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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姑娘各自挂了筐子出门了,沿着出村子的路说说笑笑的往地里去了。成群的姑娘们总是村子里另一道十分亮丽的风景。村里长辈们从不吝惜对姑娘们的夸赞。姑娘们一路欢快,很快走到了沟边儿,在地头上坐了。这时候通常是大家下午茶和分享好吃的的时刻。
大姐雪儿去地里头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肯定又有好吃的东西了。夏天庄稼长的高,对这块田地不熟的人是不会知道里面有坟头的。旧坟头上经常会生长一些小构树,夏天雨水好,小构树枝繁叶茂,株与株的缝隙里又长满了杂草,存几个瓜果是没有问题的。雪儿姐从庄稼地里面钻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几个白白胖胖,香喷喷的甜瓜。
甭管三七二十一,先吃好了再干活。
但今天面对美味,小榕姐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小榕把甜瓜放到一边的草上,说:“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说着便从草筐里拣出那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有一根钗,细细的一根钗,一头弯成一朵花儿,桃花的样子,尽管是李多多朝思暮想的,但是真身李多多从未见过。看到多多和雪儿惊讶的表情,小榕的脸上有些炫耀的得意。
李多多好生喜欢,趁这儿会儿不停把玩,连最爱吃的甜瓜也吃了一半放下了。一边把玩,一边不停的问小榕从哪儿得来的。
小榕瞪着美丽而又灵动的大眼睛说:“我告诉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
待到李多多和雪儿像小鸡啄米那般点了点头后,小榕才开口。
“那天,看俺们家椿树下院墙上的花儿都枯蔫了,就舀了瓢水去给花儿浇水。刚踩到李秀平上,突然发现李秀平站在院墙外头,吓的我连瓢带水一下子全掉在院墙外头了,差点儿连我也要掉下去,当时真想骂他!我赶紧下来出院门去捡我的瓢,我打开院墙门儿一看,水瓢已经被捡起来放回墙头上了。太奇怪了,他不是一傻子吗,还知道拣水瓢?后来我又去浇水,发现花盆里有这个布包,打开一看,就是这个钗子。
雪儿突然插话道,不会是李秀平的?
小榕咕噜着自己美丽而又灵动的大眼睛。
雪儿接着说,小榕,知道不知道?
小榕说,雪儿姐啥事儿?
雪儿姐姐说,我也是听大人们说的,李秀平以前差点儿就娶上媳妇了。听说那姑娘也叫什么rong,还有,那姑娘眉毛里面也长了一颗痣,大小跟瞎姥的差不多,可能没恁大。本来说好要成亲的,可谁知,结婚前头没几天死了,后来李秀平就疯了。
那就说李秀平原先是个正常人?小榕姐寻思道。
雪儿讲完罢,竟然发现李多多眼泪汪汪的。雪儿不由得拉着小榕笑话起李多多来,说李多多眼皮子浅。
这是不是真的,雪儿并不知道,只是听老人们晚饭后的闲聊得来的。此番一本正经的讲出,无非是想让小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李秀平现在是个疯子,不敢跟他有瓜葛。没想到竟惹的李多多快哭了,故而转作笑态,又说,傻丫头,逗你们玩儿呢,我也是听说的,当不得真吧?
那钗子,说不定是别人放错了忘记拿走了嘞,等过两人人家想起来,还不来拿?反正李秀平脑子有问题,咱们还是不要理他。我看这钗子,小榕你放到原来的地方去比较保险,管它是谁的呢!
不管雪儿的道听途说是否可靠,但这着实吓了小榕一跳,尽管十分喜爱这钗子,但是谁也不想和一个傻子有瓜葛。
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姑娘们,八卦起来也不输给三姑刘婶七娘八婆们。
在这之后,有一阵子没见到李秀平打水从小榕家院墙哪儿走了。之后有过了好久,可能有好几个月了吧,李秀平好似已经忘记了那钗子的事情,又开始从小榕家的院墙底下走了。
没有人知道钗子是不是李秀平的,也没有人知道后来钗子谁拿走了,总之,是果真又从墙头上消失了。或者正如雪儿姐姐讲过的那样,是某天路过村子的邻村人赶集的路上捡到的,又不方便携带,故而暂存在小榕家墙头上的,可是一个晌午过去花儿枯蔫儿了,裸露出来了,于是被浇花的姑娘发现了。赶集人可能有事耽搁又在集市上的亲戚家多住了几日,待到回家的时候,路过顺道取走了罢!
钗子的故事大抵是这样的。
李多多小的时候隔三差五便领着弟弟一起回外公家去,因为李多多自小生在那里,和那里的感情极好,很是受宠。
偶尔想去外公家又来不及跟爹妈说,只需要留一张留言条放在厨房的案板上几即可。
田里散发着庄稼的味道,包谷,高粱都人把高了。玉米的胡子还是嫩嫩的,青青的,如花蕊般半吐半露。红薯秧趴在垄上,稀稀拉拉的叶子,据说晒得到垄就能吃上又大又甜的红薯。熟悉的田地,熟悉的垄,熟悉的沟,渠,熟悉的大路,水井,还有熟悉的结红果子的树。外公家马上就到了,皂角树下,大坑前就是了。
外公灶房后有一颗很大很大的皂角树,听说从前是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的,那时李多多一个人伸开手臂都已经抱不住了。堂屋东边有一个大大的水塘,大家都管它叫大坑,大坑里水很深,据说淹死过人,有捞上来的,有没办法捞上来的,大坑里面的鱼有好几尺那么长的。小时候还在外公家住的时候,经常做梦梦见好大好大的鲤鱼。涨水的时候,鲤鱼就卧在大路上,逮鱼的时候,李多多一盆水一盆水的往外端,水浅了,就能逮到鲤鱼了!
外公家有一个院子,但是东南面没有围墙,院子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洋槐树,洋槐树下有一个石板儿桌子。四间房面朝南,西面是厨房,厨房后角有一颗小桑葚树。以前没有院墙的时候,南边是一条大路,路边有一大大的桑葚树,桑树南边儿是一个炕烟叶的炉房。沿着大路往西,长着几颗枣树。年年树上结的是厚厚的桑葚,厚厚的枣。果子熟的季节,上树摘下的桑葚,染红了胸前布衫儿的口袋,像记忆一样鲜艳,明丽,洗不掉,抹不去,待来年,年复一年的染。秋冬天的时候拿刀往枣树根儿砍几刀,来年便会结更多的枣子。吃枣子的时候,专拣发白的,又大,又胖的,定是好枣子。扔到嘴巴里面,咬一口,松松的,又甜又脆。
枣树往西边几十步,就是大大的皂角树了,夏天枝叶繁茂的皂角树像一团巨大的西小可爱花,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知了,唱歌的时候像一个庞大的合唱团。待到天黑了晚饭罢,外公便在皂角树下烧上一堆火,爬上树的七舅使劲用脚跺几跺,知了便哗啦啦的往下掉,天是黑的,掉在地上的知了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走的,只是扑腾,外公和李多多便拿着各自的小篓不亦乐乎的捡。
自然,最好吃的知了是刚蜕了壳的。晚饭毕,娃娃们提了自己的小篓挨个树的寻,树枝儿上,树根上,有的刚从洞里爬出来,有的爬到了树腰,有的爬到了树梢。黑乎乎的天儿,看着树上似是突起,用手一摸,准是了,天天摸知了的,连哪颗树上的哪个疙瘩都记得清清楚楚。睡觉前把小篓盖好,待醒来知了们就全蜕了壳,一个个嫩嫩的,白白的,舒展修长的翅膀像是仙女们华丽的衣裳,全然不像中午爬在树上大叫的像黑武士。有些知了没蜕好,翅膀粘在一起;有些知了蜕的好,翅膀修长平展,这时候李多多和弟弟一商量,就把它放了,吃了太可惜,着实不忍心。
外公家的四间堂屋面朝南,西边是五舅结婚后住的房子。东边现在住着外公和五舅家的表妹爷孙两个。
随着五舅结婚,李多多已经很少回去看外公了。
这年夏天,对李多多来说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李多多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桑椹树很大,大路边儿的树荫很密,密密的连荫凉都是实的。铺上凉席,便可舒服的午睡。李多多渴了,跟外公说要喝水。外公磕了磕烟袋,跟李多多打赌说,保证让李多多一会儿就喝上水,李多多不信,夏天这么热,水不会凉这么快的!外公拍了拍李多多的脑袋,说等会儿给你变魔术,保准一小会儿就能喝了。李多多渴得很,渴的要生气了,外公说,走,看魔术去,拉着李多多往灶房里去了。弟弟在土堆边儿一会儿挖土,一会儿堆土。
灶房前面对着大坑,大坑对面有一户人家,据说这家娶了个很有学问的媳妇,美中不足,媳妇儿是个疯子,经常犯病,偶尔正常。
从桑椹树往灶房去,百步便到了。
这天外公拉着弟弟和李多多回去取水的时候,刚打开掩着的门,屋里竟然有了客人,只是这客人很奇怪,抱着外公家的馍筐子,缩到墙根去了,披散的头发凌乱的很,遮了眉,露着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嘴角尽是馍渣。李多多吓了一跳,躲在外公背后,忘了渴的要生气了。
外公说,申家媳妇,又来姑父这儿贪馍了?这女子才散了眼里的惊恐,傻傻的笑了,继续咀嚼着刚才因惊吓停止咀嚼的馒头。外公切了片儿西瓜放在槐树下的石板儿桌上,这姑娘这才从灶火里面挪出来,外公给往瓢里到了半瓢热水,放进水缸里面。
申他媳妇高兴的吃着西瓜,西瓜水从嘴巴流到脖子,湿了前襟,吃完了外公给的西瓜,她说话了“吃瓜,吃瓜,还吃,还吃!”。外公指了指坑对面她的家,说,申他媳妇,坑那边儿有好多瓜呢。她看了看,显得忧伤极了,皱起了眉,撅起了嘴,想摇头,但又看看手上的伤疤,最后微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桌上吃尽的瓜,拿着馒头往家晃去,脚步之慢,似乎是很不情愿。
就在申他媳妇转身走回头的一刹那,李多多发现,她眉心居然有一颗痣,竟然跟瞎姥的差不多大小,就是半藏半露。李多多想,小荣?这样一想,李多多非常激动,竟一时一点儿也不觉得渴了。
偷馒头的申的媳妇,她会不会是小荣?
李多多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在瞎说,李秀平都多大了,申的媳妇才多大,听说才二十多。李多多想了想,觉得自己推理的不对,于是只得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惜。一片叶子晃悠悠的从树上飘下来,落在李多多的脑袋上。
外公端着水瓢追出来的时候,李多多才发现自己竟追着申家媳妇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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