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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崇龙十三年夏末，整个神州大地的人们都动了起来，南至边缘小镇，北至皇城大市，不论是富家子弟还是寒门庶子都匆忙准备起来了，所有马车的朝向都是一个方向
恒温书院时隔六年的又一次招生
马生站在路的中间，静静地望着，蜿蜒的泥土路不知通向何方，路的两边是垄起的田地，知了躁动的叫着，蚱蜢在低矮的灌草里跳着，偶尔的几颗大树长的壮硕。
这里的天气不好，夏末已没有那种酷热的气息，但风却一直停不下来，马生一袭素色长衣长裤，外面单披着黑色的袍子。
“看够了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背后穿来，“我扶着你回去吧。”
小宛背着背篓，双手搀扶着，马生拄着拐杖在小宛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着。
路边也有两三个农人，背着锄头，头上裹着白巾，嘴上谈着最近发生的趣事，慢慢超过了马生，渐渐从远处消失。
小宛一只胳膊掺着马生，把手从马生的胳膊里伸出来，两只手掰着指头聚精会神的算着些什么，嘴里还念叨着77，79，81，……之类的数字。
马生被这小姑娘的碎碎念打断了思路，就问她：“小宛，你在数些什么呢”
“哎呀，别捣乱我，咦，我刚数到哪里了”
“77”
“哦，”小宛看了一眼马生说到：“我在算账呢，一株长春草两文钱，两株四文钱，四株十六文钱”
马生又往前走了一步说到：“你再怎么数，钱也不会多出来的”
“钱是不会多出来，可那也要算，算一算这一趟采药又赚了多少钱，算一算一趟集市又花了多少钱，一斗米五文钱，一碗煤油三文钱，嗯，你喝的汤药是自己摘的，不算钱”
阳光西斜，一群孩童在牧野上奔跑，三三两两的纸鸢在天上挂着，嘴里头唱着简单的儿歌
“夏长春，秋牧草，春耕棘，冬麦苗，眼儿尖了把药拿，回去换来酸枣吃”
马生无趣的说着闲话：“你看人家都上学回来了哦”
“我不想和他们上一样的私塾，学完之后还是呆在这里采草，我要去神州最大的书院去上学，听说在那里上完学你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小宛偏着头一脸的向往
“怎么个不一样啊”
“不知道，就是不一样”
“会长高么”
“说不定吧”
“会变漂亮么”
“已经够漂亮了好吗”
“会花很多钱吧”马生漫不经心的说着
“嗯？”小宛愣了一下
“恒温书院，好大的名头，全天下人都想去，可那老头不想让你去啊”马生笑了笑说。
恒温书院招生的准确时间是立秋，现在恐怕就是最后一批准备去学院的人也已经启程了。
想起昨晚和老头的对话，马生也很无奈，小宛和老头也弄的很僵，之后老头就出门了，一直也没回来。
小宛好像突然没了数数的了，就安心的扶着马生在小路上走着。
小宛正走着想自己的心事呢，突然发现旁边的人儿一软，两只拄拐倒在了路边，小宛想拉也拉不住，马生双腿没了支撑，直接跪在了地上，头撑这地。
“嘶我，我没事”马生咬着牙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来。全身痉挛，就像用针刺一样，这是在沙漠烙下的病根，这已经是第二次发作了。
“马生，你忍住啊，一会儿就好了，就不疼了”小宛从小就懂事，很会照顾人，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宛一只手拉着马生一只手给马生顺着背，希望他能好受一点。只有小宛知道马生活着是多么的艰难，他的一条腿已经坏死了，皮肤贴着骨头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和脂肪，两条腿放在一起看起来一点也不对称，而另一条腿也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就只是轻轻的点着地，靠着拄拐才能站立。
全身静脉坏死四分之三，血脉拥堵，脾脏功能也比常人弱，基本只能吃流食。
从沙漠之行回来后，这是第二次大发作，但他好像总不在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小宛知道，他在心里也一定苦苦支撑着。
……
马生一手撑着土地，一手紧紧的抓着心脏，一闭上上眼，就是黑天白雪，就是父母死去的样子。“我觉得他们像是在笑，在笑我，在炫耀，你看，我们都死了，去享福了，你还得在这世上受苦。”
“没有没有”小宛还是着急的哭了。
她看着他眼睛瞪的大大的，头上爆着青筋，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眼泪和口水一通的流。
她是真觉得疼，她接着他的话，觉得一定要在他耳边说些什么让他坚持下去。
“驾！驾！驾！”
风卷残阳，一辆马车飞速的从小宛背后驶过，车轮紧贴着小宛的脊背，衣服直接被挂开，流出几道深红色的伤痕。
小宛疼的一咬牙，又把马生护在身下，生怕被车马撞到。
那车夫也不觉得做了什么错事，激起一道烟尘就驶开了。
小宛用手驱散的灰尘，又为马生捂住口鼻，怕被灰抢到，自己吃了一嘴土，咳嗽个不停，嘴里还一直给马生说着话。
“男子汉嘛，不辛苦不辛苦，不会很疼的”
“我不也没爹没娘不也活的好好的”
“恋家的孩子没出息”
“我们就算不能去大书院上学，也可以很好的生活啊”
“你看今晚月色多好”
小宛边说着边把马生一把一把从小路上推到了旁边的田地上，深怕他被车马碾到。
马生张开蜷缩的身体，展开双臂，躺在田野里。吃力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天上云儿推着云儿，星儿挤着星儿。
小宛跪坐在身边，看着马生呼吸渐渐平稳，用指头抹掉脸上还挂着的一滴眼泪，笑着对马生说：“走吧，我们回家。”
这真的是最美的一句话！
刚平复了心情的马生听到这句话，眼泪花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一声低沉又颤抖的男声渐渐传了出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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