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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净过了府试而且成绩还不错,自然受到了学院里学子的追捧,时不时的要参加几场宴会,他虽然并不喜热闹,但是这又包含了给夫子的庆功宴,他自然推脱不得。
这日叶明净刚参加完一个宴会,特意给叶长青带了瓜子、蜜饯等零嘴,刚进屋子,就见叶长青正一脸肃穆对着笔墨纸砚发呆。
他这段时间用着叶明净给的膏药,感觉手臂上的淤青消失不少,疼痛也减轻很多,伤处似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为何却还是一直使不上劲。
他铺了宣纸,提了笔正按照大夫的嘱托稍稍活动、活动筋骨,只是写了几个字后,就感觉手上无力,根本控制不住笔的走势。
叶明净走到叶长青的面前,把手上的零嘴放下后,看了看他刚写好的几个字“桂香江上飘万里,应是…”,后面几个字就开始歪歪斜斜并看不出是什么字迹。
“哥,手还没有恢复好吗?”
叶长青用左手握了握手腕,看着明显没什么问题的小臂,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不知为何?看着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手上还是使不出力来。”
“我送你的膏药都涂了吗?当初我摔的骨头都出来了,却仍然恢复的很好,一点后遗症都没。”
“涂了的,你看就只剩这么点了。”叶长青说着,又当着他的面再涂了一层。
“我怎么觉得这味道有点奇怪?”叶明净嗅了嗅道。
“有吗?我倒是觉得很好闻呢,有种桃花的清香味。”
“桃花…你确定是桃花?”叶明净轻语一声后,有点不相信的问道,毕竟这个药香味混杂,他一时根本闻不出来是哪种花香。
“是桃花,没错,你要是说别个花香我闻不出来倒是说得过去,但是这桃花味我一到鼻子就闻得出来。”
怎么会有桃花?他记得这个药里面的配方是没有桃花的,但是堂哥却信誓旦旦的说有桃花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脸疑惑的往李氏的屋子去。
而叶长青这边,王氏见他的手还是提不了笔写字,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连忙又把之前看病的大夫请了过来。
“怕是不成了?里面的骨头不知为何变软了许多,恐怕以后都很难用得上力了。”那大夫看了看叶长青的手臂,摇了摇头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以后都用不上力了?”王氏惊掉了手上的茶杯,哭叫了一声。
叶长青给了她一个淡定的眼神后,看着大夫沉静的问道:
“不管以后修复多久都用不上力吗?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讲的?”
“是的,就算你保护的再好,以后也只能做一些轻便的活,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但是长时间用力还是不行,上次我看的是真觉得恢复的好的话一点问题没的,不知道这次再看为何会这样,恕老夫医术浅薄,一时也参透不了里面的奥秘。” 那大夫也是一脸愧疚的道。
叶长青听完他的回答后,刚才强作的淡定瞬间被击毁,心脏仿佛漏了半拍,这怎么可以,他是要考科举的人,晚一年、两年考试他都可以不在意,只是这手不能用力,他该怎么办?
“写字也不成吗?”他仍然怀有一丝希望的问道。
“后面保养的好的话,写一两个时辰是没什么问题的?要是像乡试、会试那样长时间的用笔肯定是不成的。”他知道叶长青曾是府试的案首,也是很可惜的叹道。
好好一个孩子,前面因为年少无知虚度了多少岁月,如今想要发奋图强,上天却跟他开了一个这样的玩笑。
那大夫刚说完,叶长青还没说什么,王氏已经再忍不住了疯癫了似的跑过来拉住大夫,哭得喘不过气来道:
“不,不可能,你说可以治好的,怎么不作数了,这孩子虽然从小就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如今已经悔改过来了,为什么还不给他机会,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的手,他是还要考科举中进士的人…”
大夫被她纠缠着退了退步,却仍然只能无可奈何对一直希冀的看着他的叶长青摇摇头。
难道这辈子还是要和上辈子一样,注定无缘科举之路吗?难道只能在这个县城当一个闲散文人到老?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收回目光,上前抱住哭哭啼啼的王氏,勉强稳住心里的无奈和担忧,安慰道:
“娘,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可王氏却并没有听进去,一直哭倒在他的怀里,一声声的哽咽道:“儿啊,儿啊,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叶长青扯扯嘴角,确实!不管是原身还是他,命都不怎么好。
因为此事的影响,叶长青很是低落了一段时间,他虽然一直保持着每日练半个小时字的习惯,但是看着仍然不能长时间写字的手,也是一阵愤懑无力,就连得知此事的叶明净也是匆匆过来看了一眼,眼睛红了红,憋住眼泪就急忙跑了回去。
而王氏就比他低落多了,一日哭三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想到此事上,哭哭啼啼的、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的,好在李氏是个贤惠人,时时过来宽慰她,渐渐的心情也有所好转了。
叶长青正练字练的心烦呢,小花却欢快的跑了过来递了一封信给他。
叶长青看着她不识愁滋味似的明媚笑容,心里不禁有点羡慕,如果能像她这般不懂这人世间爱恨忧憎,长长久久简简单单的也是一件幸事。
他拆开信件看了看,不一会儿就饶有趣味的目视着他刚练好的字,随手就揉成了一个圆球,狠狠的砸向窗外那一刻大树。
许三娘不是求见他最后一面吗,那他就成全她,她把他害得这么惨,她还有什么话跟他说的,他正愁无事可做呢。
叶长青递了几个钱给牢头,就进了县衙大牢,潮湿破落的牢房里,四处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许三娘蓬头垢面的趴坐在里面,看起来荒凉又凄惨,比前些日子要苍老了许多,头顶似是冒出丝丝白发。
看见朝他走来,即使脸色不佳却仍然玉树临风,风度偏偏的叶长青,她忽然就疯狂的大笑起来,使得那张美丽的小脸都变了形。
“呵呵,真是没想到像你这样曾经陷在烂泥里面的货色,也有抬起头来重新做人的一天,果然出身不一样就是什么都不一样,像你这样的书香子弟,即使再堕落不堪都仍然有人愿意提你一把,重新回到光鲜美好的世界里,不像我们这些生来就是下九流的人,即使一步不错,也只能陷在那滩烂泥里面,永生永世出不来,只能越陷越深。”
叶长青从原身的记忆就知道,许三娘是一个极其聪明,有能力有手腕的人,只是她再聪明。眼界却始终被她的出身所捆缚,她从小就在意她的出身,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她都能报复回来,这也是她迫不及待的向他出手的原因。
“出身这个东西很重要,这点你没说错,但是你待在那滩烂泥里面出不来,最应该怪的还是你自己,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上拯救你,除了你自己,你要自救只能靠你自己。”
“哈,你现在站在岸上,当然能嘲笑我这种在烂泥里面打滚的人了,说的轻松,你以为我没想过自救吗?当初钓上你就是我想的唯一办法,我想嫁给你,我想换个身份重新做人,我也想好好做人的,可是又是谁打破了我的奢望?”说到后面,她忽然满含泪水止住了话,样子十分凄惨。
叶长青不禁也被她这模样怔住了,许久才缓缓吐道:
“我那时未曾负你,是你自己受不住诱惑,,,,,,,”
叶长青还没说完,许三娘就已经激动的大叫道: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我那时跟着你,你对我百般呵护万般疼爱,你又长得好看,又年轻身体也好,更重要的是你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又不是没脑子,放着你这样好的人不要,去找隔壁那个下三滥开当铺的的汉子,我有那么饥渴吗?”
叶长青被她放浪的用词噎了一下,有点不自然的道:“那是为何?”
“为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个好爹啊,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他和西大官人联合起来设计害的,他为了你这个宝贝儿子,却选择毁了我。”她越哭越凶。
叶长青这下真是被彻底的震住了,这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完全不是原身自以为是的那样,原来这叶老爷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暗地里为他做了那么多。
“你还不知道吧,就连你输了祖宅都是他临终托付县太爷办的。”
“不可能,他为何要让我输掉了祖宅?这对他来说有何意义?”
“你也不信吧,老娘在这次被抓之前也不相信的,一直以为县令大人也是个爱钱如命的大贪官呢,这次才敢如此嚣张的对你动手,谁知道他一转脸就变成这般正直无私,不但分文不收还把上次我塞的银子全都退给了我,我始终不信,以为他是嫌弃给的少了,直到我脱光了□□在他面前他连眼都不眨一下,我才终于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像他这种毫无私欲的人又怎么可能单单在你那一件事上犯了糊涂呢。”
“那也不能说明跟我爹有关?”叶长青虽觉得他说的县令大人的为人是对的,但是他和他爹有关系,就不太可信了。
“你难道没有听过关于县令大人曾经求学的传说吗?他当年跋涉千里从陕甘一带来到昙花郡求学,身无分文潦倒不堪,是一个姓叶的大善人给了他一袋馒头。”
联系到这样的传说,叶长青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的可能性了,只是他爹为何要这样做呢?他想不明白,一转身就出了牢房。
“你不要走,你救救我,我也曾经帮过你,没有我你凭什么报考县试?我还不想死,只有你能让县太爷放了我。”
叶长青还没走远,许三娘就在后面疯狂的大叫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考试,叶长青忽然想起他来这里的目地了,他缓缓伸出左手,放到她眼前。
“你看看,也是因为你的“帮助”,我这只手再也拿不了笔了,我再也没有办法考科举了,考过县试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我只想要一双完好的手,你知道这对我有多么重要吗?还有,我爹虽然曾经对不起你,但是你却害死了他啊!”
他越说越激动,抬起左手就想扇她一耳光。
“可是,我也曾经真心的爱过你的,也想陪你白头到老的,我又做错了什么?”许三娘说这句的时候,却不像之前那么嚣张,她抱紧了双臂,垂泪欲滴,瑟瑟发抖。
叶长青举起的左手,深深停在了半空硬是没有拍出去,罢了,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罢了,而且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现在是个男人了,打女人也不是光彩的事,就让她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日子吧。
他沉着脸出了牢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来到县衙后院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塞了一块银子给守门的小厮,让他帮忙递个话,他没有帖子怕小厮不给他通传,就让他传:“叶大善人的后人求见县令大人。”
那小厮愣愣的看着他,关于县令大人的传说,县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看着叶长青一副书生模样,说话又极其认真,不禁信了五、六分,谅他也不敢在县衙寻开心,于是犹犹豫豫的去帮忙通传了。
县太爷听到小厮的禀报后,知道叶长青今日去了大牢,明白外面那人毕是他了。
他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见他了,办完那件事,他与叶家人的恩情也算还清了,他还想做一个百姓爱戴的好官,再不想以权谋私了。
他取了个锦盒出来交给那小厮道:“人我就不见了,你把这个给他,他自会明白。”
已经是初冬了,白日渐短,天色一会儿就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叶长青站在皎洁的月光下,看着小厮递给他的锦盒,拆开里面叶老爷临死前写给县太爷的信件。
大意就是:“我死后如果我这个儿子清醒过来重新做人了,烦请你在职责权限内看护一二,如果他还是不争气继续胡作非为,请你想办法帮助我收回叶家的宅子,我知道你是奉公守法的好官,但是那是我们叶家传了四代的祖宅,我不想毁在我的手中,我不得不舍掉这副老脸求你帮我看好宅子,将来有机会传给有出息的下一代叶家人手中。”
叶长青看完信又从锦盒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契据,打开一看,却是叶家祖宅的房契。
看着上面大大的“叶长青”三个字,他的眼睛不禁红了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父爱,以前常听人说父爱如山,他不信,今日才明白,父亲的爱与母亲的爱不同,你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对你的爱时,他就已经不声不响的为你付出了所有心血,不仅是生前还有生后都为你殚精竭虑。
就像上辈子的父母一样,一样的为了他这个儿子,付出了自己整个人生。
叶长青收敛了所有情绪回到家里,而彼时王氏正和李氏在屋里嘀咕了一整天。
王氏还不知道他爹的所有安排吧,那个叶老爷把所有人都照顾的那么好,唯独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压力,把所有的重担都背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天气越来越冷,半个月后居然落了一夜的雨,窗外风儿吹得呼呼作响。
正在睡梦中的叶长青却突然猛地惊醒,梦里是一个白发老人坐在他床前,不断的叮嘱他:“儿啊,不要放弃,千万不要放弃,人生是一条小河,并不是一条直线到底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弯呢?”
叶长青不断想着梦里的话,这段时间郁闷的心情仿佛也豁然开朗,人生还有很长,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都没有他爹的觉悟高。
他扶着酸胀的手臂喊了声:“小花?”
听到声响。小花连忙睡眼朦胧的跑了过来。
“少爷,怎么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给我倒杯水?”
“现在才寅时呢。”小花说着就去倒了杯茶递给叶长青后又继续说道:“时辰还早,少爷再睡会儿?堂少爷要过了卯时才走呢?”
叶长青一口茶水还没喝完,就疑惑的道:“明净要出门吗?他要去哪里?”
这下换小花惊讶了:“少爷,你不知道吗?子时那会儿堂少爷不是过来找你辞行的吗?他要出门求学了啊。”
“他没来,我没有见到他。”
小花这时已经张大了嘴巴:“不可能啊,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出去,身上还淋了一身的雨呢。”
“难道,他根本没进来一直站在外面淋雨,身上才湿透的,原来是这样,我说他好好的人怎么会全身湿透了呢。”小花忽然一拍脑袋激动的道。
叶长青却忽然沉默了下来,眼里晦涩不明,他要去求学了?他怎么没有听说?他又为何没有进来向他辞行?
这个孩子心里一定有事!有什么事是不能跟他说的,难道是看他最近比较消沉,怕打扰到他。
想到这里他就准备起身,去他那里看看,也要送一送他。他这样的年纪去求学是大事,他一直认为人生四件大事:择学、择业、娶妻、生子。
这正是这孩子人生中的关键时刻,他得起来和他唠叨几句,叮嘱几声才能放心。
只是当他赶到叶明净的屋子时,里面并没有他的人影,他又匆匆赶到大门口,却只能刚刚看到马车“驾”的一声,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他不禁有点难过,那个曾经舍命救过他的孩子,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的走远了。
他去了哪里?
不出几天这连日不间断的雨也停了下来,叶长青每日待在屋子里看看书本,画一个时辰的漫画,再练习一个时辰的字,也觉得余生安稳。
雨停之后,他终于出门把手上这本画了几个月的漫画拿到书店换了银钱后,就去牙行买了一个面相忠厚的婆子,让她和小花一起把叶家祖宅收拾了出来,他打算回家去住,也好好想明白科举的事情。
他收拾停当后就带着王氏去李氏那里辞行,可是他们却没有机会见到李氏的身影。
自从叶明净走之后,李氏突然间就卧床不起,脸色灰白,眼睛周围也多了一条长长的沟壑,他听着婆子的禀报,只是叹息着摆了摆手道:“让他们走吧,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把我那个紫玉镯拿出来送给王夫人吧,她不是一直心心念着好看嘛。”
“可是夫人,那可是你出嫁时,老夫人给你的唯一遗物了,你平时连戴都舍不得带,怎么突然要送给他。”婆子不情愿道。
李氏只是摇摇头就闭上了眼睛:“莫问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站在帘子外的李氏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时,还愣了愣,这么贵重的紫玉镯是从李家祖上传下来的,她知道李氏一直很珍惜,她怎么好意思收,本来这段日子住在这里就已经够叨扰了,她婉拒几次硬是不愿意收。
躺在里面的李氏听到外面推推嚷嚷的声音,咳嗽了一声:
“嫂子,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报答你的。”
王氏这才收了下来道:“弟妹,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自己,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只是站在她身边的叶长青却眼睛眯了眯,李氏和叶明净还有王氏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只是李氏和叶明净之间的事?
“她要报答你什么?”叶长青忽然侧目看着王氏问道。
“就是…”王氏张了张嘴,却在眼神瞄到他的右手时终是拐了话弯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不过帮了她一个小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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