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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陆无渊送别红依,走在离开歌潭的路上,红依步履轻快,陆无渊却显得心事重重。苏子矝牵着白马,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红依道:“歌潭主,您不用送了,您和苏大哥快回去吧。”
陆无渊收起幽深的目光,道:“听说丐帮弟子在梁州开垦荒地,挖渠凿井,正打算开春种粮。”
红依笑道:“一定是沈大哥,没想到他拿着青竹棍,竟带领丐帮弟子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
陆无渊眼神一撇,递给红依一个钱袋,道:“这些你都带着,路上需要什么,自己去买。”
红依接过掂了掂,道:“我要是省着花,这些足够用一年了。”
陆无渊深吸了口气,牵过红依的手指,苏子矝一呆,急忙转过头去。
红依道:“歌潭主,今天早上我去给老夫人道别,她还没醒,你,你能不能帮我和老夫人说一声。”
陆无渊道:“我娘她心力憔悴,本来还可以和你说说话,你却急着要走。”
红依嘟着嘴道:“歌潭主,我……”
陆无渊伸指堵了她的嘴唇,道:“你决定的事,我都答应。”他轻轻触了触红依脸颊的疤痕,柔声道:“你医术高超,这道疤痕除不去吗?”
红依勾着头道:“本来有一瓶药,可是在玉阳山的时候被打翻了。”
陆无渊道:“歌潭有很多药材,我陪你一起找几天,说不定就找到了。”
红依抿着嘴嘿嘿一笑。
陆无渊无奈,从苏子矝手中牵过白马,看着红依上马扬鞭,消失在小路的拐角深处。转头看着苏子矝道:“你说龟息楼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快去看看吧。”
龟息楼中门窗紧闭,屋内叮叮梆梆,言秋婷正在疯也似的摔东西。陆无渊走到门口,停步不前。苏子矝递了怀疑个眼神,似乎在说:“潭主,也不知她真疯还是做戏?”
言秋婷摔了一阵,也觉得有些累了,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一个女人最可悲的事,就是为了自己的男人呕心沥血,背井离乡,甚至倾家荡产,倒头来这个男人却不要她了,落的个不得好死。”
陆无过气冲冲道:“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什么,你不是觉得自己命苦吗,今天我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我陆无过为了你,放弃了到手的歌潭主之位。你说自己有头脑,花了十年时间,不停的给八大长老找麻烦,可是呢,无渊的至尊之位,不仅没有丝毫动摇,反而越发的众望所归了。你说南少林有大乘僧拳,北少林有十三棍僧,敬亭山、齐云冠咱不敢惹,找了个玉阳山的病丫头下手,结果呢,瘸腿毒貂第一次就死在了那里。你的什么一箭三雕之计,真假连环计,还不都是一个个自作自受,不了了之。我其实已经不追究什么歌潭主之位了,你给我生一个孩子总行吧,让我也为陆家做一点事情,体会一次做爹爹的感觉。而且无渊他不也说了吗,他一心修道,不求尘缘,我们的孩子,他一定会细心看护,教导,那就是以后的歌潭主。可是你呢,第一个孩子被人给撞没了,第二个孩子被无争误伤,你说无争她都死了,你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可是偏偏就像撞了邪,孩子竟活活的给吓没了。”
言秋婷抱着陆无过的腿嚎啕大哭,喊道:“无过,孩子没有了,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陆无过甩袖离开,道:“你说是不是天要绝我,天要绝我你有什么错,你给我滚,滚出歌潭的龟息楼。”
言秋婷匍匐在地上嘶声道:“无过,你知道吗,我看见无争的死状,就跟我梦见那吴家上下的惨死一模一样。”
陆无渊回头道:“吴家?哪个吴家的惨死?”
言秋婷含泪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在和你认识之前,我爹把我许给了吴家。可是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怕伤害到我们的孩儿,不敢和我爹直说,就让我妹妹去吓吓那吴家的老爷子,没想到秋红她出手就害了十三条人命。我越想越害怕跑去阻止她,没料到半路上竟被个小丫头给撞晕了。我不是有意要伤害我们的孩儿,我从来都不是有意的。”
陆无过大笑一声,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我听说无争来歌潭之前,就是姓吴,而且家中刚好死了十三口人。”
言秋婷啊的一声,道:“原来,原来她早认出我了。”
陆无过对天长叹,指了指屋中的一片狼藉,淡淡笑道:“我终于知道,爹爹让我禁足在龟息楼的深意了。只可惜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明白。你走吧,迤逦山和我陆家有血海深仇,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言秋婷起身,踉踉跄跄的打开了房门。手中握着一个血红色的香囊,绣着瘸腿毒貂的俏丽小像,她呵呵发笑,退去头上的发簪首饰,颤颤巍巍的下山去了。
正所谓:春去秋来雁无声,世事荒唐一场梦。
凭谁能躲因果报,手把香囊泣残红。
苏子矝和陆无渊从绿竹林中缓步走出,苏子矝道:“我一直怀疑她手上怎会有万绿一点红,原来她竟是瘸腿毒貂的亲姐姐。潭主,此人留不得。”
陆无渊叹口气道:“大夫不是说她气血逆乱,命不久矣。打开关卡,希望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去给吴家还有她的父母磕头吧。”
红依出歌潭时,刚刚过了正午,她摘下水囊,找了一块阴凉处休息。没有白虎的陪伴,红依心中总觉得怪怪的,好像走出歌潭便有一个黑影跟踪者自己,阴魂不散。
傍晚的时候,她路过一片梧桐树林,忽听到林中窃窃的谈话。连白马也警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竖着耳朵哼了几声。红依环视四周,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近了,才看见是一群丐帮弟子,红依刚要上前,突然想到青竹棍还在沈从戎手中,此刻贸然亮出自己的身份,听的人未必相信,反而会惹出不必要的误会。她把白马拴在树上,背靠树根席地而坐,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
天色越晚,树林越静。只听得一个老成的声音道:“这次洛阳的冰雹雨,咱帮中也损失了十几个兄弟。还好咱们不稀罕瞧那什么梨花诗会,才保全了这副臭皮囊。”
一个年少的声音道:“花帮主遇害后,新任的红依帮主连个丐帮大会也不召开。别说死了十几个兄弟,就是几十个,咱们新帮主也未必肯放在心上。”
老成的乞丐长吐一口气,道:“话可别这么说,听说歌潭的潭主已经书信咱们李长短李长老,说红依帮主为了查出杀害花帮主的真凶,忙的无暇□□,还派人把真凶乔装的面皮,送来了咱们丐帮。你怎能说红依帮主没把咱们帮中的事放在心上。”
那年少的乞丐撇撇嘴,道:“让我看,红依帮主还是玉阳山的掌门,她本是五佛女出身,凡事定是先玉阳而后丐帮,自然是顾不得我们的死活。”
老成的乞丐腾一声站起,道:“你小子这是大不敬。红依帮主委托梁州的沈公子,放粮施粥,垦田凿水,为的不就是我们丐帮忍饥挨饿的兄弟们。你小子对佛门有偏见,有种把吃沈公子的馒头给吐出来。”
年少的乞丐憋着气,哼哼唧唧道:“我没有对咱帮主有偏见,只是我在长安时,听说那些公主、郡主们整日整夜的住在佛堂里,都把佛堂当成,当成养男宠的后宫了。我从心底里觉得,道家都比佛家好。”
老成的乞丐道:“什么道家比佛家好?”
年少的乞丐翘起二郎腿,洋洋得意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真老门下的莘诚子道长。”他这一说,几个懒洋洋的乞丐也提了劲,坐直了身子听他讲话。
年少的乞丐继续道:“一个月前洛阳城内梨花遍开,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老百姓都说,那在马嵬坡被赐死的贵妃娘娘,生前最酷爱梨花。保不住娘娘转世为花神,来凡间了。”
一个瘦巴巴的乞丐接话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只是洛阳的梨花开了,连长安城的几处梨园也开了花。”
年少的乞丐神采飞扬,道:“所以花开二十多天,咱们的大明孝皇帝就登了仙班。大宣孝皇帝守在灵前,头疼欲裂,百药无效,第二天就要撞死在长生殿,陪大明孝皇帝而去。你们猜猜谁来了,正是莘诚子道长及时赶到,在大宣孝皇帝的病榻前讲道说法,大宣孝皇帝如醍醐灌顶,痛哭流涕,头痛虽不再犯,却是命数已尽,天道难违,在大明孝皇帝灵前跪守了十五日,无痛而终。”
瘦吧的乞丐挤眉弄眼,感叹道:“莘诚子道长这么厉害,咋就不知道洛阳要下冰雹雨,还死了那么多人。”
年少的乞丐拍掌愤慨道:“道长怎没有算出,听说那当朝的宦官硬说道长说的是不吉利的话,把他老人家给关押起来了,还受尽折磨。”
老成的乞丐也不再理论,拍着腿上的灰土,道:“这就对了,虽说咱叫花子们食不饱腹,衣不蔽体,但起码不用提心吊胆,死了还能留个全尸。”
瘦吧的乞丐摸着鼻子笑道:“你怎知自己死了就能留个全尸,保不准会被野狼野狗给撕烂了吃掉。”
红依从树林中走出,道:“你们说莘诚子被关押起来,可是当真?”
年少的乞丐歪歪咧咧站起来道:“你是谁?你怎知我说的就不是真话?”
老成的乞丐借着天空最后一丝余光,盯着红依看了又看,道:“你怎么和我们帮主的画像长的一模一样,而且我们帮主左边脸上,也有一条刀疤。”
红依硬着头皮道:“我就是玉阳山红依。”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破布,上面画着一个破碗,一根竹竿。
几个乞丐扑腾跪地,磕头道:“拜见红依帮主!”再一抬头,红依却不见了,头顶上咕咚咚砸下十几块碎银。
年少的乞丐双眼放光,叫喊道:“帮主也忑大方了,一见面就送这么大的礼。”
白马踢跳了几下,在梧桐树林里跑了一圈,马背上还托着红依的包袱。
老成的乞丐想了片刻,道:“想必这白马是帮主的坐骑,帮主定是有急事要办,匆匆离开,我等替她在这里看马就是。”几人把白马拴好,又升起一堆火,乐呵呵聊的天马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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