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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弹指间,韩山童又在天台过来两个年。这两年间,他可谓心如止水,鲜有波澜。此时,他对秦如烟、秦如玉和许冰瑶的思念日益淡薄,偶尔想起,仿佛前世今生的感觉。只有感于薛丹娘的痴情,心头上还放着她的身影,然也不急着亲近的,影响甚微。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两年的潜心苦练,他的武艺有了长足的进步。内功修炼上,他已经练至三田返复的境界,尾闾穴下关,夹脊中关,玉京上关陆续开关,真气一旦运行,丹田之气就会如溪流奔腾,汹涌澎湃,直入泥丸,通畅无比。以前曾经出现过的心魔,在这两年时间里从未出现。原来,他当时之所以差点走火入魔,是因为他的情关未破所致。当时他向往**,又时常思念秦如烟和秦如玉,故而招来了心魔。许冰瑶的出现,满足了他的**之思,又帮他斩断了对秦家两姐妹的思念,助他破了情关,故而他练功也就畅通无阻。
与此同时,他的剑法修炼也有长足的进步。早在一年前,他挂秤砣校验剑法进展时,一剑就已经能断五。他寻思这个敏捷度,应该能与林家豪一较高下了。但一者,他两次败于林家豪剑下,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二者,以往他急着打败林家豪,那是为了能与秦如烟、秦如玉续前缘。此时,估计两人早嫁了,自己也有过许冰瑶,彼此之间相见不如不见,却是不用急着找林家豪报仇了;三者,俗话说“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自己在“少年英雄会”上被林家豪羞辱,那么自己原该在那边找回尊严。要达到这个目的,简单地打败林家豪是不够的,必须赢得轻松漂亮,到时候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才叫称心如意。因有这些想法,故而他明知自己的身手足可以去找林家豪报仇了,然而就是不去,反而练得更加刻苦,昏天黑地地练,不敢有半点懈怠。
这日,乃三月初一,他照例进城,准备着到张家和薛丹娘那边走走看看。此时,离少年英雄会只一月时间,他想着与众人分离在即,心情较以往有所不同。
到张家时,张父正在院子里给孙子当马骑,玩得正开心。韩山童见了,玩笑道:“表兄,你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说此帮着抱下宝宝,逗他玩,小家伙二岁多了,虎虎的挺可爱。张父起身,拍了拍灰,笑道:“我还哪有什么志向,年纪大了,享享清福,给孙子当当牛,做做马,开心开心也就罢了!”韩山童道:“这是天伦之乐,理当享受的!”张父道:“这也是拖了你的福!若日子差,少不得还起三更落半夜地忙碌,哪得这般悠闲!”韩山童道:“这是表兄你修来的福气!”说话间,表兄弟进了内厅,坐下寒暄。
不多时,柳锦莲抱了二宝进来,见了韩山童,招呼道:“表叔公,稀客哪!过了年,我还第一次见你呢!”韩山童笑道:“我还每月来家两次的,只是都没碰上你!”柳锦莲道:“公公说你来了坐都不坐的,这哪能碰上!”张父道:“表弟你最近真没怎么挨家,有点过了!”韩山童再不瞒他,说道:“月底,我要出去寻仇,故而最近在临阵磨枪,来家少了!”张父第一次听他说心里话,追问道:“寻仇,寻什么仇?”韩山童道:“五年前我遭人羞辱,我得去雪耻!”张父又问道:“此事危险吗?”韩山童摇摇头道:“没事的!”他不愿张父为其担心,故而轻描淡写。
张父放心一些,劝道:“表弟,我不知道你要雪什么耻,可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不要放心上。这你出去,我们岂不得担心!你留下来结婚生子,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生活,岂不好?”韩山童摇头道:“实不瞒表兄,我受的是奇耻大辱,不雪耻今生都无法抬头的!”张父看他脸色坚毅,知道是阻不了的,问道:“那你说句实话,此事危险吗?”韩山童想想赢林家豪没问题,可林家庄势力鼎盛,自己若羞辱了林家豪,怕没好果子吃,于是答道:“报仇这事本身没危险的!不过对方势力大,我将他们得罪了,麻烦肯定有的。”张父急道:“那你就不要去了!惹祸上门,岂是好玩的。”
韩山童知道他的担心,宽慰道:“表兄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张父道:“我岂怕你连累,只是担心你安危!”韩山童笑道:“这表兄你大可放心!我命硬得狠,死里逃生不知道多少回了,没事的。”张父道:“不知你以前干什么的,这般凶险!”韩山童道:“也没干什么,只不过命运多舛,老碰上坏人,就历了几次险。”张父道:“我们也做了五年表兄弟了,你的事还不能与我说吗?”韩山童道:“不是我想瞒你!只是丢脸的很,我实在没脸说,等报了仇回来,我再与你细说。”张父想想也不差个把月,便也不问了。
柳锦莲问道:“表叔公,你报了仇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韩山童摇头道:“没有!”想想自己此去,报不了仇,无颜再回;报了仇,又怕是捅了马蜂窝,不得安生,能有什么打算。柳锦莲道:“那你报了仇赶紧回来,妹妹可在等你!”张父道:“你回来我就给你操办婚事!”韩山童叹道:“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怕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柳锦莲道:“那我看你不要去得了,留在这儿,与我们一道生活不好吗?”张父道:“正是!”
韩山童摇了摇头。柳锦莲又道:“你可别辜负我妹妹的一片痴心!”韩山童道:“若能平安回来,我自娶她;回不来,那就没办法了!”张父急道:“照你说的,这事凶险的紧,你还是别去了!”韩山童安慰道:“表兄你别担心!我是往坏了想的,未必如此的。”张父想想拦他不住,说道:“那我隔日与你嫂子一道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逢凶化吉!”韩山童谢道:“多谢表兄费心!”说此起身道:“那我去买点东西,就回去了。”
张父挽留道:“你怎又走这么急,留下来吃顿饭总可以吧!”韩山童道:“等报了仇,我天天来陪你聊天。现在时间不多,若是偷懒,我心里不安。”张父听着也觉得有理,说道:“那你回吧!勤奋是好事,只别把身体累坏了。”韩山童答道:“我记住了!”说此向柳锦莲致了意,转身出门。
出了张宅,韩山童还去找薛丹娘买酒,想着分别在即,到时候不知能不能回来见她,心头却也有几分不舍。进店门时,见一个青年男子正拉着薛丹娘的衣袖与她说话,极亲昵的样子,又见薛丹娘并不挣脱,丽靥上也没愤怒之色,倒反而有几分不舍和依恋之情。见此情,韩山童心头突突几下,醋意涌动,便欲转身离去。薛丹娘却是看见他了,招呼道:“韩相公好!”韩山童只得答礼道:“薛掌柜好,我来沽酒!”答话时目光忍不住打量了那青年一眼,见他眉清目秀,样子还真不错。
此时,薛丹娘吩咐这青年道:“二郎,你先出去转转,等会儿再过来!”青年看了一眼韩山童,答应着出门了。韩山童看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俊脸顿时寒了,不免狐疑。薛丹娘见他脸色不善,却也不知何故,问道:“韩相公,你还要以前一样的吗?”韩山童淡淡道:“随便!”薛丹娘丽靥展笑道:“随便是什么酒?”韩山童冷冷道:“你随便给一坛!”薛丹娘听他语气不善,美目不禁在他身上扫了扫,质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山童目光游离,不与她相接,说道:“没什么!我有事,急着走。”薛丹娘看他分明有事,便轻声呼唤着问道:“韩郎,你这究竟是怎么了?”韩山童心想打闷葫芦不如直说的干脆,问道:“刚才那人怎么回事?”薛丹娘顿时明白过了,扑哧笑了,俏声道:“说是我情郎你信吗?”韩山童看她神情,料不是,但忍不住好奇,问道:“究竟是什么人?”薛丹娘轻睨了他一眼,答道:“他是我二弟!”韩山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
薛丹娘瞪了他一眼,反问道:“不然呢!”韩山童轻笑道:“我就奇怪你俩看着怎么长得像,原来是你弟,难怪!”说此问道:“你与他们和好了?”薛丹娘螓首轻摇,叹息道:“说家里没米下锅了,来要钱的。我上辈子不知道欠了他们什么债,还不完!”韩山童安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能给就给吧!”说此从袖兜里摸出碎银,递给薛丹娘道:“我不知道要用钱,就带了这点,你先拿着,下次我再带点整的!”薛丹娘不接,摇头道:“平白无故怎好要你的钱。再说,那边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韩山童定声道:“拿着!”薛丹娘不敢违拗,接了,说道:“那你今天拿坛大的吧!”韩山童答道:“好!”薛丹娘道:“大的我搬不动,要你自己搬!”说此姗姗而动,领着韩山童进了后院。到了院中,薛丹娘忽的莲步轻停,转身投入了韩山童的怀里,仰首道:“韩郎,谢谢你!”韩山童感谢她两年的等待,且分别在即,故不拒绝,轻搂着她的柳腰道:“不应该的嘛!”薛丹娘听出了他的柔情,心花怒放,紧紧地搂着他,直欲将身体溶进他怀里,一双凤目便如春水一般温柔,灿若双星,深邃迷人至极。韩山童情不自禁,俯首亲吻她的丹唇,体会着她双唇的香柔绵软。
这是两人久违的吻,双双动情,双唇纠缠在一起,天雷勾地火般吸吮着。吻得良久,两人方才分开,却仍旧轻轻搂抱着。薛丹娘沉醉了一会儿,回过了神,问道:“韩郎,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这是韩山童第一次主动吻她,更是两年来的首吻,开心之余,且自狐疑。韩山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想亲你!”薛丹娘娇羞得低下了头,口上喃喃问道:“韩郎,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韩山童嗯嗯了两声,不否认。薛丹娘莞尔乐道:“怪不得我看怎么脸冷冷的!”说此脉脉含情地看着韩山童,取笑道:“那样子真好玩!”韩山童未待她将话说完,双唇又压住了她的丹唇,炽热地吻她,双手不敢乱动,却将她的身体搂得紧紧的,几欲让薛丹娘喘不过气来。
正忘情时,韩山童忽听得屋外有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便赶紧放开薛丹娘,佯意问道:“薛掌柜,你酒放在哪里?”薛丹娘会意,答道:“就在边上的屋子里!”韩山童道:“那你告诉我一声,我自己搬。”说话时,来人已经进院子,且是小娟回来了。小娟见了韩山童,热情地招呼道:“韩相公,你来买酒啊!”韩山童答道:“是!我要请客,想买坛大的。”小娟笑问道:“你在山里,也有客人吗?”韩山童道:“不多,偶尔有一、二个的!”小娟问道:“都有谁啊,不会是山神爷和土地公吧!”薛丹娘责备道:“小丫头,就会贫嘴滑舌,这问东问西的,客人都被你问跑了!”小娟道:“那有啊!我们与韩相公不是熟嘛,换其他人,我才不问呢!”说此问韩山童道:“韩相公,你说是吧!”
韩山童只得附和道:“是,挺熟的!”薛丹娘瞪了小娟一眼,将韩山童带到酒窖,说道:“韩相公,你自己搬吧!”韩山童上前搬了一坛,说道:“那我告辞了!”说此转身而出。薛丹娘目送他离去,不禁惆怅。小娟轻声问道:“小姐,我是不是回的不是时候啊!”薛丹娘回过神,瞪了她一眼,轻斥道:“小丫头,胡说八道!”小娟道:“我不小了好吧,可以嫁人了!”薛丹娘哼哼道:“明天我就请个媒人,把你嫁出去!”小娟轻笑道:“还是等小姐嫁了韩郎再说吧!”薛丹娘见她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吓唬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小娟娇笑着,早跑了。主婢二人嬉闹,却也开心。
买了酒,韩山童拍马回桃花坑,边走边想以后的事,若是自己能顺利回来,自当娶了薛丹娘,而后带离此地生活也挺好。可忽的想起,若是报了仇,自己不该去武陵源看看秦家姐妹吗,万一她们未嫁,自己自然得娶她俩,不知她们能否容得下薛丹娘。紧跟着又想起了许冰瑶,这再加上她,秦如烟肯定会一剑将自己刺死,焉能还要自己。寻思至此,不禁一乐,想着自己生命里牵涉到的女子还真蛮多的,若都能拥有,可羡慕死皇帝,只可惜真想娶,好像一个都难。就眼前来说,自己若能赢,那必定也要羞辱林家豪,到时候,林家庄的人马肯定蜂拥着追杀自己,自己躲命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娶亲。
若此一想,不禁惆怅,跟着又想,时至今日,秦家两姐妹肯定早嫁了,怎可能还等自己。不用说她们,两年不见,只怕许冰瑶也嫁了。此时他忽的又想起,后日便是许冰瑶两年前离去的日子,未料意外一别,也已那么久。想想这小娘子心肠硬是比自己狠,两年间,音讯全无,不知可安好?他越思越想越失落,不禁慨叹连连。
回到桃花坑,他认真练剑,暂且放下忧思。到了晚餐时间,灯火下独食,忽的想起了给许冰瑶喂食的情景,于是怔怔出神,失落万分。忧思难遣,只得借酒消愁,多喝了几杯,期待着能入梦,见见许冰瑶或者秦家两姐妹。睡前,他便不练功,此时他知道自己若练功,断然无梦的。
酒助睡意,韩山童还真着枕就睡。迷迷糊糊的,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块岩石上,站起看时,又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上,四周景物依稀熟悉,似乎是表兄刘承的白鹿庄。他正奇怪自己怎么回到家乡了,忽见台下列队站满了人,在俯伏参拜自己,等着自己讲话。自己还真上前讲话,慷慨激昂的,只不知说了点什么。正好奇自己在干什么大事时,台子却轰然倒塌,自己立足无地,顿时坠下深渊。
韩山童着急万分,想伸手抓住那个自己,一伸手,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却原来刚才做了个梦。坐起回思梦境,觉着似乎是个预知梦,自己好像成了领袖,在干大事,这却是好的。想想自己卧薪尝胆五年,如今按邱真人校验之法,自己一剑断五砣已经有余,当可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将来在江湖上也理该有所作为,梦中之事,并非只能幻想,成真也是可能的。只最后台子忽然坍塌,却非佳兆,不免令人心悸。
坐着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抬头见天已微亮,便不多想,着衣外出练功。
早餐过后,他想着中午烧点东坡肉吃,于是边练剑边用沙锅煨肉,两不耽误。到了中午,浓郁的肉香盈鼻,引人嘴馋,韩山童知道东坡肉将成,赶紧把沙锅端离火口,撇去油,将肉皮面朝上装入一只小陶罐中,又加盖置于蒸笼内用旺火蒸。与此同时,他又炒了一盘笋丝炒蛋和一盘青菜。两道菜炒好之时,东坡肉也刚好可以出笼。
准备定当,他坐下吃饭,刚举筷,远远就听人吟诗道:“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又听一人接着吟道:“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早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吟罢,赞道:“好香啊,好香!”先前一人说道:“能把东坡肉烧得如此之香,必是高人!”说此自报家门道:“青田刘伯温、浦江宋潜溪欲分食一二,未知主人肯否!”
韩山童先前听两人吟的是苏东坡的《食猪肉诗》,知道必是高雅之士,这时听说是刘宋两人,连忙迎了出去。原来,刘基、宋濂的才名远播,在江淮行省可谓无人不知。韩山童自然听说过,而且他还听说刘基能神机妙算,未卜先知,非同凡响。这般才俊,韩山童以往即使想结识,也得恨自己才疏学浅,不敢高攀,没料这时两人竟意外而至。到了门外,韩山童拱手相迎道:“久闻两位先生大名,尊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定睛时,见先行一人长得高高大大,双目闪光,颔下有须,极是精神,韩山童听人讲过刘伯温的相貌,猜测是他;后面一人白白净净,神清气爽的,韩山童度他是那宋潜溪。
刘宋两人还礼道:“打扰了!”韩山童侧身相请,待两人进屋后方才跟进。那高个子进屋后,直奔餐桌,看着那东坡肉道:“好一盘东坡肉,闻其香而知其味,见其色而馋我嘴,真是诱人致至!”韩山童微微一笑道:“两位先生请坐!”两人坐下,那宋濂问道:“还未问主人贵姓尊名!”韩山童道:“在下韩山童!”他因为两人是外乡人,而且是文人,所以如实告知姓名。刘基道:“原来是韩兄,可是向日在林家庄打擂落败的那位?”韩山童脸烧了烧,点头道:“惭愧,正是在下!”说此赞道:“先生好广博的见识,这事如今记着的应该不多了!”边说边为两人添筷满酒。
宋濂道:“我们读书人,不能只读圣贤书,还得闻晓天下事,所以江湖之事,我们也多少知道一些!”韩山童道:“原来如此!”说着举杯道:“两位先生请,简慢之处,请多担待!”刘濂道:“哪里,是我们冒昧打扰!”刘基道:“相逢乃是有缘,大家都不必客气!”三人相视一笑,饮了杯中酒。宋濂喝罢,赞道:“好酒,正宗绍兴女儿红!”这时刘基已经吃上了东坡肉,咀嚼了一番,说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鲜美之极,真乃人间至味!”宋濂闻言,也吃了一块,道:“真是美极了,宋某吃过多位名厨做的东坡肉,自己也做,却未有过此者!能把东坡肉做到这个份上,虽熊掌鲍鱼不能比,韩先生真是好手艺!”
韩山童道:“胡乱炖的,不敢当先生如此赞誉!”刘基道:“胡乱能炖出这样的肉,那就神了。早年传颍州出了神厨,刘某猜他烧这东坡肉的本事,未必及得上韩兄!”韩山童笑道:“不瞒两位,在下就是那赵大有,那是我以前的名姓。”宋濂咂舌道:“怪不得这东坡肉如此美味,原来出于神厨之手,今日真是巧遇,口福不浅!”刘基笑道:“真是巧了,这我俩指着和尚骂秃驴了!”韩山童和宋濂闻言哈哈一笑。
宋濂笑罢,问道:“韩兄不是天台人,怎会隐居于此!”韩山童道:“这说来话长!”刘基道:“我两人好听故事,韩兄如果愿意讲,我俩洗耳恭听!”韩山童心想离“少年英雄会”会期已经不远,没有必要再顾东忌西,于是简略地讲了自己的一些经历。刘宋两人边吃边听,倒是津津有味。听罢故事,刘基道:“韩兄的遭遇还真是一部好传奇,料后世会有人编述!”宋濂则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韩先生的遭遇虽然不顺,却未知不是老天爷在锻炼先生,可喜可贺!”刘基道:“潜溪这话有理!”
韩山童道:“多谢两位鼓励,在下说了许多,尚不知两位先生缘何会到此!”刘基道:“我与宋兄相约游山玩水,久闻这天台山乃神仙府邸,穷山海之瑰富,尽人神之壮丽,故尔乘兴而来!”宋濂接着说道:“刚才游览至前面溪边,伯温说天上有五彩祥云,猜其下必有贵人,于是追云而来,到了这片桃林,忽闻肉香扑鼻,于是我俩又循香而至,到这里就见到了你!”韩山童问道:“那么你们可找到那贵人?”刘基道:“找到了,就是你啊!”韩山童讶然道:“怎会是我,在下流浪江湖,落魄的很!”
宋濂道:“英雄不论出处,老弟有侠肝义胆,明知力所不及,却能勇斗歹人,仁心胆气都非他人能比。且败而不馁,奋发图强,更非他人能比,它日肯定能有所作为!”韩山童道:“但愿如两位先生所言,只是不知道能成多大的事!”宋濂道:“这个不难,等下让伯温替你卜一卦就知道了!”韩山童道:“早听说刘先生神通,不知能否给在下卜一卦!”刘基道:“理该效劳!”韩山童道:“那等会儿就劳先生费神!”看桌上的菜都已经吃完,说道:“今日不知二位要来,菜做的少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做丰盛些,让两位吃饱喝足!”宋濂摇头道:“可谓丰盛矣,我早已经酒足饭包!”刘基道:“我好久没吃得这么过瘾了,多谢韩兄盛情款待!”
韩山童道:“能请两位才子吃饭,那是在下的荣幸。若此请二位先到外面赏赏花,我收拾一下就来!”宋濂起身道:“人家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方为雅士,刚才闻到肉香,我与伯温都忘了赏花了,看来都是俗人!”刘基道:“我是‘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才不要做那雅士!”韩山童道:“两位是真名士,自风流!”刘基道:“谢贵人夸奖!”三人会心一笑。笑罢,宋濂道:“那我两人在外面等你!”而后与刘基一道出门赏花。
韩山童草草收拾了碗筷,出门找刘宋二人,在花树下找到他们,问道:“这里景致颇多,不知两位先生刚才可游览过没有?”宋濂道:“刚才走到这儿,就看见了祥云,便追踪过来了,还没来得及看风景!”韩山童道:“那我给两位做向导!”刘基道:“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如此韩兄请!”韩山童于是在前做向导,为刘宋两人做讲解。刘宋两人于天文地理、风物人情、诗文词章、历史掌故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往往韩山童刚一说,他们就知道下面的事,让韩山童是好生佩服。
到了桃源洞,刘宋两人有点气喘,便一起坐下歇息。宋濂便道:“这里人迹罕见,倒真是避难的好处所。”刘基道:“说起来,我也有归隐之心!”韩山童道:“两位才高八斗,学贯古今,应为当道器重,怎么都起了归隐之心!”宋濂道:“你也看到了,当今蒙人、色目横行霸道,汉人、南人终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何用!”刘基道:“好在蒙元将亡,我辈当有出头之日!”韩山童诅咒道:“这狗日的朝庭把我们汉人不当人,早该亡了!”刘基道:“虽然将亡,不过还需些时日,倒是急不来。”
韩山童恨声道:“有朝一日,我反了它!”他从小见蒙人欺负汉人,自己也差点死在蒙古官兵的剑下,自然是恨之入骨,方有此言。刘宋两人闻言愕然,没料韩山童会说这样的话。宋濂便对刘基道:“刚才韩先生说要算一卦,现在刚好空着,伯温你不如帮他算一卦。”刘基道:“在这仙人洞中算卦,最准不过了,韩老弟要不要现在算?”韩山童道:“有劳!”刘基于是席地而坐,从袖中取出三枚制钱,递给韩山童道:“你自己来掷!”又问韩山童道:“算婚姻还是前程!”韩山童接过,问道:“能一起算吗?”刘基道:“也行!”韩山童于是掷下制钱,前四次都是少阴,第五次乃是老阳。宋濂道:“再掷一少阴就是好卦!”韩山童再掷,果然是少阴。
刘基道:“上上之卦,比者,吉。九五,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宽宏无私,王者之相。韩老弟果然是贵人。”韩山童道:“先生能为我详细讲讲吗?”刘基道:“此一卦,‘九五’是主体,唯一的阳爻,刚健中正,又在尊位;其它的阴爻都来亲近依附,尊贵无比。依此卦断,韩老弟将来若是登高一呼,必定响者云集,称霸一方,前途无量啊!”
韩山童听此话,联想到了早上的梦,倒也相信,谢道:“借刘先生吉言!”刘基又道:“若论婚姻,此卦多阴爻,说明韩老弟乃桃花之命,命中多妻!”韩山童心想婚姻上,自己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与秦如姻姐妹的感情无疾而终,与许冰瑶也只是露水姻缘,与薛丹娘暂时无果,要说命中多妻,却有点不敢相信,道:“这个好像不太准!”
宋濂道:“伯温的卦向来准,可能是时机未到吧!”刘基道:“这卦肯定准,初六与九五隔得太远,彼此有缘无份,六二得中得正,与九五相应,乃是后宫之主,也是此卦关键,应珍之惜之,勿使离位。六三、六四之属与九五接近,皆与兄有夫妻之缘。前四爻都在九五之前,对应之女子都应该已经出现。上六危主,老弟应该多提防!”
韩山童听得是将信将疑,刘基说与自己有缘的女子都已经出现,自己细细数下来,从秦如烟姐妹,到许冰瑶,算上薛丹娘,让自己上过心的女子总共有四个,倒是正合的,于是寻思道:“难道自己还她们都还有缘不成?”心念及此,不禁暗喜。刘基又道:“单算卦,万一出差错也是有的,要不我再给你测个字,复验一下!”韩山童一想也有理,说道:“那就再测个字吧,对了,我名字中有‘童’,就测这个字吧!”刘基喝彩道:“帝头皇尾,果然是王者之相,绝错不了!”随后沉吟了片刻,又连道了数声:“可惜!”。
韩山童和宋濂同声问道:“为何可惜啊!”刘基道:“帝头皇尾是很好,可惜剩余部分却画蛇添足了。你们看,除去头尾,剩下部分乃是‘一’和‘日’,‘一日’者,不久长也,从这字看,韩老弟有帝皇之命,可惜做不久长,真是可惜了!”韩山童闻言,默不出声,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依刘基之言,自己今后出人头地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好不容易江山有望,却又做不久长,实在令人遗憾。转念又想,不管做不做得成皇帝,能不能坐拥江山,只要有所作为,名垂青史也就行了,何必太过在意这时日长短,于是说道:“管它一日还是一年,只要有所作为,虽死何憾!”
宋濂道:“韩先生果然心胸豁达,非常人能比,真是可惜了!”刘基道:“如此我就送韩兄一句话,老弟名字叫‘山童’,山童者得木易兴,得林易王。今后一定要善待与木与林相关的女子!”韩山童道:“多谢提醒!不过古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天意吧!”刘基颔首道:“韩兄能如此想就好了!”说此一顿道:“看天色不早了,我与潜溪兄也该往回走了!”宋濂道:“也是,我也累了!”
韩山童道:“两位先生一席话,让我感觉胜读十年书,两位今晚不如到在下的陋室暂居,明日再继续游程,何必匆忙返回!”刘基道:“本要讨扰,只是我过两日有事,要急着赶回,所以只能辜负韩兄的美意了!”说此对宋濂道:“潜溪兄不妨留下来!”宋濂道:“同来同去,那有你走我留的道理!”韩山童道:“如此我送两位下山!”刘基道:“好!”于是三人原路返回。到了鸣玉涧,韩山童拱手道:“那我就送两位到这里,两位好走!”宋濂道:“好,多谢韩兄招待!”韩山童道:“应该的!”刘基道:“那我俩就此告辞了!”韩山童道:“请!”目送他们远去。
刘宋两人别过韩山童之后,宋濂问道:“伯温你缘何要匆匆往回赶,真有急事吗?”刘基道:“不是,我是怕与他聊多了,生出意外!”宋濂道:“什么意外!”刘基道:“怕他今后相请你我!”宋濂道:“你我不是一直在寻找明主吗?此人命相奇贵,不正符合你我之意吗?”刘基道:“非也,如兄看到的,刚才那卦的确是奇贵无比,但测的那字,却不好。这‘童’字,虽然也应那卦上的霸者之相,但多余之‘一日’两字,内有玄机。依我推断,这韩山童虽有帝王之命,但无奈寿不长,终不能成气候!刚才我送他一句话,说是‘得木易兴,得林易王’,后面这‘王’字,也可作‘亡’字解。”
宋濂道:“原来如此!怪道你向来对自己的卦十分自信,今日却一反常态,还给他测字!”刘基道:“此事关系你我今后的前途,不得不慎重,故而我见他对卦有狐疑,就让他再测一字,目的只是想看得更准些。果不其然,这一测字,露出了真正的天机。前面看卦,我也只道遇着了明主,可以辅佐于他。却谁知不是,一个短命之人,岂会是你我要辅佐的,看来明主另有他人!”宋濂道:“那我得揍你一顿,你刚才还叫我留下来!”
刘基道:“天意难测,未必真如此,所以我也不敢替兄做主!”宋濂叹道:“短命之人,不该辅佐,说是这样说没错。只是这一错过,再要找到明主,又不知是何年马月的事!”刘基也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还是效仿诸葛武候,躬耕南山,另待明主吧!”宋濂道:“也只能如此了!”两人边走边说,离开了桃花坑。
这正是:“任尔一生名与利,穷通得失总由天。”
姚氏子弟按:在自序中,我曾说过,这一小说是“神仙附体”之作。相信一些读者看了这话,会认为我是故意吹嘘或者故弄玄虚。但实际上,我真心只是说句真话。在这一章节,有一个细节可以证明,就是韩山童的“童”字。文章中测字,“童”字分解后,得“一日帝皇”之言,恰好符合史书上韩山童的命运。“童”字的这一拆分法,从未有人记载或说起,也不是我事先能想到的,然而在写作时,自然而然涌现于我的笔下,此岂非天意?又如我在小说中以“龙凤”立意,而韩山童之子韩林儿建的就是龙凤皇朝,也是我事前没想到的。后文还有一些故事,鬼使神差,自然而然地契合,我自己审阅都觉惊讶万分。
回忆写作过程,我时常觉得动笔者不只是我,另有他人帮助,或许,我与韩山童有心灵沟通也未可知。至于女主林雪,本是我虚构的,可写好之时,我真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庄周晓梦迷蝴蝶,我时常有这样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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