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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春红飞蔌蔌,仙子含愁眉黛绿。阮郎何事不归来,嫩烧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断续。柳色披衫金缕凤,纤手轻拈红豆弄。翠蛾双敛正含情,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
和凝的一阙《天仙子》,写的正是天台桃源的故事,这分离是苦,然若欢爱却好。
此时,韩山童初试云雨罢,心花怒放。喘息了一会儿,他抬身看许冰瑶,却发现两颗珠泪从许冰瑶的脸颊滑落,他顿时惊惶,致歉道:“冰瑶,对不起!”许冰瑶玉首轻摇,展笑道:“傻瓜,我自愿的,你道什么谦!”韩山童长舒一口气,赞道:“冰瑶,你真是太美了!”许冰瑶嫣然一笑。韩山童躺倒一侧,手尤且不闲。许冰瑶侧身端详着韩山童的脸,美目一眨不眨。
韩山童戏笑道:“娘子,不认识我吗?”许冰瑶睨了他一眼,轻责道:“郎君长得斯斯文文的,为什么刚才如狼似虎似的,也不怜香惜玉!”韩山童逗乐道:“想知道原因吗?”许冰瑶玉首轻点。韩山童便附到她耳际,耳语了一句。许冰瑶一听,顿时粉拳如雨,落在韩山童的身上,娇叱道:“没良心的,让你作践我!”韩山童见她大发雌威,改口道:“是因为你长得诱人行吧!”许冰瑶娇哼道:“不行!”韩山童道:“那就是你貌美如花,我情不自禁了,这总行了吧!”许冰瑶哼道:“这还差不多!”说此以手支颐,俏声问道:“我问你,是你师姐好看还是我好看!”韩山童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师姐好看!”许冰瑶玉脸一沉,娇叱道:“那你找你师姐去!”说此转过了身,不理他了。
韩山童去扳弄她的身子,许冰瑶扭了扭,顾自生气。韩山童乐呵呵直笑。许冰瑶秀眉轻颦,玉面怏怏,越发生气。韩山童看逗得差不多了,安慰道:“别生气了,刚才我骗你的!以前我是觉得师姐最漂亮,现在是你!”许冰瑶转过身,噘着嘴问道:“真的?”韩山童点头道:“真的!”许冰瑶道:“你发誓!”韩山童道:“我发誓!”许冰瑶忽又娇斥道:“尽拿好话哄我!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一辈子也比不上你师姐,等你见了师姐,就忘了我了!”韩山童摇头道:“不会!”说此一顿道:“如今我也没脸见师姐她们了!”许冰瑶玉脸一沉,说道:“这我把你害了,成恶人了!”韩山童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是惭愧自己武艺没学好,报不了仇,没脸见她们。”许冰瑶哼哧哧道:“这还差不多!”
韩山童拿她没办法,想着换个话题,灵机一动,便问道:“对了,冰瑶,你怎么那么怕老鼠!”许冰瑶玉脸飞霞,嗤嗤娇笑道:“若无老鼠,郎君能得现在这般如意否?”韩山童摇头道:“不能!若无老鼠君牵此红线,我恐怕还睡那头。”许冰瑶道:“那你是不是要谢媒人哪!”韩山童点头道:“这我明天去买些瓜子花生,供它!”许冰瑶噗哧道:“老鼠尚敢一睹春色,可笑郎君身壮如牛,胆子还不如一只老鼠大!”韩山童佯恼道:“小姑娘可恶,竟敢小看我,看我现在就做头色狼!”说此学了一声狼嗥,又扑向许冰瑶。许冰瑶挥着粉拳打将过来,口上娇笑不已。两人继续在床上吵闹、缠绵,欢爱无穷。
自是夕起,陋室里春光无限,韩山童食之入味,一日都不肯舍,天天求欢索爱。许冰瑶也不拒绝,与他缠绵悱恻,展转承欢。
眨眼到了元宵节前夕,韩山童忽的想起自己答应过张父,就亲事问题要给他答复的。这如今,自己金屋藏娇,有了许冰瑶,不需要他再费心了,且是要去回绝的。刚巧,上次买的菜蔬也吃完了,确然需要进城一趟,于是他与许冰瑶商量,计议着明日去城里买东西。家里真没吃的了,许冰瑶不答应也得答应。于是次日一早,韩山童只身去城里,留下黄毛儿陪许冰瑶,给她壮胆。
天蒙蒙亮时,韩山童已经到了天台城,还与上次一样风卷残云的买了东西,而后去张宅找张父。见面后,寒暄了几句,张父便开口问道:“表弟,上次说的请媒之事,你考虑得如何?”韩山童谢道:“多谢表兄费心!这事,已经有好心人在帮忙,如果成了,小弟来请表兄你帮着操办婚事!”他不好明说许冰瑶的事,只能绕个弯说。张父好奇道:“这谁这么好心?”韩山童讪笑到:“是双彩的一个朋友帮忙,只是成不成,还难说的紧!”张父道:“只要你有心,那就好说了!即便那边不成,你跟我说一声,我们再帮你找,那也就快了!”
韩山童谢道:“真真有劳表兄你费心,小弟先行谢过!”张父道:“我帮你不应该嘛!”说此问道:“你那边大概多久能有回音?”韩山童答道:“得一两个月吧!”他想着这事还没跟许冰瑶商量过,不敢往近里答。张父道:“怎的要这许久?”韩山童机灵得很,答道:“那姑娘家刚刚有人过世,故而要过阵子才能谈事!”张父问道:“靠谱吗?”韩山童讪笑道:“听说姑娘长的挺好,所以小弟心动!”
张父哈哈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心动就好!那我就准备张罗你的喜事了!”韩山童道:“真成了,少不得要劳你费心的!”张父道:“只要成功,百事好说!”韩山童又谢道:“多谢表兄看顾!”说此起身道:“那小弟先告退了!”张父道:“怎走这么急!”韩山童道:“我把马借人了,要去骑回来!”张父道:“那你去吧!有消息了赶快告诉我!”韩山童答声“好”,转身提了东西出门。
刚出门,迎头撞见了薛丹娘,却是自年三十闲聊后没见过面的,于是站住了脚,招呼道:“薛掌柜,新年好!”薛丹娘也停了玉足,嫣然一笑,回礼道:“新年好!韩相公这是去哪里过年了吗?这一向少见!”韩山童摇头道:“没去哪里,只是懒的动!”说此问道:“你生意可还好?”薛丹娘道:“托您的福!强盗死了,我的店也还开着!”韩山童忙着与许冰瑶恩爱,还没打听过强盗死后的动静,于是故装惊讶道:“啊,强盗死了?这我一个人在山里住着,还真不知道,不知道是哪个好汉干的,可算为民除害了!”
薛丹娘一双绝美的凤目脉脉地凝视着他的俊脸,轻笑道:“不是你吗?”韩山童不敢与她眼神相接,淡笑着摇头道:“这不敢冒领功劳,我哪有这个本事!”薛丹娘微笑道:“你真谦虚!”说此邀请道:“韩相公,如今我改买酒了,与对面不是冤家了,还望你多光顾!”韩山童道:“巧了,我刚想买酒,要不这就烦你帮我准备一坛!”薛丹娘盈盈下拜道:“多谢韩相公见顾!那我们过去吧!”韩山童道声“请”,提着东西与薛丹娘并肩而行。薛丹娘看他东西多,好奇问道:“韩相公,你买这许多菜蔬,是要请客吗?”韩山童笑道:“不请客!只是懒得往外面跑,一次性多买些备着!”薛丹娘道:“多出来跑跑不好吗?”
韩山童答道:“我很懒的,不太高兴往外面跑!”薛丹娘问道:“那你一个人在山里干什么?”韩山童道:“打猎呗!”薛丹娘道:“怎没见你拿东西出来卖呢!”韩山童解释道:“以前多!这如今附近的野兽被我吓住了,不来了,就不太打得到了!”薛丹娘道:“这你厉害,野兽也镇得住!那你现在干什么?”韩山童道:“还打猎啊!没有鸟兽,到山上转转,看看风景也好的!”薛丹娘揶揄道:“这你可真有闲情雅致哪!”韩山童道:“只是喜欢在山里呆着而已!”薛丹娘打趣道:“你不会在那边等仙女吧!”韩山童呵呵道:“这哪能!”心道:“真巧,还真遇到了一个!”
薛丹娘看他笑脸爽朗,俊逸绝伦,却看不透他心里所想,叹息道:“丹娘命苦,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儿,像韩相公这样呼啸山林,不知有多开心!”韩山童摇头道:“未必都如意的,我也只是安分守命而已!”见薛丹娘丽靥黯淡,他也怜惜,然而有心无力,恰此时已到薛丹娘的店门口,于是放下东西,说道:“烦请你给我来坛小的吧!我今儿东西买多了,不甚好拿!”薛丹娘凤首轻点道:“好,劳你稍等!”而后进店拿酒,捧了一小坛出来。
韩山童接酒放好,付了酒钱,点头致意罢,提了东西欲走。薛丹娘问道:“韩相公,怎不见你的马儿?”韩山童道:“今儿刚好借人了!”薛丹娘道:“那你拿这些东西岂不累人,我给你找条扁担吧!”韩山童摇头道:“多谢,不用!我手上有劲的,肩上没怎么压东西,反而不行!”薛丹娘笑道:“那你慢走!”韩山童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薛丹娘目送他远离,而后黯黯然转身进店。
回到桃花坑,韩山童远远就喊道:“冰瑶,我回来了!”许冰瑶从屋里迎来出来,欢呼道:“好哥哥,你回来了!”到了韩山童身前,纵体入怀。韩山童早放了东西,将她抱在怀中,亲她嘴儿,分开后问道:“想我没?”许冰瑶娇声道:“想!你怎么去那么久?我跟黄毛儿话都说了一箩筐了!”韩山童道:“东西买多了,不好拿,走慢了!”许冰瑶道:“那我原谅你了!”韩山童道:“你别忙原谅我,猜猜我买了些什么?”许冰瑶道:“左不过是些吃的!”韩山童道:“不但有吃的,还有喝的!晚上,我们喝酒品菜过佳节!”许冰瑶道:“真好!”说此叹气道:“只可惜不能出去看灯彩,我想与你一道看灯彩!”
韩山童道:“这儿穷乡僻壤,没有的!要看,我们以后去杭州看,那边花街柳巷,灯彩肯定好看!”许冰瑶欢喜道:“好啊!那你以后去杭州开酒店,我做老板娘,年年一起看花灯!”韩山童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说此拿了菜进屋,逗许冰瑶道:“你再猜,我还买了什么!”许冰瑶猜道:“胭脂、花粉?”韩山童摇头笑道:“那东西我不敢买!”许冰瑶又猜道:“手绢、香帕?”韩山童又道:“也不敢买!”许冰瑶道:“那我就猜不着了!”说此撒娇道:“好哥哥,你就拿出来给我看嘛!”韩山童禁不住她央求,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籫递给她,说道:“你看,这个怎样?”
许冰瑶接过看时,见这籫子玉质温润滑腻,乃是上好的和田美玉雕成,一头雕有玉兰花,栩栩如生,极为精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于是说道:“这得多少银钱!你何必买这么贵重的籫子!”韩山童道:“只要你喜欢,花几个钱算什么,来,我帮你插上!”许冰瑶把玉籫给他。韩山童帮她插好,端详道:“这才配我娘子,美多了!”许冰瑶媚眼儿轻眨,哼哼道:“敢情我原先不美,戴了这玉籫才美的!”韩山童道:“我娘子原来就美,现在更美了!”许冰瑶笑脸盈盈,一脸幸福,赞道:“好哥哥真好!”说此上前温柔地献上了一吻。韩山童此时与她蜜里调油的,见她欢喜,他便也开心,幸福一脸。
当晚,一轮明月高悬,天地清朗。韩山童无心赏月,他和许冰瑶早早享用过人间烟火,沐浴梳洗罢,两人便上床享受鱼水之乐,浑然不觉人间还有清寒,更不知世上还有人为他在长吁短叹,愁怀难遣。
一时云雨罢歇,韩山童想起了日里与张父说的事,于是与许冰瑶商量道:“娘子,你我有缘,在此欢乐,这好是好,可无名无分的,怕是委屈你!不知你有什么想法,但请吩咐,我自当照办!”许冰瑶摸着他的下巴,媚眼轻笑道:“算你有良心!”韩山童道:“本来就有良心!你说怎么办?”许冰瑶沉吟道:“我若回去,马上就要与你分开,我舍不得!”韩山童道:“这我也舍不得!”许冰瑶又道:“回去后,即便爹娘同意我们的婚事,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聚首,何况外面人多眼杂,再难得这般自由自在,还是在这儿先多乐几天吧!反正我的伤也没好,长途跋涉肯定受不了!”
韩山童点头道:“那就等你伤好透了再说!”他刚体会欢爱之乐,食之甘味,本就舍不得送许冰瑶走,听她这么说,自然顺水推舟,想着自己只要负责也就是了。
于是,韩山童暂时取消了送许冰瑶回家的打算,每日里只与她相厮相守,真个是如胶似漆、寸步不离。许冰瑶要么缠着韩山童,让他背着外出游玩,要么跟他学厨、学剑,她不甚认真的,只图开心好玩。韩山童喜她娇媚,真的当个宝贝捧在手里,任她使唤差遣。只不过到了夜里,韩山童好歹要求欢的,他是练武之人,精力无穷,一旦沉溺,难以自拔。
欢乐的日子易逝,转瞬又过一月有余。这晚,东风频吹,春色满屋,韩山童和许冰瑶缠绵至三更方睡。到日上三竿,两人才下床,许冰瑶梳洗毕,开门外出晒太阳。
门儿一开,一股和暖的春风扑面而来,带着芬芳的花草气味,沁人心脾。定睛看时,见院子外面姹紫嫣红一片,风光无限,却是一晚东风吹开了院前的桃花,含苞花蕊朵朵绽放,真个是“满树如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许冰瑶欢喜不甚,喊道:“好哥哥,快来看!”韩山童不知何事,快步出屋,问道:“怎么了?”许冰瑶指着桃树道:“桃花开了,真好看!”韩山童道:“桃花开了有什么好兴奋的,每年都这样道!”许冰瑶娇斥道:“你真不解风情!这花团锦簇的,多美啊,等会我们一起踏春赏花好不好?”韩山童哪有不依的,点头道:“好!”许冰瑶上前抱着他撒娇道:“好哥哥真好,我最喜欢你了!”韩山童心如醉酒,美得十分,抬手点了点她的绛唇,说道:“等我喂饱了你的小嘴儿,再陪你看花!”许冰瑶螓首轻点道:“好,我帮你!”于是一道忙碌早餐。
吃罢早餐,两人牵手出门,漫步在桃树林中赏花。许冰瑶一会看看这树,一会又瞧瞧那棵,而后放了韩山童的手,让他追逐,开心万分。韩山童自然不会认真追,只与她欢闹,看她如穿花蝴蝶般活泼娇厄,且自欣赏。戏耍多时,韩山童停下了脚步,看着花树掩映中的许冰瑶,他忽的想起了秦如烟,从初遇到分离,一晃四年过去了,此刻想起初遇之景,尚历历在目,心头兀自悸动,觉得美好无限,只可惜是“此情可待成追亿,只是当时已惘然”了。如今,自己身边另有美人相伴,是彻底地背叛了她们,回不去了。只不知她们身边,可另有良人相陪?
他正心头黯然时,忽见眼前花枝乱晃,定睛看时,见是许冰瑶拿了花枝儿在他眼前拂动,耳中听她问道:“好哥哥,你在想谁呢?看着树发呆,你是不是想你师姐了!”韩山童暗道:“还真是厉害,被猜个正着!”口上答道:“没有!我在想我们的事!”许冰瑶问道:“想什么事?”韩山童道:“想你什么时候帮我生个胖宝宝!”许冰瑶玉脸飞霞,娇斥道:“呸,你才生呢!我还没玩够呢!”说此举了桃枝问韩山童道:“好哥哥,你看这枝桃花美不美!”
韩山童见这枝桃花绚丽多姿,果然是好看,赞道:“好看得很啊!”许冰瑶问道:“那是花娇还是人美啊!”韩山童道:“花娇!”许冰瑶便要掷了手中的花,生气道:“不理你了!”韩山童接住,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许冰瑶噘嘴道:“你说!”韩山童道:“花娇人更美!”许冰瑶睨了他一眼,轻斥道:“耍贫嘴!”不过,韩山童这话还是合她心意的,于是她从韩山童手中拿回桃枝儿,问道:“郎君想不想听曲?”韩山童道:“好啊,最爱你唱小曲了!你要唱什么曲?”许冰瑶道:“我编的!”韩山童道:“那太好了!快唱给我听!”
许冰瑶学过歌舞,借手中花枝儿起势,轻歌曼舞,款款的唱出一阕曲儿道:“东风吹,东风吹,吹得桃花朵朵开,吹得女儿心也醉。手执桃枝儿问哥哥,是花艳还是女儿美?谁知哥哥心眼坏,假言偏说桃花美。哥呀,桃花年年开,青春不长在。花艳虽堪怜,女儿更可爱。珍惜今生缘,早日遣良媒!”
韩山童听她歌声娇柔,不似秦如玉清亮,然舒婉嫣润,圆转轻扬,似流莺花外巧语,若百灵柳边清歌,袅袅音如缕,绵绵情无声,让他陶醉不已,恍聆仙音。又见她莲步乍移兮,若飞若扬;纤腰慢拧兮,欲旋欲翔;娇面如花兮,宜嗔宜喜,更是让让他看呆,心忖道:“娶妻若此,夫复何求!”于是主意暗定。
许冰瑶唱罢,见韩山童又在发呆,噘嘴道:“好哥哥你怎么又发呆了!”韩山童笑道:“我娘子能歌善舞,我看呆了嘛!”许冰瑶眉飞色舞,自得道:“我很厉害吧!”韩山童摸摸她的玉首,赞许道:“老厉害了!娉婷胜似玉环,轻盈不输飞燕!”说此一顿道:“冰瑶,找个时间我送你回家吧!我这个丑女婿也去拜见拜见岳父、岳母!”许冰瑶颔首道:“好啊!”韩山童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许冰瑶答道:“这几天天气好,我们出去玩几天吧!等桃花谢了,我们就去见爹娘!”
韩山童附和道:“就是这个主意!”忽想起家中没盐了,菜蔬也差不多用尽的,却是要出去采办的,便与许冰瑶告了假外出。许冰瑶胆子大些了,让他骑黄毛儿走,只交待他早去早回。
韩山童进城忙好事,又去张家探望,进门后发现宅邸里特别的热闹,个个喜气洋洋的。他好奇地进了内堂,见张小宫陪父亲坐着,父子俩都是满脸的喜气。张小宫见了他,欢呼道:“表叔,你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做父亲了!”韩山童贺喜道:“恭喜,这真是大喜事!”说此问道:“这侄媳妇什么时候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张小宫道:“昨晚生的,是个大胖小子!”韩山童赞道:“这真是天赐石麟,德门生辉!”说此向张父恭喜道:“表兄,恭喜你喜得佳孙!”张父乐得合不拢嘴,说道:“同喜同喜!表弟你坐!”
韩山童坐下,又问道:“这宝宝多重啊!”张小宫道:“八斤九两!”韩山童吓了一跳,惊讶道:“这么重!”张小宫道:“是胖了点!锦莲生了一天,也生不出来,这稳婆也束手无策,差点出事了!”韩山童追问道:“那后来怎么化险为夷的?”张父慨叹道:“亏了对面的薛掌柜!她送了一碗药来,让媳妇喝了,没多久媳妇就顺利生产了!”韩山童奇道:“这倒是想不到!你们是冤家,难为她以德报怨!”他知道张家因为生意上的事,一直对薛丹娘心存芥蒂。之前,薛丹娘大概也一样,没料想她却不计前嫌,居然在张家生死关头施以援手,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张小宫道:“谁说不是!这次若不是她宽宏大量,伸出援手,锦莲母子真是凶险了!这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借她之手,助我们脱困!”张父也道:“这我也没想到她是个好人!以前为了生意上的事,倒是错怪她了!”韩山童道:“这人彼此不了解,错怪是有的。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今后慢慢报答也就是!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我们能帮忙的话,就帮一把!”张小宫道:“我与父亲也这么想的!”韩山童出主意道:“她家酒不错,要不以后你们就从她那边进,让她多点生意!”张小宫赞道:“这主意好!”张父也点头道:“那就听你的!”
说话时,恰巧薛丹娘从外面进来,张小宫见了,起身相迎道:“恩人,你来了!”薛丹娘道:“张相公你客气,我不敢当此称呼的,你叫我名字吧!”张小宫道:“你救了锦莲母子,真是我们张家的恩人!”薛丹娘凤首轻摇道:“济困扶危,原是应该的,不当什么!”韩山童赞道:“薛掌柜施恩不图报,光风霁月,在下佩服!”他因敬佩薛丹娘,故而见她进来,也早已起身相迎。薛丹娘盈盈笑道:“这就更不敢当了!我是向韩相公你学的,你做好事,一向不留名的不是?”
韩山童讪笑道:“哪有!我就一个吃干饭的!”薛丹娘美目在他脸上溜了一眼,微笑着移开了目光,问张小宫道:“我是来看锦莲姐姐的,她母子可好!”张小宫道:“好,可好呢!”说此延请道:“我带你进去看看她!”薛丹娘点了点头,向韩山童和张父致了意,跟着进内宅了。韩山童看着她的倩影,暗自赞赏,忽听张父叹道:“真是一个好女子,可惜了!”韩山童当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附和道:“红颜薄命,自古皆然。她一个弱女子,不肯随波逐流,着实不易,希望她将来能找户好人家!”
张父道:“希望好人有好报!”说此问道:“对了,你的事如何了?”韩山童挠头道:“快了吧!估计十天半个月会有回音的!”张父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韩山童道:“是!到时候如果要请媒,少不得要劳动表兄你的!”张父道:“只要事能cd好说!”韩山童点了点头,起身道:“那为弟先告辞了!”张父道:“这都快饭点了,你吃了再走吧!”韩山童摇头道:“表兄你这两天事多劳累,我就不打搅了,过几天再来找你!”张父道:“那你去吧!”韩山童于是告退而出。
快马回到桃花坑,韩山童仍旧陪许冰瑶嬉戏玩耍。及晚,有感于张小宫喜得贵子,他也兴致高涨,对许冰瑶道:“娘子,你看我徒弟都有儿子了,要不我们也造一个!”许冰瑶满脸绯红,啐道:“谁要生啊!未婚先孕,你让我活还是不让我活了!”韩山童道:“有什么关系!反正送你回去,我就上门求亲,好了就拜堂的!”许冰瑶哼哼道:“万一不成呢?”韩山童道:“肯定成的!这我抢也抢你回来,然后生一堆宝宝!”许冰瑶骂道:“去,你以为人家是猪啊!”韩山童亲了她一口,调戏道:“你就是我的小母猪!”许冰瑶便用粉拳擂他。两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真个快乐。
这一日,两人外出游玩,看罢石梁飞瀑,望华顶而走。许冰瑶看山峰峻极,山色嘉祥,真个“穷山海之瑰富,尽人神之壮丽”,不仅赞叹不已。韩山童是她的马儿,要留心看路,且以前常看到,无甚感慨。此刻,脚步前方快到归云洞,韩山童边走边歌道:“我背背背,背着娘子上天台,葛玄老祖笑我累,我笑老祖想不开!”许冰瑶笑问道:“你念叨什么啊,葛玄老祖又是谁啊!”韩山童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走得几十步,到了归云洞口,韩山童指着几棵茶树说道:“这里就是“葛仙茗圃”,这七棵茶树相传乃三国的真人葛玄所栽,人称‘茶祖’!”许冰瑶道:“原来是茶祖宗啊!好哥哥,不如我们采点回去喝,说不定能成仙呢!”韩山童笑道:“这若喝了就能成仙,那世上哪还有人!”许冰瑶娇声道:“不管!我要采几片喝喝,这没试过,谁知道!”韩山童只得随她,说道:“那你就少采几片吧!”许冰瑶道:“那我采了!”说此对着茶树拜了拜,央告道:“茶祖宗,我从你身上采几片叶子,你莫喊疼哦!”说此,伸出纤纤玉指采茶,采了十来个嫩芽便停手了。韩山童看她娇俏模样,暗自欣赏。
恰此时,忽一阵白茫茫的云雾随风涌来,将两人笼罩在其中。许冰瑶看脚下四周都是云雾,不禁兴奋地用手去捞,说道:“好哥哥,我们是不是成仙了!”韩山童道:“还真是成仙了,腾云驾雾呢!”遭遇奇景,让两人很是兴奋,便在云雾中牵手舞蹈,真有飘飘欲仙之感。不过,这云雾来得快,去得也快,须臾间就云收雾散,化成了轻烟。许冰瑶怏怏道:“散得好快啊!刚才在云里多好玩,我以为真成仙了呢!”韩山童安慰道:“不要难过了!峰顶风光更好看,我们快点上去看看!”说此俯身背起许冰瑶,继续爬山。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峰顶。许冰瑶生平第一次站在高山之巅,见群峰叠翠,山川逶迤,无限风光,尽在一望,不禁欢喜不胜,赞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天宽地阔的,可太舒心了!”韩山童道:“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这确实只有攀登到峰巅,才有这般天地开阔的感受!”许冰瑶谢道:“好哥哥,谢谢你带我上来!没有你,我一辈子也看不了这么好的风景!”
韩山童摇头道:“这能当什么,你爱看,以后我随时带你来看!这儿过了清明,漫山遍野都会开满杜鹃,可好看了,到时候我们再来看吧!”许冰瑶满口答应道:“好,好哥哥你真好,冰瑶最喜欢你了!”说此又献上了香吻。献吻毕,她来了雅致,提议道:“好哥哥,我们一起喊话吧,看谁的声音传得远!”韩山童到也有趣,答道:“好啊!”
许冰瑶便先亮嗓子,对着群山高喊道:“好哥哥,我喜欢你!”韩山童跟着高呼道:“冰瑶,我也喜欢你!”两人的声音,一个清脆,一个雄厚,在云海里交织,响彻山峦。喊毕,两人相视而笑,许冰瑶上前偎入韩山童的怀抱。两人在峰巅之上缠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
兴尽下山,韩山童又带了许冰瑶到国清寺烧香,为她的奶娘做佛事。进得山门,但见金门玉殿,碧瓦朱甍,弥勒殿、雨花殿、大雄宝殿、药师殿、观音殿,巍峨高耸;钟鼓楼、方丈楼、聚贤堂、罗汉堂、妙法堂,峥嵘傲立。佛前灯烛荧煌,炉内香烟缭绕。又有古塔幽幽沐风雨,隋梅青青傲霜雪。果然是堂堂梵宇景清幽,赫赫神灵常祭享。
看得一圈,韩山童找上知客僧,捐了五十两纹银,请高僧超度亡灵。知客僧见他出手大方,敬重有加,引见了方丈处仁禅师。见礼毕,韩山童与处仁禅师寒暄道:“久闻宝刹盛名,弟子早有心过来瞻仰!只是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打扰佛祖,故一直未敢前来。今日,托了内子的福,才得成行!弟子运背,近年诸事不顺,还请禅师指点迷津!”处仁禅师微笑道:“桃源何处是游子正迷津。檀越命中多舛,屡遭磨难,意志消磨是有的!”
韩山童见他一眼点破自己出处,更是钦敬,请教道:“请禅师指点迷津为幸!”处仁禅师微笑道:“忍耐、坚持可矣!世间法曰‘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佛法有云:‘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若其不能欢喜忍受毁谤、讥讽、恶骂之毒如饮甘露者,不名入道智能人也。’韩山童听着,如饮醍醐。
处仁禅师继续启发道:“就以本寺创建之事而言,当初智顗祖师开宗立派之后,却无落脚之所。他亲画图样,欲建梵宇,奈何财物短缺,迟迟不得动工。岁月更迭,他心尤不死,圆寂前遗书晋王杨广,说是:“不见寺成,瞑目为恨”晋王见书,为之诚心感动,派了司马王弘监造本寺,我等遂得祖庭。向使祖师虎头蛇尾,世上无此寺也!”韩山童拜谢道:“听禅师一番话,弟子茅塞顿开矣!”
他确然感悟多多,暗自责怪自己这段时间不该玩物丧志,沉湎女色。这智顗为了建寺,尚且坚持不懈,矢志不渝,何况自己身背耻辱的。这自己后半生,真能含辱忍垢,苟且偷生吗?若如此,自己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和父母爹娘。且自己以往心志极高,曾在秦如烟、秦如玉面前吹牛,那是要称皇称霸的。这如今,自己意志丧失,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岂不被人笑掉大牙。一念及此,心头惶恐,赧颜抱惭。
辞别禅师出了国清寺,他背着许冰瑶,一路沉默,再不似往日那般欢声笑语。许冰瑶早已察觉,揶揄道:“郎君听了和尚的话,又欲修仙耶?”韩山童叹道:“修什么仙!如今我就废人一个,死了无颜见爹娘,那有面目去见神仙!”许冰瑶问道:“那郎君还想雪耻吗?”韩山童摇头道:“那林家豪十分厉害,我一刻不停地练功,尚且未必能胜他。似如今这般,一辈子也别想报仇雪耻了!”许冰瑶道:“那过两天,我一个人回家吧!郎君你还留下来练武!”韩山童斥道:“胡说!我一辈子不报仇,也不要与你分开!”许冰瑶嬉笑道:“你还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过,冰瑶最喜欢多情的好哥哥了!”韩山童笑笑,如今他最爱背上的这个小美人,实在放不下她。
回到桃花坑,韩山童还为许冰瑶忙前忙后,然神色怏怏,不似往日开心,即便最喜欢的床事,也不似往日那般生龙活虎。原来韩山童在寻思以后怎么办?这自己真的可以忘却耻辱,苟延残喘吗?一个窝囊废,配得上许冰瑶吗?今后,有了子孙,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再有,娶妻生子,得讨生活,可自己无颜用本来面目见他人,还得隐姓埋名,自然开不了酒店,这如何生活?总不能一直靠张家接济,或者去许家吃白食吧。若此,问题一个接一个,哪开心得起来。许冰瑶看在眼里,撒娇卖俏相劝,然也只能逗他一会儿,过后他依然郁郁然。
这日已是三月初二,两人依前计行事,商量着明日便去绍兴。韩山童想着进城买些礼物带上,好让许冰瑶孝敬她父母,顺便与张父商量请媒之事。
路过“小宫酒楼”时,见门口停了两辆香车绣幰,装饰极是华丽的。韩山童正好奇哪里来了贵客,忽听得酒楼上传出一个声音道:“伙记,快点上菜,再不上,当心本少爷砸烂你们的招牌!”韩山童一听这声音,顿时愣住,因为这声音十分耳熟,好像林家豪的声音。他对林家豪有刻骨仇恨,记得清楚,可在此地听见,却是有点不敢相信,心道:“不会这么巧吧!”于是他抬步进店,欲看究竟。
进店后,他先去厨房,见张小宫正在里面忙碌,便问道:“小宫,这来的是谁排场不小!”张小宫边忙边招呼道:“表叔,你来了!这是一个公子哥,说此林家庄的!这人挑三捡四的,我只得亲自伺候着!”韩山童确定那人真是林家豪,顿时银牙暗咬,恨不得立即上楼与他拼命。
这时,又听林家豪喊道:“伙计,再不上菜,我可真要拆招牌了!”张小宫刚好烧好一道菜,赶紧让伙计送过去,口上感慨道:“这大户人家的少爷,真难伺候!”韩山童轻笑道:“这都是飞扬跋扈惯了的,是难伺候!”说此一顿道:“你先忙,我自己出去转转!”
出了厨房,他轻脚上楼,楼梯口有屏风挡着的,韩山童凑着缝往里看时,发现那人真是林家豪,身边坐着几个花枝招展的美女。这时,听得一个女子说道:“少爷真厉害!你一喊,人家就把菜送来了,我们刚才喊了半天都没用!”另一女子说道:“我们少爷是武曲星君下凡,自然威风了。你看那方国珍作为一帮之主,对我们家少爷不也毕恭毕敬的!何况这种山村野店的小伙计!”又听得林家豪夸道:“还是思思会说话,盈盈你得学着点!不过,你们谁知道少爷我哪项功夫最厉害!”
有女子道:“剑法!”又有女子道:“轻功!”那个思思说道:“都不对,少爷的棍法最厉害!”那个盈盈说道:“从来没见少爷使过棍子啊!”思思浪笑道:“你昨晚领教了一晚,怎么说没见过!”盈盈回过意,说道:“死蹄子,取笑人!”林家豪笑道:“还是思思厉害,一猜就准,来,让本少爷香一个!”韩山童见林家豪左右逢源,春风得意,恨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他恨不得立即上前再跟他打一架。但是,理智告诉他,这里不是地方。而且,这一年,自己的武艺没多大进步,最近更是荒废了,此时找他动手,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没得半点胜算的。
于是,他攥拳忍了忍,垂头丧气地下了楼,黯黯然出了店,跨鞍上了黄毛儿,纵马离去。店对面此时出来一个倩影,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却见他已经跑远,不禁看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怔怔出神。
韩山童跑出了城,立即缓辔而行,脑海里又浮现起了那天比武受辱的情景,一张张嘲笑的面孔又开始肆虐,让他透不过气来。时间虽然已经过去近三年,但那些嘲笑者的神情,他却记得一清二楚,丝毫未忘,便如刚发生的一般。一时间,羞耻、惶愧、愤恨,诸般情绪纷至沓来,直让他郝颜如煮,无地自容。他更恨自己不争,耻辱未雪却想着退却,做缩头乌龟,想想自己乃七尺男子,若不能堂堂正正,昂首做人,如何对得起祖宗和父母,又如何对得起曾经厚望、厚爱过自己的那些人。
越想他越惭愧,暗自赌咒发誓,今生必须打败林家豪,不死不休。回桃花坑,自己就继续练武,绝不半途而废,以免遗恨终身。心念及此,他快马加鞭,冲向桃花坑,恨不得立刻就去练武。可疾驰得一程,他忽的想到了许冰瑶,现在的桃花坑不只自己一人,可还有一个她。此刻,她正满心欢喜准备与自己一道回家见父母,自己能告诉她不去了吗?老天爷好不容易把她送到自己身边,自己真的可以伤害她,将她的幸福置之不顾吗?意念及此,他又收了收缰绳,缓辔而行,越接近桃花坑,他的心越是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许冰瑶,怎么跟她说。
这心不顺,老天爷也与他作对,天气无端端的闷热起来,进山的道路变得湿滑异常,十分难走。韩山童怕黄毛儿有闪失,再不敢骑,牵马而行。不多时,天空乌云滚滚而来,四周黑雾漠漠而起,天色顿时昏暗下来。韩山童看这情况,却是要下雷雨的样子,忽想起许冰瑶一个人在山里,碰上这打雷下雨的日子,岂不吓坏了,于是不敢多想,飞身而行。
快到家时,黑云已然压顶,天昏地暗,白昼如夜,韩山童料许冰瑶怕死了,远远喊道:“冰瑶,我回来了,你别怕啊!”话音未落,许冰瑶已从屋子里飞身而出,到了跟前,便如飞鸟投林一般纵体入怀,抱住韩山童泣诉道:“好哥哥,你怎么才回来!这天一下子就黑了,吓死我了!”韩山童安慰道:“不怕,有我呢!这雨马上要下了,我们快点进屋!”说此疾步而走,抱着许冰瑶进屋,将黄毛儿也牵进了屋。刚进屋,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紧跟着一声惊雷在不远处炸响,声震山岳,惊天动地。
许冰瑶立即吓得哭出声来,紧抱着韩山童娇呼道:“好哥哥,我好怕!”韩山童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呢!我比你高,它要打先打我!”这雷近得吓人,从未有过,其实他也怕的,不过好歹得安慰许冰瑶。雷一过,风雨便大作。但见:“摇天撼地起狂风,倒海翻江飞急雨。滚滚狂风,吹得大树连根起;淙淙骤雨,扳倒天河往下倾。雷公奋怒,唿喇喇施霹雳;电母生嗔,淅沥沥闪红绡。檐前顿垂瀑布,窗外时响玲珑,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涨万条银。此阵势,若非灌口斩蛟龙,定是泗州降水母。”
许冰瑶真被吓着了,埋首在韩山童怀里,一动也不敢动。雷车轰轰、闪电灼灼了好一阵,方才远去,雨继续潇潇洒洒了一会儿,便也歇了。韩山童见威势已过,玩笑道:“娘子你不是七仙女吧!怎的雷公、电母兴起这么大的阵势来吓人,非要把你捉走似的!”说此将许冰瑶放下。许冰瑶整了整衣衫,睨了他一眼,噘嘴道:“人家吓死了,你还开玩笑!你想让他们把我捉走啊!”韩山童笑道:“那我可舍不得!”许冰瑶上前搂了他的脖子道:“这才是我的好哥哥,知道我害怕,赶紧回来陪我!”韩山童邀功道:“这我倒真是飞回来,就怕我家小娘子吓着!”许冰瑶开心,主动献吻。
韩山童心理波动,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紧紧地搂着许冰瑶,贪婪地吸吮她的香津。吻罢多时,两人方分开,许冰瑶奇怪,问道:“好哥哥,你怎么了,搂我搂这么紧?”韩山童摇摇头道:“没什么!”许冰瑶道:“你跑得急,口渴了吧,我给你倒茶去!”说此去拿茶壶帮他倒水。韩山童答声“好”,将黄毛儿牵出了屋,送回马厩,而后回屋。许冰瑶已经倒好了水,奉茶道:“好哥哥,你坐,喝茶!”韩山童依言而坐,享受她的温柔,然喝了水,心神一定,哀愁立即爬上了俊脸。
许冰瑶看他神色比前两日又差,很是好奇,又问道:“好哥哥,你怎么了?”韩山童叹了声气,耷拉着脸没说话。许冰瑶在他边上坐下,拉了他的手央求道:“好哥哥,出来什么事?你怎么又不开心了?”韩山童哀叹道:“我在小宫酒楼碰上林家豪了!”许冰瑶秀眉微蹙,嗟嘘道:“还真是冤家路窄!这林家豪真是你命中的扫把星,时不时跑出来坏你好事!”韩山童苦笑道:“谁说不是!”许冰瑶追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韩山童叹道:“命里这一关过不掉!我若不能雪耻,死后无颜见爹娘,所以我想留下来专心练功,以图雪恨!可是,如果我留下来,那我们的婚事就要往后推了,不知道要到何年马月了,我又舍不得!”许冰瑶怏怏道:“是冰瑶不好,害你分心了!”
韩山童摇头道:“不是的!那段日子,我练功走火入魔,心志动摇,只想找个人成亲,苟活一生。老天爷将你送到我身边,实是我求来的!这段时间,与娘子你恩爱缠绵、鹣鲽情深,实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日子。无论让我选择多少次,我都愿意与你相遇相知相爱,绝不后悔!”许冰瑶莞尔笑道:“谢谢好哥哥的爱恋,我最喜欢你了!你知道我最感谢谁吗?我最感谢哪些强盗,让我遇见了你!”韩山童强笑道:“他们死前倒算做了件好事,应该能解不少罪过!”许冰瑶道:“本来他们要入十八层地狱的,如今就让他们在十七层吧!”韩山童微微颔首,淡淡一笑,笑罢又继续发愁。
许冰瑶玉靥上也挂上了愁色,问道:“好哥哥,那我们明天还回去吗?”韩山童答道:“隔一两天吧,我还没来得及买礼物!”许冰瑶又问道:“回去以后呢?”韩山童思量了一会儿,答道:“若岳父、岳母同意你嫁到这山里来,那我们就成亲;若不愿意,那请你等我两年如何?”许冰瑶道:“冰瑶是愿意!不知道爹娘能不能成全!”韩山童闻言微微一叹。许冰瑶劝道:“好哥哥,你别犯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说此央求道:“冰瑶肚子饿了,你做饭我吃吧!”韩山童答应着,起身做饭。
午后,韩山童还是愁眉锁眼,许冰瑶也是蹙额颦眉,雨过去了,然而韩山童心坎上的事却过不去。
及晚上床,韩山童想着没认识许冰瑶之前,这时候自己都在练功的,即便那样苦练,尚且追不上林家豪。这今后,如果自己还沉湎于床第之欢,不练功,如何能胜林家豪。可许冰瑶在身边的,自己总不能对她不理不睬,顾自修炼吧。想来想去,左右为难,不禁又叹气。许冰瑶依偎在他怀里,听他叹气,轻抬螓首看了一眼,逗笑道:“好哥哥,你不要多想,不要发愁嘛!你看你眉头皱成老头子了!”韩山童却直叹气。许冰瑶忽的说道:“好哥哥,要不我明天一个人回去吧!”韩山童斥道:“胡说,你一个人如何回的去!”许冰瑶道:“回的去的!只有你把马借我,我就回得去!”韩山童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倒本事了!那回去以后呢?”
许冰瑶倾首想了想,说道:“那就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两地分离,刻骨相思!”韩山童问道:“再然后呢!”许冰瑶道:“然后我就等你呗!”韩山童追问道:“那你爹娘将你许配他人怎么办?”许冰瑶莞尔笑道:“能顶住我就顶住,顶不住,那也就嫁了!君他娶,我他嫁,反正你又不怕娶不到!”韩山童斥道:“你这小妖精,无情的狠啊!”说此紧紧地将许冰瑶搂住,却是舍不得。许冰瑶几乎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挣扎出来后,娇喘着说道:“冰瑶真不想害你,更不想成为你的累赘!”韩山童摇头道:”不要说了!我不答应!让你为我做牺牲,我于心何忍!”许冰瑶问道:“那好哥哥你有主意吗?”韩山童只黯黯然摇了摇头。
良宵寂寂,两人继续相拥而坐,具是悒悒不乐。过得良久,许冰瑶方才轻启檀口道:“郎君可背过这首诗,‘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韩山童道:“这是罗隐的《自谴》,怎会不知!”许冰瑶道:“既然郎君知道,何不也来它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美色当前,理应你欢我爱,你却在那边苦着脸。万一明日我走了,你再想都不行了!”韩山童道:“你又来了,不许胡说!”许冰瑶道:“好,我不胡说,好哥哥你也别胡思乱想,莫要辜负良宵!”说此主动献吻,韩山童被她一**,起了兴,便与她共赴巫山。
一番云雨后,许冰瑶侧躺在韩山童怀中,喃喃道:“好哥哥,如果我明日离开你,你会像想两位姐姐那样想我吗?”韩山童斥责道:“你又来了!”许冰瑶撒娇道:“假设一下嘛!”韩山童恼怒,恨声道:“不会!”许冰瑶轻叹道:“看来我终究比不上她们!”韩山童抬手拍拍她脑门,责问道:“你小脑袋想什么呢!你是我娘子,假如你是我,你说你想不想!”许冰瑶乐道:“那肯定想的!”说此轻声娇叹道:“要是能永远在一起该多好啊!这人为什么总是要分分合合、生离死别呢!”
韩山童亦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天地尚若此,人自难免!”他有亲身的经历,已有一些感悟。许冰瑶闻言,美目里泪水盈盈而出,滑颊而下。韩山童看在眼里,怜惜不过,安慰道:“你就别多想了!再多我不报仇了,陪你回去,托媒求亲!”边说边帮她擦拭泪水。许冰瑶玉首轻点,而后偎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的气息和温暖,休息片刻,又向韩山童索吻。
次日一早,韩山童便起床外出练功,再不敢贪图欢爱而赖床。他刚着好衣,许冰瑶也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问道:“好哥哥,你起这么早去干什么?”韩山童道:“我去练功,你睡吧!”许冰瑶坐起了身,招手道:“好哥哥你来,让我多看你一眼!”韩山童道:“看什么,又不是看不到了!”许冰瑶撒娇道:“我就要看嘛!”韩山童只得在床边坐下,说道:“那你看一眼,我就去练功!”许冰瑶道:“好哥哥真好!”说此美目在韩山童的脸上端详了又端详,赞道:“好哥哥,你真英俊!”韩山童笑到:“这今儿刮什么风,一大早夸我!”说此一顿道:“那我走了!”
许冰瑶一把将他拉住,央求道:“好哥哥,那你也看看我呗!”说此浅笑嫣然,媚眼轻抛。韩山童看了她一眼,赞道:“我的小娘子国色天香,什么时候都漂亮!”许冰瑶小嘴轻噘道:“敷衍!你好好多看看嘛!”韩山童见她三分清纯,七分娇媚,爱惜不胜,凑上前亲她的樱桃小口。许冰瑶却紧紧地搂住了他,与他热吻,迟迟不肯松手。韩山童忍不住就想与她欢爱,想想昨晚已经尽兴,来日方长,不急一时的,还是去练功要紧,于是停吻道:“冰瑶,我去练功了,你继续睡吧!”许冰瑶螓首轻点,目送韩山童出门,待见他身影消失的刹那,美目中泪水如珠链一般滚落,强忍着没哭出声来。
韩山童出了屋院,发现院外落英成阵,一地的桃花,显然是被昨日的狂风暴雨给吹散打落的。看着或半残或光秃的桃树,他不禁感叹春之将去也,忽想现在不是自己惜春怜花的时候,还是去练功要紧,看看魔障有没有解除。于是他赶到山石前,坐下练习全真心法。他原担心魔障再现,然调气运息后,意气贯通,连绵不绝,杂念未生,一切顺利。收功后,他心情舒畅不少,兴冲冲赶回屋里,想告诉许冰瑶这个好消息。
到了院外,他轻声喊道:“冰瑶,我回来了!你起来了吗?”话音落下,未见许冰瑶回答,进到院子,见屋门开着,知道许冰瑶应该已经起来了,于是又喊道:“冰瑶,你在哪里?”却还是不见许冰瑶答话。他奇怪万分,进屋探看,没见许冰瑶的身影。他想着许冰瑶会不会与他在玩捉迷藏,于是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还是未见。这时心头便惊慌起来,想起了许冰瑶昨晚和早间的异常言行,这一想起,心头更慌,喊道:“冰瑶,你不要吓我,出来吧!”然而还是没有许冰瑶的回音,他知道这是出事了,于是重进卧室,寻找线索,果真在窗台下的案桌上看见了一纸书信。
见此书信,韩山童心凉了半截,拿起看时,见上面写道:“字谕郎君山童:君见此书,妾当已赴归途,勿追勿寻。前者,妾遇虎狼,危如朝露,天不亡我,遣君相救。威哉少年,剑扫群邪,美哉少年,貌胜潘安。谁言萍水相逢,实则三生有缘,叠背而归,相伴桃源,蒙君殷勤照顾,娇弱之体得安。感君之实诚,慕君之良质,乃去矜持,同就枕席,卿卿我我,共赴巫山。两月欢娱,恩爱非浅;一春厮磨,情缘自深。以妾之愿,当效鸳鸯于飞,与君白头偕老。然天不从人愿,忽出魔星,坏我好事,令人伤怀。痛定思之,凡人饮啄有定,过之不为福也,妾与君虽有鱼水之缘,却非同路之人。强成连理,必结苦果,故而忍痛割爱,不辞而别。其状若何,涕泗滂沱;其心若何,苦比黄莲。妾去后,愿君重振龙虎之志,早雪见陵之耻。妾去也,莫牵连,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冰瑶涕字。”
韩山童见信上泪痕未干,料许冰瑶离去未远,追到门外大声疾呼道:“冰瑶,你快回来!我不要报仇了,你快回来!”然而只听见自己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却不见许冰瑶的回音。他知道许冰瑶已然离去,于是想着骑马去追,到了马厩前,发现黄毛儿不在。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许冰瑶是骑了黄毛儿走,它怎可能还会在。见此情状,韩山童心如死灰,形若槁木,委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正是:“聚散离合皆有定,阮郎未离仙子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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