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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生的小东西都长一个模子, 粉粉色, 软绵绵的,小眼还不会睁开,头上有两只没毛的小尖耳。
图柏蹲在母兔身前瞅了半天, 也没从这几只丑了吧唧肉呼呼的小东西身上认出哪只跟他有关系。
大兔子蹲坐在后肢上,直起身子, 两只小爪缩在胸前对爪爪,扬起脑袋, 尴尬的说, “我忘了, 我怕它饿着,就直接把它拎过去喝奶去了。”
千梵将他抱进怀里, 摸了摸他身上因为出汗而潮湿的皮毛,“无碍。”停顿了会儿,说,“先都养着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
图柏匆匆吃了一盘青草,用热毛巾简单擦洗了一遍就跑到稻草屋里去看小兔子。他走前叮嘱其他人不准进去打扰母兔喂奶,杜云几个人就搬着小板凳齐刷刷蜷在门槛外面,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瞧。
杜云忧郁的撑着腮帮子, 说,“哪个是我大侄子欸,我瞧着长得都一样, 跟耗子似的。”
其中一只‘耗子’他爹立刻不乐意了, 图柏伸脚就要把杜云踹个跟头, 结果还没挨上杜大人的尊臀就被横插出来的手拦住了。
杜云往后一看,一蹦三尺跳到解羽闲身后,“你打不着,打不着。”
见千梵微微皱起眉,解羽闲无奈的拍了下杜云的屁股,“这么有活力?”
杜云臀部下意识一缩,鹌鹑似的躲在他身后,不吭声了。
贱人自有妙法治,杜大人已经深切的认识到他上下两个洞,总要有一个闭着才好。
图柏十分满意解羽闲对他的□□,负手踏入了铺满稻草的屋子。
刚刚下崽的母兔很敏感警惕,不过它熟悉图柏的气味,嗅到他进来,侧躺在稻草上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图柏从身后拿出一把青草,蹲着喂它,眼睛不住的扫着趴在它腹部喝奶的六只小兔子,暗暗的想,“到底那一只是我生的,看着都和我不像,还真挺像耗子。”
他幻化回原形,蹲坐在母兔身前,伸出爪爪戳了一只把肚皮吃的滚瓜溜圆的小兔叽,一群兔叽里就它吃的胖,小兔叽被他戳了一下,噗通从母兔的腹部滚到了地上,仰着小肚皮里发出娇气的啾啾声,图柏咧嘴,“哎,你看,好傻。”
千梵笑着撸了他一把。
杜云在身后道,“说不定就是你儿子。”
小兔叽细皮嫩肉,满身都是红彤彤的,躺在地上扭了几下,笨拙的翻过来,眯着小眼睛嗅了嗅,它还不会走路,爬起来东倒西歪,就这么竖着小孩小指细的尾巴哼哧哼哧爬到了图柏脚边,然后像是累极了,小爪一松,一头栽进图柏柔软的腹部下面,小爪子揪住他的毛,不动了。
图柏惊疑的抬头,指着肚子下的小兔叽,说,“它是不是要碰瓷。”
不就是戳了它一下嘛。
千梵原本平静的眉眼忽然出现一丝浮光掠影的笑意,初夏的阳光照进屋子,落在他儒雅俊朗的侧脸,他的眼里像是午后微波粼粼的湖面,荡漾着细碎的涟漪,他单膝跪下,将图柏肚子下的小兔子捧进手心,轻轻亲了下它光溜溜的小身子,“阿图,他是我们的孩子,他认出你了。”
图柏看起来有点不相信,他亲自生的他都认不出来,这小东西怎么就能。
于是他伸爪将小兔子拎下来,放到地上,自己往后挪了几下屁股,直勾勾的盯着它,说,“来,过来。”
小兔子伏在地上,孤零零的哼哼唧唧。
千梵有点心疼的想去抱回小兔子,“它还小。”
图柏道,“我就试试,也没打算它真的能……”
话没说完,那只小兔没头没脑的嗅了一会儿,竟笨拙的向图柏爬去,撅着细细的小尾巴,看样子还有点兴冲冲的。
图柏眼里骤然一喜,不等它跑来,就一个跃起跳到了小兔子跟前,把小东西震的一蹦,一爪抄起它,抱住来激动道,“我儿子哎!快看快看,真是我儿子,我儿子真聪明!”
他举着小兔叽给这个看一眼,给那个看一眼,把小东西给晃的眼花缭乱,幸好千梵连忙将他的爪子按了下来,阻止了图大爷高调晒娃。
图柏用爪爪掐着小兔子的小肚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小兔叽果然被他晃晕了,张开小嘴吐出一个奶泡。
图柏喜道,“哎,好可爱。我儿子就是——”
奶泡噗的碎掉,快被夸上天的小兔子张嘴叽的一下把肚子里的奶吐了图柏一脸。
图柏,“……”
杜云噗通一声跪下,张开手,做呼天抢地状,“我倒霉的大侄子啊,好不容易吃饱了饭,就没这个没良心的爹抢走了,你要想喝奶你自己去喝啊,没人拦着你!我的乖乖,快让大伯抱抱。”
图柏甩了甩长耳朵,把奶汁甩掉,抽搐着脸将小兔子放到了杜云手里。
杜大人刚摸到娇嫩的肌肤,转眼就被半路横过来的手劫走了,众人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看见师爷阴沉沉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
此崽顿时成了众人赤手可热的宝贝,由此看来,图大爷洛安县衙门一枝花的美名就要让位了。
大约是继承了图柏没心没肺的性格,小兔叽把奶吐完,趴在千梵手里一翻身,就大大咧咧又睡着了。
千梵取了一只篮子,里面铺上棉布稻草以及图大爷被强迫揪下来的兔毛给小兔子重新置办了睡房。
图柏从身上扯了巴掌大的棉布当成了小兔子的被子,得意洋洋的将篮子挎在手上,活像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走起路来一颠一颠,颠回了卧房。
院子里,杜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摸摸下巴,“真嫉妒啊。”
解羽闲摩擦着他的手指,“嗯?般娑公主应该还在宫里。”
杜云目光灼灼,“除非从你肚子里出来,否则谁生的我都不要。”
解羽闲从腰间抽出折扇,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那你还是嫉妒着吧。”说着,脚下一转,往门外走去。
杜云被他看的臀部一紧,夹住双腿跟在身后溜了。
杜云从帝都带来的百十号壮年男子被安排在城外扎营驻地,当天夜里,师爷便和杜云做了详细的规划,根据前几日人口登记表依次划分了农具和劳力,协助铜水县恢复日常生产。
他的人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工匠,随身携带了建造使用的工具,奉圣上之命在铜水县及周边县城开山劈路建造佛刹十余所,供奉经忏荆史供百姓瞻仰朝拜。
杜云道,“皇上得知元良将之事生了好大的气,边陲小镇不知天高地厚拜谋逆之将为祖,若此事之前就传入帝都,恐怕皇上绝不会给铜水县好果子吃,幸好如今男人早已经死尽,绝了谋反的端倪,又有我在旁竭力劝阻,皇上才勉强答应,不过需得建起满城佛刹,让人百代千世供奉荆祖。”
这场谋逆解决的半点腥味都没沾上皇权贵族,如今还能落得铜水县余下百姓感激涕零,皇帝对杜云等人一行甚是满意,才心肠一松,允了杜云的恳求。
杜云握着做工粗糙的茶盏,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笑容里流露淡淡的凉薄,“我在宫内看了一些史书,有关宗元良的。宫中的书中记载,当年宗元良并非全然无辜,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怎可能不心动,书中写元良将凯旋归朝带的那批大军正是要谋反篡位的叛军,一旦他们进入王城便将血染帝都,易主山河。为了让刚安宁下来的大荆不再遭受战争的洗礼,从帝都前来传旨的传令官便奉旨刺杀了宗元良。”
解羽闲对那本书印象很深,闻言凝眉道,“既然如此,是宗元良谋逆在前,为何史官要掩盖此事,写的模模糊糊,让后人猜测不断,何不大白天下,昭告元良将罪名。”
杜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你小你单纯’的模样,语重心长的压低声音,“你怎知那本书记载为假?又怎知宫中藏书为真?虚虚假假,没人能分辨得出。”
解羽闲一愣,顿时明白了。
究竟是功高盖主,还是图谋叛逆,百年之前的是非恩怨早已经埋葬在青山绿水之中,哪是后人也只能窥得一斑,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即便是英雄后裔,也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妄称噱头。
屋中的蜡烛矮了一半,千梵才敲门进来了。
杜云撑着腮帮子,“都睡了?”
千梵抬手将篮子放到了桌上。
篮子上罩着棉布,杜云刚想伸手去揭开,一只毛绒绒的大兔子脑袋倏地钻了出来。
杜云一巴掌拍到兔头上,“你跟着来干嘛。”
篮子里白花花的都是兔毛,图柏把肚子缩了缩,露出腹下吃饱喝足的粉红小兔叽,“炫耀。”
杜云手一抖,把布重新丢到了他脑袋上。
图柏就缩在篮子里,头搁在篮子边缘,一边哄孩子,一边同他们议事。
杜云看看眉眼柔和的僧侣,再看看他眼前一坨白的篮子,想起临行前帝都严峻巍峨的宫墙内那人的密旨,隐隐起了三分担忧,“陛下交代我,铜水县之事最多不得耽误一季,三个月后新任县令会前来接手。之后我们打道回洛安,而禅师需得回都见圣上,不得半分耽误。”
他看着夫儿双全的僧人,问,“三个月后禅师可有解决之法?”
是去是留,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图柏黑色的眼睛微微一眯,侧头打量沉思的僧人,腹下的小兔叽在睡梦中发出啾啾的呓语,图柏摸了摸小东西,帮它遮住屋里倾漏的烛光,“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我说过,你想修禅讲经,传播禅宗,我给你搭高台建佛刹,让你流芳百世。你若想入世还俗,我们就吃喝玩乐,纵横江湖。”
当时在帝都他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没变过。
千梵一怔,猛地抬起眼,“你想起来了?”
图柏抚摸着柔软的兔崽子,“嗯,我的记忆受聚灵珠灵力影响,现在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自然该想的就都想起来了。”
千梵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恢复以往的记忆,喜讯来的突如其来,他勾起笑容,漆黑的眸子盈满笑意。
屋里的温度因为二人深情款款的对望升高了两度。
杜云看着师爷和孙晓,若有所思摸着下巴,“老图想起来以前的事了啊,这么来说是不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图柏转过头,依旧是兔子那张软萌粉白的小脑袋,杜云却从那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一丝寒意。
他倏地冲向门口,被解羽闲拉住腰带拽回来了,“跑什么呢?”
杜云兢兢战战躲在他身后,冲那边的两个人干笑着,飞快道,“真是幸福美满的结局本大人祝二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本官困了这就去睡——”
图柏用爪子下的肉垫蹭着小兔子软绵绵的身体,面无表情的说,“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杜云嗷的一声差点哭出来,他千算万算,自以为都是为了图柏好,却不料错手险些拆了一桩姻缘,本以为就这么糊涂瞒过去了,谁知老天爷给他来了这么一出恢复记忆。
杜云内心戚戚,后悔自己当年没学武功,不然这时跳出来把图大爷揍得连他儿砸都不认识该多好。
图柏睨他一眼,重新卧进篮子里陪儿砸睡觉去了。
第二天,杜云带人出城划分劳力传达指令,里面的工匠被调给师爷遣用,既然要建佛刹,不如再多建几间民宅,造福百姓。
千梵要为死者诵经,午后还要在城中一棵老树下为村民讲禅经传播佛道。
图柏则比他们更加忙碌,每日清晨一睁眼,就要泡黄豆洗青草去喂母兔,然后再把自己家的儿子和其他五只小兔子挨个戳醒,让它们去喝奶。
等喂完奶,他要更换房间里的稻草,好让屋子保持干燥温暖,之后把母兔和六只小白兔全部装进篮子里,提着上山割青草。
铜水县的北面有一片连绵圆润的山丘,此时正值初夏,绿草如毯向远处铺开,间或夹杂着一两朵散发着清香的小白花,四下无人,图柏化成兔子,和母兔一起撒丫子满山坡的吃青草,好养的令人发指。
竹编篮子里一群耗子似的小兔子吃了就睡,睡了再吃,直到第七日,粉红皱巴巴的皮肤开始长毛了。
即便长了毛,那六只小东西也长得一模一样,毛色雪白,没一点杂色,他家兔崽子丢进去,就找不着是哪个了。
不过图柏完全不着急,等小兔子都把肚子吃圆,他就站在不远处,张开爪子,叫道,“我儿子呢,哪个是我儿子?”
每次都会有一只兔崽子哼哧哼哧爬进他怀里,大兔子低下头,按住他的小肚子把他从头到尾舔一遍。
小兔子被他舔的湿淋淋的,在阳光下披着细碎的金光。
到了第十二日,兔崽子们终于能睁眼了。
图柏算好日子,睁眼的这天把所有人都叫到兔崽子身前,好让他一下子就能将所有人映入眼帘。
这天,图大爷他家儿砸先是把肚皮吃的滚瓜溜圆,打着小呼噜迷瞪了一会儿,眼看就要睡上一整天时,被迫不及待的大兔子给戳醒了。
大兔子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桌面,和小兔子一个水平面,保证自己能被他看到,然后抓耳挠腮的等他睁眼,结果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了了,伸出小爪轻轻拍拍他肚皮。
千梵不忍心,“让他睡吧。”
图柏耷拉着长耳朵,耳朵尖扫着桌子上,“不行,我得亲眼看见他睁眼。”
小兔子被他戳的东倒西歪,不耐烦的甩甩小尾巴,打个哈欠,慢慢悠悠睁开了眼。
他的眼很小很圆,却幽黑澄净,宛如天山脚下上的一池积雪融化的潭子,小小的瞳仁就像浸在冰潭里黑色晶石,幽深纯净,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虹膜。
图柏被他无辜的看着,顿时感觉像被小箭噗噗击中了心脏,他喉咙发紧,努力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之情,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跟儿子初次见面时显得严肃沉稳。
他蹲坐在桌子上,前肢张开,对着小兔子喊道,“儿砸!我是你爹,赶快过来叫爹!”
小兔子歪了歪脑袋,吐了一个奶泡,泡泡竟然没碎掉,粘在他粉嫩的小嘴上。于是,小东西毫无意外被自己嘴上这个奶泡给吸引住了。
图柏,“……”
没眼光的兔崽子,你爹比泡泡好玩多了行不。
他跳过去,把小东西抱起来,举的高高的,说,“叫爹。”
小兔子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奶声奶气道,“啾~”
图柏激动,“再叫一声。”
小兔子清亮的回应,“啾!”
图柏把兔子翻过来抱,让它看着其他人,“这是你另一个爹,你就叫爹爹吧。”
小兔子很是配合,“啾啾!”
图柏把小兔对住杜云,杜云连忙整了整领口。
“这是杜云,你大伯,你就叫死胖子吧。”
小兔子,“啾啾啾!”
杜云,“……”
杜云幽怨的望着被人捧在手心的小东西,好好的一只小奶兔,怎么说歪就歪了呢。
兔崽子出生一个月后终于会蹦起来了,它每次起跳的时候都会先把小屁股往后撅,重心压低,然后四肢猛地发力,笨笨的往前跳一小步。
图柏就坐在离它不远处,嘴里叼着草根,望着天边流云朵朵,悠闲的拎着青草等它过来。
大概是遗传了千梵的好脾气和图柏的平易近人,他家小兔崽子不管对谁总是格外亲切热情。
千梵傍晚讲经回来去山坡上接他们回家,离的老远,兔崽子就看见他爹爹了,欢欢喜喜的在原地蹦来蹦去,嘴里叫着,“啾啾!啾啾!”
千梵温柔的将它抱起来,小东西还没他巴掌大,能刚好卧在手心里,他将小兔子举到眼前,低头亲了下它已经长成棉花团似的身子,小兔叽得到他的亲吻,一下子羞涩起来,在他手心转了个圈趴下,把小脸放在他拇指之间,眼睛里亮闪闪的。
“我也要。”一阵妖风扫过来,一只雪白的大兔子就跳到了他肩膀上,往上面一蹲,坐稳了。
杜云正在铜水县衙门的大堂里处理公文,看见图柏,就下意识想溜,生怕这人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找他算账。
他前脚刚往侧堂钻,后脚就听见小兔子在身后热热情情的叫道,“啾啾啾,啾啾啾!”
杜云只好放下公文,转身接住小兔子,抽搐着脸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是很可爱,但他只要一想到那声细细柔柔的‘啾啾啾’代表了什么意思,他就想把旁边的大兔子清蒸油焖好几遍。
图大爷的兔儿砸不仅在人界混的很开,在兔界也备受欢迎,图柏有时顾不上跟它完,兔儿砸就能带着其他五只小兔子满屋子的蹦跶嬉闹,还常常叼着青草学着图柏的样子去喂小母兔吃,获得了小母兔的格外青睐,每次被图柏带回房睡觉,浑身都被舔的湿漉漉的。
一座座佛刹在青山绿水中伫立起来,山林间佛香袅袅,清浅的香味弥漫在铜水县里,驱散了晦涩不明的阴霾。
三个月后,铜水县恢复正常生产秩序,有几位从帝都来的年轻男子看上了县城里刚刚成年的姑娘,杜云于是下了命令,若想留在这里安家落户,他会为众人安排户籍,没过两天,一场热热闹闹的迎亲开始了,锣鼓声将铜水县最后一丝暗沉敲碎,散进了热闹喜悦的生机中。
然而他们准备启程回帝都时,千梵却又病倒了,他的身体与之前比着着实差了许多,只不过在山间吹了点风,夜里便开始咳嗽,入了夜整个人更是烧的昏昏沉沉,图柏一夜未睡,不停的帮他更换额上的湿巾,好让降温。
“喝点药,慢点。”图柏坐在床边喂他喝下,“我们再待几天,等你病好了再走。”
千梵闭着眼点点头,被图柏扶着重新躺了下来。
烛光映着他异常烧红的容颜,图柏忍不住低头用唇在他额上吻了吻,“睡吧。”然后起身去将面盆中的水再换一遍。
屋门发出吱呀声,卧在千梵枕头边睡觉的小兔子迷迷糊糊醒过来,小爪子扒住千梵的领口,奶声奶气的叫着,“啾啾,啾啾。”
千梵勉强睁开眼,摸了下它的脑袋。
小兔叽高兴的哼了一声,凑到他脖子边,枕着他胸口又睡着了。
第二天,千梵的风寒稍退,不再烧的那么厉害了,平日里总要出去疯玩的小兔子竟然没出去,在床里面跳来跳去,一会儿爬到千梵身上用小黑眼忧心忡忡的唤他,得到回应,就高高兴兴的去一边刨被子玩,等再过一会儿,就再跑过来叫叫他。
它见图柏将手贴在千梵额上试探温度,等人走后,也小心翼翼跳到枕头上,扒住千梵的衣裳站起来,伸出小爪爪在他额上一下下碰着。
千梵病了很长时间,甚至足不出户,直到有一天,一只飞鸟从远方飞来,千梵解开小鸟脚上的筒子,从里面抽出一张信条。
“写了什么?”
一旁的小兔叽看见小鸟,先是怀疑的围着小鸟转了几圈,用小爪好奇的戳着小鸟毛绒绒的翅膀,那小鸟高傲的很,挺起胸口不搭理它,却暗中抬起一只鸟爪揪了揪小兔叽的长耳朵。
千梵从床上坐起来将信看罢,写了回信,温声道,“宫中已经安排好了。”
图柏不解看他一眼,帮忙从鸟爪下拽出了兔儿砸的小耳朵。
千梵笑了下,将回信塞进竹筒里,让小鸟带了回去。
三日后,他们随同杜云离开铜水县,一路往北,前往洛安和帝都,途径铜水县新建成的佛刹时,一声悠长沉静的钟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十座古刹的钟声一同回荡在幽静的山林里。
浑厚的钟声如同浪潮此起彼伏,几乎在同一时间响遍了整个大荆国度。
帝都里,皇帝从午后小憩中醒过来,听见远处近处古钟鸣响,便差人来问,一玄披青裟而来,向荆皇深深一拜,“千钟同奏,佛音悲鸣,陛下,山月禅师圆寂了。”
皇帝大惊,“这不可能。”
一玄低眉敛目,“如若不是,何人能使千座庙宇同时钟响。”
皇帝立刻派人去询问,却得到回报来说,庙宇佛刹不知为何响起了钟声,皇帝惊疑,多方打听,却终得统一回答,不得不相信,唯有山月圆寂才能让数万古钟为其悲鸣。
见他已然相信,一玄退出了銮殿,回到了礼佛堂中。
礼佛堂里清脆悠远的钟声还在回荡,一玄走到昏暗的地方站住,双手合十道,“王爷。”
通体碧绿的轮椅缓缓滚动出来,怀远王手中握着茶盏,望向外面辽阔的天空,静了一会儿,说道,“他倒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了。”
一玄不解他的意思,垂着脑袋拨动着手里的佛珠,用眼睛偷偷瞄他。
他看见传说中怀远王爷怔怔望着天边,瘦削俊朗的脸上竟浮现出黯然之色。
这时,窗外突然出现一声叽喳的鸟叫,怀远王眼中一喜,仔细看去,眼里惊鸿一瞥的喜色又如云烟般消散的无声无息了。
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麻雀。
怀远王抬了下手,“走吧。”
一玄点点头,走上前,推动轮椅,走进了礼佛堂里阳光照不进的地方。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图柏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见千梵换下了裟衣,穿上寻常人家的衣裳,惊讶道,“就这样?”
千梵颔首,抱起篮子里昏昏欲睡的小兔子,“陛下会相信的。”
图柏道,“不是,我是想说,这样的话你会不会欠那位王爷一个天大的恩情?”
千梵顿了一下,“嗯,所以我们先不能回洛安城了。”
图柏问,“去哪?”
“还恩情。”
杜云正坐在马车里打瞌睡,忽然听见一直在身后跟着的马车追了上来,与他们这一辆并驾齐驱。
杜云掀开帘子,看见图柏头戴斗笠,线条刚硬的下巴冲他一挑,“杜云云,爷去闯荡江湖了,就不先不陪你玩啦!”
千梵从马车露面,也带着斗笠向他们告别。
眼见两辆马车越离越远,杜云大吼一声,“要走可以,先把兔崽子留下!”
听到有人叫自己,千梵手心倏地露出一个小脑袋,小兔叽将一片枯叶顶在头上,假装自己也带了帽子,两只长耳朵被风吹得飘啊摇啊,它眯起小眼,伸出爪子,兴冲冲的挥舞起来,“啾啾啾,啾啾!”
图柏帮它翻译,“死胖子,再见!”
杜云依依不舍之情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怒道,“滚蛋。”
图柏仰头大笑。
千梵抿唇微笑。
小兔叽仰头看了看两个爹爹,也连忙张开粉红的三瓣小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嗯,一家人就是要笑的整整齐齐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