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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族本是这片古老荒林中的一枝普通部族,与方圆百里内的其他各族百年来相安无事,直到三年前一个有着女儿态的翩翩白衣男子一步入寨走过风雨大黄石,轻松击败了当时已经是族内第一高手被誉为天雕也是族长的李鹰后,便在族长的举荐下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花族的守护祭祀。这位大祭司生性怪癖,不善与人言,深居简出,在后山悖理的砍光了一片茂盛的竹林后,在里面搭了一间木屋,平时也只有族长与几位长老可以面见。
有人喜这个白衣祭司好。不仅手腕强大,一个月内连败附近十三族长,更为花族调教出了三支战斗力恐怖的猎杀队,出去追捕猎物的那几个汉子从未有过伤亡,而且这几年花族再也没为冬季短缺食物而发愁过,让花族人口提升了不少,渐有赶超附近几族成为大族的趋势。
有人不喜这个白衣祭祀。这人来路不明,身份神秘,虽说武功无双,却阴阳怪气,而且十分诡异之处便是,他几个月便要娶亲纳妾,不出几天,那新嫁入花族的少女便会离奇暴毙,而且尸体从未公之于众,如此恐怖,一些老人都念叨着这是引灾星入族,迟早要有清算。
这些私下的流言天雕李鹰不是不知道,而且他知道的更清楚,那来时已有女儿相的白衣人,近两年变化更大,阴气森森,言谈举止竟给他一种非人近妖的感觉,天雕李鹰深深的为当初自己一时贪功冒进感到悔恨,可是请佛容易送佛难,何况是只妖?骑虎硬下,便有可能被大虎一口生吞,花族的基业谁来承担?
这几天李鹰更是愁眉不展,一夜鬓霜,三大猎杀队出任务迟迟未归,这可是三年来从未发生过的大事,难不成是花族惹了众怒,那几个部族联手坑下了黑斑他们?若非如此,又有谁有这个胆和能力能同时留下三大猎杀队。
为了压下族内的私下里渐渐起的恐慌,年龄已近半百半辈子都奉献在了花族强大道路上的族长李鹰,不得不宣布寨子外面来了头恐怖的野兽,约束族人不得擅自离族,猎杀队还在外面与猛兽搏杀。这个借口骗骗妇孺还行,那些老家伙又怎能相信,就在此时,那个不爱说话独爱白衣妖孽般的男子走出,未曾有一言,走过风雨大黄石,上山去了。
看着那个同样不爱言语穿黑衣的掖刀少年走过风雨大黄石,走向后山,李鹰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应该悲哀,也许在挣扎这个情绪的他,心里可能已经有了一丝解脱。
已经九岁了还比同龄孩子矮上一头的小铜锁长得不像山里强壮黝黑的孩,反而清秀瘦弱的很,蹲在自家门口,看着那个跟小红眼叔差不多年龄但却和自己一样没人家高也没人家壮的天狼一步步走向后山。郭青龙不明白爷口中的天狼是啥意思,他只是觉得那人很特别,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抓了抓头发却又想不起来。
不知道一个外族人去后山干啥,小铜锁看着好奇就在后面跟了上去,一直叼着古黑发亮的铁烟枪的老人一抬手想要叫回自家娃,看了一眼薛冬青背影,却欲言又止。
走上后山小路,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男人终于停顿了一下,嗓音温醇的问道:“嫁到你们花族那些女子的坟墓在哪?”
小铜锁愣了一下,脸色雪白,几步走上前赶忙抓起那人的袖口,紧张道:“不行,你不能去,大祭司不允许别人踏入那片地,有一次铁石叔没得到允许进去,被打了个半死,要不是族长求情差点就要被打折腿。”
薛冬青摸了摸小铜锁的头,笑了笑,转身继续走。
小铜锁没想到那个天狼还执意走向后山,连忙追了几步,神情慌张,压低声音央求道:“你别去啊,我没骗你,铁石叔那么壮实都被打得吐血,在家养了好些天,你要去肯定扛不住,我真没骗你。”
小铜锁拉着薛冬青的袖头,梨花带雨,急的哭了起来。
薛冬青歪头想了一下,道:“没关系,我是你们大祭司的朋友,他回家了,让我帮忙照顾他养的那只燕子,放心吧。”
小铜锁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真的,看见薛冬青郑重其事的点头,他才放心,如释重负。
抽泣了两下鼻子,小铜锁才在前面带路,走向后山的那片禁地。
“你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铜锁,大名叫郭青龙。”
“你呢?”
“小名草根,大名薛冬青。”
“那是哪?”
“空石崖。我爷说是因为挖空了一整块山石而得名的,那是关押咱们寨子犯了错的人。”
“我不喜欢。”
“其实我也不喜欢。”
薛冬青看向那间靠在崖边确实是一整块巨石掏空而修成的石室,走了过去。
未等门口两个看守的花族人出口,薛冬青已经闪电出手,两指戳在了两人颈边,昏死过去。
小铜锁吃惊的用小手捂着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薛冬青,紧张的结巴,“你,你干啥啊?”
“我就看看。”
见薛冬青走了进去,显然不是看看,小铜锁不知所措的原地转圈,最后闭上眼睛,念念叨叨,“我啥也没看见,啥也没看见……”
深呼了一口气,薛冬青才迈步走进了这间石牢,可是这一步沉重的好像背负着半座山。
一入其中,涌来的并非腥臭潮湿的污秽空气,反而传来隐隐水声,薛冬青眉毛一挑,判断出这是间不见天日的水牢。
几间小石室中流水没膝,一些衣衫几乎腐烂,神色麻木到见薛冬青这个外人进来都无动于衷的人半躺在水中,恐怕关押已经有些年头。
前走几步,一间人工开凿的破旧小石室让薛冬青侧目,石栏半掩,里面是一滩没过脚踝薛冬青还没迈进去就已知道能凉了心的水,和一条白纱。
薛冬青几乎是颤抖着走了进去,这石室,真冷啊。
默默许久,无语凝噎。
当他低头时,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神情突然凝固,不言不语的仰起头,他只是张大嘴巴,在那里抽动,他怕,他怕出声了让阿月瞧见他哭。
漆黑的石壁上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是薛冬青还是看见了那一行孤清的小字。
阿月愿意嫁给你。
哀莫大于心死。薛冬青仿佛看见了那个白裙少女,孤单的依偎在这冰冷的水牢墙角,一笔笔刻下这一行字。
薛冬青跪倒在墙角,温热的泪水滚滚落下,一手抚面,一手小心翼翼的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那一行字。
那一年那一日,少女出嫁,桃花树旁,你没有骂我一句胆小鬼,我也没有喊你一声阿月。却在这一年这一天,阴阳相隔,互诉心肠。
摸着粗糙的石壁,薛冬青发现在那一行小字的下面还有一个简单的三划勾勒出的悲伤小脸。
“死冬青,臭冬青,如果我不高兴了,想让你来哄我,却又不想和你说,我就在你看得到的地方画上这个悲伤的脸,你看到了,就要来哄我,知道吗?”
“无论多远,我都会去你身边,哄你开心的。”
指尖轻轻的触摸着冰冷的石壁,你来哄我啊。
阿月在伤心,阿月很难过。
薛冬青红着眼睛,泣不成声,喃喃哽咽,“阿月,阿月……”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少年浑身发抖哭个不停,跪在墙角,以头抵着那划痕,疯癫了一般抓着石壁,一遍遍的念着,“我不要报仇了,我不要鱼肠刀,我不要长生,我什么都不要了,把阿月还给我吧,把阿月还给我吧……”
若我真能回首望长生,也愿从此眼不见万物。
大师傅是族里最有学问的,也是为数不多的家中有着几本虽然有些泛黄但是每年都会拿出来晒书的人,大师傅最长做右手捧书负于背后看远处,大师傅最长于朝墨牡丹夕时焚,大师傅最长念“莫笑书生穷笔墨,一腔孤气煞鬼神”,大师傅也曾在酒后大声喝“读书误我二十年”,喝尽一身力气后便倒头大睡,隔日依旧言“宁做墙内读书鬼,不做门外冻死骨”,这样的大师傅却给我们讲过释门有佛陀渡人不成反为女子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我当时还不解从那个叫长安的地方回来的大师傅所说的那一段话。
我愿化身石桥。
受五百年风吹。
五百年日晒。
五百年雨打。
只愿那叫牡丹的女子从桥上走过。
少年现在怕是已经字字诛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冬青倦了也累了,一个人蜷缩在曾经白裙少女坐过的墙角,哽咽凝噎,望着那一张悲伤的脸,轻轻呢喃。
多少个夜晚,少女曾如此,倚靠在冰冷的石壁,她多希望他能来哄她。
三年前少女未曾说,你娶我吧。
三年前少年未曾回,我娶你。
可惜人生又怎能只如当初。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夏末悄无声息的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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