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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麻子孙天俊,接到日本宪兵队一道密文,内容是:由他送去的五名“勤劳奉士”全是不安分子,现已潜逃,死活不详。如若发现有返家者,速速扭送宪兵队。
这一下可喜坏了大麻子,他估摸这五个人不叫日本人打死,也得困在山里喂虎狼。就是活着也不敢回家。小九点得知此信,可打起精神来了,仰着麻子脸闲逛,在西墙根碰上玉娥的老舅杨大倔子:“哟!这不是老单公(跑腿子)吗?上哪去?还想找个单母咋的?”
杨大倔子掐半拉眼看不上他:“你吃人饭不拉人屎,长人头不说人话?上哪?你管得着吗?”
小九点挑着疤拉眼儿,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嘿!你这个老绝户头,吃枪药啦?说话这么冲!”
大倔子把眼一瞪:“分跟谁说,对牲口就这样!小子,积点德吧,免得日后家破人亡!”
“老东西,六十多啦,还挺横!”
“横不橫咋的?我站得直,走得正。不像你们,积一窝子男盗女娼!”说罢大倔子叼着烟袋背手走了。
小九点咧着嘴看老倔头走远,他噗哧一声笑了。他想这下机会可来了,转身急忙往治国家跑。
陈玉娥正在喂狗,小九点搖头骚脑地在大门外喊:“三老娘们儿,我来看你来了!”
玉娥一听语声,是小九点:“你跟谁说话呢?放尊重点!”
小九点扬腆着赖皮脸:“哟!还挺正经,打这往后你用我的地方多着呢!”
玉娥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各过自家的日子,刘家求谁借谁也轮不到你门下!”
小九点见有狗没敢进院,靠着大门框喊:“三老娘们儿,你可别装假正经。我告诉你吧,刘治国在劳工队不安分想逃跑,早就被皇军给枪毙啦!得唻,别守着啦!还等立贞节牌坊咋的?”
玉娥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骂道:“小九点你要嘴上留德!再敢瞎咧咧,我可放狗咬你啦!”
小九点还在耍赖皮:“我说得全是真话,撒谎天打雷轰。三老娘们儿,你要想开点,别这么干熬了,跟我孙占武过,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玉娥可气急了,一边解狗绳一边骂道:“刘、陈两家哪儿得罪你了,你赤口毒舌咒人?是人说人话,不是人远点儿滚着!”
“三老娘们儿,你可别傻狗不识臭。往后你就顺着我点,保你们娘儿俩有好果子吃。来,正好大倔子不在家,咱俩……”
气得玉娥把狗绳一撒:“大黄,给我咬!”
那大黄狗像箭儿似地冲出去,小九点一瞧不好,顾头不顾腚地撒丫子就蹽,让大黄狗把裤腿扯下一条子,他跟头把势地捂着屁股钻进了自家大院。
玉娥听了小九点的这番话,心里翻来覆去犯嘀咕,坐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决定进城去找老叔。于是她找回老舅,套上马车,背上孩子自已赶车进了城。
刘太太见三媳妇带孩子贪黑自个儿赶车来,脸色又难看,忙问:“老三家,咋啦?家出事儿了?”
三媳妇儿哇地一声哭了,太太忙问:“玉娥,咋,是谁欺负你啦?”
玉娥哭述:“孙大麻子家的小九点说治国在劳工队不安分,早就让日本人给打死了,还竟说些不三不四的。”说完又放声痛哭。
“哟!我当是啥事儿呢?得了,快别哭啦!是他瞎掰!治国还真的逃出来啦!前几天跟治国一起逃出来的赵百川捎来口信,说治国现在还活着,但都不敢回家,怕日本人再抓回去。你不来,我还打算下乡告诉你呢。别听他瞎说!”
“您说是赵百川?!是赵家围子的?”
“对呀!你认识?”
玉娥马上就不哭了:“他是俺爹的学生,老婶,这是真的呀?”
“千真万确,待一会叫你老叔和治平仔细讲给你。饿了吧?你先歇着,我叫李嫂给你做麦穗疙瘩汤来。”
老叔把赵百川捎来的口信跟玉娥讲了,最后说:“小九点说治国早就沒了,从时间上看同赵百川说的相差太大,別听他的。”
玉娥听了老叔的讲完,才把心放下来。老爷又说:“今儿个这话说到这为止,往后谁都不能再提一个字!要叫日本人知道了,就是灭门之罪呀!”
过后刘家商量,有小九点在,三媳妇是不能回孙家围子的。可现在庄稼都秀完穗了,就等秋收了,那总得有人护秋才行,最终决定,让治平回孙家围子和老舅去看秋。
次日刘治平吃罢早饭,为老舅买了酒、俄式里道斯灌肠、火腿和水果,坐上马车向孙家围子赶去。
农历七月,是夏秋交会的季节,也是庄稼晒穗上漿的时候。大地散发着乡间特有的清香。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治平出了满头大汗,他后悔沒戴顶草帽。马也被晒得像殃打了似的,慢悠悠地移动着四蹄。
治平在想着哥哥的事,虽然赵百川说哥哥还活着,但他总觉得凶多吉少。他心事忡忡,无精打彩地坐在车上,任凭牲口在道旁边掠草边慢腾腾地拉着车。治平索性地仰卧在车板上,望一团团一丝丝的白云在蓝天上掠过,变幻着无穷尽的姿态,他蒙胧中合上了睡眼……
老马识途,悠闲地一步步往家走。突然,狂风大作,乌云滾滾,刹那间天昏地暗。刘治平隐约见路中间,背站一人,挡住去路。好眼熟的身影啊!谁呢?他揉目细细端详,“是哥哥!?”治平见哥哥仍然穿着被抓劳工时穿的那身衣裳,不过如今已是襟破袖短,“哥!你可让我好惦记呀!哥——!”
治平边哭边来到哥哥跟前,治国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血迹斑斑,面无表情,二目圆瞪,黙黙不语。
“哥!你咋啦?你倒说话呀!嫂子、孩子还有叔婶都等你回家呐!”
顷刻后,哥哥才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又瓮声瓮气地:“如今我被日寇追杀,骨肉离散,有家难回,只能游荡荒野了!……孙家父子献媚倭贼,坑害国民,良心丧尽,不惩其不解心头之恨呀!”
说罢,狂风再起,飞沙走石,大雨倾盆。眨眼间,治国的身影不见了,治平四处寻找,可残腿就是迈不动步,想喊,又喊不出来。与此同时,就听咣的一声……原来是车轮掉进护田坑里,揉眼细看,方知是黄粱一梦。他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哥哥定是命丧黄泉了,这是冤魂在托梦予我!”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
治平把车从坑里赶上路,继续前行,不多时来到一个土岗顶,这是姜家围子的地界。此处三面是矮庄稼,只有道北有一片高粱地,高粱穗和肥大的叶子微微泛红,随风摇摆,相互磨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南面齐腰深的大片谷地,掀起层层波浪。
“吁——!”治平勒住马,想进高梁地解手,当他把腰带解下搭在脖子上时,就听远処“咣咣咣!”几声枪响,治平一惊,提着裤子想看究竟。急促而零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从坡下跑来四个蒙面人,手提驳壳枪,气喘嘘噓。治平提着裤子在发愣,一个人对他说:“大哥,日本鬼子在追我们。要问,你就说跑过去了!”
治平一听是鬼子在追他们,于是问:“你们是打鬼子的?”
“是!”四个人说完就往高粱地里钻。
治平急忙说:“不行!不能往这里钻。快猫进谷地!”
四人以为高粱地里有情况,便钻进谷地。
又是一阵脚步声,四个鬼子和四个满洲国兵来到治国面前问:“看见四个蒙面人跑哪去啦?”
治平一只手提着裤子,另只手往高粱地里偷偷一指,鬼子立刻明白了:“快快的,追!”鬼子和国兵钻进高粱地。
听鬼子们走远,治平悄声喊出那四个人。一人对治平道:“多谢大哥,请问大哥尊姓大名,家住那里,日后登门拜谢!”
“免贵姓刘,人送外号四瘸子,家住孙家围子。敢问列位尊姓?”
“无名之辈,号报小——飞——龙!”
“小飞龙!?”治平一听想起来了,前不久老婶遇见的不正是小飞龙吗?于是道,“有一次我老婶下乡去孙家围子,路上幸遇好汉,您还给我那孤儿寡母的嫂子留下一些‘飞虎子’。”
“噢,想起来了,有这事!原来是‘并肩子’!大哥,这有‘跳子’(官兵),‘地皮紧’(情况不利),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要走。
“且慢!以我之见,不如进高粱地!”
四人听了一愣:“进高粱地?”
“对!尾随其后,万无一失。必要时,还可趁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岂不更妙吗?”
小飞龙眼前一亮:“着哇!刘兄所言极是,今日幸遇高人,多谢指点,后会后会!”说完四人一抱拳,便钻进高粱地。
治平这时才想起脖子上还搭着裤腰带呢?他也顾不得解手,系上腰带,坐上车向孙家围子赶去。他得意地期待小飞龙消灭鬼子的消息,也算是给哥哥报了仇,解了恨!
从姜家(姜家围子的简称)到孙家只几里之遙,也就抽一袋烟的功夫治平就到了家。老舅见瘸外甥回来了,急忙帮着卸牲口。就在这时“啪!啪啪啪!”四声枪响。四瘸子身上像中了弹似的一哆嗦,“啥响?!”
大倔子慢声拉语地道:“放枪呗。像在姜家那边。”
治平追问:“啥?您说是姜家那边?”
“那沒错。想当年,我当大排打胡子的时候,首先得会听,枪响的地方有多远,使的什么枪,弹头朝哪儿飞,是放空枪还是打中了,是拔高还是平射,都能听出来。”
治平心里挂念小飞龙,又问:“老舅,您分析一下刚才这几枪?”
“啊……咱先说使得是啥‘家伙’(枪),一定是大镜面二十响驳壳枪。这枪听着声脆,不过刚才这枪声少说也得两把以上,有一把枪口松了,音散。但音儿都很短,必是打中了什么。唉呀!现在耳沉了,也许听错了。”
因为小飞龙是四个人,又响了四枪,让治平此刻着实为小飞龙四人捏把汗,因为鬼子兵里也有别手枪的。
晚饭时治平拿出酒和肉制品,爷俩边喝边聊。大倔子给治平讲些胡子的故事:“……有人说‘人分三六九等,树分黄梨紫檀。’我看也不全对,身分高的不一定是好人。丢下远的咱说孙大麻子,打我认识他那天起,就没见他干半点好事,人指人骂!可胡子呢?好坏都有。在咱这个地场就有一杆绺子,时隐时现,神出鬼没,抢劣绅,济贫民,砸官窑,灭汉奸。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然是仗义之人啦!”
“也不知你老婶跟你学过沒有?有股绺子的‘架杆’(当家的)报
号小飞龙!”
“听说啦,还救济我嫂子一些‘飞虎子’呢!”
爷俩一个好说,一个愿听,一直聊到深夜才睡。杨大倔子头一贴枕边,就打起呼噜来。治平心中惦记小飞龙,翻来覆去睡不着。好歹熬到天亮,想去屯里听听小飞龙的消息。可在村子遛了两圈,除了鸡鸣狗吠,什么也沒听到。
吃过午饭,治平好歹睡了一觉。许是昨夜失眠,醒来时天已黄昏。他急忙起来,为做饭的老舅去院外抱柴禾,就听前街有人在聊天。于是,他把柴禾放进厨房,便向人群走去。
村子的前街有一棵老榆树,枝繁叶茂,村民们多在傍晚聚在这儿谈天说地。治平一拐一瘸地来到近前,有个年轻人老远就跟他打招呼:“唉哟!这不是刘四哥吗?啥时回来的?”
治平热情的回着话:“昨个儿过晌。”
那人赶紧问:“过晌经过姜家时没遇见啥事?”
治平一打喯:“没,沒有哇,啥事呀?”
那人说:“你还不知道哇?姜家那边儿可出了大事啦!在那片高粱地的北头,不知谁和谁交了火,丟下四具尸体!”
“四个!?”治平一听,坏了!小飞龙正好是四人,心想是他把小飞龙害了。于是急问,“都是啥人?”
这时候有个姓夏的磕巴抢着说:“官……官厅(衙门)来人,一……一检查,说是,啊是……是四个日本人!”
“唉呀!”治平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的夏老弟,你倒是唱着说呀!瞧你把我憋的,汗都冒出来了。”
大家一阵笑。治平心中那块石头算落地了,更是解了恨。这时一人问另一个:“这是谁干的呢?”
有位人称万事通的,先是蹲在树根不言语,可到这个节骨眼上,他把烟袋锅一磕,开腔了:“依我看呐,一定是胡子干的。因为‘喷口直’(枪打得准),响四枪‘揭了四个瓢’(打中四个脑瓢)。这就是胡子的本事,练得就是准儿!”
又一个人说:“我听说原本八个人,四个国兵剩下了,命也夠大的了!”
万事通又显摆自已:“你们知道啥?那叫啥人玩啥鸟。玩的就是日本人,才便宜了国兵。敢跟日本人斗,我看这也不是一般的胡子。”
这些人正唠得起劲,来了一位长者,人称“屯不错”(有威望,大事小情少不了的人),像谁家的老太爷,背着手训斥道:“有别的嗑唠吗?……要没有,都赶紧回家哄孩子去。少扯那些哩哏愣儿,不怕让官厅抓了嫌疑犯?”大家一听在理儿,呼啦一下散了。
像卸了重负的四瘸子,一身轻松回到家,让老舅多弄两个菜,爷俩喝上了,暗自庆贺。
自这天起,治平天天盼望再见到小飞龙,于是他着天在去往姜家的路旁放马,可是一直等到秋收也没会上小飞龙。
俗话说三春不抵一秋忙,春播几粒种,秋收万颗粮。为给雇工们做饭,玉娥带着小运通回到孙家围子。她第一眼看到又黑又瘦的治平,一时有些心疼。于是,给治平和老舅开了小灶,犒劳犒劳这爷俩。
劳累一天的治平在掌灯后才有功夫稀罕小运通,他亲了一阵运通后,开始在灯下教他念唐诗,虽然孩子不解其意,但他就像跟老叔学唱歌。
玉娥沏了茶送到治平桌前:“累一天了,喝杯茶吧!这孩子就跟你亲,抓住就不放。”
“三嫂,你也忙了一整天,歇着吧,甭管我。”
玉娥在灯下拿起老舅和治平干活的衣裳和手套,穿针走线缝补起来。她看运通跟叔叔念得很认真,心想:“这孩子长大能像叔叔那样有才该多好!”她从治平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总能寻觅到治国的影子,她不自主地长叹一声。
治平见咳声叹气的三嫂愁眉紧锁,当然也勾起了他的伤心处。不管哥哥如何,定要把这个家维持下去,把小运通培养成人,也不枉同胞一场。
东屋传来了老舅打雷般的酣声,玉娥见运通恋着叔叔不让离开,她忙道:“运通,叔叔累一天了,让叔叔去歇着,明儿个还得干活呢?”
“那我跟叔叔睡!”
玉娥无奈,便让运通跟治平睡去了。
秋收完毕,谷粒归仓。玉娥为老舅备足吃的烧的用的,便同治平赶车回了德兴东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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