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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疯了!
所有人都不管不顾地向前冲着,用瘦骨嶙峋的身体、用早已不堪一击的血肉之躯向前冲着,迎向重重落下的拳脚,迎向僵硬锋利的兵戈!坚硬的金属砸在背上、腿上,疼痛透过枯萎的皮肉直接传入骨骼,立时有人倒地翻滚。然而,其余人依旧是疯狂地迎上来,狂热而茫然。
饥饿已经使得人们丧失了理智和希望,面前没有目的、拼死冲撞的人们和只凭本能的濒死野兽没有什么区别,本能驱使着他们冲撞发泄。然而,怎样做?怎么生存下去?他们毫无主意,只是在这样一个希望被打破的时刻,绝望使得他们愤怒,冲吧!打吧!杀吧!用最直接的疼痛和鲜血来平复内心的愤怒!
白梓梧和果红落荒而逃,她们奔逃良久,终于再也没有力气奔跑了。她们停下脚步,相互搀扶着,弯腰喘着粗气。
“刚从县衙来的吧?”一个男人声音响起。
白梓梧抬起头望去,发现她们正停在一间客栈的前面,客栈大堂里空空落落,只有两个男人坐在临街一桌,正在吃饭。
发话之人是其中一名壮年男子,相貌平常,却不知哪里令人隐隐不适。
再看他对坐之人,却是实实在在令人厌恶,那男人身材瘦小、面目猥琐,尤其是一双眼睛,瞳孔倾斜,就像一只永远从黑暗的洞穴中向外窥视的老鼠,此刻,他就像发现猎物的毒鼠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梓梧二人。
也许是白梓梧面色掩不住紧张,说话的男人瞪了鼠男一眼,鼠男不情愿地收回视线,埋头吃起饭来。
“姑娘莫怕,我兄弟生来残疾,除了面丑却无甚恶意。”
白梓梧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抬头打量。
原来,眼前的客栈正是城中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她们慌不择路倒也殊途同归。
“果红,咱们歇歇吧。”白梓梧携了果红,走进客栈,在距离二男最远的一张桌子前落了座。
灾荒之年,生意冷落,大堂里只有两桌客人,伙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时间无人招呼。
白梓梧和果红惊魂未定,抄起桌上的茶壶,自行倒了一碗水,兀自喝着,稳定心神。
“每日如此,实不必大惊小怪。”
“什么?”白梓梧不由抬头,询问地望去。
男人笑着摇头:“我是说,这样暴乱情景每天都会发生,看过两次就不会害怕了。”
“每天都会发生?”再想一想,白梓梧就明白了。官府发放赈灾粮,每日定量,定有半数以上百姓领不到粮食,饥饿驱使,这般情景可不就天天上演?
“那不是天天有人受伤?”果红小声惊呼。
“不用为这些刁民担心,他们最抗打也最惜命,今日领不到明日自然赶个早儿,死不了他们!”
白梓梧皱了皱眉,要说赈灾粮定量发放,原本无可厚非,本就是粥多僧少,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百姓生存,确实应该如此。但是,男人鄙夷人命的语气却令她十分厌恶。
正巧这时,客栈伙计没精打采地出来招呼。白梓梧点了饭食,不再应答。
过了一会,男人又问道:“怎么两位姑娘独自出门?如今,可不太平啊。”
果红怯怯地抬头,不自觉地向白梓梧身边偎了偎。白梓梧镇定答道:“多谢提点。我们就到汜水,家中已派人来接。”
此话说过,双方均不再开口。
吃过饭,等到男人先行离去后,白梓梧这才让伙计准备房间。客栈伙计将白梓梧二人带至房间,临离开时,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然而最终只说了一句:“二位姑娘,夜晚风大,还要关紧门窗。”
至夜深,白梓梧警觉依然,警惕暗箭伤人却防不得有人明目张胆冲进房间,一个麻袋兜头将其一套,大喇喇扛出去!
她蜷缩在床角,腹中早已经饿到麻木,这样反而没那么难受了!身边睡着大弟、二弟,两个男孩子打着呼四仰八叉,二弟一个翻身手臂又挥到了她的脸上。
她一动未动,任由二弟的大腿压在她的肚子上。今晚的床已经松宽许多,之前可是爹、娘、大姐还有她们一群萝卜头通通挤在一起,那才真是连翻个身的宽裕都没有。
前天,爹娘将大姐让一个丑陋的瘸腿男人领走了,她隐约听到大姐是去给别人家当媳妇。大姐临走前,红着眼睛和她告别,她懵懂问道:“大姐,你是去给大叔的儿子做媳妇吗?这个大叔这么丑,他儿子会不会也丑啊?”犹记得当时,大姐只沉默流泪。
人长大,往往就是一瞬!当她看着大姐跟在瘸腿男人身后渐行渐远时,她忽然就明白了,没有什么大叔的儿子,姐姐根本就是被爹娘卖给了这个丑陋、年迈的男人做媳妇!
从那一刻起,恐惧就在她年幼的心中如噬跗骨。
女儿命贱如草芥,先是大姐,接着就该是她了,爹娘为了弟弟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们出卖!
于是小小的女孩儿拼命干活,只要醒着就一刻不停,吃饭也是等到全家人都吃过了她才刮一刮锅底的残炙。
娘亲总是内疚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只能无奈叹气。
她不苦,她要让爹爹知道她吃得很少的,有残汤就行!她很能干,洗衣做饭什么都能干!
一连两天,她都没有抢到粮食。今天,她胆战心惊地回家,却发现饭已经做好了。爹爹和两个弟弟捧着饭碗狼吞虎咽,娘亲却是坐在桌边等她。
见她进门,娘亲忙起身,亲自从锅中端出一大碗温热的面汤,递到她的手里。
她的心猛地缩紧:“娘,我没有领到粮食,明天我一早就去排队。”
“嗯,吃饭吧!”娘亲望着她说道。
“我……衣服还没洗,我先去洗衣服……”她手足无措,想要将饭碗搁下。
“先吃饭,一会儿娘去洗!”
“我不饿,要不,我现在就去排队,明天就是第一个,一定能领到粮食。”她快哭出来了,手中饭碗犹如烫手山芋,令她痛苦不安。
忽然手上一松,汤碗被爹爹端了去:“你不饿啊,那分给我点!我还没吃饱!”
“住手!”娘亲像是疯了一样,从爹爹手中将汤碗抢回,塞回她的手中:“孩子,这是你的!吃吧,好好吃饱!”
她看到爹爹恼怒地一咧嘴,想要发火又生生忍住。
她从未见过娘亲这般厉害。娘亲一向是害怕爹爹的,从不敢顶撞半句,今日竟然为了她违抗爹爹。
她知道,没用了,就算她吃的再少、干得再多都没用了。
此刻,她僵直地瑟缩在墙角,感受着弟弟干瘦的大腿压在她的腹部。耳边声音是小小的嘈杂,两个弟弟的打呼声、风吹动窗户纸刷刷作响、屋梁上许是老鼠吱吱啃木,还有桌上那一盏微弱油灯的火苗忽亮忽暗、忽高忽低……娘亲还没有睡,就着油灯在缝补一件衣裳。
明明平常如昔,她却恐惧,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打破如梦的平静,显露出噩梦般的现实。
门被推开了,带进来一阵夜风。
她听到父亲喘息着:“来了!”
娘亲没有应答,等了片刻,父亲焦急的催促:“快点啊!马上就到了!”
她听到娘亲将线尾挽了个结,用牙齿将其咬断,这才迟缓起身。她听到娘亲的脚步向她走来,她死命闭着眼睛。
娘亲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带着温暖又冷酷的温度。
“孩子还睡着呢。”娘亲温柔的低语。
“睡着好,省得哭天抢地!”父亲迫不及待地说道。
她感觉娘亲将一件衣服裹在她的身上,然后父亲上前,急切地将她抱起。
“还浪费件衣服做什么?”父亲嘟囔着,将她抱出屋去。
她死死闭着眼睛,黑暗中,她最后一次感受父亲的怀抱,然而这个怀抱却是要将她送入深渊。
父亲将她抱上一辆马车,临离开时,父亲拽了拽裹在她身上的新衣,没有拽动最终作罢,只是嘟囔了句:“这不是浪费嘛!”
再接着,她就听见马车外,父亲和旁人窃语,有钱币叮咚的声响。再接着马车就跑动了。
她闭着眼睛,死死抓着身上的新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流淌。
马车晃悠一阵,停下,就有几个哭号的女孩子被扔上车。再走一阵,又多几人。
如此往复几次,车厢内已被渐渐塞满。
被丢上的都是女孩子,年纪小的只会呜呜哭泣,略大些的都是一掌打晕了,省的闹事。
就在马车又一次停下后,只听见赶车之人恭敬声音,似乎是向来人说明情况,隐约听见交谈几句,忽然车厢就被拉开了。
车厢无窗,门又被锁得死,里面又是黑暗又是闷热。车门猛地拉开,一股新鲜空气扑面涌入,令人一个激灵。
透过车门可以看到,此刻外边也是光亮缺缺,可见已是深夜。
两个男人一人肩头扛着一个麻袋,一脚踏在车厢内,肩膀一送,将两个麻袋抛在了车厢地板之上,人退出又将车厢锁闭紧实。
女孩们都惊吓过度了,一个个瑟缩着、颤抖着,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马车颠簸着走了许久,两个麻袋还是无人过问地瘫在地上。
她流泪良久,感觉再也没有眼泪可流了。
她眼睛转动下,望向地上的麻袋。这么久,麻袋竟是一动未动,也不知里面之人是死是活,就算还活着,再这般捂闷一会子恐怕也好不了。
她抹了把眼泪,起身挪到麻袋旁边,解着扎口的麻绳。
麻袋解开,露出了一张秀丽的脸庞。
她只觉得眼熟,仔细一看,竟是白日里救过她的好心姐姐。
她心中一紧,急急将二人解救出来。
果然正是白梓梧和果红二人,二人双目紧闭,脸色青白,毫无意识,好在呼吸还算顺畅,应该无甚大碍。
她太弱小了,从来没有人重视过她;她又太卑微了,从来没有人保护过她。白梓梧是第一个拯救她的人,她心怀感激。此刻,她守在白梓梧身边,不让旁人踢到、不让车厢撞到。
昏沉中,白梓梧只觉得颠簸,勃颈处的疼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忍受。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看清四周状况前被人虏劫的情景更先涌入大脑,她心中大惊!
同时,耳边一声惊叫:“啊!”
果红惊恐不已,拉紧白梓梧:“小姐,这是怎么了?咱们在哪里?”
“你们被卖了!”
顺着声音,白梓梧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女孩儿,女孩儿瘦瘦小小,眼睛红肿,表情却显得镇定。
见白梓梧打量,女孩儿略有局促,手中攥紧怀中新衣,小声道:“他们是人贩子,要把咱们拉到地方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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