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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钱，你让老二出去！
这小子，这些年找家里头打秋风的次数还少么？也该是让他出出血，为弟弟妹妹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程家栋颇有些不乐的道。
同程母袁润芝的重男轻女，偏疼偏爱大儿子不同。程父最不待见的，便是这个难得回家一趟，一回家，就恨不得将家中仅有的那么一点儿财物，全都尽数搬空的大儿子——程泰之。
这小子，可是自私自利的很呐！
相较于自己的两个儿子，程家栋私心里更喜欢他的两个女儿。特别是三女儿——程妍之，更是他的最爱。因为，他始终觉得，这个小女儿，同他自己的性格最最相似，也最对他的脾气！
是以，眼瞅着自家老婆，又要玩儿劫女儿之‘富’，去济儿子们之‘贫’的那一套，而且，对象还是他素来最喜欢的三丫头，程家栋便立时炸毛了。
“我……孩子他妈，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妍之她自愿的啊！而且，这也是妍之她对弟弟的一片心！你干嘛这个样子啊！
还有——你这平白无故的，干嘛又扯上泰之？他和他媳妇儿工资都不高，还要养两个孩子，生活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干嘛还要加重他的负担？！”
程母袁润芝闻言，立时就不干了，一脸委屈兼替自家宝贝大儿子抱打不平的道。
“收入微薄、生活困难，还要养两个孩子？难道咱大女儿就不是了么？孩子他妈，怎的你这些年来，就一次没有落下向老大她讨要生活费呢？老大可以，老二怎么就不行了？
哦，敢情他程泰之，就只有伸着手找家里要东西的份儿，就没有那为家里头做做贡献的责任了，是吧？！”
程父一脸不乐的道。
“那个……孩子他爸，话不能这么说啊！毕竟，敏之她……是长姐！身为长姐，顾着家里头和弟弟妹妹们点儿，这不也是应该的么？再说了，敏之她，不是单位福利待遇好，她有富余么？多帮帮家里头和弟弟妹妹点儿，也没有什么吧！
泰之他就不同了！他那单位，也是个事业单位、清水衙门，还是个小县城，工资比我们这么还要低得多，一个月也赚不到多少钱，她媳妇也一样！还要养两个孩子，他容易么？”
程母袁润芝一个劲儿唉声叹气的道。替自己最最心爱的大儿子鸣不平。心中，则是在暗自咕哝：
孩子他爸，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疯？怎么就老是看不顺眼他们泰之呢？泰之好歹是长子！怎么就不能多疼着他、护着他一点呢！
唉——
“不容易？！只有那小子一个人不容易么？这年头，有哪一家、哪个人，是容易的？”
程父闻言，却愈加恼怒道。
闻言，程母便就不说话了。而程妍之，更是默然：
是啊！在这个年代，谁人生活是容易的？大家可不都是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着么？成日里辛苦劳作，生活也只是捉襟见肘，人民生活普遍贫困，又有谁，是那‘大财主’，能够有那个余钱，去长期周济旁人的？！
且，那个被周济的旁人，还不知感恩！只怕到现在，还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呢！
“泰之这小子，就是自私自利惯了！从小就是！别的且不说，就拿‘三年自然灾害’那年的事儿来说吧！他明知道家里头统共就剩下那么点儿口粮了！就那么点口粮，咱们全家人要靠它挨上半个月。结果呢？那小子不声不响、不管不顾的将那点子口粮全都给吃进了自己一个人的肚子里头！
他这是……完全不顾及咱们家其他人的死活啊他！
自私！自利！
真是自私又自利！”
程父突然就开始‘忆当年’起来，说起当年的事，当得如今，他依旧的恨得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孩子他爸，我说，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就不要再提了，好吧！再说了，泰之那个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的小子，没有吃上过一顿饱饭，他也是饿狠了，才会那样！他也不想的啊！
而且那次，事后，你还狠狠打了他一顿，差一点就把我的儿给打死了！呜呜……你还想要怎么样？”
程母闻言立时就不同意了，同样回忆起当年的事儿，忆起自家大儿子在事后，被怒极了的程父，给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儿，禁不住呜呜的哭起来：
“事后……事后泰之他就报名参军去了！而且是去到西藏那样条件恶劣的地方，这一带就是整整三年！
他当时走的时候，才只有十五岁啊！
他还是个孩子！
他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在家里头吃不饱，才想着报名去参军。想着自己去了以后，不但能够解决自己的那一份口粮，还能替家里头省下一份口粮么！
我的泰之啊！这孩子……那么小就去参就军，在西藏呆了整整三年，最后，又落户到现在这个各方面都不如市的小县城，他混到今天，他容易么？”
程母此言一出，全场默然，整间屋子，陡然一静，徒留程母袁润芝那哀哀的啜泣之声。
“唉！孩子他妈！不说了！咱们什么都不说了！这年头，又有谁，是真的容易的呢？大伙儿整日里奔波劳作，也得要节衣缩食，才能将日子给过囫囵过去！算了！算了！什么都不提了！咱们什么都不提了吧！”
过了好半晌，程父才悠悠的叹道。
见陪着自己操劳一生，却没有过上过什么好日子的妻子哭得如此哀恸，心中也颇有些不甚滋味，恍惚想起，记忆中，当年自己的长子，也就是老二程泰之，小小年纪就去参军时，部队开拔的那一夜，自己妻子一夜没有合眼，抱头放声大哭的事情。
再想起家中每每捉襟见肘的窘境，以及大伙儿艰难的生活，心中愈加觉得不是滋味，也愈加的意兴阑珊起来。
语毕，径直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不欲多谈的架势，最后阖眼假寐起来。
且让他快些养好病吧！
只有养好了病，才能去单位上班，才能领到全部工资和奖金。这样子，好歹也能够为家里面多赚上几个钱，贴补贴补这紧巴巴的生活！
且，三丫头妍之和四小子泰之他们两个小的，也渐渐大了！过不了几年，他们便要各自男婚女嫁，到时候无论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多少他也得破费点儿不是？！
得！现如今，还是想办法多赚点儿钱吧！一生只有一次的婚姻大事，总不能让儿女们太寒酸、太委屈了不是？！
所以啊，他还是得先将病养好！等病养好了，就去单位上班！还要多加几次班，多拿点加班费才可以！
程父在心头兀自如是这般盘算着。
而另一边厢，程妍之也是悠悠的叹了口气，上得前去，柔声安慰程母道：
“姆妈，不哭！咱们不哭了啊！都过去了！这些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未来的日子，咱们只会越过越好！姆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将来，我要赚大钱！赚很多很多钱，让姆妈享福！再也不为生活发愁！”
这可不是程妍之在哄自家姆妈，而是——真真正正发自程妍之的心声！
自己那个二哥，自私自利么？那确实是有点儿！
但是，他本身也可怜得紧！
当年的事儿，她是知晓的！毕竟，她那时候都已经懂事且开始记事了！
那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大伙儿可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的！而他那二哥……则正是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结果就……
饿疯了的程泰之，可不就是不管不顾的，将家中剩余的口粮，全都给吃得一干二净了么！
至于后来的事……
唉，说白了，都是太穷，给闹的！
所以，程妍之暗暗发誓，她将来，一定要努力赚钱，她要让父母都过上好日子！他们辛辛苦苦过了半辈子，一辈子都挣扎在贫困线上。晚年再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再受穷了！
对！她一定要让父母都过上好日子！
“你这孩子，你就贫吧！还什么要赚大钱，让我享福？！呵呵——，你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别到时候，一个月下来，手头上的那点儿工资还不够你花的，还要伸手向姆妈要钱就行了！”
程母袁润芝闻言笑道。
“嗯嗯！姆妈，我会的！我会顾好我自己，不过，我还是会要赚很多很多钱！我要让爸和姆妈都能过上好日子！安安稳稳的享清福！”
程妍之一个劲儿猛点头，兼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嗯，你这想法是好的！姆妈心领了！……呵呵，好好好！姆妈等着！姆妈等着我家三丫头发家致富，让我和你爸享清福，还不成么？”
程母原本想说，你这想法是好的！姆妈心领了，就是有些个不太现实。可是，迎面对上自家三女儿那双晶亮晶亮的灼灼目光，就是一怔，短暂的怔愣过后，竟鬼使神差的改了口，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儿来。
罢罢罢，这孩子虽然有些个想当然，但是……
总归是为了他们好！这是她的一片孝心啊！
虽然她的这个‘宏愿’吧，八成是不能够实现的，但是，也不要紧！自己三丫头孝顺，能够想着她和孩子他爸，程母袁润芝表示，她心里头还是蛮欣慰的。
“好了！好了！这个点儿回来，妍之，你饿不？姆妈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做你最喜欢的肉丝面！再给你多放点儿胡椒面！呵呵——”
程母袁润芝抬眼望向窗外，瞅了一眼天色，遂道。
一边说，一边乐颠颠的朝着外间而去。
他们这栋筒子楼住着的，都是‘团结户’。而所谓‘团结户’，都是要同邻居共用厨房厕所的！
他们家就同一阵层的住户，一起共用一个公共厨房，所以，程母袁润芝要做饭的时候，还得要到他们这一整层住户共用的大厨房里头去做。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一边说要给程妍之做吃食，一边麻利的往外间而去的原因了。
“姆妈，不用了！何必这么麻烦！我行礼里面还有早先没有吃完的干粮，拿出来随便对付对付就得了！您现在去，又要重新生火做饭，这多麻烦啊！”
程妍之见状忙道。
虽然连续吃上两顿干巴巴、又冷冰冰的干粮，这实在是让她觉着有些食不下咽。可好歹能够填饱肚子啊！现在，让姆妈特意去为她下厨——这多麻烦啊！
要知道，在可不是几十年后，那有煤气灶、天然气管道的年代。这年头，做饭是要烧火的！
光生个火，就烟熏火燎的，而且，还麻烦得很！
程妍之实在不忍心让自家姆妈为她操劳！
“没事没事！三丫头你好不容易回了家，怎么着，都要吃顿好的啊！怎么能够用干粮随便对付对付？！安之，你在屋里陪你三姐好好说说话儿，妍之，姆妈很快的！姆妈一会儿就回来啊！”
程母袁润芝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而后，便一溜烟窜出了屋。
“诶，姆妈——。姆妈——，要不然，我过去帮你啊！”
程妍之正要追随着自家姆妈而去，却被四弟程安之，给一把拉住：
“我说三姐——，你就别过去，给姆妈添乱、帮倒忙了！姆妈她一会儿就好！再说，这也是姆妈她疼你！她的一片心意，咱们做儿女的，还是好好受着吧！”
“……”
程妍之默然。
是啊！自己过去，说不准还真是给姆妈添乱去的呢！
虽说，她现如今，并不是什么家务小白，可是，前一世早已用惯了管道煤气、燃气灶的她，让她现在，去生火做饭……
别说，这还真是有点儿够呛！
想到这里，程妍之颇有些讷讷的摸摸鼻子，心道：
这还真是被小弟安之，给说中了！
好吧！自己还是不要跑去给姆妈添乱了吧！
至于父母对自己的好——
她这是已经回来了么？
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报答父母的恩情的！
“来咯，来，妍之，热腾腾的肉丝面，知道你喜欢胡椒面多一点的，姆妈特意给你放了很多，快过来吃！趁热的吃！”
程妍之一派思绪不宁的，同四弟程安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过一会儿，程母袁润芝便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搪瓷碗，小心翼翼的递到程妍之面前。末了，还不忘提醒程妍之道：
“有些个烫手！妍之，你小心着点！小心烫啊！”
“……嗯！姆妈，我晓得！”
下意识接过自家姆妈递过来的搪瓷碗，程妍之只觉得眼眶有些微微发热。闷闷的应声道。
“哇——，肉丝面诶，姆妈，家里还有肉的啊！三姐——，你快吃！快吃！”
四弟程安之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欢喜、以及隐隐的渴望，一脸陶醉的吸了吸鼻子，又一迭声的催促着程妍之快吃。
“瞧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咱们家就算再穷，你姐姐从萍乡回来了，我还能不给她匀一点肉吃？”
程母闻言，以手轻点了点程安之的额头，好气又好笑的道。
“哦，也是哦！”
程安之闻言，则是有些讪讪，转而一迭声的催促着程妍之道：
“姐，你快吃！肉丝汤啊！趁热吃，才好吃呢！”
“要不，咱们一起吃吧！”
程妍之却是突然道。
瞧四弟安之这样儿，她又怎么会瞧不出来？！
怕是……家中又是多少天，没有沾过荤腥了吧！
也是！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要按计划统一供给。一个人每个月就只有半斤的肉票，他们家素来来往的亲戚又多，这哪里够吃？
就现在她碗里的这点儿肉丝，只怕都是姆妈自他们牙齿缝里省下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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