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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伦斯坦悔恨交加,痛不欲生。他悲叹了一阵,便发誓要报仇,发誓时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泪水。他气急败坏,嘴角上泛着白沫,伸手就去抓沃思的猎枪。
格里菲厉声喝道;“沃伦斯坦,不准这样!你冷静冷静,别干蠢事!”
“难道你就让他跑了吗?”这德国人声嘶力竭地喊叫。
“他已经跑了。河那边就是丛林。您可以看到他涉水的痕迹。他此刻已经踏上野猪出没的蹊径。寻找他就好比大海捞针,我们如果追上去,必遭他手下年轻土人的暗算。再说,小径处处布满他们挖设的陷阱——你不懂吗?就是很深很深的土坑,里面安装着毒刺和尖桩。只有麦克塔维什和他的丛林人可以穿越这些小径,可是上一次他也在这里损失了三个弟兄。快回别墅去吧!今晚,将听到海螺声声,战鼓齐鸣——像鬼哭神号一般,全岛不得安宁。他们不会向我们冲锋的,但必须把大夥招呼到房子四周,沃思先生,立即行动!”
登比上岸后承认,他给了科霍一剂芥末精,这时,沃伦斯坦才算找到一点安慰。但这位德国特派员继续用四种语言朝天呼唤神灵,诅咒所罗门群岛的土人,他的黄胡子似乎翘得更高了一些,然而他内心已经略感平静。
次日晨,“旺德”号桅顶的守望哨发现,树林里燃起了锋火。从一个海角到另一个海角,直至深深的密林,条条烟柱,时而弯曲,时而直立,这是土人正在互相传递信息。连麦克塔维什的长途奔袭都未曾波及的遥远山村也参办了这热闹的焰火会议。河的对面,一直响着嘈杂的海螺声,数里之外,巨大的战鼓在遥相呼应,那轰轰轰的低沉鼓声划破晨曦,从四面八方荡起——这些大鼓实为苍天大树的树干,先用火从中钻空,再用石斧和贝壳雕琢而成。
“只要大家固守在一起,就会平安无事的。”格里菲嘱咐经理,“我现在该到古武图岛去了。他们不会进入开阔地,不会冲过来袭击你们。让劳工队暂时留在身边。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去修整土地。千万不要指派单个的劳工,否则要被他们捉去。千万不要受骗上当,跑进树林去追击科霍。一进树林就会被俘虏。什么事情也不要干,耐心等待麦克塔维什赶到。我叫他带来那一帮马莱塔丛林人。只有他们才能进入这个岛内部。在他赶到之前,我还打算把登比留给您。登比先生,您大概不会介意?我将指派‘旺达’号把麦克塔维什送来,你搭乘‘旺达’号返回,然后到‘旺德’号归队。‘旺德’号少了你,沃德船长这一路也能招呼过去。”
“我正想自报奋勇留下来呢。”登比回答,“我做梦也没有料到,开个玩笑竟能引起如此大难。我想我是有责任的。”
“我也有责任。”沃伦斯坦插言道。
“玩笑是我开的头。”押运人继续坚持。
“开场的大概是你,助纣为虐的却是我。”
“那么说,收场的就是科霍了。”
“不管怎么说,我也应该留下。”德国人说。
“我原以为您打算跟我去古武图岛呢。”格里菲说明。
“不,一来此地属我管辖,二来,本人在这个问题上十分愚昧无知。我应该留下来,为重整纲纪助一臂之力。”
到了占武图岛,格里菲立刻通过一艘刚要启程去马莱塔岛的双桅募工船向麦克塔维什详细下达了他的指示。沃德继续指挥“旺德”号驶向圣克鲁斯群岛;格里菲从英国驻外机构借得一艘小艇和一队土人桨手,穿过海峡,到爪达卡纳尔岛视察澎杜弗林山的后坡草场去了。
三周之后,海空晴朗,海风清爽,他的小艇穿过一座座珊瑚礁,划破平静的水面,开进了古武图港。港内空空如也,只有一艘小小的双桅船在礁石海岸附近停泊。格里菲一眼看出这是“旺达”号。它显然刚刚穿过图拉吉岛的水上走廊抵达这里,土人水手们还在忙着收卷帆篷。他绕到船边,麦克塔维什亲自出来迎接,伸手将他拉过栏杆。
“怎么回事”格里菲问,“你还没有启程吗?”
麦克塔维什摇着头说:“我回都回来了。‘旺达’号一切正常。”
“新吉博岛如何?”
“最后离开时,那座岛还安在。不过,明眼人能够发现,它的风景画上已经抹掉几笔不相称的修饰。”
他是冷若冰霜的人,像科霍一样矮小、千瘪,皮肤呈赤褐色,一对毫无热情的蓝色小眼睛酷似两只锐利的锥尖。他无所畏惧,缺乏激情,在病痛,寒暑和情感面前都无动于衷;他就像一条蛇,凶残、毒辣,可以致人死命。格里菲见他此刻竟愁眉不展,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道:
“快说,出了什么事情?”
“戏弄土人是不道德的行为,应当严加谴责,”对方回答,“再说,开这种玩笑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格里菲先生,下舱去吧。您最好端上一怀洒,慢慢听我报告。请吧。”
“你是怎样处理的?”两人在船舱坐定,雇主追问下属。
矮个子苏格兰人摇头答道:“那里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不知您怎么看。换句话说。矛盾已经解决,完全解决。不过,我提请您注意,事情出在我到达之前。”
“那么,种植园呢?人呢?种植园怎样了?”
“种植园完了。我们多年用汗水浇灌的事业已化为乌有。小岛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传教士和德国人来以前、走以后的老样子。石块砌筑的码头全被拆毁了。房屋变成一片瓦砾。我们栽种的果木一棵也没有留下。地里的山芋和甘薯都被野猪拱吃了。”
他收住话音,伸手到立在扶梯下面的大柜橱里翻腾起来。
“沃德呢?登比呢?沃伦斯坦呢?”
“我正要告诉您。看吧!”。
麦克塔维什拽出一只稻草编织的袋子,把袋内的东西倒在地板上。大卫格里菲周身一震打了个冷战,只见眼前摆着的正是他留在新吉博岛的三个人的人头,他立刻吓呆了。沃伦斯坦的黄八字胡胡再也翘不起来,已像枯草叶似地贴在上嘴唇上。
“我不了解当时的情况,”苏格兰人继续凄凉地说;“他们八成是出去追击‘老鬼’,结果进入了密林。”
“科霍在什么地方?”格里菲问。
“他在树林后面,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我乘机夺回人头。我冲进林子时,他已不省人事,土人们连拖带拉,将他背跑。嗯,您若把人头拿走,我将感激不尽。”他踌躇一下,又叹了口气说,“我估计,人们会给他们举行正规葬礼,然后把人头安葬在坟墓里。不过照我的想法,这几个头颅可以变成十分珍贵的文物。世界各大博物馆都会以五百块一个的价格买下它们的。您最好再添一杯,您的脸色似乎发青——哎,把这个教训记在心头吧,格里菲先生,我有句忠言,不知您愿不愿听:在土人面前务必保持严肃,万万不可捉弄他们,否则,必有大难临头——这种娱乐的代价多么昂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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