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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钟三响，凌厉杀气藏于山野，再过一个时辰，万千道门弟子就要奔赴战场。
悲壮的气息在蔓延。
稚道峰。
道子华尘站立山颠，大袖飘摇，仙人风姿。
他眺望远方重重叠叠的山峦，想起自己年幼时被师父牵着手上山的场景，嘴角泛起温醇笑意。
那时是冬季，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雪片能有自己手掌大小，走着走着，师父半百的头发便彻底白了。
那一年，自己五岁。
师父是个老好人，与世无争的性子，虽然在道门辈分超然，但却没什么话语权。印象中，他老人家对谁都乐呵呵的，遇事喜欢讲道理，自己还总嫌弃他婆婆妈妈的。
后来，师父突然死了，死得毫无征兆。
他老人家身死道消，连一捧灰尘都没留下，他的那些道理，再也听不到了。
那一年，自己十岁。
再后来，自己跟着师父唯一同门师弟修行，没有再拜师，但师叔视自己为己出，对自己比对其他师哥师姐都要好。
有一次师叔醉酒，自己去服侍他休息，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在哭泣，说着胡话。
原来师父的死，是因为与掌门师伯的大道之争。
那一年，自己十五岁。
现如今，自己二十岁，为道门道子，而原掌门天玄子生死不明，他唯一的弟子也将要奔赴黄泉！
华尘悠悠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将这些年的烦闷气都吐了出来，他摸了摸脸颊，叹道：“没能亲自抽回来，还真是遗憾。”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走上山巅，他身体矮瘦，胳膊却奇长，几乎垂在地面，形似猿猴，走路无声，乍一看，整个人像是漂浮的鬼魂。
汉子腰间系着一颗人头，脖颈处被利器切割地十分齐整，还淌着鲜血。
“事情办完了？”华尘并未回头，问道。
汉子跪在地面，声音阴测测，道：“办完了。”说着，将腰间人头摘下，双手举过脑顶。
华尘转身，拎起人头看了看，拿出一个锦盒，将人头放进去，摆手道：“去吧，再办成那件事，你就永远自由了。”
汉子面色潮红，情绪很激动，连磕三个实打实的响头，以至于额头皮肤破开，血污流满脸颊，却混不在意。
他起身，走出几步，又回身，迟疑片刻，道：“属下有一事不明，那李玄已然必死，道子您为何还要再派我去？”
华尘似乎心情不错，解释道：“对付李玄，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他可是道门之兴。”
汉子扯扯嘴角，仍然觉着有些小题大做，弯腰行礼后，几个起跃，消失于山林。
华尘看眼西北向，呢喃道：“当个傻子多好。”
他拎着锦盒，走下稚道峰，走上开阳峰，熟门熟路来到靠近山顶的一处洞天福地。
这里只有历代开阳峰大弟子才能居住。
而这一代，它属于甄纯善。
华尘敲响镌刻祥云符文的洞府石门。
很快，石门打开，甄纯善走出，习惯性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人畜无害：“道子师兄呀，你可是大忙人，哈哈，稀客稀客！来我这儿可是有所指示？”
他肥胖的身体将半开的石门堵死，并没有起身请华尘进洞府的意思。
华尘不以为意，晃晃手中锦盒，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收到个礼盒，好像是甄师弟的东西。”
甄纯善微微一怔，接过锦盒，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眸子紧缩，但面色却不改。
华尘仔细看着甄纯善的表情变化，笑容更盛，拍拍他肩头，亲切道：“甄师弟，道门危难之际，你我当同心协力才是，切莫一心二用，就像是修行，心思不纯，会走火入魔，引火上身的。”
甄纯善笑呵呵道：“道子师兄说的是，我们道门上下，必须要拧成一股绳，团结一致才能度过难关，心怀鬼胎不可取。”
“甄师弟明白就好。”华尘笑笑，摆了摆手，转身下山。
甄纯善目送华尘下山，笑容渐冷，打开手中锦盒看了看，长叹一声。
他转身关闭石门，在山野间将锦盒埋葬，而后顺着山道向上走，沿途的空气渐冷，草木却愈发的青翠。
及至山巅，道路两侧已有白雪。
一座低矮石殿伫立，石壁镌刻繁杂纹路，透着股苍凉古朴的意味。
甄纯善看着石殿，神情肃穆，虔诚地跪拜在地上，道：“老祖，我派出前去解局的暗子被华尘杀了，接下来如何做，还请老祖指示。”
石殿内，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老人枯坐，满头银发如长毯散落，肤如枯木，耳间坠着两条猩红小蛟。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眸子浑浊，几乎为灰色，他摊开手掌，掌心干枯的皮肤枯木逢春，渐渐变得红润细腻，最终和稚童一般无二。
他的掌纹开始变化，像无轨河水，交错蔓延，一片乱相。
老人浑浊的双眼绽放精光，如拨开了云雾，变得深邃无比，隐隐有星辰演化。
他的目光落在掌中纹路上，观其变数，身后银发再长三寸。
十息后，老人猛然紧握手掌，缩回袖中，吐出一口黑血，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但脸上的笑意却很浓厚。
“纯善，此事莫再插手了，吉人自有天相。”老人悠悠说道，而后继续枯坐。
石殿外，甄纯善闻言拜首，恭言离去。
他走在山路上，想不明白李玄会怎么破局，但他知道，李玄此行必然是无碍了。
道门有一种上古推衍术，掌中可演化天地变化。
……
……
道门七峰之一，天玑峰半山腰，傍溪搭建有一座草庐。
一位老妪临窗刺绣，手中的针线都是最普通的物品，一条金色锦鲤刺绣只剩眼睛处还是空白。
抱着斩天剑的苏画眉在一旁哭泣，好看的眼睛红肿，哽咽着哀求：“老祖，您就救救玄哥哥吧，求您了。”
老妪停下针线活，拿手指戳戳苏画眉脑门，说道：“死丫头，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和他师父一样狂妄自大，自己没本事，还这么张狂，容易短命的。”
苏画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得更厉害了。
老妪叹口气，有些心酸道：“女人呀，就是容易被骗。小画眉，乖，别哭了，那臭小子不会有事的，开阳峰的那位，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真的？”苏画眉抹抹眼泪，问道。
“他没保住老的，小的再保不住，到时候他都没脸去死。”老妪冷笑道。
苏画眉不哭了，但脸上愁云不散，愣愣发呆。
老妪看眼苏画眉，微微摇头，叹口气，继续刺绣，针线穿过锦鲤眼睛部位。
点睛。
啵得一声，锦绣之上水波阵阵，那条金色锦鲤扭动身体，猛然从中跳出，跃过窗户，飞入草庐外的溪水中。
“也该化龙了。”
老妪看着逆流而上的锦鲤，目光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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