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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渊腾一声坐起,脑门昏沉未解,迷糊喊了声:“娘……”顿觉身边情形不对,定睛一看,怎么会有个女子躺在自己榻上,这一吓觉然清醒,人已蹿出了几丈远,却仍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陆无渊被赶到母亲房中,垂头等待一顿数落。妇人厉声道:“呆着这,等着我过会再来训你。”陆无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感房中空间太小,让他憋闷透不过气来。细心一想,自己昨夜只在桌前喝水,怎么后来诸事全然不记,如同被人下了迷药一般。正想着出神,妇人咚一声进门,他正想问:“娘,可是那茶水有问题。”只听妇人抢先说道:“我先不训你,你快过来看看,那丫头身子凉的很,万幸还剩下一口气。”拉了他又回了红依床边。
红依的衣服已穿戴整齐,惨白的脸颊不见一丝血色,唇宇紧抿,眉尖不展。妇人道:“你把丫头抱起来,娘收拾一下。”陆无渊先是一怔,颤了几下指尖,伸手把红依横腰抱起。现下察觉红依身体冰凉透骨,脖间一抹红紫吻痕分外刺目。妇人把被子叠起,看着床单上几滴落红,令她又疼又恼,赶紧把床单抽下来,换上干净的,回头看陆无渊,他早已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待妇人叫他,陆无渊立即将红依平放在床上,随即点了她周身几处大穴,提起肩井,单掌撑了她后背。他盘膝而坐,定下心来,纯阳之气顺着掌心向红依心腧穴滚滚注入。妇人见此,拿了水盆毛巾向门口挪步,只听见陆无渊惶恐喊了句:“娘,你别出去。”妇人又折身回来,站在一旁干瞪眼。
陆无渊的额上汗意涔涔。妇人看着红依垂软的身子挺直了些,悬提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她早年看自己丈夫练功,也是盘膝入定,热气腾腾。而且丈夫功力深厚,救治过不少人。故而知道,再大的病,脉息一平,便有活数。她回到桌前坐下,看着陆无渊收功定气,安顿好红依。
陆无渊面色已恢复平静,扶起桌前倒扣的杯具,再看那壶紫花地丁茶,已然喝空,心想:“只需拿了这水壶给左手师父看,便知到底是什么邪药。可是这茶明明是母亲送来的。”抬头看着母亲悔恨交加,心乱难平,一时也琢磨不透,便道:“娘,您不用担心,等红依佛女醒了,我向她赔不是。”
“怎么赔不是?”妇人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忘了,你爹爹临终前嘱咐,绝不允许你娶外门女子,你忘了吗?”
陆无渊道:“我没有忘,我当然不会娶她。我会诚心向她赔罪,她是玉阳佛女,自也不能嫁人。我查明其中原因,给她一个交待便是。”
妇人只气不能把女儿家清白的重要说个明白,偏偏自己儿子是个从小寄情山水的人,除了歌潭大小事务,只把修道练功当成平生乐事。只得把担忧埋在心里,沉声说道:“我那存有老山参,我先给她炖了去。”
陆无渊起身道:“红依佛女伤了元气,不知几时能醒。我中午再来看她。”说完提了茶壶径直出门去了。
天空愈加黑暗。也许黎明就要到来了吧。
陆无渊横穿庭院,向着苏子矝的房门走去。刚一推门,一个声音传来:“潭主,你半夜不睡,跑我这干嘛。”苏子矝懒懒坐起来,点了灯。
陆无渊惊道:“你们什么时间回来的?”
“就刚刚。”苏子矝脸上略过一丝苦笑,提了衣服要往外走,从陆无渊肩边擦身而过,耸了耸鼻子,道:“我知道你要睡我这,我去上官逆风那挤一挤。”他两手拉门,忽而又折了回来,眼眉顿生疑虑,问道:“潭主,你怎么也一身药味?”听陆无渊竟不答话,他就自个推揣起来,轻声低语道:“这天都快亮了,你跑我这来,你莫不是一夜都跟那玉阳小佛女在一起……”
“别说了,子矝。”陆无渊打断他的话,皱眉道:“你帮我查查,这壶茶有什么问题?”
“茶?”苏子矝接过茶壶在灯亮处仔细瞧着,道:“这不都喝完了吗,茶叶是紫花地丁,很常见的。这是谁喝的茶?”回头看陆无渊已坐在床前,不言不语,便明白这茶定是大有文章,潭主不答自己又不能多问,就说:“我走了。查出问题告诉你。”又在灯里填了些油,提起茶壶,关门离去。
陆无渊此刻哪里还有睡意,兀自发呆。心中盘想着:“如果她醒了,我该如何向她说明?就算查明了真相,这错已铸成,我又该如何弥补她?如果我不是歌潭主,她不是佛女,我便像寻常人家娶了她便是。可如今,爹爹临终之言不可违背,玉阳山今后她会何去何从?母亲因我左右为难,我又该如何是好?当真如子矝说的,我不该救她,可我修道行的是善念,又怎可见死不救?”忽而又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她是佛门女子,性情自不会差,只待她醒来,我便实言相告,看她如何,她若要捅我一刀,我不躲不避,甘心甘受,也就罢了。”心中默念原头祖师所教的心法“……混沌不明,天水为灯”心下倏忽一亮,且待天明,找找师父言明了此事,定有解法。随即入定练功,不知不觉天空已经初明,只听大嘴、白鸦和三凤在院子里喳喳耍闹。
昨夜的压抑已去,陆无渊推门走出,三个伙伴一如往常在他额头上轻啄问好。只见对面走廊,陆无过迈着大步,正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当即喊了声:“哥,你找我。”
陆无过是陆无渊的亲哥,年长他十岁。因十二年前娶了一个身世不清的女子言秋婷,被老歌潭主也就是陆无渊的父亲陆犇罢黜了副潭主之位,罚至龟息楼面壁,致使他夫妇二人常年被禁足。后来陆无渊做了歌潭主,才除了这禁令。陆无过身材略较魁梧,成熟的脸颊,唇周蓄着齐巧短胡。他听见声音从对面走廊传来,转身倒了回来,兄弟二人下阶立于院中。
陆无渊对着骨肉兄弟一向比较敬重,率先上前行礼问道:“大哥,许久不见,这么早来,你找我有事?”龟息楼所在的龟息山离这歌潭大殿虽说不远,陆无过却还是如往年一样极为规矩,没有要紧事从不下山,想想上次见面已是三个月前了。
“听说你去抓瘸腿毒貂了,抓到了吗?无渊你没受伤吧?”陆无过关切的问,眼神突然一晃好像这答案已知道了似的。
陆无渊道:“抓到了,她已经死了,玉阳山的人也将她好生埋葬了。”
“死了!”陆无过的脸上先是一惊,后又满脸堆笑道:“死了好,死了好,那,那颗百草丹娘可是一直当做宝贝藏着,就为妨她这个害人精。”
“百草丹我已经给玉阳山的一个女弟子吃了。”陆无渊淡淡道:“她中了瘸腿毒貂的毒针,除了这颗百草丹,无药能解。”说着便朝着自己房门的位置望了望。
陆无过也转头望了望,低声道:“你把那女弟子带回来了,还住你屋里?所以你才住苏子矝的房间,是也不是?”
陆无渊道:“是,百草丹我又不能随身携带,只好把她带回来了。”说着便向屋中走去,他本想带着哥哥看看红依,如果可以,和哥哥商量下昨夜之事如何处置。
到了走廊下,陆无过却突然停住脚步,推辞道:“无渊,我就不去了,大早上就来看人家佛女也不太好。”他忽拍脑门,又道:“我怎么忘了,我来,是想跟你说声,你嫂嫂一点小毛病拖着久不见好,想着你见了鹿伯,让他老人家留下来歇会,给你嫂嫂瞧瞧病。”
“好。”陆无渊道:“鹿伯最近去了雀巧阁和虎跃门医救灾民,估计过段时间也会赶来。他的一群弟子倒是还在这里,我指一个先去瞧瞧。实在不行,哥哥就带着嫂嫂去雀巧阁和虎跃门找鹿伯就是,看病要紧。”
“那太好了。”陆无过面带喜色,随即抱拳道:“谢潭主!”
陆无渊抬手拦住道:“你我亲兄弟何必客气。”拍了拍大哥肩膀想要迎他一起拜见母亲,不想陆无过做了个拜别手势匆匆走了。
陆无渊来到大殿时,苏子矝和上官逆风正头对头趴着睡觉。桌子上竖着一个半人高的布袋。他心知二人日夜辛苦,连着十几天怕是连觉都没睡成。不忍心打扰,轻着步子朝殿外走去。
上官逆风登的抬头,一手扣着苏子矝的后脑,一手揪着苏子矝的耳朵,道:“都是因为你,潭主说了给我们十五天时间,你非要十天找到,害的我现在困得连潭主来了都不知道。”呼的又站起来,口里喊着:“潭主,你别走啊!”
陆无渊回头,见两人神色虽倦,已是站的规规矩矩。笑道:“看来瘸腿毒貂偷了不少好东西。”
“你不知道我们两个经历九死一生,在那成群的毒虫毒草丛中大难不死,终于找到了瘸腿毒貂的老窝,搜罗了这么多东西。不过,没用的也没带,比如还有上千根毒针,被我俩一把火烧了。”上官逆风得意的提起一大布袋,道:“有用的,值钱的,我都带回来了。”
陆无渊点头道:“那,逆风你辛苦了。”他正要问:“我那印章呢?”就听苏子矝道:“可是印章没找到,玉阳山我们找了好几遍都没有。瘸腿毒貂的窝棚附近也找了,我们当时追查她的行踪,一路跟到玉阳,她也不可能再赶回迤逦山。而且,瘸腿毒貂住的地方,我们真是不想多待,还真害怕踩个蚂蚁都是有毒的,收拾了东西就立即赶回来了。”
“好,你们两个去睡吧,睡好之后,就由逆风带着这些东西,把该还的都还了吧。”陆无渊道,看三个鸟伴在大殿门口招呼,独自走去。
右阁阁院里,金鹿堂弟子二十来人,正在一边拿着药草,一边比对着医书。看见陆无渊走来,慌乱中一阵嚷嚷,迅速排成三横队。清源跑着迎过来道:“潭主,今天我还没去请您。您……”陆无渊道:“不用请了,你们准备好了吗?”清源答:“准备好了。”
第一排弟子闭上眼睛,大嘴叼起一株药草,让药草在众人鼻尖缓缓划过,清源道:“答”。只听见七个弟子异口同声道:“藿香”。接着第二排弟子闭上双眼,白鸦叼着药草,一一拂过,清源道:“答”。七个弟子异口同声:“黄芪”。最后是第三排,三凤是急脾气,叼着药草从众人脸前梳悠一声就飞了过去。七个人登时左顾右盼,相互碰了碰手背打哑语。清源道:“答”,七人支支吾吾,难以辨别,几人答:“甘草”几人答:“紫花地丁”。
听到紫花地丁,陆无渊脸色一沉,拿起三凤丢在地上的紫花地丁闻了闻。清源道:“是紫花地丁。”只见三凤飞过去,朝着说错的三人鼻脸上呼呼打板子。又飞过来,用尾羽挡了清源的眼睛。那清源面上顿觉痒痒难耐又不敢吱声,大嘴叼起一株圆叶方茎药草,清源闻了闻,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清源还是没有说话,口中哝哝像是在背书。大嘴只差把药草都塞他鼻孔里了,他还是左闻右闻答不出来,众人也是沉寂不语。
过了许久,陆无渊道:“这叫迎秋草,歌潭才有,想来你们在金鹿堂没有见过,书上更是没有。也不怪你们,三凤,饶了他吧。”可是三凤只在听见三凤二字时,已在清源的脑顶上邦邦邦啄了三下,可谓要想聪明,必先啄顶啊。众人嘿嘿闷笑,心里都在嘀咕:“这歌潭主倒不严厉,奈何这鸟儿这般凶啊。”歌潭主道:“我本人不习医药,其实你们采的这几十味药草中,我只认得这一味。味微苦稍酸,我师父用之治疗逆阳冲顶,血不归经。是味好药。”
众人答:“弟子记下了。”
歌潭主道:“如此四九寒天,草木多已枯萎,藿香和紫花地丁你们在哪里采到的?”
一个女弟子答:“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水池旁边。那里的草木都没枯萎。”
陆无渊笑金鹿堂的新进弟子没有听过不老泉,竟然称之为大水池。还好,他们没有遇到地气龙吟,不然定会吓的飞不回魂来。不老泉是个天然温泉,从南面的山缝中流出,池水只比肩深,湖水清灵,热气腾腾,池底是大大小小的河光石,周围草木葱茏,犹如晚春。然而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出现海啸般的狂叫,声音发自地底,空谷回荡,响彻不绝,胆小之人无从躲避,也有被吓傻过去的。其实这海啸之声并非妖魔,乃是地气,常住的动物已成习惯,不以为然,偶然闯入的猛兽就会瞬时吓的逃窜,故而此地少有动物撕斗,反而安宁。陆无渊道:“歌潭后山药草极多,你们还是不要跑远的好,歌潭有众多瘴林,不是很安全。你们好自用功,明日我会派一个识医懂药的师父来教导你们。”
众人道:“是”
陆无渊走出右阁。点着三凤的脑袋道:“去幽明谷找我师父,三凤,前边带路。”
三凤扑棱一声不见了,陆无渊脚踏树梢,借着轻功追赶,跑了一会儿,看大嘴和白鸦跟丢了,就停下来等,三凤不耐烦的扑打着双翅,好像在说:“两个笨蛋,两个笨蛋。”等白鸦赶了过来时,陆无渊道:“你负责在这等大嘴,”他和三凤又互相竟逐,时而陆无渊在前,时而三凤在前,然后就看见陆无渊速度越来越慢,三凤掉头又飞了回来。陆无渊苦笑道:“三凤,我还让你带路呢,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我们跑过了。”
幽明谷谷如其名,幽深明锐。陆无渊行走在林间,时而有松鼠从身旁跳过。高高矮矮的还阳树紧绷着叶片,如同枯木,可是一到了晚上,又会舒展枝条,生机盎然。陆无渊想起自己小时和父亲行走在山林,父亲曾背靠着还阳树,畅声吟道:“看潮起潮落,退居深山与鸟音,听歌去歌回,攀登绝壁做猴伴。”如今父亲的笑声犹在,人却不在。十二岁,他无法忘记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一句噩耗,只好听从父亲的遗言接管歌潭,做了这重如千斤的歌潭主。
八年前陆无渊来到幽明谷怀念父亲,碰见了道仙高人原头祖师。当时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看见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人被狼群追赶,老人年岁虽大,脚力却极佳,几十只饿狼前仆后继,竟追他不住。跑到此地,本来希望能够绝处逢生,不料前面竟是悬崖。饿狼步步逼近,老人只得纵身跳崖,那群饿狼毫不示弱,跟着也跳了下去。
陆无渊焦急万分,慌忙跑到悬崖处看,却见崖下一片灰土,没有老人的尸身也没有群狼的踪迹。他心中伤悲,想着老人可能被饿狼撕吃,惨不忍赌。既已来晚,他只得懊恼的朝着回走,突然又听见一阵轰轰的奔跑之声。
抬头看时,只见还是一群饿狼,追着白发老人呼呼跑来,他心中诧异万分,却也不敢多想,掉头就跑。跑着跑着忽一想不对,自己正也朝着那悬崖的死路上奔去。刚要回头,已来不及,胸前咚一声,被一只狼头撞下了山崖。他顿时心想“完了”,腿上咔擦一响,撞上了树干,又反弹回来,啃了一脸泥巴。腿也断了,动弹不得,只得拔出长剑,等着狼群来攻,不想狼群跳下崖后竟没理他,一窝蜂都散了去。
那老者走来冲他发笑,道:“傻小子,我逗着狼群玩,你来凑啥热闹?”
“玩?”陆无渊惊愕道:“我只看见狼群要吃你,才跑来看。”
老者道:“你既因我而伤,我便帮你治好断骨,三日后你再回去吧!”
陆无渊脸上更疑了,问道:“三日?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何以三日能好?”但想到这般高的悬崖,自己差点送命,而老人跳下来毫发未损,定是高人,就道:“要是三日不好怎么办?”
老者笑道:“三日不好,我就把这跳下来不会摔断骨头的功夫教与你,可好?”
陆无渊暗暗觉喜,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答应道:“好。”
三日后,陆无渊腿伤已好,不肿不紫。但老人又留他住了五六日。只见老人时而和猫比跳,时而和雀比飞,时而和蛇说话。现在一想,几日前老人说和狼群玩耍也不觉得奇了。老者玩闹了半天,回头问陆无渊:“傻小子,这么多好玩的,你要学哪一样?”陆无渊道:“都要学的。都好玩。”
如今已是有半年没见师父了。
当年和师父一起住过的绿云小屋越来越近,大嘴和白鸦赶了过来。小屋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绿雾堆成的小山。走近才知,小山是由树枝、荆棘、藤类互相攀长而成。用手撩开藤条,里面空空荡荡,清清爽爽,干净的很。一顶草帽,几个空酒罐,还都是他曾经拿来给师父的。陆无渊一阵失落,看来师父不找他,他是断断找不到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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