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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州地阔海冥冥,云水长和岛屿青。乱后故人双别泪,春深逐客一浮萍。”
此际,韩山童站在台州海门渡口,看看浊浪排空,惊涛拍岸,不自禁吟咏起了杜甫这首《题郑十八著作丈》。在苍茫的暮色中,他觉得自己就像诗中提及的浮萍一样,居无停所,来去不定,真是孤单至极。
自告别李二,他一路往南,走了十来天,方到此地,这旅途所花的时日,却是大大超过他的预料。他原以为,凭借黄毛儿的脚力,一两千里路,五、六天也就到了,不料到了浙东,一路不是山就是水,不是江就是海,马根本跑不起来。黄毛儿纵有千里的脚力,却也只能走个一、二百里。故而这一路过来,时日就迁延多了。好在这海门港离双门石窟已经不远,再有半天的路程也就到了,故而心头稍宽。
看得一会儿风景,渡船靠岸,韩山童牵马上前,船夫仰手要渡资。韩山童习惯了的,问道:“要多少?”船夫道:“你这一人一马得三钱银子!”韩山童道:“有点贵了,能不能便宜则个!”他这一生,第一次与人讨价还价。却原来一路过来,吃住要钱,过河渡海要钱,他的一锭银子,所剩无几,故而听得要三钱银子,有点心疼。
听他还价,船夫不乐意了,呛道:“客官,我这可是老少无欺的,一个人渡港一钱银子,一匹马二钱,说起来,你这马还高大,便宜。我们风吹浪打的,不容易!”韩山童看着海面宽阔,要到对岸不容易,这一人一马要三钱银子实也不贵,于是掏钱道:“给!”
船夫见韩山童给了,便请他上船。船上已经有许多客人,彼此似乎都认识,就韩山童一人无人理睬。船夫见没人了,立即解缆撤跳板,划向对岸。
舟行椒江之中,随波起伏。至中流,忽见一条大帆船乘风破浪,从右侧驶来,船头竖一大纛,上面绣一条黑色海龙,张着大嘴,露出锋利的尖牙,形状极是凶恶。韩山童看着这条船,暗忖大概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海盗,这渡船上的人恐怕要遭殃了。
待看船上众人反应时,却见他们安然若定,丝毫没有恐惧之色,反而有人欢呼道:“快看,海龙帮的船回港了!”其他人也跟着欢呼,向来船招手致意。
韩山童看着好奇,不知这海龙帮是什么来头,居然这么受人欢迎,于是问船夫道:“船家,这海龙帮是什么来头,好像很得民心!”船夫道:“那是,客官是外乡人吧!”韩山童点了点头。船夫接着说道:“这就是了,我们对他们可是敬重万分的!”韩山童问道:“为何会如此敬重?”
船夫道:“他们除强扶弱,打击海盗倭寇,保渔民平安,在庆州、台州、温州一带是出了名的,即使是小人也屡屡受助。方家四兄弟真是了不起啊!”韩山童自从结仇黑虎寨,以为江湖帮派多半是乌烟瘴气,为害乡里,没料这海龙帮却全然不同。听船夫提到方家四兄弟,他便问道:“方家四兄弟是这海龙帮的什么人?”
船夫道:“这四兄弟便是海龙帮的四位帮主,老大方国璋,老二方国珍、老三方国瑛、老四方国珉,四人个个武艺超群,入水便成蛟龙,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自从他们组建了这海龙帮,海盗遁迹,东海靖平,我们船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这条船便是老四国珉的船,大概是刚巡海回来!”
他的一番话,让韩山童对方家四兄弟大生好感,心想有机会,一定要结识这四兄弟。这时,两船交叉驶过,帆船船头有个青年对着渡船喊道:“老张,今天生意好像不错啊!”船夫答道:“托四帮主的福,过两天,我就把月钱送过去!”原来那青年就是方家四兄弟之一方国珉,韩山童远远看他,见他身材魁梧,四方脸,面色黝黑,颇有英雄气。
方国珉听船夫说起月钱的事,笑道:“我不是问你要月钱,不用急!”船夫道:“帮主虽然不讨,但小人欠着,心不安的!”他说到后半截,方国珉的船已经驶远。韩山童听船夫提到月钱的事,也好奇,问道:“船家刚才说月钱的事,是他们强收吗?”
船夫还没回答,旁边有人插嘴道:“方家兄弟仁义,并不强收。只是我等受了他的好处,不出点钱出点力,总觉于心不安,是自愿给的,银钱也没定数!”韩山童听得暗自点头,心想这方家四兄弟仁义的,将来或有作为。
船到对岸,天色已黑,韩山童就在港口歇下。次日,他早早上路,送高雄风夫妻最后一程,路已不远,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双门石窟,经乡民指点找到了高家村。
韩山童远远看这高家村,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倒是祥和安谧的。他想着自己这一上前,高雄风的家人、族人见了两人的骨殖,确定死讯,那这安宁的气氛马上便会被打破,真有几分不忍。行走间,忽又想到,这自己送过去,高雄风的家人见了骨殖,焉能不问一个缘由。这问起来,自己该如何对答?这事关系到《玄都秘录》,自己又不能细说,岂不令人怀疑?想来想去,他觉得不能当面送,不然怕是会惹祸上身。
一念及此,他拨转马头,远远停了,想着暗暗送过去,既不邀功,也不惹祸。于是从马背上取下高雄风夫妻的骨灰瓮,抬步时,又想到上面没命没姓,谁人能知道这是谁的骨殖,于是在地上捡了块灰石,在布袋上写了“高雄风夫妻遗骨”这几个大字。
本来,他还想写上凶手姜无畏的大名,转念一想,这高雄风夫妻都不是姜无畏的对手,他们的子女更打不过了。可他们的子女知道了仇人是谁,焉能不去寻仇的,这一去,凶多吉少。若此,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倒不如不告诉他们的好,可以让他们安心生活。至于这仇嘛,来日自己说不定会碰上姜无畏的,帮着报了也就是了,自己杀了不少坏人了,多他一个不多。
主意既定,他轻步上前,将高雄风夫妻的骨灰瓮放在村口,而后远远看着,等人看见了拿走。果然,过不多时,便有村民发现了,一喊,全村皆动,而后便传来了啼哭声。韩山童知道这算是送到了,于是对天抱拳道:“高大侠,尹女侠,在下这算是不辱使命,将你们送回家了。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早日雪耻解恨!”说此抽身而退。
午后,韩山童又到了海门港,看着海港浊浪排空,他的心头也茫然起来。这送回了高雄风夫妻,他一身轻松,可是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最想去的是仙乡武陵源,可是没脸;其次是回家乡,可又是瘟疫,又是姜无畏的,不能安心;再有,就是去马陵山找李二,可那边的弟兄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份,暗地里岂不笑话?这没雪耻之前,自己真不太好见人的。可若此,自己又该去哪里落脚?
正愁闷时,忽听得有人呼唤道:“客官,你这么快就回程了!”韩山童回过神,见还是昨日那船夫,便点头道:“事办好了,往回走了!”说此,掏了三钱银子给他。这次船夫还了他一块,说道:“你回得快,算你二钱吧!”韩山童不甚感激,抱拳道:“多谢,这出门遇到好人了!”这在以前,多少银子也不在他眼里,可这会儿,银囊将磬,一钱也好,故而感激。船夫道:“一回生二回熟,得给你便宜点!”韩山童赞道:“这台州人好客啊!”船夫连连点头道:“好客的,你常来!”两人说此一乐。
过了海门,韩山童行囊里只剩几钱碎银,于是不敢再用钱,便沿着海岸线走,每日里,摸螺丝,挑牡蛎,挖蛏子,抓海蟹,凡是海涂上产的,礁石上长的,能吃的,他都收了来烤着吃。海产丰富,味道也好,倒是让他乐在其中,流连忘返。有时候甚至想杨柳儿也在就好了,这儿的伙食比去开封的时候可好太多了,估计她会喜欢。到了晚上,他仍旧住破庙。台州人信佛,庙多,三五里就有一座的,故而居住条件也比去开封时要好,让他住的挺满意的。若此吃吃海鲜,练练武,烦了对着大海喊喊话,泄泄火,日子过得还真悠然,走了几天,也没走多少路。
这日,到了三门湾的一个渔村大周村,日里他在滩涂上找了吃的,夜里在山庙里歇下。这庙建在一片山石上,背对高山,面临大海,风景独好。韩山童练了练武艺,累了便躺倒在山石地上,仰天看星,但见银河灿烂,玉兔昭明,顿时让他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此乃姚氏子弟儿时打滚玩耍之地,至今犹记那份快乐。)
韩山童觉得这倒是个修道之地,自己闲着无事,何妨多住几日。于是便在山庙里住下,学习《玄都秘录》上的功法。这一路上,他怕再出意外,曾经死记硬背书上的内容,但对于其中的要义,没能潜心去领会,这时才得以静心研读。
《玄都秘录》第一卷记载的是“全真心法”,其仙经总诀云:“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体天法象,则而行之,可也。天地本太空一气,静极则动,变而为二,轻清向上,为阳,为天;重浊向下,为阴,为地。既分而为二,亦不能静,因天气先动降下以合地气,至极复升。地气本不升,因天气混合,引带而上。至极复降。上下相须不已,化生万物。天化日、月、星辰,地化河、海、山岳。次第而万物生。盖万物得阴阳升降之气方生,得日月精华炼煮方实。日月运行,周回自有迳路,不得中气斡旋不转。盖中气属北斗,所居斗柄破军即中天大圣,非北方也。对指天罡,逐时转移,日月星辰随指自运。”
这总诀所述,乃是道家养气修身之法,附有“五行颠倒龙虎**图”、“五行颠倒周天火候图”、“三田返复肘后飞金精图”等图样,并有口诀详解搬气运息之法。其中的记载,比秦朝生教他的内功心法要玄奥许多,不过两种心法都出于道家,有许多相通之处,韩山童看得懂,入门也不觉得难。细细看过,韩山童得知这“全真心法”不但可在打坐趺跏时练习,在行立坐卧之时也可以练功的。这让他觉得神奇,心中多了几分打败林家豪的信心。
第二卷记载的是轻身之法,有连云步、一鹤冲天、梯云纵、燕子穿云纵等等;第三卷记载的是剑法,共有三套,一是“全真剑法”,二是“七子解厄剑法”,三是“乾坤剑法”。“全真剑法”韩山童以前已经看过,这时钻研“七子解厄剑法”。其中第二招长春降龙的第一式,正是他以前屡次割敌咽喉,化险为夷的招式。小时候胡乱练了它,没料几次三番靠它保命。
接连数日,韩山童白日里钻研《玄都秘录》,练功舞剑,饿了就到海里找吃的,困了躺卧山石便眠。这生活无忧无虑,让他俗念全忘,逍遥似仙。这日看着背后的笔架山,忽来诗兴,于是拈得一首,名为《题笔架山》,诗曰:
“铁石铮铮身骨壮,自强不息赤心坚。日光映嶂如青墨,云气萦峦似彩笺。天柱折时分半截,华山擘后得三鬈。孤标秀出攀登难,留与神仙弄管弦。”
又过几日,便有村民上前搭话,有见他可怜的,好心给他送来吃喝。韩山童难却盛情,也只得接受了,然无以为报,且自惶恐。若此住了半月,他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于是拍马上路。这次,他舍了海岸线往天台走,一路不是山就是水,走不快不说,更是没能自力更生,结果将仅有的几钱银子也用完了。
这日午后,一人一骑进了天台城。黄毛儿缓步走在街道上,神采奕奕。韩山童坐在马上,有气无力,却原来他一上午没弄到吃的,肚子空空,饿得眼冒金星了。偏此时是饭点,饥饿之时鼻子又特别灵,街道两旁人家里传出的菜饭香味在他的鼻尖萦绕,驱之不去。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家酒店,肚饿难忍,便翻身下马,决定进去吃一顿,付账之事,饱了再说。
见他下马,早有伙计迎上前,笑脸相迎,待韩山童坐好,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韩山童只想饱肚子,答道:“来盘红烧土豆、霉干菜烧肉,再炒个青菜。我肚子饿了,请快点!”伙计答应着,却并不走,问道:“客官要不要再尝尝我们家的麦饼!”韩山童听这话,似乎自己来过,于是抬头看那伙计,还真面熟。这伙计接着说道:“上次得蒙客官指点,我们在麦饼中加了蛋,果然很受欢迎,家父这些天一直在感念客官的恩情呢!”
这伙计一说,韩山童全想起来了,数日前,他路过天台时,曾在这父子店里品尝了天台的特色小吃麦饼,其中放有虾皮、葱花、肉丁、香干等物,吃起来松脆喷香,味道颇佳。只不过吃到后半个,他觉得过于干脆油腻了,料食客们不能多吃。他好为人师,与这伙计说了说这麦饼的优缺点,并建议他们往饼里加鸡蛋。这父子却是有心之人,按他的说法做了卖,麦饼里加了蛋,更加松软鲜美,大受欢迎,小店的生意也因此红火起来。因此,这会儿见韩山童再次光顾,这伙计礼待有加。
韩山童却暗暗叫苦,骂自己刚才饿昏了头,没看清店门。这吃白食,到那家店不好,非要到这一家,现在人家礼待有加,等下吃好了没钱付,可不丢脸。只是现在进也进来了,也不好出去,只有吃了再说了。这伙计见韩山童半晌没反应,又问道:“客官,尝尝我们新做的麦饼吧!”韩山童连忙摇头道:“谢谢,不用了,那些够吃了!”
这伙计听罢,去厨房跟父亲说了,一会捧出一只麦饼,递给韩山童道:“客官,这是家父特意送你的,请你尝尝,不收钱!”韩山童道:“这怎么好意思!”伙计道:“吃吧!你再提提意见!”韩山童此时饥肠辘辘,实在是饿了,无法拒绝这香喷喷的麦饼,于是谢道:“那多谢了!”说此接过麦饼,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眨眼功夫吃了大半个。这吃得太急,便噎着了。
伙计赶紧帮他倒了一杯水。韩山童喝了水,顺过气,觉得不那么饿了,才有心品味麦饼的滋味。这会儿小咬一口,但觉这饼不干不腻,既松脆又鲜美,真是难得的美味,不自禁赞道:“好吃!”伙计道:“大家都这么说,这真该谢谢客官出的点子!”韩山童摇头道:“不客气!”
一时饭毕,到了付账的时候,韩山童无奈,轻喊道:“店家!”伙计上前道:“客官,你付账吗,你的要四十文!”韩山童尴尬地摇了摇道:“这对不住,在下的盘缠用光了,付不了帐。你这里缺人吗,我以前做过厨,可以帮你们打打下手!”伙计打量了他一眼,挠头道:“这样啊,我去跟家父说说!”说此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伙计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出来,面貌清癯,眉目和善。韩山童上次与他交流过的,于是起身施礼道:“大叔,对不住,小人盘缠用完了,不知能不能在你这儿做工抵债!”这父亲道:“老夫知道客官是厨坛高手,只是小店太小,怕是用不上你。那点饭钱不算什么的,客官请便就是了!”韩山童摇头道:“这不行,没有白吃饭的道理!”说此拿来包袱道:“要不这样,我这有衣衫,留一件给小哥穿!”
这父亲摆手道:“不敢!这出门谁不遇困难,接济一二原是应该的,何况你还教过我厨艺的。”韩山童且自犹豫,吃白食不是他的作风。边上的伙计看到韩山童身上带剑,忽有了一个主意,问道:“客官,你急着回家吗?”韩山童摇头道:“我家遭灾了,暂时回不去,正四处流浪。”伙计又问道:“那你会武艺吗?”韩山童道:“会一点拳脚!”伙计笑道:“那就好办了!”
韩山童抱拳道:“请指教!”伙计道:“是这样的,海龙帮的天台分舵这两天正在招人,你若有兴趣,我们替你引荐。这舵主乃是我的表舅,稍微能给点面子的!”他父亲也道:“这倒是个主意!客官你没钱走不了道,倒不如去应聘。”韩山童听说是海龙帮,却又几分动心,问道:“未知要干些什么?”伙计道:“看看仓库押押镖,活是轻松的。只是有人管,得听话!”韩山童又问道:“可需要跪拜?”他想着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不想为五斗米折腰。
伙计道:“做我表舅的庄丁,那是要跪拜的,不过庄丁只收本地的。你只能做帮众,弯个腰,拱拱手,答应着就行,倒是不用跪的。”韩山童心忖这还行,如今没银钱,寸步难行,且自己本来就不知该去何处,不如先在此地落个脚,到时候看情况再行区处。一念既定,于是拱手道:“若此就劳烦兄弟引荐引荐!”这父亲便吩咐儿子道:“小宫,现在也没什么客人了,你带这位客官过去吧!”小宫答应一声,对韩山童道:“客官,跟我来。”韩山童向小宫的父亲抱拳致谢,然后跟随出门,牵马而行。
路上,韩山童请教道:“未问兄弟尊姓?”伙计道:“我叫张小宫,你呢?”韩山童答道:“在下姓韩,单名一个三字!”他想着自己的两个姓名都太响亮,不是招风就是惹祸,且韩山童这名字只怕还要被人笑话,暂时都不能用。没奈何,还得改改名,于是改为韩三,想着李二是自己兄长,根据他的名字改的。
张小宫听了他的名字,笑道:“你这名字就点怪,小名吗?”韩山童道:“大名,名字就一个符号,无所谓叫什么!”张小宫道:“也是!”说此吩咐道:“等下过去,你就说是我表兄,这样好进一点!”韩山童谢道:“多谢费心,你们父子真是好心人!”张小宫道:“你也热心,那天不厌其烦的教我们。”韩山童笑道:“我们有缘吧!”张小宫也道:“我也觉得我们投缘。”韩山童道:“那今后还望你多照顾!”张小宫道:“我们彼此关照!”韩山童道:“好!”
两人边走边聊,从张小宫的口中,韩山童知道了海龙帮天台分舵的一些情况。原来,这天台分舵是不久前刚加入海龙帮的,舵主祝业庆是天台本地人氏,出身大户,祖上经营天台特产云雾茶,富甲一方。这祝业庆天性好武,年少时拜过名师,武艺不俗,做起生意来又极精明,善于计算,半斤八两的都会与人算清楚,因此江湖人称“祝半斤”。家业传到他手里,比其祖辈又番了几番。
他常在江湖走动,深知人马势力之重要,故而一直在招兵买马,并曾自立青茶帮,自任帮主。上月,有感于海龙帮声威日盛,为了方便生意,他自愿降低身份,加入了海龙帮,将青茶帮改成了海龙帮分舵。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帮中的地位是由人头多少决定的,故而特意扩招人马,以壮声势。
这会儿,韩山童跟着张小宫走了两条街,远远看见一座宅邸,颇有规模,边上有个院子,一角立着根旗杆,上面飘着海龙帮的旗。不用张小宫说,韩山童也知道这肯定是海龙帮天台分舵所在了。于是他系了马,跟随张小宫往院子走,听得里面有舞刀弄枪之声。
张小宫听得声音,喜道:“好像还在招人,我们快点去!”韩山童点头跟上,到了院门口,见场中有个青年正在耍枪,使得是寻常的六合枪法。边上有一众看客,其中三个人坐着,居中坐的是个圆脸男子,四十上下,额下有须。他不时指指点点,似乎是在评点这个青年的枪法。韩山童猜测他就是祝业庆了。坐在祝业庆右侧的是个白面男子,三十上下,看着极是斯文。他此刻听着祝业庆的话,不住点头。坐祝业庆左侧的是个长脸男子,年龄看着比白面男子稍大。他只是漠然地看着场上的青年耍枪,没什么表示。
看到韩山童和张小宫出现在门口,祝业庆叫了一声“停”,待使枪的青年收了架势。他便吩咐道:“好,过了,你就留下来跟着郝堂主吧!”那青年躬身道:“是,多谢祝舵主!”祝业庆挥挥手,转首问张小宫道:“小宫,你来这里有事?”张小宫指着韩山童道:“我表兄想谋份差事,我就带他过来请表舅你过过眼!”祝舵主打量了一下韩山童,问道:“怎么没见过?”张小宫道:“他是外乡的,我以前也没怎么见。”祝业庆道:“那行,请上前露一、两手!”
韩山童拔剑在手,抱拳道:“那在下就献丑了!”说此演练起了“伏魔剑法”,他有意隐瞒自己的实力,所以剑法使得波澜不惊,乍一看,与刚才那青年的武艺倒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的。待韩山童演练了四、五招,祝业庆叫停道:“可以了!”问韩山童道:“你叫什么?”韩山童回答道:“在下姓韩名三!”祝业庆也不细问,指着右侧的白面男子道:“你也跟着郝范仁郝堂主吧,只要你们听话,好好表现,不会亏待你们的!”韩山童躬身道:“多谢祝舵主!”
祝业庆见没其他应聘者了,起身道:“都散了吧!”那郝范仁早跟着起身,躬身道:“恭送舵主!”其他人也跟着躬身相送,韩山童只点头致意。祝业庆看来他一眼,高视阔步地走了。这祝业庆一走,郝范仁立即换了神情,阴声对韩山童和那青年道:“丁宇、韩三,你俩跟了我,以后给我机灵着点,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要随叫随到,知道吗?”韩山童没料这人看着斯文,却是条变色龙,这脸是说变就变的。然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于是抱拳应道:“属下记住了!”
那长脸男子看着郝范仁耍威风,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属下走了。郝范仁见长脸男子走了,没心情再表演,唤话道:“李顺,你带他俩到西山寨落脚!”顺子躬身应道:“属下遵命!”说此对韩山童二人道:“两位兄弟,跟我走吧!”丁宇和韩山童各自向郝范仁施礼道:“属下告退!”说此跟着李顺出门。
出门后,张小宫对韩山童道:“表兄,恭喜你了,那你安心留下,有事找我,我先回去了!”韩山童致谢道:“多谢表弟指引,隔日我再登门致谢!”张小宫便转身离去。韩山童牵过黄毛儿,对李顺道:“劳烦李大哥替我们带路!”李顺看了看黄毛儿,夸赞道:“这马可神骏,韩三兄弟,你是那儿弄来的?”韩山童答道:“一个朋友借我骑的!”李顺道:“以后你也借我骑骑!”韩山童答道:“好说!”
于是三人出城,远远见一座小山,脚下立着一座营寨,中间是高高的仓禀,边上有一排木屋。李顺指着营寨道:“那寨子就是西山寨,里面存放的都是我们天台的特产云雾茶。帮主把它们当宝贝的,以后你们看守时可得留心些!对了,用火千万小心,不然郝堂主脸色不好看。”韩山童和丁宇双双谢道:“多谢提醒!”
不多时,三人到了寨前,韩山童见门口有一高一矮两个青年在把守,想着自己今后也得干这差事,不禁苦苦一乐。那边,高个青年看见李顺,远远招呼道:“李顺大哥,你这时怎么过来了?”李顺道:“今日帮主招了两个新弟兄,我带他们过来。”高个青年道:“这牵着高头大马,我以为有大人物过来,吓我一跳!”李顺道:“这是韩三兄弟的,是他朋友借他骑的。”那高个青年迎上前,摸摸黄毛儿,赞道:“好马!”说此对韩山童道:“以后借我骑骑!”韩山童道:“没问题!”矮个青年跟着说道:“也借我骑骑!”韩山童点了点头。
李顺这时指着高个青年介绍道:“他叫张浩繁,你们以后有事可以请教帮忙,他消息很灵通的!”韩山童两人连忙抱拳道:“今后请多关照!”张浩繁道:“好说!”李顺又指着矮个青年道:“他是我弟李飞,以后还请你们多关照他。”丁宇道:“哪里,该他关照我们!”说此自我介绍道:“我叫丁宇,坦头的!”韩山童便也自我介绍道:“我叫韩三,外地的,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还请二位多指点!”张、李二人都道:“好说!”
介绍四人认识罢,李顺说道:“你俩先守着,我带他两人进去安顿下来!”说此领韩山童和丁宇进寨。抬步间,韩山童早闻道浓浓的茶香,沁心润脾,令他毛发舒张,于是赞道:“好香啊!”李顺道:“这我们的高山云雾茶,品质是上乘的!”韩山童点了点头,跟着往里走,见有许多茶农正在忙碌,或凉青、或摇青、或杀青、或揉捻、或焙火,一条龙的工序都有人做。
韩山童和丁宇看着新鲜,走走停停。李顺催道:“我先给你们安排住宿。这些活,你们今后天天有得看,看不了两天就厌烦了!”韩山童想想也是,于是跟着李顺走。到了木屋东头,李顺指着边上的两间屋子道:“韩三你住边上的这间,丁宇你住他隔壁吧。帮里其他的弟兄都有家室了,不住这儿,你们就安心住吧!屋里长久没人住了,你们自己收拾一下。”
韩山童先前就怕与人挤,练功不便,待听说可以一人住一间,真个满心欢喜,答道:“好,我们自己收拾。”李顺又道:“饿了后面有伙房,一月一结的,吃不吃都扣,你们看着吃吧!”听说不吃也扣,韩山童心里暗笑,不知一月薪金有多少,会不会不够扣的,嘴上谢道:“多谢李大哥提点!”李顺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忙吧!”韩山童和丁宇恭送道:“有劳了,你走好!”李顺走了两步,转身吩咐道:“对了,忘了跟你们说,明日你们早点起。我们郝堂主会让新来的弟兄出操,你们可别耽误了!”韩山童和丁宇齐声答道:“记住了!”
送走李顺,韩山童打量自己的房间,发现屋里就一张布满灰尘的木板床,其它什么都没有。好在他这阵子住惯了破庙漏舍,比一比,倒觉得它还不错。于是他找了扫帚,开始打扫,耳中听得丁宇在隔壁埋怨道:“这破猪窝,怎么住人!”韩山童听了一笑,想着若是以前,自己也必这般嫌弃,这段时间接连落难,自己的忍受力倒是大大提升了,也算是一种收获。
一时打扫完毕,韩山童寻思着自己缺的东西颇多,没法长久生活,还得去采办一些日用品才行,可兜里没钱,怎么办?脑筋一转,有了主意,于是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锦衣,转身外出。到门外去牵黄毛儿时,见一群茶农都在围着它看,纷纷赞美。韩山童见此情,倒是心生几分担忧,这黄毛儿太过神骏,只怕会给自己惹麻烦。这一转念,他便不敢骑黄毛儿招摇过市了,决定步行去城里。
他脚步轻,片时便进来城,找到了张小宫的小酒店,招呼道:“张叔、小宫,你们忙好了!”张父道:“空了!小兄弟,你安顿下了?可有欠缺?”韩山童点头道:“正有欠缺,我才又冒昧来打扰!”张小宫问道:“你缺什么,跟我说,我找找。”韩山童道:“缺席被和洗漱用具。”说此将锦衣递给张小宫道:“这我俩身材差不多,我想能不能用这件衣衫与你们换换。”说此打开了给两人看。张父道:“你这衣衫可是上等料!”这衣衫是孙起鼎帮韩山童准备的,上等的云锦,张父见过世面,知道贵的。
韩山童道:“这衣衫最好,也不能饱肚。我现在当差,穿不上,不如给小宫,做客可以穿。”张小宫倒也心动,说道:“我还真没穿过这么好料子的!”张父道:“小孩子没出息,这怎么能占人便宜。”张小宫讪讪一笑。韩山童道:“不占便宜的。这我上次的饭钱还没付,一起顶了吧!以后,我估计也还要你们接济的。”张父见他说得诚恳,答道:“那就依你说的办,缺什么,尽管与小宫说!”说此吩咐张小宫陪韩山童回家找东西。张小宫对韩山童还真不错的,能给的都给了,帮着送到了寨中。
到了傍晚,与丁宇一道去后面伙房用餐,这进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菜就一道炒豇豆,未长熟的,磨牙,调味也只有油盐,这滋味还不如自己用清水汆野菜。再看米饭,散若黄沙,不知用的是何年的陈米。一顿饭吃罢,韩山童暗自发愁,住差点他能接受,吃猪食他受不了。然此时落难,没法讲究,只得先忍着,暂时安顿下来。
一宿无话,翌日天未亮,韩山童骑着黄毛儿跑了十里路,找了一僻静之所,练习剑法。等他回过神,天已至辰时。韩山童记起李顺的话,这新人好像要出操的。于是匆忙骑上黄毛儿,疾驰回寨。
刚到寨门口,就听得寨里传出“霍哈”之声,他在寨外就飞身下马,而后跑进寨子。进寨看时,见木屋前站了一排人正在那里扎马打拳。那郝范仁拿着一把折扇,在那喊口令。韩山童赶紧上前,在队伍边上站住了。郝范仁横眉竖眼地看了韩山童,斥责道:“韩三,一大早你跑哪里去了,第一天操练你就迟到!”
韩山童答话道:“属下起来时看天色尚早,出去放马了。”郝范仁呵斥道:“目无规矩!念你新来,姑且饶你,以后外出,得告假,知道吗?”韩山童躬身道:“知道!”郝范仁见他还算有态度,指使道:“你快站后面去,跟着大家一道练。”
韩山童又答一声,站到众人身后。郝范仁又开始喊口号道:“出拳、收拳,出腿、收腿!”韩山童跟着练,见前面众人马步扎的松松跨跨,拳打得也是有气无力的,都不像练过武,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正纳闷之际,忽听郝范仁道:“韩三,你的马步扎的不对,看看人家的,扎稳了再练!”
韩山童愣了愣,心想自己的马步是秦如烟精心指导的,自己也下足了功夫,不会有错,于是辩解道:“堂主,我的马步应该没问题啊!”郝范仁恼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问题我说你干什么?这儿有六、七个人,就你扎得与大家不一样,你说谁对谁错?”韩山童被他责问地面红耳赤,好不难堪。
这时张浩繁转身劝道:“韩三,郝堂主指导的是对的,你赶紧跟着我们做。”说此连连想他眨眼,示意他不要辩解。李飞也转身对他使眼色。韩山童只得忍了,答道:“那我跟着大家练!”说此,这着前面的人依样画葫芦,搭架子。这扎马要做到位难上难,像这般松跨,自然是容易的。
见韩山童听话了,郝范仁这才作罢,依然喊他的口令。众人便跟着他的口令东打一拳,西踢一腿。韩山童练着实在觉得别扭,却也只得忍着。若此练了一刻时,郝范仁喊了声“停”,吩咐道:“今天先练到这里。你们是新人,好好在寨里待着,规规矩矩去巡逻站岗。若是开小差,捅娄子,别怪本堂主不留情面!”众人齐声答道:“属下记住了,恭送堂主!”
郝范仁于是摇着扇子,神气十足地出寨,走到寨门口时,看见黄毛儿,不禁多看了两眼,夸道:“好马!”赞罢,围绕着黄毛儿看了一圈,又赞道:“真是好马!”赞叹再三,方才骑了自己的马匹离去。韩山童想想自己也是爹娘养,师父教的,从来没被这般数落过。今日却在这儿受这份窝囊气,不禁懊恼,便想着离开,于是垂头丧气地回自己房间,整理包袱准备走人。
正忙时,张浩繁进门来,见他整理包袱,笑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韩山童点头道:“是,这有点受不了!”张浩繁轻声道:“他呢,是烦人!不过,你这脸面也太薄了点。他这样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那你走到哪里恐怕都很难安耽!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你想拿工钱,没得不受气的。除非你还像以前做少爷,可你不是落难了吗?”
韩山童听了他一番话,恰如醍醐灌顶,浑身透凉。之前,自己就是因为耻辱心太强,一口气没忍住,离开了秦如烟等人,如今想回也难。这自己如果不改,一丁点委屈受不了,然后成天怨天尤人,那人生能有多大出息,却必须在这里忍受忍受,锻炼锻炼。韩信有胯下之辱,张良有拾履之羞,这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己焉能沉不住一点气,稍稍受辱就跳起来。
一念及此,便放了包袱,起身谢道:“多谢张兄提点!你这一语,真是点醒我梦中人。”张浩繁摇头道:“不客气,我也就随便一说。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今后还请多关照!”韩山童点头道:“多谢看重!”张浩繁拍拍他肩膀道:“都说你客气,你还客气!走,吃饭去,好了我带你上街去收安民费。”韩山童答应一声,随他去吃早餐。早餐有粥和馒头,比晚餐好下咽,韩山童吃了个饱。
吃饱了肚子,张浩繁带韩山童进城。韩山童想着自己要在郝范仁手下讨生活,倒是要了解了解他,于是问张浩繁道:“张兄,你能给我说说郝堂主的事吗?我好注意注意!”张浩繁道:“小宫没给你说过他的事吗?”韩山童摇头道:“没有!”张浩繁道:“怪不得!”说此介绍道:“他名字取得好,人如其名,大伙背后都喊郝烦人。”韩山童不地道的笑了。张浩繁也笑,说道:“这家伙真的特烦人,见到新人,总不忘给个下马威。今天,他是特意来教训你与丁宇的,丁宇乖巧,没被抓住把柄,你就成了靶子了!你的苦难日子恐怕刚开始哦,要有心理准备。”
韩山童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看来,张兄你也吃过他的亏!”张浩繁道:“吃了老大亏了!刚进帮,我还没你机灵,不怎么听他话,结果被他整得的要死。那阵子,成天被他烦、被他整,就像被鬼盯上了一样!后来,我聪明点了,顺着他,才好点。”韩山童叹道:“这倒是厉害的!”说此问道:“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张浩繁道:“据说读过几年书,因为朝庭不开科,仕途无望,就通关系入了帮。因为他一门功夫特别厉害,深得祝舵主信任,很快就成了祝舵主的左膀右臂!”
听说郝范仁功夫厉害,韩山童不禁好奇,问道:“他练了什么功夫?”张浩繁哈哈笑道:“他呀,马屁功厉害!”韩山童也不禁乐了。张浩繁笑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你别小看这马屁功,还真是无敌,在舵主面前,他可吃香的很。”韩山童感慨道:“千功万功,不如马屁功,诚哉斯言!”张浩繁附和道:“还真是!”韩山童又问道:“他武艺如何,看着文弱得很!”
张浩繁道:“这回你看对了!他呀,半点武艺不懂,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你也见识了,人家拿把扇子摇着,指挥你,你马步扎得好又如何,还不得听他的,得照他说的做。”韩山童叹道:“这刚才还真是领教到了!”张浩繁道:“烦着呢,久了你就知道了!”韩山童感激道:“这还真亏你提醒,不然我非得卷铺盖走人。”张浩繁道:“都是难兄难弟,彼此照顾吧!”韩山童点了点头,觉得张浩繁人还可以,倒是可以结交的。
说话间,两人到了街上,有家布店刚要开门,老板见到张浩繁,又把店门给合上了。张浩繁偏偏眼尖,看见了,招呼道:“老王,怎么不开店了,准备喝西北风哪!”老王见躲不过,答道:“原来是张大爷,你这真早哪!我这小店没货了,想去进货,今天不做生意了。”张浩繁道:“不忙去进货,先把这半个月的安民费给付了吧!”老王强笑道:“张大爷,这不还没开张嘛,能不能宽容几天。”
张浩繁沉脸道:“我可宽限了好些天了!”老王苦着脸道:“最近生意实在不好!你也知道,我家人多,开销大,实在拿不出来。”张浩繁道:“你别哄我!没钱你去进货?”说此威胁道:“这你若不给钱,我也兜不住,只能如实上报了。到时候,只能让你跟我们郝堂主自己解释了!”老王着慌,求饶道:“张大爷有话好说!我侬这就给你拿钱去。”说此进店拿钱。韩山童初来乍到,只能冷眼旁观,这情形,与在海门听得到,完全是两回事了。
过得少会儿,老王拿了钱出来,一枚枚点给张浩繁,共是三十文。张浩繁道:“还要加十文!”老王争辩道:“规定不是三十文吗?”张浩繁道:“你不看看,我们不是招了新的弟兄吗?人多嘴也多啊!”老王的老脸顿时歪成了苦瓜,差点没哭出来。韩山童见状劝道:“张兄,算了吧!”张浩繁道:“按规矩要收到,既然你替他说情,这次就让他少交五文。”说此对老王道:“这位是韩三兄弟,是我们新来的弟兄,以后你照顾着点!”
老王见韩山童相劝,让他少交了五文钱,感激涕零,连连抱拳道:“多谢韩大爷!”说罢,又恭恭敬敬地拿出了五文钱。张浩繁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嘛!祝你生意兴隆。”说此又找别家收钱。如此走了数十有店,有爽快给的,也有被张浩繁硬逼出来的,每次张浩繁还都多要几文。韩山童见商户们见了张浩繁,个个都如老鼠见了猫,不禁感慨百姓谋生不易。
回寨的路上,张浩繁拿出五十文钱递给韩山童道:“这个给你,是今天的辛苦费。”韩山童心道:“怪不得他每次都多收几文,原来有猫腻。”他师门有规矩,不得收取不义之财。他敬重秦朝生,不敢违背他的教诲,于是摇头道:“我不要!”张浩繁奇道:“你为何不要?怕被郝烦人知道吗?你放心,每个弟兄收这安民费都是多收的。他们也知道的,并不管。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没有油水,谁给他们卖命!”
韩山童道:“我师门有这方面的规矩,我不敢破规矩。张兄你自己拿着吧,我就不要了。”张浩繁笑道:“这你还真老实!人家都是见钱眼开,只有嫌少的,你倒好,分你还不要。”韩山童道:“家师与我有恩,他交代过的话,我不敢违背。”张浩繁赞道:“难得你一片孝心,那我不强逼你收了。这样吧,晚上我请客,让小宫弄几个小菜,我们几个弟兄一起喝老酒,聊聊天。”韩山童不好拒绝,说道:“那就让你破费了!”
当晚,张浩繁果然要了几个小菜,邀请韩山童、丁宇和李飞一道到他房中吃喝聊天。大家都是年轻人,酒一喝,话就多,谈天说地,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江湖之事。丁宇忽的说道:“不知你们几位听说过少年英雄会的事没有?”一听这个话题,韩山童手就颤抖。
张浩繁一听,来劲了,说道:“怎么没听说过,三帮主方国瑛去了,还得了棍棒类的第三名,说是败给了盐帮的张士诚。”丁宇道:“第三名,那很了不起了!”李飞说道:“我听我哥说,我们这里,叶堂主十年前也参加过,列剑类第八名。”丁宇道:“那也很厉害了!”韩山童问道:“哪个是叶堂主?”李飞道:“昨天我们应聘时坐祝舵主边上的那个。”韩山童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飞道:“他叫叶宽,管东寨的,负责帮各个村子训练乡勇。”韩山童又问道:“帮里还有其它堂主吗?”张浩繁道:“没了!一个小帮派,就在天台能称王称霸,出去也没多少人理睬。”李飞道:“所以舵主情愿并入海龙帮,那边名气大。这方家几兄弟,还是有真本事的。”丁宇道:“三帮主能在少年英雄会进三甲,那是厉害的。要是我也有这个本事就好了!”李飞道:“这就别多想了!要丢脸容易,要长脸可难。你们没听说吗,这次大会,八臂游龙秦朝生脸可丢大了!”
丁宇问道:“八臂游龙是谁?”李飞道:“听说是武陵源的,一套八仙剑法罕逢对手。不过以前名气不大,现在名气就大了!”丁宇追问道:“他怎么丢脸了?”韩山童最不想听这事,偏人家要提起,听着便心头突突,脸红耳赤。不过,他也想听听江湖上是怎么传的,故没出声阻止。这时张浩繁道:“不是他自己丢的脸,是他徒弟给他丢脸了。这他徒弟不知如何得罪了林家庄的少庄主林家豪,结果林家豪夺魁后点名要与他比剑。”说此问李飞道:“那徒弟叫什么来着?”
李飞道:“叫韩什么的!”韩山童道:“叫韩山童!”张浩繁点头道:“对,就这个名字!”说此对韩山童道:“韩三看来也听说过这事!”韩山童点头道:“听过一二。”李飞道:“他算给你韩家人丢大脸了!”韩山童应道:“是!”丁宇问道:“他怎么丢脸的?”张浩繁道:“那林家豪点名要与他过招切磋,结果他就跑擂台上去了!”丁宇道:“估计有点本事的吧!”李飞嗤笑道:“三脚猫而已,听说与程咬金一样,就会三招!”丁宇道:“那怎么敢上擂台?”张浩繁道:“估计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吧!又可能与你一样,想露个脸。”韩山童听得脸热,想想当时自己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张浩繁接着说事道:“他上台以后,哪是林家豪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林家豪打得落花流水。换作别人,打不过认个输不就完了嘛。他偏不,死撑着,听说出了一怪招,差点要了林家豪的命。结果惹得林家豪大怒,出了个绝招,在那韩山童的身上刺了七八十个洞!”丁宇道:“那人就这样死了?”张浩繁摇头道:“没伤着他,只是刺破了他的衣服!”
丁宇道:“那不没什么事嘛!”张浩繁摇头道:“怎地没事,他丢脸就丢这里了!”丁宇道:“不就衣服破了吗?”张浩繁道:“他的衣服成灯笼裤、网兜了!”说此抬手到裆部,比划道:“这儿,鸡鸡都露出来了!”丁宇笑道:“那倒是丢脸的!”李飞嘲笑道:“人家露脸,他露脸不够,还露小鸡,厉害吧!”三人说此哄笑。韩山童陪着干笑,脸热心燥。
张浩繁看他脸红,问道:“韩三,你这脸怎么这么红,跟关公似的!”李飞和丁宇看了看,笑道:“还真是!”韩山童道:“我不太能喝酒的,一喝就上脸,再喝就醉了!”说此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张浩繁道:“快去快回。”
韩山童答应一声,转身外出,到得门外,被风一吹,酒意全无,星目中不自禁地湿润了,迎风洒泪。想着秦朝生辛苦教自己一场,结果自己害他成了江湖人的笑柄,这份罪责,真是无以复加。自己若是不能雪耻,妄自为人。于是他咬牙切齿,暗自起誓,一定要加紧练武,争取早日打败林家豪,还师父以荣光。
他心念虽坚,然此时寄人篱下,诸事不自由。这白天要出操,要巡逻、站岗,晚上还得陪张浩繁等人说话,并不能像以前在秦人村一样专心练武。而郝范仁正如张浩繁说的,对他是照顾有加,时不是的找他茬,教训他。韩山童只得忍着,学会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以前没谋过生,真不知人事之艰难,此时才知道,人要讨生活,真心不易。
若在以前,他肯定走人了。然自张浩繁那次劝话后,他也想明白了,人要知耻而后勇,不能见耻便退缩。故而强意让自己留下,没有逃跑。而除了谋生的痛苦之外,还有两件事时不时地折磨他,让他倍受煎熬。
这一是相思之苦。一别多月,伊人可无恙?秦如烟心志坚强,或者没事;秦如玉本就爱哭的,不知道会不会以泪洗面。无数次,他都希望自己能身长双翼,飞到她们身边,陪着她们,逗她们开心,奈何只是空想。
他多想几天几月就练好绝技,好找林家豪报仇。奈何这练功夫最讲究循序渐进的,快不得。记得杨得意说过,自己即便练了《玄都秘录》上的武艺,也非得练个十年、二十年才有可能打败林家豪。如今从自己练功的情况看,也确非朝夕之功可成。可这自己真要练个几十年,老都老了,胜负还有何益?如此想着,不禁心焦难耐。
还有一苦就是伙食问题。此时,正值豇豆成熟季节,于是它成了菜蔬主角,要么在午餐出现,要么在晚餐出现,必有的。更为强悍的是,滋味还一模一样,绝不走偏。吃了几天,韩山童见了这豇豆,不但眼绿了,脸也绿了,只想叫那厨师做爷。若此吃了二十多天,韩山童只要闻着豇豆的味就要吐了,更不用说吃了。丁宇等人有钱,会出去吃几顿,韩山童身无分文,又不好意思出去白吃,只得忍着。后来张浩繁见他可怜,给他带了点酱菜来,接济了他几顿。韩山童感恩戴德,想着以后请他吃大餐。
这正是:“满腹情常思闺阁女,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姚氏子弟按:笔架山是我外公、外婆所在大周村背后的山,小时候去外婆家,必须从旁边的山岭上翻越。八、九岁的时候,母亲偶尔会让我一个人去外婆家,我便在山脚等路过的行人,然后一道翻山越岭。有时候等不到路人,只得硬着头皮,鼓起勇气,一个人上山。一个人走在山道上,不免疑神疑鬼,担惊受怕,抬头看笔架山,便不禁遐想,要是能飞多好,轻轻飞跃山巅,缓缓落下就到外婆家了。也许是幻想多了,后来我在梦里获得了飞翔的本领,大江大湖,高山峻岭,飞掠而过,可饱览山川之美,精彩之至。
那时候,一旦上了山岭,便可俯瞰海湾之秀美,仰观山岳之绮丽,眼界顿时开阔;更喜外婆家就在眼前,那是我光明和温暖的向往,于是心花怒放,飞身而下,每每如此。到了外婆家,便有惊喜的呼唤,慈爱的问话以及山珍海错,如今想来还怀念和垂涎。
眨眼,三十多年过去,外公、外婆均已仙逝。姚氏子弟出息迟,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好好报答,惭愧万分。然而无论过多久,他们的爱,我永记铭记心头的。
“外公,我谢谢您灶窠膛里的故事;外婆,我谢谢您半夜里的红枣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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