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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件事他们都未能得逞,因为希拉里的报导都是通过非正式渠道传入国内的。尽管有些官员对他的表现产生了怀疑——特别是他与一个“土人”有着亲密的友谊——但都找不到证据。怀疑终归是怀疑。希拉里继续在印度自由自在地漫游,并开始煞费苦心地向儿子灌输一种思想:人的最大罪孽就是不义,必须永远同这种现象进行斗争,甚至拼命——即便看不
到胜利的希望,也应在所不惜。
“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艾什顿。不管你成为什么人,都要主持正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说一辈子不做不公正的事。一辈子,不管在什么环境。不管对什么人。懂吗?
他自然不懂,因为他太年幼。但这种教诲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直到“伯拉(伟人之意——原注;是印地语burra的音译——译注)大人”的信念终于在他心田里扎了根(他只知道称呼父亲为“伯拉大人”)。阿克巴大叔也是这样教导他的,他运用故事和圣书中的引语阐明了“人民比帝王伟大”的主题,还说,等他长大成人了,就会明白这是一条真理。这样,他应当在一切活动中始终不愈地力争做个正直的人,因为在今日的国土上有着许々多々可怕的不公正行为,作祟的就是那些大权在握,权迷心窍的人。
“人民为什么要忍受下去呢?”希拉里诘问阿克巴汗:“他们是千百万,公司只是极少教。他们为何不采取行动-为自身的利益奋起?”
“总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做的。”阿克巴汗沉静地说。
“越早越好!”希拉里抢白,又补充以下内容:凭心而论,来到这个国家的“大人”(印度人对国内英国人的尊称,即先生,有时也称呼本国高贵者——译注),有一些还是好的。比如-劳伦斯、尼柯尔逊、伯恩斯;还有像曼塞尔和福布斯一类的人,以及卢焦尔的年青的兰德尔,总共不超过一百名;但在西姆拉和加尔各答的几个家伙应当被清除掉——他们是一些傲慢、贪婪、一只脚已经跨进坟墓,脑筋像猪似的老朽绅士,他们的头壳已被强烈的阳光、庸俗的作风和膨胀的自大感搞得昏々沉々。更别提军队了,在印度任职的英国高级军官几乎没有七十岁以下的……“不要以为,”希拉里坚决地说,“我这个人没有爱国心。但是上层人物的愚蠢、不义和纯粹的无能实在不能让我钦佩,这些现象在现政府中太多了,比比皆是。”
“我不想与您争论这个问题,”阿克巴汗说,“这一切终会成为过去,您子女的后代将忘却你们的罪孽,只记下你们的光荣和功绩,而我们的后代将记往你们的压迫,否认你们的仁慈。尽管你们做了不少善事。”
“我懂,我懂。”希拉里尴尬地笑了,“我自己大概也是个妄自尊大的老蠢才。如果我刚才抱怨的笨蛋是法国人,荷兰人或德国人,那我就不在乎了,我不但可以说:‘别指望他们会干什么好事!’还会感到自己比他们优越呢。可是这些人是我同一种族的同胞,我就希望他们全是完美无缺的人。”
“只有上帝才能做到那样,”阿克巴汗简慢地说,“我们这些他的创造物,不论皮肤的颜色如何,都是邪恶的,都不是完人。但其中也有一些人在为正又而奋斗——希望便寄托在这里。”
希拉里不再辑发有关东印度公司、总督和参事会的政事活动的报导,转而撰写起一向吸引着他最大兴趣的论文来。完成的手搞再不必像他的报导那样需要密写了,通过一般的邮政渠道就能发送出去,稿件在邮局被拆封检查后,更加证实了当局的看法:佩勒姆-马丁教授说到底也只是个博学的怪人,对他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
露营队再次卷起帐篷,调转方向,丢下背后的南国棕桐和神殿,缓慢地向北移去。艾什顿希拉里阿克巴在莫卧儿人的首府——城墙环绕的德里城里庆祝了他的第四个生日。希拉里在此地修订完成并寄发了他刚刚写就的最后一部著作。阿克巴大叔则利用这个机会特意把艾什(艾什顿的昵称——译注)用最漂亮的*礼服打扮起来,领他到贾玛寺去做祷告,那是沙贾汉皇帝(大莫卧儿帝国皇帝,1621—1658年间执政——译注)修建的富丽堂皇的*教寺院,坐落在朱木拿河河畔,与拉尔基拉堡垒,即伟大的“红堡”相对而立。
星期五这天,清真寺人山人海,院内已无立足之地,许多人都爬到了进口的门楼顶上,拥挤之中有两个人竟摔了下来,并当场毙命。“这是命运注定的。”阿克巴大叔说,说完继续祷拜。艾什也学着周围祈祷者的样子,鞠躬、叩首、起身、跪坐,后来阿克巴大叔教他吟诵沙贾汉的祷词“呼图白”(阿拉伯文khutpah的音译,即*教每礼拜五祈祷时的说教词——译注),开头是这样的:“主啊!让我们通过您的奴仆苏丹的永恒的权力和尊严,通过苏丹的子民、皇帝和皇帝的子民,通过两个大陆的统治者和两个大海的主宰,通过天主事业的勇士阿卜杜穆查法尔夏合布丁穆罕默德沙贾汉伽齐皇帝,把您的至高无上的荣光赐予*教的信仰,赐予这种信仰的宣讲者吧……”
艾什追问:大海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只有两个大海?——是谁决定了命运,让那两个人从门楼上摔下来的?
西塔反其道而行,将她的养子装扮成一个印度教教徒,随丈夫一道把他带进城内一座寺庙里,交上了几枚硬币,一名黄袍祭司便在这孩子的额面上用红色软膏标出了一道细々的印记,然后,这孩子便观看达亚拉姆面对一条已经变形的古代小石柱“普吒”礼拜起来,那石柱是湿婆神(印度教敬奉的主神之一——译注)的象征。
阿克巴汗在德里有许多朋友,在正常情况下,他真巴不得能在此地多逗留一些时间。但是令年他觉察到了一股奇异不安的政治暗潮,朋友们的谈话扰乱了他的心。城内到处在流传古怪的谣言。狭窄喧杂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集市都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和压抑的激奋所散发的不祥感。他敏锐地感到了危惧和迫在眉睫的祸殃。
“灾难就要来了。嗅々周围的空气就能查觉。”阿克巴汗说,“朋友,对你这样血统的人来说是很不吉利的,我不想让咱们的孩子受到丝毫伤害。咱们离开这里吧,换々地方,到空气清新一些的地方去。我不喜欢城市。城市是产生污秽的地方,它们就像滋长苍蝇和蛆虫的粪堆,现在这里孕育着的乃是比苍蝇和蛆虫更可恶的东西。”
“你是指叛乱吧?”希拉里无动于衷地说,“半个印度都在酝酿叛乱。依我看,早点叛乱才好呢:印度正需要一次爆炸,以便清洁一下空气,把加尔各答和西姆拉的那些昏庸痴人从安稳得意的梦里轰醒过来。”
“说得对,可是爆炸是会带来屠杀的,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被自己的同胞误杀掉。”
“那是我的儿子。”希拉里稍带粗暴地纠正。
“好吧,我们的。可咱俩相比,他更喜欢我。”
“因为你太娇惯他了。”
“不对。原因是我爱他,他也理解我。他在肉体上属于您,却是我心上的儿子;风暴起来后——这是必然的,我一定要保他平安无事。您向大本营里的英国朋友发过警告吗?”
希拉里解释,他已经记不清警告过多少回了。可他们竟无人相信:不仅上层人物(比如加尔各答的参事会成员和西姆拉的地方官吏)对他们统治下的人民的思想动态一无所知,而且很多军事首领也同样昏聩,这便是问题的症结。
“想当初并不是这样,”阿克巴汗感慨地说,“可是那些将军们现在都老了,变得心宽体胖,精疲力衰了,手下的军官又调动得过于频繁,既了解不透士兵的风俗,又觉察不到‘色炮’的不安定情绪。我不同意关于巴拉克普尔事件的说法。不错,那里只有一名‘色炮’叛变,但当他击毙顶头指挥官,又举枪威胁将军大人时,这位‘色炮’的战友们都默々地观望着,竟无一人上前阻拦。同时,我认为,他们绞死犯人后就立即解散那个团队的作法是很失策的。因为,这等于又向心怀不满的群众队伍里增加了三百多名无法控制的人。估计不用很久,就会引起动乱。”
“我也这样想。一旦暴发出来,英国国民不但会感到震惊,而且会对这种不忠不信的忘恩负义行为勃然大怒的。等着瞧吧。”
“大概瞧得见——只要能活着过去这场灾难。”阿克巴汗说,“所以我说,咱们还是到山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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