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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便是清晨
八点半，天色迷蒙，秋日的云层带来了阴翳的细雨，好似舞台谢幕，逆流着一幕幕戏剧性的缩影。姥姥迈着稳健的步伐穿过庭廊，她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汤向羽琢的房间走去。来至切近，敲门轻唤：“小九儿，姥姥进来了啊。“
说着，老太太便将门推开，跟身进步进得屋内又将门严实地带上，而后她才放心地缓步来到羽琢的床前。两颊通红的羽琢听见门外的响动后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从腋下取出了温度计顺手递给了姥姥，又从姥姥那里接过了那杯热腾腾的姜汤。轻轻吹散杯口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将汤水送入口中，直至肠胃，身体顿时便暖了起来，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动了几分，只不过口中余留辛辣，灼痛到舌尖发麻，实在不是滋味。
意料之中，羽琢生病了。
“嗯“姥姥伸手接过了温度计，沉吟着抬起头来，对着光亮的地方眯着眼睛看去，“三十八度四。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在大半夜的院儿里搪风，感冒了吧。唉你这孩子。“一旁的羽琢听到后，微微缩首，视线也跟着不自然地停留在了墙的那边，愧言道：“抱，抱歉，跟您添麻烦了。“
老太太回头便注意到了羽琢这样的不自然，无奈地叹着气并笑出了声，“行啦，跟姥姥你还有什么好抱歉的。不过以后可得注意着点儿啦，这身体闹毛病难受的可是自己，别老不当回事儿啊。“
“嗯，知道了姥姥。“羽琢应答道。姥姥顺手将温度计插进了马甲的口袋，转而坐在了床边，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秋雨缠绵，像是一道道挥而不断的愁思，聚合着却又分离去，萦绕着却又潜藏起来，不知不觉中便带走了夏日仅存的余温。待等羽琢喝完姜汤，老太太接过杯子，说道：“看着天气，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不然今天就别出去了，跟人家告个假。“
羽琢听后，心中犹豫，然而转念又一想，自己这副憔悴不堪的状态就算是强行去到了店里也是给齐姨她们添麻烦，再把风寒传染给别人那就更不合适了，何况对于生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羽琢也不敢轻下断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不去的好，于是点了点头，无力地笑道：“好吧，那索性今天我就不出去了。“
“用不用姥姥帮你说？“姥姥一本正经，羽琢却因此而放松了下来，两眼不自觉地便与那双苍老而略微浑浊的眼睛对视住了。然而慈目依旧，那倾动着心灵的淡灰色瞳仁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猜测与怀疑，只是满含着柔和的温热与无限的关怀。
“不用了姥姥，我自己说就行，又不是学校请假。“只觉着在老太太的眼中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尚未自立的幼童，尤其是在此刻，在羽琢病倒的时候，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变得愈发浓烈了，然而浓烈的效果反倒让羽琢有些承受不住，于是他强自苦笑道，试图暗止住自己愧涩的心情。姥姥听到羽琢的回话，仿佛呆滞了一瞬，两道眉骨向上跳动，不过只是短短一瞬，来不及被谁发现就消失掉了，而后她便扶着腿面，身子向前躬去，缓缓地从床边站了起来。
“嗨，也是，“老太太神态自若，“那九儿，你这就赶紧告人家一声吧，我去药房给你买盒儿柴胡去，家里没有退烧药了。顺便再到市场里寻么点儿菜，九儿有什么想吃的没，姥姥给往回捎。“
“不用特意为我买什么，姥姥，“羽琢连忙说道，“家里昨天不是还剩着炸酱呢么，中午还吃面条就行，不用麻烦了。“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如果真的一整天都不进食，老太太一定不答应，于是只好随口搪塞，心中所想尽数表现在了脸上，焦然劝阻的样子让姥姥实在舍不得与他争言。
“好好好，那咱中午就还吃炸酱面。“姥姥无奈地说道，“不过中午吃了炸酱面，下午可就没酱了，总不能还吃炸酱面吧。“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这样，冰箱里还有昨天留下的一斤来肉馅儿，咱们晚上蒸几笼烧麦，怎么样，想吃么？“
“行，听姥姥的。“羽琢笑答，见到姥姥一副诚心，身体便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下来，“不过，一斤肉馅儿太多了，咱们娘俩包上二三十个怎么也够了。“
“嗯，少包，再熬上一锅小米粥，拍个黄瓜，齐活儿。“姥姥嘴里叨念，转而慈笑地看着羽琢继续说道，“那就先这样，你就在家好好地休息上一天，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看休息上一天差不多就能好。“说罢，老太太向前进步，伸手去抚了抚羽琢的额头，挤满皱纹的手掌略显粗糙却又十分轻柔，就如同春日里漫天盖地的杨柳絮。
“嗯。“羽琢点头应道。
“趁这会儿雨不大，我赶紧出去。记得跟人家说一声啊，可别回头再给忘了。“姥姥回头看向阴沉沉的窗外，随口嘱咐着羽琢。说罢，她便来到房门口，却在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侧脸相言：“就先好好地在屋里休息吧，想睡就睡一觉，睡不着就看看书，打打电脑，别再上院儿里搪风去了，听话。“尽管话说至此，老太太似乎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补充道，“姥姥去不了多长时间。“
“嗯，知道了，“隐含沙哑的声音中流溢着歉意，“姥姥放心吧，我没事儿。下雨天，路上滑，您慢点儿走，不用着急。“
“哎，行，不着急。“姥姥辞言，那样的口吻叫人心安。说着，她便拉开房门，向客厅走去了。见姥姥离开，撑坐在床上的羽琢平展展地倒在了床上，可能是用力过猛的缘故，以至于本就昏胀的头更加难受了。眉头紧皱，伸手压在额上。额上应该很烫吧，只不过现在的羽琢感受不到罢。一切，宛如隔世，然而第二天照旧是如期而至，只不过天气不算好，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愈发地不愿睁开眼睛，何种状态才是梦境，彼时的慈容，还是那时的窘迫？
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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