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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振武从老耿头的坟前回到家里就病了,一连高烧了好几天。郭清泉和郭芳草轮流守在他的身边。巴雅尔也过来看了几次,又让阿妈给熬了些草药,第三天晚上,郭振武感觉轻松些。他慢慢地坐起来,看着冯淑琴还有几个孩子都在自己身边,心里宽松了许多。他坐起来靠在墙上,冯淑琴递给他一杯水,郭振武慢慢地喝着。多少年了,很少有病,这一次病得不轻,郭振武自己都感觉到了。这段时间,老耿头的影子一直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只要闭上眼睛,老耿头就站在自己面前。郭振武心里矛盾,他没有想到,鬼子这么残忍。面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竟然毫不掩饰地杀人,这让郭振武心里堵得慌。还有阿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靠山村平静了多少年了,现在这是怎么了?郭振武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郭清泉看着郭振武说:“爹,感觉好点吗?”郭振武点点头,他看看郭清泉,又看看郭芳草说:“这段时间啊,别出去了,兵荒马乱的,到处是鬼子,小心点好。”郭清泉答应,郭芳草不平地说:“怕什么,这是咱们的地盘,凭什么就让他们横行霸道。”
郭振武又叹了一口气,他看看郭清泉。郭清泉这段时间明显地瘦了,老耿头的事,他跑前跑后的,没少操心。这是郭振武安排的,也是郭清泉自己愿意的。老耿头就这样孤独地走了,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郭清泉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来。他们知道,耿虎是好人,虽说当了土匪,可是他没祸害过靠山村的老百姓。从他上了山,靠山村一直没有胡子来过,就连小偷小摸的人也不见了。所以,靠山村的村民感谢耿虎,没有人拿他当土匪。相反,全村的人都把他当做英雄,当成看家护院的英雄。虽然耿虎不在家,老耿头也声明和他断绝关系,可是,村民们一直敬着他,都说他养了一个好儿子,你就是靠山村的功臣。可是,老耿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说走就走了,而且走得那么突然,那么让人无法接受。郭清泉也叹了一口气。
郭芳草把阿妈熬好的药递给郭振武说:“爹,喝了吧,刚刚热过,刚好和口。”郭振武接过药,喘了一口气,才把药喝了下去。郭芳草说:“都是那些鬼子闹的,还说什么帮助我们建立王道乐土,都是骗人的。我看,他们就是来掠夺的,嘴上说的好听,背地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看,这些鬼子,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厉害。”郭振武又喝了一口水说:“芳草啊,这些话可不能出去乱说,这要是传到鬼子耳朵里可不得了。现在靠山村是鬼子的天下,咱们还是消停点吧。”郭芳草愤愤不平地说:“鬼子之所以这么猖獗,就是因为咱们都迁就他,他就以为咱们怕他,等我找到机会,一定也杀几个鬼子,让他们也知道知道,靠山村也不是好惹的。”郭振武听郭芳草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冯淑琴赶紧敲着他的后背。郭清泉看了郭芳草一眼,郭芳草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郭振武好些了,冯淑琴到外屋去生火,要给郭振武熬些粥,郭振武想吃,这么多天,身子折腾的没有一点力气,又吃不下饭去,今天感觉好些,吃点饭也许会更好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当冯淑琴要去给他做饭的时候,郭振武点头。
喝了点粥,郭振武出了一身汗,等到身上的汗落下去,他感觉轻松多了,一时竟想下地转转。看着郭振武有了点精神,郭清泉的心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从上次进城回来,靠山村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虽然没能亲自看到,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当时的情景。老耿头的死,阿爸被鬼子抓走,还有爹被鬼子打,这些,郭清泉想起来就一阵气愤。潘富贵那天找他说,还要进一趟城,看看鬼子又有什么动向,郭清泉没同意。他想,现在正是鬼子着急的时候,我们还是尽可能地离他们远点,等过了这阵风头,我们再去也不迟。毕竟咱们是赤手空拳,什么武器也没有,鬼子可是荷枪实弹啊。潘富贵咬着牙攥着拳头说:“小鬼子也太欺负人了,早晚我杀了他们。”郭清泉劝慰着他,这种时候更要稳重,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让鬼抓到把柄,等把村里的事情处理完,咱们再想办法收拾他们。眼下,咱们得琢磨怎么对付靠山村里的鬼子。潘富贵挠着脑袋想不出办法,郭芳草说:“过几天,我们就去小黑山,听说那里就有游击队。”郭清泉摆了一下手,示意郭芳草不要再说下去,免得传出去。几个人又蹲在一起,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巴雅尔就端着一碗药来了,进屋就把药递给郭振武。郭振武接过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把药喝了下去。巴雅尔看着郭振武把药喝了就说:“怎么样郭叔,见点效吗?”郭振武笑笑说:“好多了,多亏了你娘给我熬药。”巴雅尔笑笑说:“我们家谁有病,我娘就给我们熬这些东西喝,喝几次就好了。听我娘说,这些草药都是阿爸上山放羊的时候採回来的,治点小病还是管用的。”郭振武点头,巴雅尔接着说:“我们常年在山上,阿爸就教我们认识了很多草药,什么草药治什么病,我们牧民都知道点。”郭振武又一次点点头。看着巴雅尔,郭振武的心里不是滋味。
牧民生活是很苦的,常年在山上放羊,不管风天雨天,都得把羊放出去,羊群一顿吃不好就会掉膘的。要是秋天抓不好秋膘,有的老弱病残就很难过冬,那样的话就受损失了。牧民指望着什么,不就是那些牲畜吗,可以说,那些牲畜就是他们生活的来源。没有了牲畜就和农民没有了土地一样。阿爸放了一辈子羊,对于羊的习性非常了解,什么时候出场,什么时候接羔,什么时候转场等等掌握的非常好。所以,靠山村几户养羊的,都佩服阿爸,就连郭振武也佩服阿爸。
郭振武看了郭清泉一眼,又看看巴雅尔说:“巴雅尔,你娘还好吧?一会儿回去赶紧去放羊吧,让你娘多歇一会儿。”巴雅尔点头。郭振武又看看郭清泉说:“一会儿你也跟着巴雅尔去,你就跟着巴雅尔上山放羊,有事的话也好有个商量。”郭清泉答应。巴雅尔说:“郭叔,不用了,你还有病,让清泉在家照顾你吧,我爹他还要上山。”郭振武说:“还是让你爹好好歇几天吧,在鬼子那里待了一天,他的心情一定不好,就让他在家里歇歇。”巴雅尔又说:“阿爸不干,说什么都要上山,他说,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了。”
郭振武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阿爸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阿爸家在靠山村也生活了几十年,和这里的村民处得都很好,还没听别人说过阿爸的坏话。难道是因为小鬼子进村了,他们就想搬家?郭振武自己想着,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阿爸回来那天,刚一进村口,就听见潘二河喊着:“阿爸回来了,阿爸回来了,巴雅尔,你阿爸回来了。”潘二河的喊声很大,几乎整个村子都听见了。有人扒着门往外面看着,也有人远远地站在墙边看着,确定没有鬼子跟在后边才出来和阿爸打招呼。一会儿,阿爸家门口就占满了人。村民们问这问那,问了好多事情。从他们的眼神中是想了解,阿爸挨没挨打,鬼子都说什么了。有人上下打量着阿爸,似乎在阿爸身上寻找,阿爸有没有受伤。还有更重要的就是,阿爸把煤矿的地址是不是告诉给了日本人。
阿爸和来人打着招呼,潘二河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阿爸,他觉得不可思议,就在刚才,自己怎么问阿爸,阿爸就是不说话。那时候,潘二河真的以为阿爸受到了惊吓,不会说话了。可是只一会儿的工夫,阿爸就说话了,而且和原来没有一点变化,这让潘二河有些尴尬,原来和小野商量的事情,也不好多说。看着阿爸和村民说话,潘二河也凑上前去,可是他刚要说话,就有村民躲开了。阿爸也不理他,潘二河觉得没趣儿。但是,小野交代的事情不得不办,他心里明白,得罪了日本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郭振武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潘二河不管那些,还是站在那里拉着阿爸说:“阿爸这次在日本人那里很好,皇军也没有难为他,这不,我去了,和皇军说了不少好话,皇军就放人了。皇军还说了,谁要是知道煤矿的位置,立刻报告,皇军保证他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真正找出来煤矿,咱们靠山村也就发财了,是不是?”潘二河说完,有人撇了一下嘴,还有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特别是潘二河说到“皇军”两个字时,不知是谁还喊了一声,接着就是悄悄地谩骂声。
阿爸挣脱开潘二河,往一边站着,潘二河又凑到阿爸跟前。他想让村民知道,阿爸这次能出来,没让日本人给杀了,是自己的功劳。要不是自己和日本人说情,说不定日本人不会放了阿爸。可是,他已经看出来了,村民不买自己的账,明显地和自己过不去。他还要说什么,村民们看见他还要说话,就往一边躲,潘二河就在后面跟着。二愣走到潘二河跟前,铁塔一样站在他面前说:“你跟着我们干啥,该干啥干啥去。小鬼子不是要给你荣华富贵吗,你快去享受吧。”说着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潘二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二愣用手指着潘二河说:“还嫌不够是吧,你把阿爸供出去了,你又把阿爸接回来了,好事都让你做了,你里外充好人,告诉你姓潘的,小鬼子要是再敢祸害靠山村,我就让游击队第一个收拾你,你听明白了吗?”二愣说完狠狠地“呸”了一口走了。
潘二河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靠山村把自己当成敌人了,和日本人一样。潘二河看着渐渐远离自己的人群,十分失落,毕竟自己也是村长,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自己都是日本人任命的村长,毕竟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紧走几步追上阿爸,伸手拉住阿爸的胳膊说:“阿爸,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要不是我去求皇军,你能出来吗?还有,你在皇军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是我给你打的圆场,要不然皇军就会给你用刑,用大刑,皇军的刑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不死也得扒层皮。”阿爸又把潘二河的手甩开,回头看看潘二河说:“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没有你去求情,我早就死在日本人手里了是吧?”潘二河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是,就是。日本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那天老耿头被杀你也在场,你知道,日本人有多狠吗?杀人不眨眼的。”
听潘二河又说起老耿头,阿爸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似乎要把潘二河的骨头看透。潘二河不管那些,站在阿爸面前接着说:“日本人本来不想放你,是我求的情。日本人说了,就你知道煤矿的位置,你一天不说,就关你一天,十天不说,就关你十天,什么时候说了,皇军找到煤矿了,采出煤来了再放你回家。你装哑巴,以为皇军不知道?皇军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难为你。你看看这些人,还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告诉你,我现在好歹也是靠山村的村长,日本人有什么事情得找我。”潘二河自己说着,看上去有些激动,嘴角渗出发白的东西,潘二河用舌头舔了几下咽到肚里。
阿爸听潘二河说完,也有些激动起来,他拿着烟袋在手里晃了几下说:“这么说日本鬼子没杀我,我还得感谢你是吧?潘二河,我是一个牧民,天天和那些牲畜打交道,我和他们从来不说话,我只和人说话。和那些牲畜说话他们能听懂吗?”阿爸说着,又把烟袋在手里晃了几下。潘二河本能地摸摸自己头上那个大包。阿爸接着说:“你前脚把我送给日本鬼子,后脚又把我要出来,你想干什么?你就是想讨好日本鬼子。告诉你,在靠山村,只有郭振武是我们的村长,别人我们不认。你愿意给谁当村长就给谁当村长去,我们不需要。”阿爸说完转身进屋。潘二河还想说什么,看见阿爸进屋,自己张了几下嘴没有说出来。听见阿爸用力地把门摔上,潘二河才嘟囔了几句转身走了。
潘二河走了,不过,他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村部。潘二河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自己当这个村长就没有人支持,而郭振武当这个村长,大伙就前呼后拥的。他感到失落,感到很没面子。要不是碍于自己刚刚当上这个村长,今天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要知道,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什么事情不按照日本人的安排能有好果子吃吗?看看今天那些人的表现,好像自己是瘟神似的,不用你们不拿我当回事,总有一天你们会求着我的。潘二河气急败坏地向村部走去。
阿爸回到家里就坐在炕上,阿妈赶紧过来,给他沏上一杯浓茶,又拿些奶豆腐之类的东西放在他跟前,然后静静地看着阿爸。阿爸看看阿妈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放心。”阿妈开始抹眼泪,然后坐在炕沿上。阿爸问阿妈:“巴雅尔呢?”阿妈抹了一把眼泪说:“上山了,一早就上山放羊去了。”阿爸点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又把烟袋装满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一股旱烟味又回到屋里,整个屋子温馨了许多。阿妈闻着浓浓的茶香,又闻着闻了一辈子的旱烟味儿,心里踏实了许多。
阿爸抽了几口烟,又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茶,才放下烟袋说:“小鬼子真是可恶,简直不拿咱们当人。还有那个潘二河,就是一条狗,一条背后掏羊的狗。”阿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阿爸说。阿爸叹了一口气又说:“看来,咱们这群羊也要保不住了,日本鬼子惦心上了。”阿妈抬眼看看阿爸,有些不解地问:“他们想要羊?”阿爸点头,阿妈有些着急地说:“那怎么办,他们想要多少?”阿爸又拿起烟袋装烟,一边装烟一边说:“都要。”阿妈一下子站起来说:“什么?都要?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怎么生活?”阿爸又把烟袋点着,慢慢地抽了几口。阿妈有些惊恐地看着阿爸,阿爸不再说话,只是抽烟喝茶。阿妈着急地在屋里转了几圈儿说:“不给不行吗?”阿爸咳嗽了几声,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杯里水剩了一半,阿妈又给他把水倒满。阿爸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不给行吗,日本鬼子不是要,那是抢,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就是这世道。”阿妈心里苦闷,自己辛辛苦苦养起来的羊,说让人抢去就抢去了,这可是我们全家的心血啊。没了羊,我们可怎么生活?我们家世世代代就靠养牧生活,一下子都抢光了,我们可怎么办?我们又不会种地,这可怎么办啊。
阿妈真的着急了,她在屋里来回地转了好半天,两只手不停地相互搓着,突然,阿妈说:“咱们跑吧,趁着夜黑头,赶着羊群走,去大庙,那里不是还有一份远方的亲戚吗?”说完看着阿爸,等着阿爸的反应。阿爸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几下,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说:“说得简单,现在想走,走得了吗?那么大一群羊,我想连村子都出不去就让日本人知道了。”阿妈赶紧说:“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把羊给抢去吧?”阿爸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凭天由命吧,羊群遇上了狼群,还能怎么样?咳。”阿爸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阿妈听阿爸说完,也重重地坐在炕上,眼泪在眼圈打转。好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太阳已经偏西,阿妈才想起来,该做饭了,一会儿巴雅尔就该回来了,还有那群羊,一会儿就回来了。阿妈的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辛辛苦苦把羊养成群了,用不了几天就成日本鬼子的了,想想就心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是鬼子的天下,鬼子杀人不眨眼的。阿妈也叹了一口气,神不守舍地到外面去拿羊粪。
靠山村家家的烟筒开始冒烟的时候,巴雅尔赶着羊群回来了,刚一进院就看见阿爸站在院子里,巴雅尔赶紧跑过去问阿爸:“阿爸,你回来了,鬼子没把你怎么样吧?”说着还上下打量着。阿爸笑笑说:“没有,他们还能怎么样。”巴雅尔笑着说:“那就好,回来就好了,这一天把阿妈急的。”羊群按着次序进圈,巴雅尔又给羊添上些水,羊群喝了一会儿,陆陆续续进到圈里,阿爸把羊圈门子关好,又把那匹马牵过来拴在门口的木桩子上。他摸摸马头,又摸摸马的脖子,马浑身抖动了几下,又“咴咴”地叫了几声。阿爸又拍拍那匹马,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群羊。
巴雅尔到井边打上一桶水来,倒在一个盆子里洗着脸,弄得满地都是水。阿爸站在一旁看着,巴雅尔长大了,成大小伙子了。结实的肩膀,浑身的腱子肉,像牛犊子。黑红的脸,透着彪悍,还有那双眼睛,透着灵光,可以穿透天上的秃鹫,射穿草原上的苍狼。阿爸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着巴雅尔,也是第一次觉得巴雅尔长大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巴雅尔洗完,看着阿爸正看着自己,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抬头看看阿爸又看看自己光溜的上身,赶紧去找上衣。阿爸笑笑说:“大小伙子了,真成大小伙子了,像,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巴雅尔穿好上衣,又把洗脸水泼在地上,双手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说:“阿爸,这些日本鬼子真是太可恶了,就在刚才,几个日本兵又抓走两只羊,说是要来什么大官。还说,用不了几天,咱家的羊就归他们了,什么东西,土匪一样,连狼都不如,狼吃完羊还剩点骨头呢。”阿爸没有说话,似乎发生这样的事很正常,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阿爸来到羊圈跟前,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些羊跟了自己好几年,有的已经老了,有的才刚刚出生,阿爸真是舍不得。阿爸看了一会儿说:“进屋吃饭吧,你阿妈把饭都做好了。”
巴雅尔进屋,阿爸也跟着进屋。阿妈已经把酒烫好了,放在桌子上,阿爸坐在炕上,拿起酒杯倒满酒,又看看巴雅尔说:“你喝点吧?”巴雅尔说:“喝点,今天阿爸回来了,值得高兴,我陪阿爸喝点。”巴雅尔说完,又拿来一个酒杯,阿爸给他倒满酒,两个人端着酒杯慢慢地喝了起来。阿爸喝了一口酒说:“世道变了,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他们说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不然就杀人,什么事还是小心点好啊。”巴雅尔也喝了一口酒说:“阿爸,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清泉说,小鬼子在中国待不长,早晚有一天他们得滚回老家去,听说东北也活动着不少游击队,小鬼子非常害怕他们。”
阿爸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摇摇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阿爸看着巴雅尔说:“你和清泉他们都干些啥我不管,我知道你们干的都是大事,都是对付鬼子的大事,我支持,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决不能让鬼子发现。你也知道,鬼子什么事都干出来了,杀人不眨眼的。还有,你们也要防着点潘二河,他现在是鬼子任命的靠山村村长。”巴雅尔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他不解地看着阿爸说:“什么?潘二河当了村长?那郭叔呢?”阿爸又喝了一口酒说:“鬼子说你郭叔不配合他们,潘二河很听他们的话,就让他当了村长。你郭叔,鬼子不找他的麻烦就不错了,那些没人性的东西,什么事都干出来了。”
巴雅尔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先不说潘二河,就说潘秀丽和潘富贵,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商量着对付鬼子的办法,还说要一起去找游击队。真要是潘二河为鬼子效力,那还能和潘秀丽和潘富贵他们来往吗?再说了,以前他们的行动计划都是一起商量的,根本没考虑潘二河的事。真像阿爸说的那样,今后可怎么办。巴雅尔的酒喝不下去了,他给阿爸换了一次烫酒水,草草吃了一口就躺在炕上。这一夜,巴雅尔没有睡好,天还没亮,巴雅尔听见阿妈就起来做饭,他也跟着起来,到外面收拾一下羊圈,又把院子打扫干净,才让阿妈给郭叔熬药。熬好了药,巴雅尔端着药就来到郭振武家。
看着郭振武把药喝了,巴雅尔笑笑说:“郭叔,那你就歇会儿吧,我和清泉有点事。”郭振武答应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们随便。郭清泉和巴雅尔来到外面,巴雅尔有些急切地说:“听阿爸说,潘二河当了村长,鬼子任命的,是不是真的?”郭清泉说:“你听谁说的?”巴雅尔说:“昨天听阿爸说的,晚上我放羊回来,阿爸跟我说的。”郭清泉深思了一下说:“这也可能,我爹不听鬼子的话,鬼子不可能再让我爹当这个村长了。”巴雅儿有些紧张地说:“那咱们今后怎么办?尤其是潘秀丽和潘富贵?”郭清泉思忖了一下,又看看巴雅尔说:“你认为呢?我们应该怎么办?”巴雅尔急切地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你知道吗,昨天我几乎一夜都没睡觉,这不一早就来找你商量了。”郭清泉来回地走动着,巴雅尔的眼睛跟着他的身子来回地移动着,好一会儿,巴雅尔才说:“清泉,你就别转悠了,你就说吧,我们该怎么办?”郭清泉停住脚步语气坚定地说:“我觉得潘秀丽和潘富贵没问题,我相信她们。你也知道,她们和咱们是一起长大的,谁对谁不了解呀,潘秀丽和潘富贵一点都不像她爹。我看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咱们就利用潘二河和鬼子的关系,尽可能多地了解鬼子的信息,有机会就消灭几个鬼子,给老耿大爷报仇。”郭清泉说了很多,巴雅尔认真地听着,虽说觉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别扭,他不能理解的是,潘秀丽和潘富贵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爹呢。
郭清泉说完,抬眼看着天空。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随着微风慢慢移动着,不时变换着形状。几只鸟从头顶飞过,落在门前那棵大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像是吵架。
郭清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他更不知道,潘秀丽和潘富贵会不会因为潘二河当了村长而受到影响。从他对潘秀丽的了解,他是相信潘秀丽的。本来想这几天就去小黑山找游击队,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还有,阿爸说回来就回来了,这让郭清泉心里没底。鬼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把阿爸抓去,阿爸又什么也没说,凭鬼子的做法能这样轻易放了阿爸吗?是不是鬼子又在耍什么花招。郭清泉看着巴雅尔说:“巴雅尔,阿爸还说什么了?”巴雅尔想了一会儿说:“我就听阿爸总是叹气,阿妈也不说话,对我也比以前好多了,别的也没听着说啥。”郭清泉点点头,刚要说话,巴雅尔又说:“对了,阿爸还说,明天他也要去放羊,他要好好放几天羊,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我就觉得阿爸说得有些凄凉。”郭清泉又想了一会儿才说:“巴雅尔,阿爸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你。这样吧,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里陪着阿爸上山放羊,有什么情况告诉我一声。”
巴雅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阿爸还有什么事情没说,还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鬼子抓走了阿爸,阿爸既没告诉他们煤矿的位置,又没受伤,就给放回来了,这确实不是小日本鬼子的做法。可是,阿爸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呢?巴雅尔想不出来。他看看郭清泉说:“那咱们的事怎么办?”郭清泉坚定地说:“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这就去找潘秀丽商量一下。我想好了,要想和鬼子斗,咱们首先得有枪,下一步就是要设法搞到枪,有了枪,咱就不怕小鬼子了。”巴雅尔也说:“对,有了枪咱就不怕他们了,别说小鬼子了,就是狼都怕枪。我家有一支猎枪,是阿爸上山放羊的时候顺便打狼的,哪天用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我的枪法还是很准的。”巴雅尔说完,脸上露出自豪的微笑。郭清泉也笑笑说:“光有一支枪还不够,我们还得想办法多弄几条枪。听说小鬼子的枪很先进的,可以打连发,要是能把小鬼子的枪搞到手,那就太好了,用他们的武器对付他们,用他们的武器把他们打回老家去。”巴雅尔笑了,郭清泉也笑了,笑过之后,郭清泉的表情又严肃起来。
鬼子来到靠山村是来找煤矿的,到现在,煤矿的事情还没有着落,鬼子一定很急,所以,他们一定还会打听知道煤矿的人,这种时候,咱们一定要小心,不能和他们正面冲突,免得狗急跳墙,造成无谓的损失。郭清泉想了一会儿说:“巴雅尔,你回去陪阿爸放羊去吧,我去找潘秀丽,有什么事的话,及时沟通。”巴雅尔答应一声走了。郭清泉回到屋里,郭振武已经下地坐在凳子上,冯淑琴又给他熬了一碗粥,正用嘴吹着。看见郭清泉进屋,郭振武就说:“巴雅尔回去了?”郭清泉点头。郭振武接过碗慢慢地喝粥,喝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汗来。喝完粥,郭振武觉得身子舒服多了,两只脚也有劲了。他看看冯淑琴说:“多亏了阿妈熬的药,还真管事儿,喝了几次就没事了,看来这草药还真灵。”冯淑琴点了一下头,把碗收拾起来。郭振武看着郭清泉说:“哪天我得去看看阿爸,你说我这身子,说不行就不行了,都是那些小鬼子闹的。”郭清泉说:“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去吧,这几天阿爸要上山放羊,谁说也不行,非得自己去。”郭振武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摇摇头。
郭清泉看着爹好了许多,心里敞亮了。他心里憋屈,郭清泉知道。这场病也是急火攻心了,老耿头说死就死了,到现在耿虎还不知道,要是耿虎知道了,还不得找日本人拼命去。日本鬼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就因为郭振武没能说出阿爸就是那个骑马人,就把郭振武的村长给撤了,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鬼子是要在靠山村长期住下来,他要找肯为他们办事的人,这一点是可怕的。
郭清泉和郭振武打了声招呼想出去了,郭振武看着郭清泉想走就说:“小心点,离鬼子远点,尽量别和他们正面冲突。”郭清泉答应一声出去了。他站在院子里向潘二河家看着,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就在墙边等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潘家没有了动静,郭清泉才轻轻地喊道:“秀丽,秀丽,在家吗?”郭清泉喊完就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潘秀丽才从屋里出来,看着郭清泉还站在那里就说:“有事吗?”郭清泉看着潘秀丽,潘秀丽脸色很难看,看上去好像刚刚生过气。郭清泉说:“怎么了,不舒服?”潘秀丽说:“没有,有事吧?”郭清泉想说有事,可是看到潘秀丽这个样子就说:“没,没什么事,你忙就算了。”潘秀丽转身要走,郭清泉说:“你不是说要找游击队去吗,还去不去了?”潘秀丽停住脚步。眼里含着泪说:“你还信任我吗?”说着眼泪流了下来。郭清泉赶紧说:“秀丽,你说什么呀,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找到游击队,共同打鬼子。”潘秀丽用手擦了一下眼泪说:“好,那就好,我去,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了,我就去找游击队,清泉,你说吧,什么时候走?”郭清泉看着潘秀丽的样子,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他攥着拳头说:“你说吧,啥时候都行。”潘秀丽说:“好,那就晚上走,等我爹出去的时候,别让他看见。”郭清泉答应一声回到屋里,潘秀丽也抹了一下眼泪转身进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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