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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美人，你跪下。”柳贵人冷声道。
此时安如钰已再寝殿歇下，柳贵人与媚央到了正殿，不料柳贵人甫一坐稳，便喝令媚央跪下。
慧茗知道眼前这位朱美人帮了她家小主和芙婕妤大忙，感激还来不及，怎能让她跪下？连忙劝柳贵人：“小主，这不合适吧。”
可柳贵人有她自己的理由，她冷冷对慧茗道：“本小主是正七品的贵人，叫一个从六品美人跪下还叫得起。”又转头对媚央道：“跪下。”
媚央不明所以，打算先屈膝跪下看看柳贵人要来哪一出。其实她如今虽低柳贵人半阶，可她的圣宠远盛于柳贵人，甚至是她依附的安如钰。柳贵人叫她跪下，她大可一走了之，可她就想知道柳贵人到底想做什么说什么。
“你什么目的？”柳贵人问道，语气淡得发冷，毫无感情。
媚央有些疑惑，问道：“嫔妾不知贵人姐姐何意。”
“你当然知道，”柳贵人以相同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与如钰不熟，为何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帮她？如钰心思纯良，可我不得不替她盯着那些别有所图的人。”
媚央打量着面前这位柳贵人，明明入了宫也不受宠，地位一直都只是贵人，可如今却生出一份主位的威严来。她怕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没必要帮安如钰，便来质问自己，可惜自己也不是随便就可以看透的。
“贵人姐姐何必这样说，”媚央做出一副受伤的姿态，“嫔妾不过是感念婕妤姐姐对嫔妾的恩，想要报答一下罢了。”转念，又补充道：“况且婕妤姐姐自己也是失过孩子的人，嫔妾虽看人没准到什么程度，可也知道她不会去害别人的孩子。”
安如钰对媚央的恩，大概就是她失子前的那几次了，柳芊環想，提到安如钰失子，柳芊環的目光黯淡几分。她抬眸，半信半疑地看着媚央，问道：“真是如此？”
媚央见柳芊環动摇了，坚定地说道：“自然是如此，不然又该是什么？”
可柳芊環还是不信，她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对媚央说道：“朱美人，之前你与你姐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也同情你的遭遇。可我不想管别的，只想好好护着如钰，你若是有所图不要紧，可若是害到了如钰，我拼死也不会放过你，你明白吗？”媚央凝眸看着柳芊環，而后者继续道：“我不在乎别的女人，也……不是很在乎皇上，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护如钰周全。你不能害如钰，明白吗？”
媚央原以为柳芊環不信也会用别的什么威胁自己，可没想到是这番说辞。“无论如何也要护如钰周全”，媚央心中冷笑，这句话哪里有半分的威慑力？倒是感人罢了，只是媚央不信天下哪有这般的友情，谁不会先顾自己？便也没被感动，只是将心思全都藏了起来，对柳芊環保证道：“嫔妾自然不会害婕妤的。”
柳芊環点点头：“如此便好。”媚央跪着膝盖发麻，柳芊環终于叫她起来。媚央由元翠扶起，只觉得双腿发软，宫里受宠的日子总被人好生待着，到底是不如从前跪得习惯，如今跪一会腿就站不直了。柳芊環也有些不忍，叫人搬了椅子来让媚央坐下。
柳芊環转身去了寝殿，媚央将头倚在手上，手臂拄在椅子扶手上，对自己说道：“这个柳贵人，倒是聪明。”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
柳芊環坐于床榻边上，凝视床上神志不清的人，默然道：“如钰，你就是太善良了，总觉得别人是为了你好，殊不知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罢了，你继续这样善良便是，什么刀枪剑戟，牛鬼蛇神的，都由我来挡好了。”
初菡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看见柳贵人在这里，忙放下热水请了安。柳贵人吩咐着：“初菡，你别请安了，赶紧好好照顾你家小主才是。太医刚刚来过了？”
“来过了，”初菡道，“太医说小主是受寒了。”
柳芊環点点头，对初菡说道：“这里便交给你了。”说完转身又去了前殿。
却不知媚央早已离去。媚央腿上缓了缓之后便与元翠离开了，媚央觉得反正安如钰也不会忘了自己，何必留下来听柳贵人说那些。若是走了，兴许安如钰还会觉得自己是真心为她。媚央走上了芙蕖宫门前的路，正往重华宫去。到了一个岔路口，这个岔路口又两条出路，一条向着重华宫，另一条向着御花园，而在这个岔路口，媚央看见采澜在对面等着。
“采澜，”媚央急急地跑过去，是安如钰倒下时不曾有的焦急，“大冷的天，你在这等着做什么？”只见采澜浅浅一笑，道：“你要依附芙婕妤，我心里不会误会你的。可我怕你多心难受，便想等等你来跟你说清楚。”
二月的天还很冷，媚央心疼地道：“我哪里会多心？快回浅雨阁去吧，好暖暖身子。”
采澜身后唤作荷香的婢女道：“浅雨阁哪里是暖身子的地方？那里夏日炎热，冬天便冷得彻骨，亏得今年内务府看在美人的份上送了些炭来，往年那里都能冻死人。”
采澜叫荷香别说了，荷香不服。媚央赶紧道：“好了，你们主仆不要吵了，要不去宛仪殿吧。”如此，媚央、采澜与荷香、元翠四人向重华宫走去。
太后听贤妃与胭华说了方才的事，不禁蹙眉道：“她又在耍什么心思？”若是旁人或许还思虑一番，可太后本就对媚央有成见，她做什么太后都会认为是别有所图，更何况这次媚央真的有所图。
贤妃其实不明白媚央到底做了什么。她一方面怀疑媚央所言是事实，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便有什么不对。为了不让太后觉得自己愚蠢，她乖巧地没有说话，可胭华却开口说了：“太后娘娘，真没想到我这个庶妹为了拉拢芙婕妤竟牺牲这么多。”
太后只平静地敛眸，其实若不是关乎白幽兰的事情，太后处事是很淡然的。她缓缓开口道：“牺牲的多，得到的才多。不是哀家自夸，可当年先帝爷最后几年的时候，后宫里的风云变幻可比现在激烈得多，多少人的手段你们看都看不明白，可最后人家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是我诅咒皇帝，可若真到了那时候，你们有幸，也会成为那其中之一的。”
胭华细细琢磨，有幸？竟是有幸？那么不幸的呢？早在那激烈斗争之前就被斗败了？她又一次正视面前这个容颜开始衰老的女人，参与那争斗的人是“有幸”的，那么她这个赢家是否是“有幸”中的有幸呢？虽然太后入宫便是贵妃，起点高了不假，先帝的时候也有过别的贵妃，甚至还有过皇贵妃，可她们都败了，连还有先帝的元后也都没熬过时光，偏偏这个女人赢了。胭华知道，她可以从这个女人身上学的太多了。
贤妃却没听进去什么，其实那段时间她也是经历过的。彼时她是诸多皇子侧妃中的一员，所做的不过是尽力把握夫君的心，哪怕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做到。当时的她亲眼看着这一切都不细想，如今更不会。她不是不懂城府手段，宫里女人多心计多，有些东西磨也能磨出来，可她就不是真正能操纵权力的那个人。
也怪不得太后觉得陈御媛更聪明，当然，如今或许又要多一个胭华。
“她在赌是么？赌皇帝心里的分量？赌芙婕妤的性子？”胭华问道。太后轻轻点点头，道：“没错。”
“那我要怎么做？”胭华直接问出，她并不似贤妃那般介意自己被视为愚蠢。太后浅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胭华歪头，似是不明白的样子。太后道：“你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好好修身养性，提升自己，然后扭转皇帝对自己的印象。”
胭华点点头，道：“嫔妾明白了。”
太后心想，胭华其实是一个很有悟性的孩子，只是朱尚书与刘氏自身工于心计，却不懂得如何教给孩子这些。胭华这些年只看到父母亲在下人面前如何作威作福，却不曾看到他们如何走到这个地位。既然如此，太后便决定，自己把当年自己用到的那些教给胭华。
太后教贤妃是为了巩固陈家的势力，也是为了把握住儿子的心，当然，这一点并没有奏效，然后也有疼爱贤妃帮助她在王府或后宫里生存的缘故，教陈御媛也大抵是如此。可唯有教胭华，虽然也有与刘氏交好的成分在，可是大部分是她想要教、喜欢教。她从前斗了那么多年，现在不怎么用斗了，或者说斗也拗不过儿子的想法了，可是她总还能教下一辈人斗一斗。
胭华告辞回宫了，只留贤妃在寿明殿里。“贤妃。”太后道。
“嗯？”
“皇后病好了，哀家便撤了你的协理之权。可是你从现在开始也要开始学着管理后宫诸事了，说不定哪日就会用到的。”太后道。
“明白了，姑母。”贤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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