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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韩山童自然又喝大了,不知自己在哪里歇下。半醉半醒之间,忽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强定醉眼看时,但见“玉鸭薰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乃是一间闺房。流苏帐下,还坐着个美人儿,正在向他招手。恍恍惚惚的,看着像是薛丹娘,但见她靥笑春桃,风情万种,眼波流转,百媚丛生,唇绽樱颗,诱人心魂。韩山童情不自禁,意欲上前拥抱。一动,却便醒了,却是个春梦。回想梦景,觉得薛丹娘娇艳妩媚,风流婀娜,真个是摄人魂魄,让人悸动。只不知自己缘何会招她入梦,做这荒唐之事。忽一想,她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自己怎可亵渎于她,实在不该。
于是他不再赖床,起身穿衣,想着做这样的荒唐梦,多半是因为自己这些天意志懒散,荒废练功所致。此时静想,这几日自己天天吃麻将肉,饮酒作乐,作息无度,颠倒黑白,实在是荒唐至极。这之前自己练武,即便无功,报不了仇,可好歹精气神还在,若像近日所为,终日寻欢作乐、无所事事,那人虽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一念及此,不禁惶恐,于是外出打水梳洗,而后牵了黄毛儿,到街上买了一些菜蔬,便急急赶回桃花坑。
一连数天,韩山童都像以前一样专心练功,没去城里玩耍。这日,鲜菜吃完了,不得不进城采办。事毕,他像以前一样去张宅看望张家父子,问问安好。进到内堂,见父子俩正在说事,脸色凝重的。两父子见了韩山童便止住了话语,各自与韩山童问安打招呼。韩山童问道:“表哥,发生了什么事吗?”张小宫欲说又止,张父吩咐道:“小宫,你去看店子,我与表叔说话!”张小宫答应一声,招呼道:“表叔,你坐,我看店去了!”说此出门了。
张父帮韩山童沏了茶,坐下后便问道:“表弟,这两年我待你如何?”韩山童答道:“比亲兄长还要亲!”心中狐疑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父道:“那兄长说你几句,你不会生气吧!”韩山童忙道:“表兄请说!”张父道:“那我先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想找媳妇了?”韩山童莫名,摇头道:“没有啊,大哥为何这么想?”张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兄弟你有这个想法很正常的。也是为兄疏忽,没为你着想,这早该帮你张罗的!”韩山童连连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还没这想法!”
张父道:“这你不用否认!你年纪不小了,确实该找人了!这嫁娶是最正常的事,你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与为兄说,为兄必当助你达成所愿,即便找遍三州六府也在所不惜。只有一点,今后你再不可与小寡妇打情骂俏,玷污了自己的名声!”韩山童听了,更是莫名,奇道:“大哥这说的是什么事?我与谁打情骂俏?我怎么听不懂?”张父道:“兄弟你不该与我装糊涂,你和她的事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全天台城的人都知道了!”
韩山童更是糊涂,说道:“请表兄明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张父道:“怪了,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就是你与对面赛西施的事啊!”韩山童摇头道:“我与她没什么事啊!”张父道:“外面都在传,你与她打情骂俏,还送她一首艳诗,有没有这回事?”韩山童听此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说道:“那是应酬之作,没什么深意的!”张父道:“没有最好!可闲人不这么看,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开了,为兄怕这事会玷污了你的名声,所以替你着急。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是个貌美的小寡妇,她这是有人虎视眈眈盯着的,你靠近了,会闯祸的,今后还是离她远一点为好!”
韩山童知道张父确是为他好,便点头道:“多谢表兄提点,小弟记下了!”张父化忧为喜,说道:“如此甚好!隔日,为兄就请人帮你物色一门好亲事!你要亭台,为兄就帮你造亭台;你要楼阁,为兄就帮你造楼阁。这加上你的人品相貌,一身的本事,要什么样的好姑娘会没有,可千万别被一个小寡妇迷惑了!她命不甚好,会害人的!”韩山童谢道:“表兄不必诟病于她,我会离远点的!这前几日,小弟荒唐,让你们担心了!”
张父道:“这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们还着实担心,想想你可能受什么打击的,只得先由着你!如今可好了?”韩山童点头道:“好了!”张父道:“这你难过,大可以与我们说的!我们虽帮不上你的忙,可好歹能劝解劝解的是吧!”韩山童又致歉道:“让你们担心了!”张父道:“我们是一家人,担心你不应该的!只不过你一人住着,有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得帮你找个贴心人才好!”韩山童赶忙道:“这真不用!”张父问道:“你还忘不了以前的姑娘?”韩山童答道:“是!”张父道:“有时候过去了的人和事,只能让它过去的!”
韩山童叹道:“过一、两年再说吧!”张父道:“那依你!你想找了就与我说,我请全城的媒婆帮你找!”韩山童点头道:“多谢表兄!”说此起身道:“没其它事,那我就先回了!”张父道:“不急吧!吃了午饭再回也不迟!”韩山童道:“离中午还早呢,我还是回去吧!”张父道:“那不拦你!”说此送韩山童出门。
别过张父,韩山童牵马而行,经过“女儿红酒楼”时,不禁多看了一眼,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自忖自己爱的还是秦如烟姐妹,心中并没有薛丹娘,但是那晚梦中的薛丹娘实在是太过美艳动人,让他忍不住想去看看她。
正走时,忽听赵明唤道:“韩三,我正要找你!”韩山童转首想看,问道:“赵明兄有事?”赵明道:“来!”说此将韩山童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说道:“韩三兄弟,大事不好了,我们闯祸了!”韩山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赵明道:“我们那晚喝酒的事,被祝舵主听到了。他很生气!”韩山童奇道:“我们喝个酒,关他什么事,这管多来吧!”赵明道:“怎不关他事!你也知道,他看中丹娘了!”韩山童问道:“这不会又是我那首诗惹祸了吧!”
赵明道:“正是!那晚你喝酒赠诗,谁知丹娘把它记了下来,绣了一幅字画挂墙上了。这街坊四邻传为美谈,可不就传到了祝舵主的耳朵里。他老早就看中丹娘的,早想娶她做九姨太,苦于名分问题才没下手。你这诗一写,还真抢了他的风头,惹恼他了!”韩山童倒也不甚惊慌。笑道:“没料还有这一出!”赵明道:“事还没完!这被你插了一杠子,那老蛇竹叶青可急了,伦理也不讲了,脸面也不要了,昨天带了聘礼去求亲。结果被丹娘左一个“大外甥”,右一个“大外甥”轰出了门,聘礼也扔了一地!”
韩山童赞赏道:“没料这薛丹娘倒是个烈性女子!”赵明叹道:“性子烈又能如何!胳膊扭不过大腿的,迟早落他祝业庆手里的!”韩山童道:“牛不喝水,他总不能强按头吧!”赵明道:“这明里暗里,手段多了!再说强抢又如何,他也不是第一次抢了!六姨太、七姨太就是抢来的!”韩山童质疑道:“没人管?”赵明冷笑道:“你这天真了!谁敢管,你想想他手下算上我们有多少人,谁吃了熊心豹子,敢去惹土皇帝?”韩山童抱怨道:“这还真没天理!”
赵明制止道:“你先别忙抱不平!丹娘这事我们是惹祸了的,昨天他好事没成,帐全记我们头上,你头上更多些。这刚才他让人传话,说是明天要召集全舵的人训话,叶堂主让我告诉你一声,明天你是靶子,可得忍着点!”韩山童笑道:“好吧!古话说祸从口出,没料我这次还真因言惹祸了!”赵明道:“到时候被骂是肯定的,我们就忍忍吧!这还是叶堂主帮我们说了好话的,不然麻烦大了!”韩山童赞道:“这叶堂主是能扛事的!在他手下当差,算我们幸运!”赵明道:“正是!那你明天早点来,若是被骂忍着些!”韩山童道:“谨遵吩咐!”于是哥俩分头而走。
韩山童话是答应得好,心气却难平。他天生有侠气,看不惯恃强凌弱、欺压妇孺的事,若之前知道祝业庆的所作所为,他饿死也不愿加入其麾下的。此时,知其所作所为,却有几分懊恼,管吧,自己在他手下讨生活的,自己若对着他干,这算反水,情理上自己有亏欠;不管吧,又有违侠义之道。后来一想,自己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还是忍忍吧。再说,自己也不知道薛丹娘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她是故作腔调的,那自己可就狗拿耗子了。若此一想,便不再以此事为念,顾自回桃花坑。
次日一早,韩山童便赶了东山营寨,叶宽交代了他几句,带领着一众属下到了总舵。西山营寨的人比他们早到,只不见郝范仁的踪影。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方见郝范仁陪着祝业庆出来,两人在台阶上站住后,郝范仁恭请道:“请舵主训话!”说罢退至一旁。
祝业庆阴沉着脸道:“今天召你们来,为了何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这你们当中,有人仗着肚子里边有几点墨水,写艳诗调戏‘女儿红酒楼’的薛掌柜,闹得满城风雨,有辱本帮声威!这薛掌柜是什么人,她是我二舅的义女,是我的表妹。这本舵的表妹你们都敢调戏,可见无法无天,我再若不管,怕你们要翻天!”底下人见他称呼薛丹娘为表妹,一个个的都暗骂他灭人伦,衣冠禽兽,只面上不敢表露。韩山童也暗自道:“这都行,还真难不住你!”
他正暗忖时,祝业庆忽问郝范仁道:“范仁,这事按帮规,怎么处理?”潘范仁道:“调戏良家妇女,杖三十,驱逐出帮!”韩山童暗道:“这麻烦了,要挨棍棒!”想想这真没天理,便寻思着要不要反抗。这时祝业庆又开口道:“本舵仁慈,念他一向还算本分,又是初犯,先给他一个机会,望他好自为之。”韩山童暗自笑道:“多谢了!”祝业庆又道:“这今后若还犯,乱搞花头,那就别怪本舵不顾亲戚情面了,到时候棍棒加倍伺候!”
待他话声落下,韩山童忽的步出队列,躬身行礼道:“属下有话禀告!”祝业庆冷声道:“说!”韩山童道:“前几日,属下酒后犯糊涂,写了一首歪诗调戏薛掌柜,犯下了大错,事后我也惶恐万分!”祝业庆哼哼道:“知道就好!”韩山童道:“属下知错!这刚才蒙舵主宽恕,许我继续留在帮中,我感激万分。只是我既犯大错,又连累兄弟们无辜受责,实无颜留在帮里,故而情愿领罚出帮,以儆效尤!请舵主恩准!”祝业庆冷冷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看在亲戚面上,本舵成全你,许你自去!”
韩山童谢道:“多谢舵主!”祝业庆又出声道:“我让你走,可还有一事你得记着!”韩山童道:“请舵主明示!”祝业庆道:“你若离开天台,今后自然任你逍遥;若留在天台,则还得守本帮规矩!若是冒犯我帮威,小心棍棒伺候,勿谓言之不预!”韩山童点头道:“定当遵守!”祝业庆道:“若此你先入列,我还有事要宣布!”韩山童答应一声,仍旧入列。
祝业庆旋即沉脸,威凛凛看着底下训话道:“这你们也看到了,韩三犯了帮规,自愿退出了!他这算是轻的,你们以后谁若还敢犯,定罚不饶,有一个我清理一个,棍棒伺候,听清没!”底下人齐声道:“听清了!”祝业庆脸色稍霁,对郝范仁和叶宽道:“两位堂主今后也要严加管束,这好些人都胆大包天的!”郝范仁和叶宽齐齐道:“属下谨遵钧令,回去后就严加整顿!”祝业庆道:“若有不听话的,立即逐出,不须留情面!”郝范仁和叶宽答道:“遵命!”
祝业庆又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还有一事,要你们给我留心着!”叶宽道:“请舵主示下!”祝业庆道:“丹娘是我的表妹,可城里城外,有些人却故意散布谣言,说她是我舅妾。这些人是存心要看我笑话的,别有用心,今后你们听见了,该知道怎么办吧!”底下人齐声道:“知道!”韩山童暗自感慨,这真要堵人家嘴了,不知今后有多少天台百姓要遭殃。
此时,祝业庆却换来一副嘴脸,展开了乌金扇,轻摇着说道:“接下来,本舵宣布一件喜事!这韩三的事发生后,本舵去向我家表妹道歉,蒙她青睐,许以婚约。三天后,我俩便要拜堂成亲,结琴瑟之好!”郝范仁立即贺喜道:“恭喜舵主又得美眷!像薛掌柜这样的天仙美人,也只有舵主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你们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西山寨一众人齐声恭贺道:“恭喜舵主,又添佳偶!”事前郝范仁交代过的,故而能齐声。
祝业庆笑呵呵道:“多谢弟兄们的祝贺,到时候,本舵请你们喝喜酒!”说此对韩山童道:“韩三,到时候你也来。说起来,你算半个媒人!”韩山童抱拳道:“恭喜舵主抱得美人归,这喜酒一定要喝的!”经过几年磨砺,他眼里颇能容沙子,说话做事稳当多了。祝业庆点头道:“你人还是不错的,可惜这次醉酒犯了糊涂!这以后你有事尽管来找本舵商量,好歹我们沾着亲!”韩山童谢道:“多谢舵主看顾,我不胜感激!”祝业庆春风得意,不再纠结前事,说道:“那你自去吧!”韩山童复又谢道:“多谢舵主!”说此又向郝范仁和叶宽等人致谢道:“多谢两位堂主和弟兄们一直以来的关照,隔日我请大家喝酒!”叶宽道:“走好!”郝范仁也点了点头。
韩山童于是转身离开,却便似逃离了魔窟,一身轻松。走在路上,他开始想去路问题,在天台住了两年,自己也许该离开了。只不过,自己的武艺未成,张小宫的厨艺也没成型,这离开好像有点半途而废,不是太好。又想张父待自己如亲兄弟,这事还得与他商量了才好决定,于是去张宅找张父。
张家父子早等着韩山童的消息,一见面,张父立即问道:“表弟,情况如何,我那表舅佬有没有为难你!”韩山童摇头道:“没有!算是给了点情面,没整我。不过,我自己请辞了,以后不在他们手下干了!”张父道:“没难为你就好!这干不干的不要紧,我们不差他几两银子!”张小宫道:“恭喜师父获得自由身!”韩山童感慨道:“这还好让我脱离出来了,不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迟早要被赶出师门!”说此告诫张小宫道:“你以后也离他们远点!我最恨为非作歹、欺凌妇孺的,若有此等事发生,我手起刀落!”张小宫连声道:“不敢不敢,这我哪敢像他那样!”
张父道:“表弟放心,我会帮你管着他的,断不许他像他表舅一般胡作非为!”张小宫帮韩山童沏了茶,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会跟着你学好的!”张父道:“是这话!”说此问韩山童道:“表弟,这如今你有何打算?”韩山童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离开这儿了!”张小宫急道:“这怎么行!这厨艺我刚上道,哪能离开你的指点!”张父也道:“这你若走了,小宫的手艺就半途而废了!你还是留下来吧,好歹等他手艺高些再走!”
韩山童道:“这我留着,有点吃白食!”张父道:“表弟你这言过了!我父子如今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拜你所赐,小宫就是养你一辈子也应该,何况你自己打猎,不要他养的!”张小宫又恳求道:“师父,你就留下来教我吧,你的本事十成我还没学到一成!”韩山童见他诚恳,于是点头道:“那好,我留下来教你!”张小宫欢喜不胜,赞道:“太好了!”张父也欢喜,说道:“那表弟你要不搬出来住,不要一个人在那边受苦了!”韩山童笑道:“这不用了,我还真就喜欢那个地方!”
张父道:“那随你!”说此吩咐张小宫道:“小宫,你也别只顾儿女私情了,以后隔三天去学一次,顺便给你表叔送菜蔬!”张小宫道:“孩儿遵命!”韩山童想想自己脱离了海龙帮,以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桃花坑练功,倒也是欢喜,于是起身道:“那我就先回桃花坑了!”张父道:“表弟你这太心急了!你来一趟不容易,索性多坐坐,吃了饭再走不迟!”
韩山童正欲推辞时,忽听张浩繁在外面问话道:“张叔,韩三可还在你这儿?”张父答道:“在呢!”又听赵明、丁宇道:“太好了!”话音落时,三人已经进门。韩山童迎上前道:“这你们三人怎地都来了!”丁宇道:“我们是来向你道歉的!”韩山童笑道:“你们道什么谦!”赵明抱拳道:“那晚我们撺掇着让你作诗,没料会闯下大祸!如今,你一个人替我们背锅,我三人实在过意不去,来给你道个歉!”张浩繁和丁宇也道:“对不住!”韩山童摇头道:“我是自愿离帮的,不关你们的事!表兄老早劝我不要干了,所以我就不干了!”张父圆话道:“是我劝的!”说此招待三人坐下。
赵明道:“不知你接下来准备干些什么?”韩山童道:“我还回桃花坑打猎,尽可以谋生的!”张浩繁道:“还好你会这本事!这样一来也好,没人管自由自在!”韩山童道:“我也这么想的!你们放心,我没事的,好歹表兄能照顾着我!”丁宇羡慕道:“这你真好,有得依靠!如果我也有张叔这样的亲戚,我也不干了,省得受窝囊气!”赵明玩笑道:“不如你也攀个亲戚吧!上次,我跟小宫说了,以后要跟他攀亲戚!”张小宫笑道:“好说的!”赵明道:“那说定了!你使劲多生几个,我们都来与你攀亲戚!”张浩繁道:“这干脆我们以后都做亲戚!”丁宇道:“这倒真是个好提议,要不我们晚上乐一乐,感谢韩三帮我们背锅!”
张父道:“这你们小兄弟齐心也是好的!这样,晚上我在店里设宴,给你们几位压惊,同时感谢你们这两年对我表弟的照顾之情!”赵明道:“张叔你客气,这照顾是谈不上的!酒嘛,我们一定来喝!”张浩繁便起身道:“那我们先告辞了!”韩山童道:“何不多坐会儿!”张浩繁叹气道:“不行的!你也知道,我们那头儿只会落井下石,不会担事的。出了这么档子事,我与丁宇有得他整了,只能先夹着尾巴做人了!这刚才我们是特意过来道歉的,既然你没事,我们还是先回去,稳当些儿!”韩山童便不敢多留,说道:“若此你们请便,晚上我们再聚!”于是送几人出门。
当晚,张家在自己的酒楼设宴款待赵明几人,张父敬罢酒就告退了,留下几个小弟兄吃喝。几人酒了喝,谈谈天,说说地,日间的不快便忘了。正开心时,伙计忽的进来禀报道:“少东家,对楼薛掌柜求见几位相公!”张小宫问韩山童道:“表叔,这不知她有何事?我们请还是不请?”韩山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请她进来吧!”伙计答应着去了。韩山童等人暂停饮酒,起身迎接。
未几,薛丹娘盈盈进门,敛衽道:“丹娘打扰几位雅兴,万望恕罪!”韩山童道:“你客气了,何扰之有!”张小宫警惕性强,问道:“不知薛掌柜来我店有何贵干?”薛丹娘答道:“我是来给几个相公赔罪的!”说此又盈盈下拜道:“丹娘浅薄,得了韩相公的诗珍,飘然自得,遂绣字画,挂于店堂,不意害四位相公受责。此乃我之过,特来谢罪!”丁宇道:“丹娘你不必在意,我们几个都不怪你的!”赵明和张浩繁齐齐附和。
薛丹娘分别点头致谢,而后又单独向韩山童致歉道:“韩相公,丹娘害你被逐,对不住了!”韩山童还礼道:“这你更不必放心上了!我是表兄劝我离开的,不是因你之故!”薛丹娘愁眉稍展,谢道:“多谢韩相公宽恕!韩相公恢宏大度,明月入怀,令人敬佩!”韩山童摇头道:“不当什么的!”薛丹娘微微露笑,梨涡轻旋,仿佛一抹露华般明艳动人,惜乎一现即隐。
韩山童睹之,不禁心生怜惜,恭请道:“薛掌柜难得过来,坐坐吧!”张小宫赶紧搬椅子道:“薛掌柜请!”薛丹娘玉首轻摇道:“我是来向四位相公道歉的,这如今既蒙宽恕,丹娘稍稍心安,就不打扰你们喝酒了!”丁宇道:“你赏脸坐会儿,陪我们喝几杯酒吧!这以后,我们怕是没机会看着你喝酒了!”赵明道:“也是!”
薛丹娘答应道:“好,那丹娘敬你们几杯,以示赔罪!”说此盈盈落座。张小宫赶紧帮着添了一副碗筷。韩山童因她与自己邻座,先帮她倒了酒,而后自己也满上,举杯道:“薛掌柜喜事临近,我们敬她一杯如何!”赵明道:“该敬!丹娘,这以后你做了夫人,烦请照顾我们则个!”薛丹娘却未举杯,丽靥带着疑色,问道:“我有何喜事?做谁的夫人?”
张浩繁反问道:“你既知我们的事,怎反而不知自己的事?难道还想瞒我们?”薛丹娘奇道:“你们的事,我是听小二说的,说是韩相公因我被踢出了海龙帮,故而我来道歉。这还关我什么事?”丁宇道:“你不是答应我们祝舵主,说是要嫁他了!”薛丹娘问道:“这是哪个缺德鬼乱说的!”韩山童道:“是我们祝舵主日间亲口说的!”
薛丹娘翠眉轻挑,啐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禽兽不如的东西!这我把他东西都扔了,何曾答应他!”她这一说,在座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面面相觑。赵明反应快些,说道:“我们舵主有钱有势,你若嫁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比你自己开店不好些?这一般的女子,求还求不来的!”薛丹娘正色道:“你道这富贵荣华好享受的吗?乐了,把你当个宝,不乐意了,弃之如敝屐!”
张浩繁道:“可你即便不答应,又能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们舵主是天台的土皇帝,没人敢违逆的!你一个弱女子,有心无力,如何能与他抗衡,还是答应他算了!”薛丹娘决然道:“要我从他,除非日头从西边出!做女儿时,父命难违,陷身狼窝。如今,侥幸逃得生天,如何再蹈虎穴!”丁宇叹道:“这祝舵主既然说了,没人敢反抗的,你不从也得从的,想开些儿!可惜,我是窝囊废,帮不了你!”
薛丹娘道:“多谢丁相公盛情,丹娘心领了!”说此凛凛然道:“没人敢反,就让我丹娘做第一个!一把剪刀一腔血,定然不遂他心愿!”在座男子齐齐起敬。韩山童看她艳若桃花,没料心若梅洁,暗自赞叹,劝慰道:“薛掌柜不必做决绝之念!这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到时候必能柳暗花明的!”赵明几人纷纷附和道:“韩三说得是,你想开些儿!”
薛丹娘道:“多谢几位相公劝慰,丹娘理会得!”说此起身举杯道:“来,我们喝一杯,为此难得的缘分!”韩山童等人纷纷起立,举杯道:“干!”各自尽杯。薛丹娘饮罢,敛衽告辞道:“若此丹娘先行一步,你们慢用!”韩山童等人恭送道:“你请慢走!”
送走了薛丹娘,几个小弟兄面面相觑,俱无酒兴。张浩繁喝了口闷酒,对丁宇道:“丁宇,你不是喜欢丹娘的吗?干脆你带她私奔得了!”丁宇哀叹道:“我倒想!可一者,丹娘不喜欢我!二者,我父母兄弟都在此地,这我带走她,他们不得送命!”赵明感慨道:“甚是!”说此将目光投到了韩山童,上下打量。张浩繁心领神会,也把目光投到了韩山童身上。丁宇也跟着反应过来,也看着韩山童。
韩山童见三人的三道眼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正不知何意,随即也反应过来,指着自个道:“这你们不会是指望我吧!”赵明三人齐齐点头。韩山童差点喷饭,自嘲道:“这我不合适,一个外乡人!”张浩繁道:“正要外乡人!”赵明道:“最合适不过!”韩山童道:“这丹娘不喜欢我!”丁宇道:“丹娘说不定就喜欢你!不然怎么把你的诗绣了挂在客堂!”韩山童摇头道:“莫开玩笑,这我们总共没见两面!”
丁宇忽的问道:“韩三,我们是兄弟不是?”韩山童答道:“是哪!”丁宇道:“兄弟有难,你帮不帮?”韩山童道:“帮哪!”丁宇道:“那兄弟的心上人落难了,你帮不帮?”韩山童笑道:“这我得想想!”丁宇见他没被自己绕进去,骂道:“你个无情无义的家伙!胆小鬼!”韩山童哈哈一笑道:“这丁兄不能强人所难,自己的事还得自己担当!”丁宇恨声道:“我能担当还求你!”
赵明叹道:“救急如救火,这我倒真希望能有个人来救救丹娘!”说此对韩山童道:“这我们当中,还就你合适,难道你对丹娘一点都不动心?”韩山童正色道:“这以前我对她不了解,看她长得明艳,只道是轻浮女子。如今看来,她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实在是个好姑娘!”张浩繁逼问道:“那你还见死不救?”
韩山童摇头道:“这不是救不救的事!你们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至今无法忘怀,如何能轻易接受另一个女子!再者说了,我跑了,小宫他们留着,岂不被连累!”张小宫立即附和道:“表叔说得是!这你们莫害我!”赵明三人想想也是,齐齐叹息。这一来,几人没了酒兴,吃了几杯闷酒,不欢而散。
散后,韩山童心气难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左右睡不着。他原以为像薛丹娘这样的弱女子,没有不屈服于淫威的,何况薛丹娘并非白璧之身,照说更应该随波逐流才对。可刚才听她一番话,不但洁身自好,更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却是令人敬佩的。自己固然因为钟情于秦如烟、秦如玉姐妹,不能像赵明他们劝说的那样带她私奔,可是自己好歹学过武艺,难不成不能帮她一帮,助她渡过难关?
一念及此,他的脑袋开始电转,寻思着如何才能帮助薛丹娘。这祝业庆在天台势力强大,自己单枪匹马,与他明着正面冲突,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如此,非但帮不了薛丹娘,还可能连累张家,这是下下策,断不可行;明着不行,那只能暗着来,最好是找祝业庆较量较量,若是能胜过他,就能牵制他,逼他守规矩。真能如此,薛丹娘之危可迎刃而解,自然是上上策。可是,祝业庆是姜无畏的师侄,还能辖制住叶宽,本领肯定是有些的,凭自己三脚猫的功夫,能战胜他吗?
他新近惨败,对自己的武艺真没信心,故而迟迟难下决心。想了多时,忽的责备自己道:“这又不是乌龟,缩头缩脑的干甚,直接去挑战一番不就知道结果了!这以前,自己武艺更低,还有勇气与殷仁、殷义拼命,也敢挑战林家豪,这练着练着,人怎地往回长了,连勇气也没了?”于是决意去挑战祝业庆。
决心既下,又想自己在祝业庆手下讨过生活,他待自己也算不错,故而自己即便能赢他,却也不能伤他杀他。可如此,万一被他认出来怎么办?这可得好好筹划筹划,千万不能让他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不然麻烦就大了。于是又想着如何乔装,怎么对答,以及说些什么话。寻思了一遍又一遍,总算定下了计议,得以入眠。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韩山童想着临阵磨枪,用了早餐便匆匆赶回桃花坑练剑。到了傍晚,他又在架子上挂了秤砣,检验武艺进展。调息毕,他试演剑招,进退盘旋间,首只秤砣落地,他急急看脚印,发现自己比以往前进了足有一步,惊喜之余,他有几分不信。于是他重新演练了一次,施展下来,发现停脚之地,还是刚才的地方。
一瞬间,他的心跳忽的加速,怦然有声。半个月前,他见自己苦练了三个月,武艺没有半点进步,故而怀疑自己是不是到极限了,此时看到突破,真个是欣喜若狂,浑身颤抖。他暗自感谢苍天,又让自己看到了希望,又让自己重拾了信心。可是冷静下来以后,他却是想不通,之前自己终日苦练,为何没一点进步。这半个来月,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武功却反而有了进展?
他却不明白,这技艺修炼,都有所谓的瓶颈,每到一个瓶颈,要突破都是十分难的,极其考验耐心和毅力。在此阶段,修炼者有时甚至于会以为自己退步了,从而打退堂鼓,望而却步。而事实上,只要坚持不懈,继续修炼,过了这个瓶颈,技艺就会突飞猛进,更上一层。而有的时候,劳而无功,暂时放一放,也是极好的策略。
韩山童此时还未悟透这个理,但看到武艺有了进步,却是信心大增,迫不及待便想去教训祝业庆。然急归急,他知道忙中容易出错,行事还得冷静。于是耐心做饭用餐,先行休息,养精蓄锐。到了半夜,他将自己的头发披散,戴了上次与林家豪对战时买来的鬼脸面具,又找了一件平素极少穿的青衫,对调正反后穿上,而后提剑出门。到了门外,也不骑马,只身往城里奔走,边走边得意地想,自己这等模样,不吓死你祝业庆也吓你个半死,想认出自己,没门。
四更时分,韩山童到了祝家大院,越墙而入。到了院内,韩山童见里面并无人看守,只是屋宇众多,却是找不到祝业庆睡在那间屋子里。他知道瞎闯肯定找不到祝业庆,只能找个人来问问,可屋外没人,只能进房间去找人问,于是走到一间厢房前,用剑挑开门闩,推门而入,厢厅里没人,于是他从左门进内室。
当晚月光皎洁,房间内的人和物都可辨,但见牙床锦帐内睡着一个女子,韩山童上前一剑划破锦帐,低声唤道:“醒醒!”女子从梦乡里醒来,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影已经大吃一惊,待看见一张鬼脸,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便要惊呼。韩山童早有防备,捂住她的嘴道:“你别怕,我是人,我只想问你祝业庆睡在哪里?你如果告诉我他睡哪里,我就放了你。如果你敢叫唤,我就一剑杀了你!听清没!”
女子见明晃晃、寒森森的剑横在脖子上,那敢不答应,于是点了点头。韩山童送了手,追问道:“他在哪里?”女子颤声道:“老爷睡在八姨太那里!”说此手指哆嗦着指了一下方向道:“就是前面那个院子右边的屋子!”韩山童听罢,一掌将其击晕,而后出门直奔前面的院子。到了前院右屋,韩山童摸出三文钱,当暗器射入房中。祝业庆是练武之人,一听暗器破空之声,立刻惊醒,喊问道:“谁?”
韩山童低沉着声音,用湘西话答道:“快拿了你的武器出来!”这时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老爷,发生什么事了,三更半夜的!”却是那八姨太半睡半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而发问。祝业庆虽知道麻烦上门,但也不惊慌,说道:“朋友,等着!”说此对那八姨太道:“看来有仇敌上门,我去打发了就回来!”说此起身穿衣。那女子惊慌道:“老爷别去!”
祝业庆不理会,开门出来。看见韩山童,问话道:“朋友,三更半夜,你装神弄鬼的找祝某有何贵干!若是缺钱,尽管开口!”韩山童道:“我专门打抱不平的!”祝业庆问道:“你为谁打抱不平?”韩山童道:“打了再说,看剑!”说此挺剑便攻。祝业庆见对方上来就打,着实恼火,于是挥动乌金扇反击。
电光石火间,两人过了两招,却便对对方的本事有了一定的了解。韩山童觉着祝业庆虽然也算得上一流好手,但与林家豪带给自己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两者差距极大。自己的身手也胜他一筹,取胜不成问题,当下,施展“全真剑法”紧逼祝业庆。祝业庆接了两招,暗自心惊,对方递招之速,进退之疾,生平未见,乃是绝顶高手。这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当下,他打起精神,使出看家的十八路“奔雷扇法”与之对敌,寻思着用奇招取胜。
韩山童越斗越勇,也越有信心,已然知道祝业庆不是自己对手,然他存心想看看祝业庆的武功底细,故而并不用绝招。祝业庆的扇法倒也精妙,乌金扇折合时,出招如短棍,挑、挂、戳、点,招招狠毒;扇子展开时则如刀,劈、抹、撩、斩,式式阴险。若此过了十几招,韩山童看祝业庆也就不过如此了,于是想着逼他投降,心动身随,一招“长生驱鬼”奋起无数剑光,恰如钱江涌潮一般袭向祝业庆,口中叱咤道:“撒手!”谁知祝业庆却回斥道:“休想!”
这时,韩山童的剑光已然迫近他身体,他却不慌不忙,乌金扇轻轻一挥,一蓬牛毛细针从扇子中透出,带着诡异的寒光直奔韩山童,便要置他于死地。这细针是机关送出的,又快又多,防不胜防,死在针下的江湖人多如牛毛,实在是杀人利器。祝业庆施放后,便期待着射中韩山童一、二枚,若此他非但能反败为胜,还能永除后患。
然而韩山童早有防备,脚步疾走,身如电闪,从容避过毒针,手上青锋舞起无数剑花,若仙女撒花般席向祝业庆。祝业庆见满天剑光挟势而来,自知不敌,身子往后急退,手中乌金扇对敌猛摇,一阵阵牛毛细针簌簌而出,恰便如击电奔星般席向韩山童。原来,祝业庆的扇子为乌金所制,内藏大量煨有剧毒的暗器牛毛神针,可分次发射,令人防不胜防。
他的针疾,韩山童的步法更快,几个电闪便绕到了祝业庆身侧,一剑挥向他拿扇子的手,正中他的手腕。原来他见祝业庆歹毒,有几分恼恨,赏了他一剑。祝业庆吃痛,手中的乌金扇拿捏不住,坠落地面。正当他心惊胆裂之际,韩山童的剑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祝业庆吓得跪倒在地,抱拳求饶道:“英雄饶命,好汉饶命!”
韩山童见他平素飞扬跋扈,目无下尘,没料转眼成了狗熊,真是让他感慨不胜。不过他原本就没打算杀他,见他求饶,便道:“饶你可以,须得依我一件事!”祝业庆答应道:“只要好汉饶命,十件也行!”韩山童道:“我路过此地,听说你胡作非为,混乱人伦,人家不依,你还准备强抢!”祝业庆满口否认道:“没有!那是外面人栽赃的,我与表妹是两相情愿的!”韩山童冷哼道:“想死不是!”说此剑锋微微一挺,逼问道:“到底有没有?”
祝业庆不敢坚持,答道:“有!小人猪油蒙了心,做了一些错事,以后不敢了,请大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您要我怎么做,但请吩咐,我无不应命!”韩山童便下令道:“天亮后,你亲自登门去给那个女掌柜道歉,请求她原谅,以后再不得欺负她,干扰她的生活!”祝业庆连声道:“不敢!我听您的,天亮就去道歉!”
韩山童怕他以后反悔,想着必须让他知道厉害才行,于是手中的青锋对着祝业庆的脖子轻轻一挥,随即归剑入鞘,说道:“如果言行不一,下次就是尔的头颅!”说此先展连云步,跟着施展一鹤冲天,纵身上了屋檐,随即几个起伏,便消失在夜色里。
祝业庆见韩山童挥剑,只道自己没命了,待得抬手摸摸脑袋,发现还在肩上,暗自庆幸命大。后见韩山童离开,他便瘫倒在地,手酸脚软,浑身颤抖,后来觉察到了手上伤痛,他才回过神,高喊道:“来人!”一众妻妾侍婢纷纷惊起,赶紧过来,见他伤了,于是七手八脚的帮他包扎伤口,忽有小妾问道:“老爷,你的胡子怎么不见了!”祝业庆抬手一摸,发现自己下巴之下空空如也,一簇山羊胡子已经消失不见。
他不禁又吓了一跳,脸色发白。这对方的剑法真是收发随心,高超至极,随时都可以要自己的命。薛丹娘有这样的人替她出头,自己暂时是不能动她了,不然怕是真的会没命。只是不知这人是谁,如此厉害,想想天台并无此等能人,不知薛丹娘从何处请来的,却是不好对付。
本来,他想着天亮后就去迎亲,抱美人归来。如今看来,暂时是不能用强了,想想薛丹娘花容月貌,自己却不得亲近,真是心如猫挠,其痒难禁。可此刻也没奈何,技不如人,保命要紧。何况自己虽暂时到不了手,可其他人也甭想抢走,只要自己想办法除了这人,薛丹娘迟早还是自己口中的一块肉。如此一想,他便想开了,想着先化解眼前的危机。
于是,一清早,祝业庆便备了礼物,命人敲锣打鼓,亲自到“女儿红酒楼”谢罪。一街人听得锣鼓声,都涌出来看热闹,见祝业庆亲自压阵,料他是来娶亲的,不禁指指点点,暗自诅骂。只不知他当新郎,为何没骑马,也没准备花轿,更惊讶他何以胡子没了,手上还挂彩。
这一行人来得早,女儿红酒楼的伙计刚在开门,见得此状,只道祝业庆来迎亲,哪敢怠慢,早跑进内宅去禀告薛丹娘。薛丹娘正由丫鬟小娟服侍着梳妆,一早听得锣鼓声,料是祝业庆来逼自己来了。心念未已,果然伙计在门外禀报道:“小姐,大事不好了,祝老爷迎亲来了!”薛丹娘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慌,说道:“知道了,你去让他侯着,等我梳妆!”小娟好奇,问道:“小姐,你想通了?”
薛丹娘笑道:“想通了!”说此将梳好的秀发全拆了,披头散发,抠了一把胭脂将秀发和玉脸涂抹了个遍,又抓了几把香粉敷上,白馥馥的,分不清脸和鼻子。本来一个娇滴滴、粉嫩嫩的美人儿,瞬间变成了一个白面无常。她照了照镜子,说道:“好了!”小娟玩笑道:“小姐这打扮好,这下我比你漂亮了!”薛丹娘道:“敢情好,把你嫁他!”小娟道:“不好!这是个恶鬼,我宁可嫁乞丐也不愿意嫁他!”薛丹娘赞道:“说得好!”说此抓了把剪刀藏在袖中,说道:“我们去会会这个恶鬼!”
原来,她自获讯,便早下了决意,想着以前心中无主,自己听天由命,随波逐流,惨失清白。这如今,自己心头有爱,如何还能让人任意作践,随意欺辱。自己虽非完璧,又何妨婴城自守,教心上人刮目相看一回,若能使其动容,便死又有何惧之有。于是,她从容步出内宅,准备作殊死之搏。
祝业庆已在店堂恭候多时,忽闻得一阵香风传来,知是薛丹娘来了,不禁暗自销魂。待得转首相看,见小娟身后跟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面无常出来,他不禁吓得全身发抖,冷汗涔涔。薛丹娘此时的装扮,与夜间韩山童的乔装一个风格,祝业庆刚见黑面钟馗,此刻又见白面无常,杯弓蛇影的,还真吃惊,怕被收拾。
正担心时,忽听“无常”开口道:“大外甥,你家闹饥慌不成,一大早就吵着来我店里吃饭!”祝业庆听这是薛丹娘的声音,悬着的心落了地,揶揄道:“薛姑娘,你这是那朝的装扮,挺鲜艳的!”薛丹娘道:“我这是新娘妆!这不是有背人伦的畜生要强娶舅妾,我无颜相见,故扮此容!”说话时,手中紧握剪刀,随时准备拼命。祝业庆闻言,讪笑道:“不敢不敢!这我怎敢冒犯芳驾,唐突尊颜!我这是来谢罪赔礼的!”
薛丹娘好奇,质问道:“谢哪门子罪?”祝业庆道:“薛姑娘你乃仙人下凡,有神人庇护。楚某不知天高地厚,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十分罪过。昨晚想通了,故此特来赔罪!”说此连连作揖。薛丹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道:“今儿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的,我去看下!”她却怕祝业庆诳自己。祝业庆摇头道:“姑娘不必惊讶,我是真心来谢罪的!”薛丹娘这时心神稍定,看他手伤胡子落的,面目也不像往日那般趾高气扬,却是好奇,嘲笑道:“这大外甥你是不是遭天打雷劈了?这雷公也没眼神,怎么不打准点!”
祝业庆哭笑不得,又作揖道:“你多担待,我以后不敢了!”说此喊令道:“快把礼物抬进来!”待下人放下礼杠后,又施礼道:“一点薄礼,聊表歉意,敬请笑纳!”薛丹娘冷冷道:“无功不受禄,你原旧带回去吧!”见他像是真心赔罪的,心头真是十二分好奇,不知是何因。祝业庆连声道:“还请笑纳!”而后拱手道:“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薛丹娘冷声道:“不送!”待见得祝业庆真的退出,身子顿时软了,倚着柜台娇喘连连,心头突突。先前,她做了必死的准备,心是拎起,不觉得怕。此刻,见没事了,心放了下来,倒是后怕,毕竟自己离死神只一步之遥。
小娟不知她紧张,笑道:“这今儿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怎地他竹叶青像换了个人似的,做起了孙子!”薛丹娘回过神,怕她乱说闯祸,制止道:“不要胡说,祸从口出!”小娟笑道:“我知道,只是忍不住!”说此指着礼杠道:“小姐,这些礼物要不要收起来?”薛丹娘道:“谁要他的脏东西!你等下拿了去分给乡邻!”小娟答应道:“遵命,小姐!”
于是,主仆二人回转内宅。薛丹娘心头忐忑,不知是祸是福,更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这个天台的土皇帝灰头土脸,一大早就来登门谢罪。她昨晚倒是求过观世音菩萨,心道莫非菩萨真的显灵了?若是真的显灵,那再成全自己一桩心事就好了。
这正是:“无常也能做好事,鬼王惯会吓恶人。”
姚氏子弟按:姚氏子弟是台州三门人,家乡有许多好吃的特产,最有名的是青蟹,我少不得要为之宣传一二:“三门青蟹,横行世界。味在壳中,请君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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