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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摘下，白皙的下巴上隐约有些青涩胡茬。黑亮的眸子里是深沉不可见底的落寞，似是无心，似是有意，淡淡问她“还是会记得吗？”
她嗓子痛到爆炸，吞口水能感受到右侧咽喉肿大，点点头，哑着嗓子回他“我以为……忘了。”伸手撑着光洁的额头，长长叹口气“可我……全是血。”
“我也是”
她放下手，疑惑看着面前的男人。
江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摊摊手，无奈道：“我也是啊”
恍惚之间，这四个字仿佛一把钥匙，撬开她的心房。
他说他也是啊，他也假装忘记却怎么都忘不了，他跟她一样承受着。
江离是香草美人，他有姣好的面容，他有美好的品德，他应该冷漠的享受世人的仰慕，他不应该憔悴支离，这样的江离，像是一把刀，刻进她心里，让她想要给予他庇佑。
慕缓缓轻轻道：“比我更难过吧，你有跟子荣解释吗？”
江离摇摇头“怎么解释？怎么跟他解释我看着阿姨走了还去给凶手动了手术？”修长的手指揉揉酸涩的眼睛，继续道：“我什么都没跟他说，他也忙，没顾上跟我说什么，最近你不在，医院里高层开了无数次会，说是如何从源头防范此类事情发生。首当其冲的说是要在大厅那按个安检的，以后进门不能携带管制刀具。另外就从自身找毛病，给我们开了几天会，要我们对病人要像对家人，要有耐心，病人无理取闹要容忍，病人打杂不能还手，乱七八糟一大堆，我听的烦了也就没搭理这些。”
“子荣一边跑着阿姨的后事，一边接受各界所谓的关心慰问，还得操心凶手取证审查的消息。他姥姥身体一直不好，最近眼睛哭瞎了，什么都看不到送到渭城一中心了，姥爷也是，坐个轮椅在主任骨灰前坐了三天滴米不进，子荣也快要崩溃了。”
家庭的氛围是她能够想象的，也在她预料之中。
但是这些话语从江离口中说出惹得她鼻尖酸酸的，一眨眼，眼泪巴巴又流了下来。
含着哭腔，话锋一转问江离“医生这个职业是你想做的吗？”
江离靠在椅背上，摇摇头“以前小时候想学金融，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不能从商不能从政，三百六十行选了一圈发现只有当医生才能自由一些吧。”
“自由？”她不明白“当医生和自由有什么关系？”
江离浅浅笑笑，“没什么关系，我觉得自由一些而已，是些主管感受。你呢？你为什么当医生？”
小嘴一嘟“我也没有想当医生，我高考之后我爸妈非得要我来渭城念书，我的分数上个渭城医科大学刚好，就来了呗。我妈临走的时候还问我跟钱有没有仇，我说没有，我妈说那你就好好读口腔。谁知道毕业之后生存环境这么恶劣，别说什么挣钱了，就连保命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这点江离深有体会，或许以前他还曾抱有过一丝幻想，但是自从慕尧被派出所带走那天，他深深发现了医生这个行业百无一用之处。
“小丫头还想挣钱，你说你那手艺怎么办啊？”
江离不问这句话还好，这么一问刚好问在她的痛处了，抬手给江离看看自己这双手，咬紧下唇想了好久还是跟江离坦白“我从小到大动手操作能力真的是差爆了，不是差，是差爆了！师父你可能不太明白，我之前在学校的时候还好一些，因为学校有很多理论课，都只是需要记忆的，可是来这里实习以后我的短板暴露无遗。师父你看看我这双手，如果它跟正常人一样倒还好，可是你看看它，它不停的抖，我看到病人就会抖就会害怕，现在一看到血满脑子都是主任，我真的不知道这双手该怎么办了。”
江离年纪轻，之前虽然带过实习生，但是教学经验毕竟不足。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他从实习开始就顺风顺水，老师教一遍他都会，处理病人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他不能体会到慕缓缓的迷茫，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引导慕缓缓。
在江离不知道的时候，他通常会选择沉默。
他的沉默在她眼里是失望。
又一次让江离失望了。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这次，到江离了。
让他失望了。
她放低声音，缓缓道：“本来动手能力就差，现在……弱成这样，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江离没注意到她更换的称谓，他还沉溺在慕缓缓的上一番话当中。接了句“如果你不做医生你还可以干什么？”
学医五年，除了当医生，她又还能干什么呢？
慕缓缓略一沉吟“我可能毕业之后随便找个文职吧。”
“文职？”江离皱着眉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第一你专业不对口，第二你不是一个足够圆滑的人，第三我认为你还可以再试一次。”
她也想试，她也认为做口腔这个行业其实就是唯手熟尔，但是这个行业又有它的特殊性存在。如果她学得临床，那么进了手术室病人全麻她慢慢练也可以，但是现在口腔这个尴尬的部位，不需要全麻，病人和家属都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操作，好和不好当即立判，哪有她多试的份儿。
更何况换位思考，她来医院看病，她也希望能够遇到一个医术精湛手很稳的医生，而不是一个哆哆嗦嗦连她自己都害怕的医生，这样的人慕缓缓自问她不会让她给她看病，那么同理可得，病人也不愿意她给他们看病。
她想通了这个道理，便开始给江离灌输。
江离耐着性子听她瞎扯完，云淡风轻道：“同理心有时是好，有时不好，如你现在，就是不好。哪有那么多换位思考，你现在的问题就是书看的不多而想得太多。”
他一把握着慕缓缓的手腕，叫她“跟我走，回科室，我们多练练。”
冰冷修长的手指抓在她手腕上，细腻轻薄的触感随着动脉游走全身。
她仿佛置身粉色海洋，又或者是白色的云层，绵绵软软轻轻柔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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