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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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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怜情

    等待的日子,总是在你有意与无意之间轻轻地划过。

    午后的斜阳暖暖地照在冬日的窗棂之上,贞儿靠在地龙边的斜塌上,一针一线给小儿绣着衣衫。皇家一年之内添了一个皇子,两个公主,另有几个宫女也已怀孕,外朝内宫曾经的沸天的非议已渐渐平息,对于贞儿来说,一切是那么的静好。

    寒絮撩开了翠绿色的绣花棉帘走了进来,把茶杯里早已泡好的龙井茶递给贞儿,一边替她揉着肩膀,一边说:“听说玉婕妤怀孕了,喜害得挺厉害,宫中的太医出出进进。看来老天爷没有辜负婕妤的一片苦心。”

    贞儿听说,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茶盏上升起的如幻如影得热气,长叹道:“这也是蔓儿所求。蔓儿从小就有主意,想要什么?不要什么?自己都能把握得住,这一点寒絮,你我都是不如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求得就是好的,但,自己的所求,不要伤了别人,更不要把别人做垫脚石才是。”说到这儿,贞儿轻啜一口茶,又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寒絮,你到小库里把重明枕拿过来吧!这是玉蔓最喜欢的,一会儿给她送过去,好让她安胎养神。”

    寒絮一听,顿时就急了起来:“娘娘,那重明枕,可是皇上送给你的最可心之物,从未舍得用过呀!”

    贞儿勉强一笑:“什么最可心之物,老了,要也没有用了。就把它送给想用它的人,岂不是物有所值。”

    寒絮道:“皇上离开咱们昭和宫才一年多,好像就一下子老了十岁。娘娘,你这是何必呢?你就不心疼吗?现在也是该让皇上回来的时候了”

    贞儿微微蹙眉,忧心道:“心疼又如何?他自己要放任自己,皇后和宁妃苦心相劝,就是不听。我的本意是为了他好,他却是这样,别人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让他回来就能回来?”

    寒絮沉吟片刻:“娘娘,你和皇上只是互相赌气,皇上见了你就神不守舍,你见了皇上也是牵肠挂肚。听长春宫的宫人说,玉婕妤在万安送的药方中,又加了一种药丸,说教:“御香丸”香味扑鼻。”

    贞儿心中一凛:“御香丸?不知玉蔓是否给太医看过。”

    “听宫人说,是玉婕妤专让梁公公请太医配的,也是起壮阳作用,皇上用了很高兴。”

    贞儿摆了摆手,不耐地打断了寒絮的话:”“罢了!罢了!由她吧!玉婕妤也有自己的苦衷,她会让太医把关的,不说也罢了。”

    寒絮听后,轻轻地退了出去。

    走进长春宫的寝宫,温热的气息和着淡淡的水果的清香,丝丝如细雨迎面扑来,让人几欲迷醉在其中。

    娇声俏语,环佩叮当,随着一个明黄的身影,同时进入了贞儿的眼帘。贞儿一愣,随后敛衽行礼:“皇上也在这儿,臣妾不知,失礼之处,望皇上恕罪。得知皇上这—年之内连得皇子与公主,臣妾在这恭贺了。”

    见深蓦然见到贞儿,也稍微一愣神儿,习惯性的刚想走上前去搀扶,又硬生生地停止了动作,站在了原地。尴尬之间仅是把手一抬:“皇贵妃不必多礼,朕天天都在长春宫。”

    贞儿默然,转身将目光转向玉蔓,根本没有把一丝精力放在身旁那个男人的身上。

    玉蔓软软的歪在镂空的金花蜀锦的软枕上,一头乌发闲散地摊在柔柔的枕上,淡粉色的锦缎棉睡衣,衬得肤嫩面娇,一颗柔白的羊脂玉的吊坠,吊挂在一条镂金丝上,悄悄探在丰润的玉沟里,随着身子的移动轻轻摇晃着放出荧荧的油光。

    玉蔓看着贞儿与见深疏离的神情,那颗忐忑的心稍稍放下,忙在床上欠了欠身,让宫人搬过—把花梨木的木椅,请贞儿坐下。她伸手拉住贞儿的手,娇嗔的瞪了一眼,在那儿发呆见深撒娇地说:“皇妃姐别听皇上说,他才舍不得每天在蔓儿的长春宫。宫里新进的那些妹妹们,哪一个不是杏眼望穿呀!”

    贞儿莞尔一笑:“雨露均沾,才能开枝散叶,这样不也是你们姊妹们的福气,也是妹妹的气度。妹妹有喜,姐姐恭贺啦!”

    贞儿平和的眼光越过见深,落在寒絮的身上。寒絮沉着脸走到案几旁,打开刚刚抱进来的红绸包袱皮,又打开一层绿包袱皮,一个光彩夺目的玉枕,静静地躺在包袱皮当中。

    “重明枕”玉蔓略带惊喜的小声喊叫出声,紧盯着双眸隐隐流转出一缕喜意。

    这重明枕名,是永乐年间,外国的国贡,长一尺二寸,高六寸,洁白过于脂玉,剔透过于水晶。中有楼台之形,四方有道士十人,持香持筒,绕行不止,称作行道真人。其中楼台瓦木,丹青,以及真人的衣服,簪帐,无一不精细完美,里内通澈,好似隔水视物,枕之养气安神,体态舒爽。

    听到玉蔓惊喜的叫声,见深也把眼睛转到案几上,当看清到那个物品时,顿时脸沉沉地阴了下来。眉头紧皱,双手不仅撰成了拳头,不可置信的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死寂,寝宫里一派死寂。

    玉蔓猛然感到一种压抑和不祥。她匆忙掀开了衾被下了床,跪在贞儿的面前,不安地说:

    “皇妃姐姐,蔓儿决不敢收如此贵重之物。姐姐,这不是别的,这,这是姐姐和皇上燕好之夜的定情之物呀!”

    贞儿心中酸涩,却只是安之若素地微笑着:

    “定情,那只是给年轻的过去,老了,不说也罢了。姐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把此物送与你吧,蔓儿你要好好的珍惜。”

    贞儿的目光和见深的目光对视了一下,贞儿向见深—福,唇边轻抹出一缕悲凉,仿佛一瞬间已道尽了人间的无数沧桑。见深微眯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贞儿。那一抬眼,一垂眸,无不宁静而温情,一转身,一颔首,又若静水芙蓉。丰腴的身上散发着淡淡悠悠的熟悉的气息,顿使他纷乱的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卸而下,好象双双走入江南的水墨画的雾朦里,支起一叶小舟轻摆慢摇……

    贞儿礼毕,在见深的目视下缓缓转身,走出了玉蔓的寝宫。

    “贞儿!贞儿!”惊慌的呼唤,带着熟悉的气息和丝丝的龙涎香,那样突然,那样直接,悉数溶于贞儿的淡淡的幽香中。

    身体被那样急切地嵌入另一个人的怀中,熟悉又略带陌生的深拥,让贞儿起伏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贞儿掰开见深紧扣着自己的双手,侧过身来,唯见他的侧脸,在斜斜的阳光照射下,泛着一层淡淡的清冷之气,掩不住昔日清俊隽永的脸庞的鬓角边悄悄生出的几簇银发。贞儿的心一酸,手指不觉中轻轻地抚向清瘦的面庞,一种微冷的温度让那颗酸楚心泛起了一波波的怜惜。看着见深惊慌,歉疚,憔悴而又任性的疲惫,轻叹一声,那极淡极淡的叹息,瞬间消失于无奈的风中。须臾,贞儿拉起他的手,慢慢向昭和宫走去,酷似离家出走的小孩,终于踏上了归家的路。

    彼时的见深在看到贞儿那熟悉的温情的眼神的一霎那,他微凝双眸,恍若—眼千年。他终于找回了让他逐渐镇定下来的澄清,这种澄清已跟随了自己一生,也将他过去的怨与屈熨平。

    看着见深毫无留恋地丢下自己,匆匆追随贞儿而去,玉蔓像一只凋谢的花朵萎靡于地,千般委屈涌上心头,一股酸流横亘于咽喉,眸中早已泪水摇曳。

    贞儿永远是横亘于她与深儿哥之间的一个不可跨越的障碍。她用尽气力,用尽心思得到手的,在她出现的一刹那,一切又都化为乌有。

    手紧紧的攥着粉色折荷绣金的衾被,凌厉的五指让被的丝面发出断裂的沉吟,心在这声音中渐渐沉静。

    玉蔓抬头看着猩红的纱帐,手扶着榻边的璎珞,那些络穗寸寸从指尖滑过,好像流水般穿过指尖,一点一滴的流失。

    手陡然从璎珞的缠绕中抽回,她非常明白,现在的情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些许的悲伤与缠绵应该一概了断,伸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凄婉的笑挂上了秀美的脸上,嘴里轻轻地念叨着:“儿啊!也只有你,才能帮为娘亲一把了。”

    鎏金蟠龙烛台上几支花烛参差而燃,花烛透过鲜红宫纱的灯罩像温泉般温温晕晕弥漫在安禧殿的寝室,薰花灯散发的橙花香飘飘逸逸,让人嗅闻到一种舒心的甜美。心绪渐渐放松,浑身轻盈了许多,那种坠入心底的疲惫一丝丝的释放,用玫瑰花汁沐浴后的见深,舒展了四肢,静躺在荧光铺洒的沉香木雕花罗汉床上,任凭着贞儿轻柔的按摩,已渐渐进入梦香。

    玫瑰天竺汁涂满了见深略见消瘦的身体,贞儿的每一次轻揉,每一次按压,都让睡梦中的见深,发出舒心的轻哼和痛快淋漓的鼾声。

    贞儿的手指不觉之间已轻轻地游走在见深清癯了许多的脸庞上,以前熟悉的国字脸,现已下巴突出,青青的胡茬给略显苍白的脸颊涂上一层淡淡的灰色。

    贞儿轻叹一声,对旁边正为见深用热水擦拭身体的寒絮,神色哀凉地说道:

    “人人都有万般无奈的时候,人人都有值得人们同情的地方,但人不可贪得无厌,否则事与其反。与深儿的这一场误会,是出于贞儿的私下的无奈与好意,深儿却几乎摧毁了自己的身体,是贞儿的错,是贞儿顾虑自己的太多了。”

    贞儿说着,看着全身心放松酣睡沉沉的见深,无边的酸胀之感充满了鼻尖,转眸望向蒙蒙的烛光,慢慢地流下心疼的泪水。

    寒絮把热帕递到贞儿手中:“娘娘不要自责,皇上懂,娘娘也知道,世事哪能都随了自己的心愿,皇上无奈,娘娘你更无奈。”

    贞儿用热帕沾了一下自己流出的清泪,看着见深责备道:“深儿,你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难道是和贞儿赌气?蔓儿,为什么这样不懂事?明明是自己的真爱,却不加怜惜。那天与你说好,把深儿托付与你,让你珍惜他,就是因为贞儿认为你爱他,你会怜惜他的。蔓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贞儿轻轻地给见深以指代梳,拢着头发,无奈的说:“身为皇家女子,子嗣固然重要,黄昏冷巷,长门空寂,色衰则爱驰。后宫的日子将难以度过,但也不能以皇上的身体为代价,换取她们将来的幸福,如果皇上有了好歹,她们也将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不是,只是一帮可怜的被人抛弃的孤儿寡母罢了。”

    说到这儿,贞儿又默默的长叹一声。

    寒絮也轻叹一声:“侯门一入深似海,哪一点又由得了自己,只是,现在的玉蔓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和婉,乖巧,温柔,已渐渐从她身上淡去,天真无邪早已不在,心机奇巧,左右逢源,又娇美若妖,娘娘不可小觑。”

    贞儿沉吟了一下道:“人人都说,皇宫是一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所在,玉蔓在这个大染缸里,是白的进去黑的出来了。当年真不该把她留在宫中,如若放出宫去,找一个可靠好人家,也让贞儿真正的放心了!”

    “玉蔓这是自己的选择,她比别人更向往过上人上人的生活,这不是娘娘可以阻止的。”

    片刻,贞儿无可奈何地说:“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只是怕她到头来,水中捞月一场空。”

    忽然,睡梦中的见深,鼻息加重,眉头紧锁成“川”字,似载负着无言的痛苦正在眉心渐渐地纠结,原本平静的五官急促地抽搐,嘴里发出“唔唔”似野兽般嚎叫。贞儿知道深儿又做噩梦了,就像他幼时心情一紧张,晚上就会做各种奇稀古怪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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