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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宇嘴里叼着烟眉头依旧紧紧的蹙着，他瞥了杨学文一眼没有说话，似乎对杨学文的问题不屑一顾。
倒是李从医笑呵呵的探手摸了摸杨学文的脑袋说：“如果要搞集**暖的话，需要投入的资金就太多了！普通暖气供暖。每家每户只需要自己家里安装一个锅炉，然后再院子里走好暖气管道回水，连通好每个屋子里的暖气片，这就算完事儿了。即使村里进行补贴，花费也不算太大。但是如果要搞集**暖的话……”
杨学文搬了一把小椅子坐过来，似乎对杨爸爸对他的不屑毫不在意。杨振宇和李从医对坐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盘花生米和半瓶酒，两人前面各有半口杯的白酒。
杨学文探手直接把花生米盘子捞到跟前，招呼李强跟他一起抓着吃，中午就吃了点西瓜，这会儿杨学文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花生米，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接着李从医的话，说道：“要是搞集**暖的话，就需要全村统一安装暖气管道，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第一，全村大街小巷都得施工挖沟安装进水以及回水管道，要能给全村一千多户人家供热，管道需要多粗，怎样根据地形铺设管道，使得热水能够有效回流，怎样保证热能不过度损耗，这些都是问题。第二，如果只是咱们村进行集**暖，首先就排除了热电联产的可能，那么锅炉的制造就是个大难题，供给一家一户的小锅炉制造没有什么难度，随便找个小作坊都能胜任。可是要供应4、5千人，一千多户人家使用的大锅炉，用什么样的蒸汽锅炉，锅炉材质的选用都有特殊要求，必须要达到一定的标准，才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这样的锅炉，几乎所有的国营厂矿都在争抢呢，哪能轮得到咱们小小的屠谷村？第三……”
花生米吃多了，杨学文嘴里有点干，他用左手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下意识的伸手去拿杨爸爸面前的酒杯，手伸到一半看见杨爸爸阴沉的表情，这才讪讪的缩回手来。
李从医越听表情越是惊诧，他虽然知道杨学文打小就聪慧无比，可还是无法相信不到十岁的一个小孩，能有这么深刻的见识。
李从医正听的津津有味，见杨学文停下不说了，不由的催促道：“说的很好！继续呀！怎么不说了？”
杨学文摆了摆手，站起来跑到厨房就着水瓮喝了大半瓢水，这才擦着嘴施施然的走进客厅跟李从医说“刚刚吃的有点急，噎住了，咱们继续。”
杨学文跳到椅子上坐下来继续说道：“第三，咱们家庭里的土暖气供暖只靠水的自流循环就足够了，可集**暖必须得有强力的大功率动力泵，且不说动力泵本身就是紧缺物资，就咱们乡里的破电路系统能不能支撑动力泵都是一个问题！如果一切都弄好了，结果电力供应不上，那集**暖就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第四，就是您刚刚说的花费问题以及供暖工程的设计问题，集**暖是个大工程，它需要花费的资金一点儿都不比重建一所小学或者说盖个村委会大楼小！”
说着，杨学文有意无意的瞟了杨振宇一眼，杨振宇心里的震惊可一点儿都不比李从医小！他自己的儿子，他都不知道这小子小小的年纪从哪知道的这么多东西！而且说得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就算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如儿子这般条理分明的说出个一二三来。
杨振宇很骄傲，也很自豪，那可是他的儿子他的种呀！可是他心里也满是疑惑，这熊孩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杨振宇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侃侃而谈的儿子，自然看见了杨学文有意无意间瞟的那一眼，他下意识的就瞪了回去。
心里的疑惑更多了，这混小子难道知道赵书记的女婿和王书记的外甥找自己所为何事？是了，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那两人都长了一嘴好牙口，怎能满足于土暖气改造一共才十来万的小打小闹？
杨学文可不知道此刻杨振宇的脑子里正在翻江倒海，他正说的兴起，干脆脱了鞋站在椅子上，向着在场的三人开始演讲：“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整个供暖系统的设计，是最大的难题！咱们屠谷村沿着马鞍山麓绵延近三里，供暖面积将近50万平方米，再加上地势高低不平，这就需要一个高明的设计师来为供暖系统、管道架设、供热距离、回水温差、锅炉房等方方面面单独进行设计！如此一来，咱们的管道、暖气片、各种控制阀、水泵必然都要专门进行定制，那么造价就会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更高！”
杨学文越说越是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展露自己的锋芒了，像是藏在剑鞘里的宝剑，他已经压抑了太久了，他甚至想仰天长啸，大吼一声“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既然像你说的那样，难题这么多，而且每一个都几乎难以解决，那你还兴奋个什么劲儿？这岂不是必然不能考虑集**暖了？”一直安静听着的李强这时候忽然插嘴，他实在搞不懂杨学文为什么这么兴奋。
杨学文真的很想抱住李强的大头狠狠的亲两口，然而自从亲刘茜的事情之后，杨学文已经狠狠的磨练过自己的自控力了，所以他忍住了这个想法。
李强实在是一个天生的捧哏者，他的问话也正是杨振宇和李从医颇感疑惑的地方。以两人的阅历和见识，稍加思考就知道杨学文所说颇有见地，而且符合现实。他俩也并不认为杨学文能在这种事情上信口雌黄，还能把他俩都蒙了过去。
杨学文得意的清了清嗓子，学着电视里古装剧摆了个架子，说道：“这位小兄台，此言差矣！我刚刚说的可都是集**暖的好处，怎么能说是难题呢？”
杨学文说着朝李从医和杨振宇分别眨了眨眼，两人似有所悟的低头思考，只有李强一脸懵逼的看着杨学文，对他这种指鹿为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佩服不已。
这时候杨妈妈掀开竹制的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一屋子四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凝视，二胡不说就一巴掌朝还站在椅子上挤眉弄眼的杨学文屁股上扇去。
杨学文委屈的揉着屁股看着气势汹汹的杨妈妈，他很想问问“如此懂事伶俐、无敌帅气的儿子，她是怎么下得了狠手的？”
看着杨学文的表情，杨振宇和李从医觉得现在的杨学文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而不是刚刚口若悬河、意气风发的那个杨学文。
李从医和杨振宇对视了一眼，李从医笑着跟杨妈妈说李强饿了，让杨妈妈带李强到厨房找点吃的去。
李强很是无奈，他下午才吃了几乎半个西瓜，现在肚皮还鼓鼓的呢！再说了，去厨房哪用得着杨阿姨陪着？杨妈妈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可是看着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她还是拉着不甘愿走的李强去了厨房。
屋子里就剩下杨振宇、李从医和杨学文三人，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振宇把手里的烟蒂摁熄，终于开口了：“说说吧？你都有些什么想法？”
杨振宇虽然心里有一肚子话要问杨学文，可当着李从医，他还是捡重要的话题先问了出来。
杨学文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表情也少见的严肃起来，他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我说我之前说的都是集**暖的优势，并非信口胡诌！”
他向着杨振宇歉意的笑了笑，接着说：“前两天赵书记的女婿和王书记的外甥来家里找你，你们的谈话我都不小心听见了。”
杨学文抬头，见杨振宇板着一张脸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现在的矛盾中心在于那俩人凭着背后的靠山想强吃下小学扩建和村委会大楼的建造，而建筑行业由于猫腻太大，咱们不放心由他们来承包。那俩人和他们背后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不是平常的小承包商，小小的土暖气改造工程肯定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可真正要是因此跟他们撕破脸对双方来说都没有好处。人家上头有人，如果想要在一些事情上卡咱们的脖子，简直轻而易举。那么为什么咱们不趁此机会弄个集**暖？集**暖这事儿对咱们来说固然是大大的困难，可是对于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人来说，想必不会太难吧？重要的是如果有这么一件颇有难度事儿拖着他们，他们必然腾不出手来插手小学扩建和村委会大楼的建造，同时又能利用他们的人脉帮咱们完成咱们办不到的集**暖。”
听到这儿杨振宇坐不住了，他扬了扬眉毛，挥手打断杨学文，问道“你的意思是集**暖和村委会大楼的修建于小学的扩建一起进行？你知道这需要多少钱？”
杨学文尴尬的苦笑两声，心里腹诽，需要多少钱你问我这个小屁孩？我是不是你亲儿子呀？可他嘴里哪敢说出来？只能嘿嘿的笑着说“大概，总得四五百万吧？”
杨振宇气急而笑“那可是四五百万！不是四五百块！”
杨学文笑眯眯的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反正那钱趴在账上也只是一堆数字，关键要看他能给咱们村带来什么？！就不说每年收取取暖费的长远收益，首先村民们冬天再也不用在屋子里生个炉子，不但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还经常有人因此而煤气中毒。其次集**暖有远超土暖气的供热效率，也不用家家户户得时刻操心着照看锅炉，更不用忍受一到冬天就整个院子总是落满了灰。最主要的是，咱们可以借着这次集**暖改造，要求那俩人帮咱们打通供电局的关系，给咱们重新架设电线，村子要想发展，水电和公路缺一不可！咱们村边上就是公路，交通算是方便，可是就这三天两头一停电，连办个小厂子都没法拉专用的线路，开工都不能开工，村子怎么发展？到时候借着这三个工程大改造的机会，咱们还可以把全村的路面都硬化一下，然后搭着那俩人的线再争取个全县发展示范村！如果您和我李叔叔借着这个机会能进了县人大，弄个人大代表当当，咱们屠谷村的名气就算是闯出去了。有了名气再谈发展就容易的多了，老话说的好，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杨振宇和李从医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就算在屠谷村年轻一辈中，也算是赫赫有名了。李从医因为当医生的关系，各色人物打的交道多了，可杨学文这么一号也是他生平所仅见。
杨振宇经历丰富，年轻时候当过兵，满中国跑过运输，在这个年代无论见识还是心智都远超常人，更何况能当得上村长也足见其能力非凡。
可偏偏两人都被小小年纪的杨学文的如簧巧舌所煽动的蠢蠢欲动了。两人当然不会听了杨学文的一番话，就热血上头，立刻行动。
可仔细思考杨学文话中所包含的种种欲言又止的信息，还是让两人大为震惊！这无关乎智商或是经验，仅仅是因为杨学文作为一个重生者，天然的看待任何事情，都会站在一个总揽全局的角度。其大局观，自然不是长久以来偏居于一隅的杨振宇和李从医所能比拟的。
杨学文一番演讲完毕，就被杨振宇卸磨杀驴般的赶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杨振宇和李从医还在密谈。
八九十年代的人们，即使是作为出色者的杨振宇和李从医，其植根于骨子里的小农思想仍旧时刻影响着他们，所以即使面对着村里账户上巨额的资金，他们也是谨慎再三的小心使用。有过吃不饱饭的经历，他们当然要把家底攒着。
而经历过后世21世纪大发展的杨学文却不存在这种心理。所以杨学文给他们描绘出来的截然不同的行事方式，的确让他们心动而又纠结。
李从医回去的时候，看着紧跟着自己的傻儿子李强，叹了一路气！同样是一起长大的孩子，你说李强这小子咋就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长那么高有屁用啊？要是有杨学文一半的脑子！哎！
杨学文家主卧室的被窝里，杨振宇抽完一支烟，看着一地的烟头愣了一会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着睡在旁边的杨妈妈说“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杨妈妈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这话，嘟囔着回了一句“我儿子还不是你儿子？”
杨振宇愣了一会儿，脸上浮起笑容“对啊！我生了个好儿子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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