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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我？还不快喝！！”
李刚的确是在浙军里面交了些朋友，但都是些希望能够巴结上李世勋的人。唯一一个还算是真诚的便是这位黄百户。
黄百户，名叫黄如海，今年三十多岁，浙江义乌人士，但却是地地道道的世袭武官，当然官小了点，只不过是一个小旗。
“你知道，当年戚继光在小岛子上夺回了两颗永宁卫的百户印信么？里面有一颗就是我爷爷的，我们家，本来该是世袭的百户！”
李刚看着信口胡吹的黄如海，心想这个落魄校尉到底是有那点长处？竟然能够在关系户遍地的明军里面从小旗升到百户？
“朝廷真把义务兵当成了吴家坎的特产！”吴家坎就是戚继光在义乌最早募兵的地方，戚继光引以为重的几个将领全都是吴家坎出身的。
“就和高邮的咸鸭蛋一样，哈哈！”
李刚看着这黄百户越说越不着调，心说这黄如海十之**是在试探自己，便故作愤怒地训斥道
“义乌兵能征惯战，怎么还成了坏事？朝廷那一仗不是依靠浙军，你这么说我这个外省人都看不过眼！”
“哈哈哈，对，是能征惯战，就和咱们在土木堡之前一样；哪一个不是横着走的？”
黄如海忽然瞪起血红的大眼
“如果没有戚继光，还有义乌兵么？”
“没有了吧，应该没有了吧；但是义务民风彪悍。”
“彪悍不过日本人！”黄如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醉眼朦胧地看着李刚道
“小友，你可知道义乌兵是子弟兵么？你可知道子弟兵的最大坏处是什么吗？”
李刚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斜眼看了看黄如海，没有做声。
“不错，不错，有戚少保的三分模样！”
“黄百户，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打心底是尊重浙江的同仁们的，打心里敬重前辈；要是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给我指出来！”
黄如海笑了，苦笑，大笑，狂笑。笑的李刚浑身发毛。
“酒，喝到这里，菜我打包，还有小老婆要养活。”
黄如海都要出门了，这李刚却喃喃自语道
“子弟兵最大的坏处就是脆，一旦大败便无法重建。”
黄如海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摆了摆手，兀自出了门去，也不用别人搀扶。
打发伙计赶车把黄百户送回去之后，李刚自己独自喝干了剩下的半坛酒。
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少爷，您醒了？”
金善姬有些憔悴，似乎欲言又止。
“醒了，善姬，你有什么事情么？”
“奴婢，没有什么事情。”
金善姬本来出身在平壤有名的裁缝家里，又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所以很会做衣服。这会儿，她正替金英秀缝制一件红绸袄。
听说这些日子，金英秀没少让善姬帮忙给她缝补衣物。
“不用这么辛苦，我饿了，有饭么？”
“有，大人醉了一夜，我为大人熬了粥。”金善姬转过身去的时候，风姿绰约，弄得李刚心里咯噔一下。
粥，是白米粥，里面切了碎碎的豆腐和肉丁，陪着香葱和酱油极其好吃。赵来顺在汉城把生意干的如鱼得水，那卢本性老爷子虽然未必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但却一定是一个特别好的商人，粥里面的酱油就是朝日酒坊最新的出品，鲜香可口。
“善姬，你怎么，哭了？”
善姬并没有哭，只是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细腻的脸蛋上明明就有泪痕。
“没什么，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李刚有些着急，他感觉善姬有些事情在瞒着他。
“叔叔，他被开赌坊的大平给抓起来了，说是今天晚上拿不到赌债，就要剁了叔叔的手脚！”
“大平？是那个大平？”
“申校官的家奴。”
“申校官是几品官？可有什么靠山？”
“据说是郡守申仁的族子。展力副尉，从九品。”
李刚心想，这种地头蛇最是难缠，就算是明军，估计也不放在眼里。
“你叔叔欠了多少银子？”
“三百两银子！”
李刚怒极反笑，心说这一看就是让人给坑了；三百两银子，赌本都没这么大吧？
朝鲜素来贫困，就连明军的军粮都不能完全依靠朝鲜本地，还要从登莱一船船的运来。大多数朝鲜人不要说是三百两银子，就是三两银子都未必见过。
“现在关在什么地方呢？”
“送信的人说是关在了赌场的地窖。”
虽然叔叔是一个没有用的酒鬼，但是在人世间，金善姬和金贤姬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二人从心底里很是挂念。三百两银子对于李刚来讲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比起让两位美人伤心来说，该出的血还是要出的。
“知道了，我去看看。让马夫备好马！”
“哎呦呦，小李大人是要出远门么？”
金善姬还没有起身，却见玄关那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微胖，面带酒色，正是黄百户。这黄百户手里还拎着一坛绍兴酒，看来是想和李刚继续喝的。
“黄哥，不巧有些私事。”
“私事？是你这朝鲜老婆的事情吧？”
李刚有两个漂亮的朝鲜侍女，这个事情在平壤大营里面已经传为笑谈，就连李世勋也觉得侄子的确是个好色而无用的人；黄百户知道也不为奇，但是非要说侍女是老婆，还要用这种轻蔑的语气，则很有几分不尊重了。金善姬满脸通红，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因为她还没出嫁，扎的仍然是辫子，黑黝黝的发辫趁着皮肤分外的细嫩。
“黄百户！这是在下的私事。您就不要问了！今天有事恕不奉陪。”
“那你这一番是以大明平壤营左营第三局第二千总下第三百总副的身份去呢？还是以朝鲜枫溪李氏那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李谦少爷的身份去呢？”
“大人说什么，我完全不懂。”
“哈哈，你肯定不懂，因为按照那个瞎编乱造的族谱，我是你叔叔。”
原来在平壤之战中，李世勋和黄如海同在李如松麾下，当时都是百户，两人趁乱一起伪造了朝鲜的户口。
“帮那个管户口的官儿逃过鸭绿江，还是费了一些力气的。怎么样，和小友一块去见识见识朝鲜的两班把？李谦，出发！”
风，不是很大，但天气还是冷。李刚并不知道黄百户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大的依仗。
两乘肩舆，十五个随员，有几个甚至还是朝鲜的官兵，李刚和这些家伙混了两个多月，断然不会认错朝鲜兵的服饰。
这个时候他心里有些虚，这黄百户该不是从浙军营里面借了人吧？如此一来可就麻烦了。但是看着领头的朝鲜骑士英武的模样，分明就是久经战阵的强兵悍卒，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手下那些软蛋。
“低头，贱民们没有资格看大人的脸。”
申仁的府邸，坐落在平壤城西，和卢本性的宅邸挨着还算近。自从致仕之后，这申郡守就养成了向势家学习的恶劣毛病。之所以放纵族子和家奴为恶，十之**是为了那些势家们的奢侈生活习惯。
“啊，如果此刻能吃到暖棚里面的蔬菜就好了。”
“老爷，资善大夫李如海求见。”
“李，李大人，速速请他进来！”
“听说老弟最近精神不济啊？我送老弟一坛子绍兴药酒，这个药酒可一点不比那个孙郎中四处倒卖的回春酒差啊！”
申仁面色尴尬，但是却应承道
“大人对小的的关心，小的铭记在心，一别之后久久未见，小的对大人十分感念。”
李刚这个时候已经看傻了，心说这黄如海疯了，这申仁总不能也疯了吧？
“卢本性，前户曹判书，你可知道啊？”
李如海喝着茶，慢慢悠悠地说道，他知道这申仁一直想要巴结卢本性。朝鲜是子以母贵，申仁一直想要和卢家联姻，借以提携下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儿子。
“卢大人，正是我的侄儿的忘年好友。”
这话刚一落地，就吓了李刚一跳，孙郎中因为给卢本性治病的缘故，姑且可以叫做是好友，但自己和卢本性根本不熟啊！
“年少，年少有为！”申仁看着李刚的目光充满了热切。
“正是年少有为，只是最近为情所困啊！”黄如海一副惋惜的样子。
“这是何故？”申仁心想，这黄如海莫非是打起了自己女儿的主意？这可是万万不可的，自己的女儿很是漂亮，自己也一直把他视作掌上明珠；哪里能给黄如海或黄如海的侄儿做小妾？
“我这多情的侄子有一对美婢，可惜她们的哥哥却是一个叫金东俊的赌棍。在城西一个叫大平，还是叫屎的人那里？赌输了钱，要砍手脚呢。”
朝鲜两班们根本就不屑于叫贱民的名字，如果非要叫，一定要加上什么狗啊、屎尿啊之类的污秽字眼以示鄙夷。
申仁听了这话，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点事情。
“哎呀呀，这可不是我们两班应该操心的事情，贱民们都是因为这些不良的嗜好，才沦落成这样，怪不得别人！”
“良贱果然是有区分的必要。”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黄如海还在和申仁聊天；并且颇有今晚上要在申仁府上吃饭的架势。李刚心下焦急，又不好说什么，便偷偷地派人去大平的赌场赎人。
“今晚上，就在寒舍吃个便饭吧！我已经让歌姬们来了，我们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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