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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
太液池,荻芦碧叶,鸳鸯戏水,白鹭低飞。岸边垂柳吊着如新眉的细叶扫着粼粼波光,搅动着远处淡雾濛濛三仙岛上的白塔亭阁的倒影曲折萦转,宁静淡远,天上人间。
贞儿望着美景,呆呆的出神,蓦然,一声声焦躁而凄厉的鸟叫声暴然而起,打破了这片宁静温馨。贞儿顺着叫声望去,只见一棵高大松树的枝桠间,正有一条青黄色的长蛇慢慢向树顶爬去,树梢之上一只小黄莺叽叽喳喳不安地叫着,在长蛇的四周飞着,跳着。从这根树枝窜向那根树枝,从这簇针叶跳到另一簇针叶,那条将近三尺的青蛇,仍就瞪着凶残的眼睛慢慢向树顶爬去。
贞儿仔细一看,原来在树顶的树杈上,有一个小碗大的鸟窝,随着黄莺的鸣叫,小鸟窝里也发出了“吱吱”的叫声,原来是那条贪婪的蛇想要爬上树顶吃鸟窝里的小鸟,小鸟的叫声更刺激着青蛇急速向小鸟窝爬去。黄莺尽其所能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哀哀地鸣叫,一次次地俯冲,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哀求。那凄凄的哀鸣,焦急而悲凉,让人倍感心恸。
贞儿的心此时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想赶紧打跑青蛇,搭救那几只还不会飞的小鸟,但自己树不会爬。向四周巡视,四周空空,没有可以搭救小鸟的东西,想去摇树,然而,树干粗挺用尽吃奶之力也不能撼动丝毫。贞儿急得在树下直打转。
这时,不远的路上,隐隐传来了人的说话声和诸多的脚步声,贞儿一听,马上转过树丛。五色彩石镶嵌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了一群人。一个个红肥绿瘦,前有提灯的宫人开道,后面羽扇压后,黄盖曲柄,香气淼淼。贞儿想,这不知是哪宫里的娘娘来游春。按规矩贞儿应该回避的,但此时的贞儿仿佛早已顾不得许多,急急跑了过去,跪在来人的面前。
“娘娘,帮个忙,救小鸟一命吧!”嘴里嚷着,头也不停地叩在地上。
迎面而来的人群正在说笑着,蓦然间闯出一个小宫女,又是叩头又是救命,人人都怔在当场,几目相对寂静无声。
贞儿深深伏在地上,面前绣着精密繁复凤凰祥云的华衣下摆和暗红锦缎面料的弓鞋的弓尖上缀着细密孔雀石散发莹莹绿色光泽,都无不透出缕缕幽香,弥漫在贞儿的鼻尖,贞儿不禁心跳如鼓,身体微微地颤抖。
这时,只听到一个小男孩充满童稚的声音,“母后,这个宫女要干什么呀?堵住咱们的路,真大胆!”
“母后”,贞儿一听,也吓了一跳,难道是皇后娘娘,贞儿不敢抬头,只是又叩了两个头,想起那条可恶的大蛇和可怜的小鸟哀求地鸣叫。贞儿还是咬紧牙关:
“皇后娘娘,救命呀!”
原来久居坤宁宫的孙皇后看今天天气怡人,正带着皇子和宫人到西苑赏春。刚走到这儿,猛地闯出这么一个小宫女,又是叩头,又是救命,孙皇后不禁有些生气。宫里的主子管教宫女,为理所应当,宫女受训就跑到皇后面前拦路喊冤,实为僭越。
孙皇后拉着脸说:“你是哪宫的宫女,为何要本宫救命呀?”
贞儿一听,知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她又叩了一头,忙道:“奴婢是教习所的小宫女,奴婢并不是求娘娘救人的命,而是求娘娘救救小鸟儿的命。”
“小鸟的命,什么小鸟?”孙皇后微抬了一下装饰秀美的细眉,惊讶地问道。
贞儿低着头,手指了一下池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还没等孙皇后说话,就听到刚才那位说话的小男孩嚷道:
“在哪儿?在哪儿?”
贞儿抬眼望去,那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红色的绣龙小袍,头戴玄色绉纱制作的六瓣“瓜拉帽儿”,眉清目秀,正皱的眉头高声问着。贞儿忙低下了头手指着树丛说:“转过树丛就可以看见了。”那男孩不待听完,撒腿向池边跑去。
孙皇后看着向池边奔跑的小皇子,高声说道;“镇儿,慢点。”一边示意宫人紧紧地跟上,周围的宫人“哗”一声围拢而去,只留下贞儿仍就跪在路上。
贞儿看着走完的人群,也忙跳了起来,尾随着人们转过树丛,来到池边,站在那个只顾昂首向上看的小男孩儿的身边。
那条青蛇离鸟窝越来越近,黄莺的嗓子已经嘶哑了,它飞到青蛇的身后,用金黄的小喙没命啄着长长的蛇身,那条蛇猛然地扭过头,吐出血红的叉子式的信子,一双黄黄的贪婪的眼珠死死盯着黄莺,黄莺也勇敢地盯着它,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为孩子不惜去作最后一搏。
空气顿时凝滯了,树下的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有几个宫女已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去看这场惨剧的发生。
男孩急急叫道:“母后,快!救救小鸟快,快,快!”
孙皇后忙道:“好,好!镇儿不要着急。”
孙皇后的话音未落,身旁一个身着紫色裙装,头戴描金曲脚乌纱帽,帽额缀着团珠的宫女,伸手摘下身旁树枝上的一个松果,手轻轻一扬“啪”一声,那颗松果准确无误地直击到青蛇高高扬起的不可—势的脑袋,那条蛇的脑袋一歪,蛇血四溅。在人们的惊呼中,弯曲的身子从树上坠下。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条蛇在空中忽然扭了一下身子,改变了原来下坠的方向,直直地向大树下的小男孩的仰面疾扑而来,人们的心又一次被提了起来。
贞儿一看,疾步向前跨在小男孩儿的身旁,用小小的身体护住了小男孩,并顺势手一挥,把扑面而来的蛇甩在一旁,蛇血淋在贞儿的衣袖上分外炽眼。
事情瞬间,千转百回,当众人看到地上已经死了蛇后,才松了一口气。
贞儿抬头看着那完好无损的小鸟窝,只见黄莺从窝里探出小巧的脑袋,歪着头看看树下的贞儿“喳喳”叫了两声,又迅速的缩了回去,贞儿对着小鸟微微一笑。
孙皇后忙把小男孩拉倒身旁,上下看着。那位紫装宫女,则跪在地上道:“奴婢办事不力,惊吓了娘娘和太子,请皇后娘娘责罚。”孙皇后摆了摆手中的丝帕,扭过头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宫女。
—身紫色短襦长裙的宫衣,桃形的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一丝机灵和的英气,乌黑的发丝绾着一对双鬟髻,两端垂下淡绿色的丝绦,愈加显得娇憨可爱。
孙皇后微微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贞儿听到皇后的询问,忙按教导姑姑们所教的规矩,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说道:“宫女万贞儿,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姿态端正,声音清脆甜润,孙皇后点了一下头,“万贞儿,你刚才为什么要替太子挡蛇呀?”
贞儿仍然乖乖地低着头:“皇后娘娘,教导姑姑说,主人们是奴婢的天,主人不高兴是奴婢的耻辱,主人遇险,那是奴婢的无能,奴婢护着主子是应该的,是奴婢的福气。”
孙皇后看着这小小的万贞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身旁的小皇子,道:
“那本宫就把你赏给小太子,作为护主的奖赏,你可否愿意?”
贞儿还未开口,只听那小男孩儿说:“母后,孩儿才不要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说完不高兴的撅起小嘴。
皇后一听微微一笑,宠溺地看了皇儿一眼,回头又道:“万贞儿,可愿意跟着本宫吗?”
贞儿忙又一叩头:“奴婢愿意”。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孙皇后听后,回头对那紫衣宫人:“紫凌去把她领来,就让她跟着你学上—年半载吧!等你出宫后,本宫身边也好有一个贴已懂事的侍女。”
那宫女微微屈膝答道:“奴婢遵旨”。原来侍候孙皇后的女官紫凌已到可以出宫的年龄,准备出宫了。现在皇上为了她又把紫凌留了。
贞儿一听,高兴得真想跳起来,刚才自己看到蛇时那样的束手无策,可这位紫凌姑姑扬手之间,就可解困于危厄,那姑姑的本领一定很大,让自己跟着姑姑,贞儿一定要学会姑姑的本领。
贞儿忙上前给师傅见礼。
万贞儿就此做了皇后宫中一个许多人羡艳的小小宫女。
微曦里,寒暑时,庭院中,时时都能看到贞儿与紫凌姑姑剑光铮铮的身影。
高高的庑廊下,刻刻都能看到贞儿跟着紫凌姑姑读书,写字,弹琵琶的身影。
坤宁宫穿梭的宫女中,到处都飘荡着贞儿跟着紫凌姑姑身后侍奉皇后忙碌的身影。
身影在渐渐地长大,岁月匆匆流过……
宣德九年的冬天,京都的天气如紫禁城传来的消息一样,沁入人心的寒冷。
一场大雪过后,整个祡禁城连同乾清宫殿角飞檐上的邸兽们也在冰雪的重压下,缩成一团喘不上气来。进出乾清宫的妃嫔宫人与太医都不禁放轻了匆忙的步子,敛声屏气,生怕惊扰了已重病垂危的宣宗皇帝。
孙皇后一身素服,衣不解带与太子朱祁镇守候在宣宗的病榻前已三天三夜了,乾清宫内几座铜兽炉里红泥炭炽紅,层层帷帐密不透风,宣宗略显有些虚肿的身子仍在不停地瑟瑟发抖。
夜深了,大殿更静了。侍奉孙皇后的贞儿,看了一下脸色略显憔悴的孙皇后和已倚靠在贵妃软榻上酣睡过去的太子,拿起—张软衾轻轻盖在太子身上,又抓起一把南洋进贡的檀香撤在宣德炉里,用铁簪子微微拨去浮在上面的灰烬,顿时,清香弥漫在沉闷的寝宫中。
孙皇后看着脸色蜡黄的宣宗,虽然宣宗已病入膏肓,但经过精心修整的浓密的须髯,仍然精致,威严。
她坐在床侧的身子不由得向宣宗身旁移动了一下,伸出白皙的手抚上宣宗的脸颊。这个弥留之人,则是主宰自己一生的夫君啊!
她十岁进宫,在太后宫中待其成年,从此得与自己的夫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琴瑟和谐,情深意切。在册立先皇选定的胡氏为皇后后,又册封自己为贵妃,特别是在皇后与自己同样都无子嗣时,秘密将宫女所产的男婴赐予自己,对外声称为已所生养,并以胡皇后无子嗣为借口,废除胡后,而立自己为后。
几年来,夫妻是何等的恩爱情深,郎情妾意。哎!天不假年正值壮年的夫君,忽然病重已到弥留之际,太子朱祁镇年方九岁,懵懂顽皮,尚未就学,何堪御临天下?
也许是夫妻心灵相通,昏厥中的宣宗慢慢醒来,他感到身上忽然温暖如春,他能听到铜兽炉中红泥炭燃烧“噼啪”的爆裂声,闻到鎏金香炉中清淡袅袅的香气,看到自己宠爱的皇后依偎在自己身边。心中陡然明了,知道自己已到气血殆尽,回光返照之时。
他慢慢握住皇后的手,看着皇后悲情的眼睛,轻轻叹道:“菲儿,(孙皇后的闺名)本想和爱妻白头偕老,只是自知人……的寿夭自由……天定,唯念太子无知,不能执掌国柄……”
孙皇后满眼含泪攥着宣宗的手,好像握着一段枯枝,气息全无。她明白皇上已到了灯油耗尽之时,见他提到继承国祚的皇太子,连忙安慰道:“皇上尽管放心,太子虽然年幼,但他天资聪慧,进学堂之后,日后必成大器,朝中有夫君安排的“三杨”等老臣扶佐,内宫又有太后支撑。”
宣宗轻轻摇摇头:“诸臣虽贤,但他们毕竟是臣子,不能主持国柄。太后虽然健在,但年事已高。”说到这儿,宣宗停顿了一下:“朕巳亲笔拟定遗诏任命,杨世奇,杨溥,杨金荣,为幼主辅政大臣,太子亲政前,由他们主持朝政。所有军国大事需皇后与太后斟酌后行事。菲儿,你曾帮助朕料理朝政,这一次又要劳累菲儿了。”
孙皇后紧紧的拉着宣宗的手,想要尽力把宣宗从死神里抢过来式的,然而,唯一的不放心似乎已耗尽了宣宗仅有的一丝力气,他渐渐进入了弥留之际的迷惘之中,一直在一旁侍候的贞儿见状,忙推醒了在贵妃榻上沉睡的太子。太子睁开惺忪的双眼,不知所措地看着贞儿,贞儿用双褐色的眼睛示意了一下,太子才从迷茫中清醒。他忙抢身上前扑倒在父皇的榻前抽泣着。宣宗迷蒙中看着太子,正欲开口。这时,忽闻宫门外内待通报:
“皇太后驾到,奴婢等恭迎太后。”
寝殿中一阵骚动,闻太后深夜驾临,值夜的宫人纷纷出迎。孙皇后松开宣宗的手,准备去迎接皇太后,手却被宣宗紧紧攥着,这时皇太后已经直直走到皇上的病榻前。皇太后看到依依不舍的二人,轻轻撇了一下嘴,坐在孙皇后让开的楠丝雕花的木几上。
宣宗皇帝在弥留的恍惚中,挣扎地要孙皇后扶他起身,但无能为力的他只能软软地躺在枕头上,向母后点了点头,气若游丝道:“孩儿不孝,累母后……不能安寝。……孩儿后事已交代予皇后,……望母后协助皇后……掌舵,孩儿就放心了……”话未说完,皇太后“呼”的一下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宣宗一眼,转身愤愤离去。宣宗看着负气而去的太后,不放心地轻叹一声,走完了他三十七岁人生的最后一程。
皇帝驾崩,全国举哀,宫墙内外哭声一片。
此刻的紫禁城内外弥漫着悲哀,而在哀伤悲痛的气氛中,又有汩汩暗潮涌动,如宫中四处飘挂着的起伏不定的黑色的孝带。
大行皇帝梓宫的几筵殿上高高竖着宣德帝的牌位,孙皇后和太子,以及诸王公主在灵堂上守灵。
今天已是守灵的第四天了,按皇家礼法,皇帝去位,礼部就应准备太子继位的程序,况先帝还有遗诏。然而,几天下来,皇太后绝字不提太子继位之事。且“孙皇后夺宫人之子,为己之子。”“现在的太子,实为来路不明的稚子,何能正大位?”的传言尘嚣直上。并且听说,皇太后已接见鸿胪寺卿杨善,欲在诸王中择贤能者立为帝嗣。皇太后连夜遣派贴身太监传懿旨,将诸王中襄王金符置清宁宫内,以备急需。
这一切,都让守灵的孙皇后心中一惊,她原本就明白太子继位不会一帆风顺,虽说有皇帝的遗诏,一般人是万万不敢有违的,但是对于皇太后,又当另为别论了。
这位皇太后张氏,十七岁选进燕王府,洪武二十八年,被册封为燕世子妃,经历了洪武,建文,永乐朝的无数惊涛骇浪,伴随丈夫,儿子,渡过了一个个难关,是一个非常有见解,心机的女子。而孙皇后明白,张太后对自己的不满起因于宣宗废胡皇后,而立自己为后。天子的宠信是每一个进宫女子最终的心愿,但很多时候,也不是一个小女子就可为之的。而张太后,却把一切怨气都归咎于自己身上,现在看样子,也要归咎于小小太子身上,甚至不惜违背自己儿子的遗诏。
孙皇后呆呆地看着灵堂外渐渐暗下的夜色,天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花,带着湿寒之气的凉气穿堂入室,直扑她的后心,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儿兴则母盛,儿败则母坠。现在是皇儿一生的关键时刻,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儿争—争。想到此,她亲自披上一件狐皮大氅,拉起疲惫不堪的太子,扶着贞儿的肩膀,向太后的寝宫,清宁宫走去。
太监手中的白纱灯笼,一闪一晃照着已铺上了一层雪沫黑白明灭的长街,忽明忽暗的路湿滑难行,如同此刻孙皇后的心路。毕竟太子是宣宗皇帝的血脉,在此之时,唯有诏示出宣宗遗愿,撼动人感情中最柔软的所在,才可打动太后,让她顾念母子之情,不忍违背已故皇儿的心愿。
清宁宫位于紫禁城的东北角,古木参天,花草密植。夏日浓荫蔽日,冬日数丛修竹霭霭,白雪吊挂在绿叶上,精致,淡雅。
来到仪门外,孙皇后不侍太监进去通报,就带着太子走进庭院,跪在积雪的当庭,凄凄地说道:“儿臣带孝孙祁镇给母后请安。”
殿内寂静,唯有夜风吹着棉帘一起一伏发出沉闷的声响,一片片的灯光从窗纸上透出,可清晰看到宫人们静静站立的身影。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大,寂静中跪在地上的孙皇后与太子身上慢慢垒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跪在孙皇后身边冻得瑟瑟发抖的贞儿,不禁抬头看了看灯火灿烂却又寂静无声的清宁宫,回头借着殿廊下昏黄的灯光看了—眼在风雪中—动不动的孙皇后。这一看着实把贞儿吓了—跳。
灯光下的孙皇后脸色苍白似纸,双眼微闭,已摇摇欲坠。贞儿一惊,—下从雪地中跃起,把孙皇后揽入怀中,轻轻而焦急地叫着:“娘娘!娘娘!”
太子—见也扑上前来,抱着孙皇后的腰身“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只听大殿里传出一个沉沉的声音:“把皇后请进殿吧,在外边又哭又闹,好像我这老婆子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似的。”
随着话音走出来了几个宫女,把晕沉沉孙皇后扶入殿内。
清宁宫内温暖如春,高高的风椅上坐着正是一身素装的张太后。她借着灯光看了看坐在凳上身着孝服的孙皇后,语气微缓:“端点姜汤来吧!”
喝了几口热热姜汤的孙皇后,不禁长叹—声,慢慢睜开了双眸。当对上高高凤椅上张太后探寻的双眸时,孙皇后忙离坐跪下慢慢地禀道:“太后,过往都是儿臣的过错,请母后责罚。太子年幼,这次守灵均尚能尽孝举哀,恪尽孝子之责,前来吊唁的王公大臣及命妇,都说太子懂事了。”
片刻,从上面传来张太后的叹息声:“皇上殡天,哀家承受了丧子之痛,肝肠寸断,但愿祁镇也能争气,懂事,否则哀家岂非辜负皇儿的意愿。”
孙皇后心里沉沉地—恸,又拜在地上,声音沙哑地奏道:
“母后失儿,儿臣失夫,太子失父,乃天下第一悲戚之事。儿臣,还请母后多保重。望母后念及先帝临终托孤的一片苦心,鼎力扶持孙儿,不管怎样?他也是先帝的血脉。务使太子顺利继承大统,先帝在九泉之下方能瞑目啊!”
说完早已泪流满面。此时座上张太后也从长袖中抽出丝帕,擦拭着眼角泪水。
接着孙皇后又说道:“蒙母后天恩扶持太子继位,事后朝廷大事,一律禀报母后裁决。儿臣谨遵祖训,诀不干预政事,专注治理后宫。”
半晌,传来了太后的叹息声:“你们都起来吧!册立新君,此庙堂大计,不是哀家说了算,还要与宗室大臣们从长计议才是。你们不要听信浮言,轻举妄动,有失中宫的身份。”
孙皇后听此一言,心才慢慢的放下,大臣之中,先皇托孤的“三杨”乃是正人君子,只要宣宗的遗诏在手,太后不反对,太子就可以顺利登基。自己的皇儿登基该有的母后总会要有的,何必计一时的得失。
果然,七天后,面对涌进大殿的百官,高坐在华盖殿上位的张太后泪如泉涌,爱抚着身旁太子的头顶,说道:
“这就是你们的新天子,年方九龄,全仗诸卿扶持了。”
陆续涌进大殿的百官,听到太后如此宣布,顿时一个个跪伏于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太后着礼部速办新皇登基仪式。
身在后殿的孙皇后听后不禁长舒一口气。她接过贞儿递到手中的一杯茶,轻轻的啜饮了一口,热热的茶水,从喉头一直暖在心口。
她看了一眼已经长高了许多的贞儿道:“贞儿,你可知道?汉武帝身后的母亲王美人吗?”贞儿看着孙皇后眨了眨那双大眼睛,摇了一下头。孙皇后淡淡一笑,打趣地说:“贞儿平日无事到书房里多看看一些大家史书,以备与本宫商榷明智,不要经常像个小呆鹅,—问三不知。”
贞儿看着孙皇后阴沉多日的脸终于云开雾散,忙甜甜一笑:“奴婢记住了。娘娘快说,贞儿想听呢!”
孙皇后接着说:“汉武帝刘彻的母亲王美人,景帝期间,王美人不得宠,而且出身低微,母家没有势力。那时栗姬盛宠,其子刘荣已立为太子。为什么汉武帝最后会登上皇位,而不是栗姬之子刘荣呢?那是因为聪明的王美人,表面上遇事多予忍让,可暗中却周旋于后宫的各个势力之间,景帝,公主,太后,都不经意间成为她与汉武帝背后的保护人,最后,击败栗姬,太子刘荣贬杀。”
说到这儿,她轻轻地抿了一口香气沁人的暖茶水,抬眼望着高大富丽的大厅慢慢说道:“贞儿,在宫中胜与败仅是一步之间,所以遇事多思多忍。有时忍不是一世之舍,而是一时之舍,一世之得。”贞儿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新皇继位,年号正统。册封张太后为太皇太后,孙皇后为孙太后。
时光中,张太皇太后专心□□新皇治理国政,孙太后专注治理后宫,贞儿则多留足于文山书海间孜孜地吸收着知识,慢慢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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