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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雷已经十六了。
当初来青蛙学校进学时，受到其父欧阳德的极力阻拦，父子俩就此时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
“你说你都十六了，好歹也上了半年私孰，还想着去跟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学习，他们也就上了两年私孰，又有多少文化知识传授给你？”
欧阳德黑着一张脸，说得极其悲怆。
想他欧阳家也是有名的铁匠世家，代代相传，其手艺虽一代比一代更精湛，但其家却越来越廖落。
“父亲，我与其说是去学习文化知识，还不如说是为我们欧阳家寻找一份希望！您想：我们既然是铁匠世家，入匠籍，缺田缺地，说是皇家工匠，每四年轮一次班，也不能为家里带来多少进项，爷爷掌家之时，好歹还有一个自己的铺子，如今爷爷卧病在床，铺子也没有了，家里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在这年月，应该怎么过活？”
欧阳雷满脸的忧戚之色。
“去他们那就能找到希望了？”
欧阳德很消极，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其民间用铁越来越受限制，自己这打铁的手艺是越来越生疏了。
哎！
欧阳德看向躺在炕上的父亲，心里愈发沉重。
如今这个家除了六间空荡荡的窑洞，还有什么……
“父亲，难道您没听说吗？入秦家学习的学员，不仅免费供应午餐，满一月之后还有或多或少的银两发放，这不好比在外打零工么？而且，他们既然是办学，我如歹也能学得一点文化，增长一些见识。”
“罢了，罢了，你去吧！反正若是与说法不符，也能随时回来。”
“是，谢谢父亲成全。”
……
欧阳雷心中今天憋了一口气，他把这口气都使在干活上了。
散学回家时，欧阳雷身上有一种快散架的疲惫。
“大哥，你回来了。”
欧阳雷的三个妹妹都迎了出来，面上都是欢快的笑。
“大哥，很快我们也能挣钱了。”
十三岁的欧阳涵与十岁的欧阳春有一种欢天喜地的激动。
六岁的欧阳秋上前扯住他的衣摆，扬起一张俏皮可爱的小脸。
“大哥，我想跟着你去上学。”
欧阳雷一手轻轻捏了捏欧阳秋的小脸蛋，“我们家小秋也长大了，知道求上进了，只是大哥满足不了你的要求，他们那里暂时不招学生了，何况……好了，去玩吧！”
“大哥！”
欧阳秋面上瞬间晴转阴，“哼！等父亲回来了我和父亲说，父亲那么疼我，一定会帮我想办法。”
“是是是！父亲最疼你了。”
欧阳雷无奈地笑了笑，进厨房与欧阳马氏打了一声招呼，继而转进爷爷欧阳庞的房间，坐到炕边，握着爷爷枯黄的一只手。
“爷爷，我今天又没能说出来。一来他才十岁，孙儿实在怀疑他在医术上的造化；二来学员中有人家出了更大的事，孙儿想缓一天再说。明天，就明天，孙儿一定请他来给爷爷看看！”
欧阳庞迷离着双眼，心里一片清明。
“真是一个傻小子啊！爷爷哪有什么病，只是失去了活着的希望！想自己在打铁铸造方面不仅传承了上一辈的技能，还增添了独具匠心的技艺，在成年之时家中有了自己的铁匠铺，可如今……爷爷心里苦啊！可这份苦却说不出来。”
欧阳庞沟壑纵横的面上毫无生气，恍惚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欧阳雷微微叹息一声，踌躇着站起。
“大哥不用为此太过愁苦，村里的大夫不是说了吗！爷爷脉息正常，并无病症，只要我们这些子孙对他多加照料，就能从炕床上起来。”
欧阳涵总觉得父亲与大哥太过忧思，总担心着一家人往后的生计，她对此虽亦有所感，但依然相信只要他们有一双手，应该不至于饿死。
现在，不就有了希望么！
“是是是！大妹真是一个乐天派，大哥惭愧，在这一点上不如大妹！”
欧阳雷脸上难得地拂起一抹微笑，心情恍惚也轻松了许多。
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些道理他都懂，却总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或许自己亦是受了父亲悲观情绪的影响，再加上自他懂事以来，家中境况一天不如一天，所有值钱的物件都典当了出去，如今再无可当了，好在……
“雷儿，吃饭了。”
欧阳马氏慈爱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在她心中，对这个儿子当真是爱极了。
当然，她也爱护自己的三个闺女，但其浓度已不及一半。
“娘亲，难道不等父亲了？”
“不等了，你父亲说是在水泥厂那边用晚饭，再加两个时辰的班，也能得到半天的工钱。”
欧阳马氏一手揉了揉眼睛，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这些年总是熬夜做一些绣活，换点银两让家中的日子过得不要太过清苦，可此地整个经济都显得萧条，要绣品的人家也少，也因此，绣活给得工价也低，自己辛辛苦苦，银两没捞多少，倒把眼睛熬坏了。
“父亲这么辛苦！不如我也不上这学了，与父亲一起去上工，好歹让家中多一些进项，减轻父亲的压力。”
欧阳雷拿起碗筷，眼角的忧思又爬了出来。
“那哪成，雷儿可不能只看眼前，娘亲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我儿聪慧，只要用心学，将来肯定有大造化！再说秦家与村里联合组建服装厂的事宜马上就要筹备了，我们娘仨都能做，家里的生计还有什么可愁的？”
欧阳马氏说着，不觉有了几份意气风发的态势，恍惚准备用自己的双手大干一场。
“这事刚才回家时亦听大妹说起过，只是如今秦家正在赶制嫁妆，又哪来多余的心力筹备服装厂的事宜？”
“不是还有老秦家的大媳妇么！原来对秦老二家不管不顾的，现在老秦家的那几房也活络起来了！”
欧阳马氏对此也颇为感慨，“况且，还有村长家媳妇，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如今得了这出头的机会，哪舍得放过！”
“现在看来，秦老二一家子真是大公无私，只要有啥好处，都舍得拿出来与人分享，着实让人不敢相信。”
欧阳雷不知不觉说出了这些天来的感受。
“这有什么不能相信的！若是只有他一家人靠那些技能发家，难免到时被有权有势的人夺了去。如今他们家将这些拿出来与村邻共享，使全村人获益，全村人为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不被夺走，便会团结起来，也不至于轻易就被人夺了去，这也是他们最明智的地方。”
欧阳涵的一番话让欧阳雷刮目相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怎么出门的大妹竟能如此通透，看来自己的眼界与心地都要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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