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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怒马般的长江咆哮着奔腾过三峡后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江面变得又宽又阔，水流也渐趋缓和，她既是养育无数华夏儿女的大动脉，又是众多野心家争霸天下的大舞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长江边的宁静，惊起了疏林内的一群倦鸟。十几骑正沿江东行，疾驰中为首者忽然微抬右手，众骑立马放慢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
“李鸷，还有多久？“最前方一面容坚毅俊朗，双眼亮若繁星，开合间似内含乾坤的年轻人转头发问。
“主公，至多还有半个时辰咱们就能抵达我大魏与西梁的边界。”一身着黑色紧身衣，外罩一袭黑色大氅，年约四十，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之人恭声回答。
“哦？那看来我们能在江陵城里吃晚饭了。”青年身形高挺健美，内穿能工巧匠用江南精选的纱罗精织而成的天蓝色胡服，外面亦是一身绫绸编织的白色长袍，头戴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小冠，似一兽首，眼部还镶嵌有宝石，象牙制成的发髻看似低调朴实，实则奢华。他嘴角边挂着丝慵懒的笑容，语气中亦带着些许懒散的味道，与其他黑衣骑士大多灰头土脸不同，虽经长途跋涉，青年身上白袍却连半点污迹也无，可想此人的护身真气已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李鸷，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一口气赶到江陵。”
“是，主公。”
青年甩蹬下马，立刻有人接过缰绳把马牵过一边。
“长江天堑，要是没有这条自远古起就奔流不息的大江，恐怕北方的铁骑早就踏遍了南朝的每寸土地了。”青年用马鞭遥指着江对面发出内心感慨。
“南方多水，南人善船，而我们北人最长骑射，所以长江历来是南方防御北方入侵的天然屏障。”来到青年身后的李鸷沉声应道。
“嗯，你防御这个词用得好。”青年抬头遥望一队大雁排着人字型队伍飞向南方，半晌后才收回目光说道：“这两个字点出了南北相争自古以来的态势，无论是秦灭六国还是三国归晋都是以北统南，南人只有宋主刘裕于晋末北进中原收复洛阳、长安。可惜刘穆之突然病死，他恐建康生变，不得已自己匆匆南归，结果错失了成为第一个以南统北伟大人物的机会。”
“主公认为我大魏能一统江山吗？”
“大魏？哼哼，你见过连自己年号都没有的君主吗？”青年颇有些不屑地说：“皇帝不过是宇文泰手里的玩物罢了，他不许国君置年号，自是为了随时可行那篡逆之事。想来用不了多久坐在那龙位上的就该姓宇文了。”
“主公说得是，那您看宇文氏有驱北统南的可能么？”
“如果是宇文泰这样雄才大略之人当皇帝，而且还能沉得住气，肯花个十几二十年休养生息积蓄国力，再一举荡平齐国高氏，其后还能不急不躁再等上个十来年做好一切准备，到是有希望一统天下的。”
青年在说这些话时眼睛闪闪发光，似乎已穿透了笼罩在未来之上的层层迷雾，跨越时空看见了一个统一的强大帝国于数十年后屹立在这片古老而辽阔的大地之上。
感受到青年身体中迸发而出的一股豪情壮志，李鸷不由感慨道：“主公现在的样子，似乎让属下依稀看见了李氏先祖西凉武王征战天下时的豪霸王者之气啊。”
“凉武王？”青年忽然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他不由回忆起当年和父亲的一次对话。
那是一个晴朗舒适的午后，李府幽静的书房中，西魏太尉李虎边悠闲地把玩着书桌上的金狮镇纸，边面带微笑瞧着斜靠房门，一脸疲懒摸样的儿子道：“凉武王李嵩是不是我们的先祖很重要吗？”
“不重要。”那时还是个少年郎的李昞打了个大大的哈嗨，然后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回答：“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哈哈，小子的心态很好嘛。”李虎十分惬意地喝了口茶，“不过你只需要知道重要的是现在就够了。我，大魏陇西郡公，柱国大将军李虎，只要站在这里说我是李嵩的后代，不管我拿不拿得出什么证据，自然会有姓李的捧着李嵩的族谱跑来证明我李家就是他凉武王真得不能再真的后代。”
“老爹的话很有道理哦。”李昞带着很假的崇拜表情点头道：“要是换个要饭的，就算他拿着真得不能再真的李嵩家族谱跑到李氏祠堂去，恐怕也会被人家给揍得满地找牙吧。”
“说得很对呀，所以你要是像你爹我一样，或是超过你爹我，那说不定以后咱们李家还有新的亲戚找上门来哦。”
“嘁，谁要像你啊，太累！”李昞也不告退，大大咧咧的往门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冲着呆看着自己的父亲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你也别失望啊，我虽然不想像你，可是我努力给你弄个比你还像你的孙子让你玩玩儿好了。”
“那可要快啊！”李虎对着门外缓步离去的李昞喊道：“你爹我现在年老体弱，胸闷气短，你快抓紧了和独孤家的小丫头办事，否者你老子我恐怕要带着看不到比我还像我的小东西的遗憾去见阎王啰。”
多年后，那个李虎最终也没能见到，却比他还要像他的孙子并没有等到其他任何李家的后人来攀亲戚，倒是一群道士跳出来言之凿凿的肯定他李家是老子李耳的后代，于是李家的先祖一下子从汉朝的飞将军李广李嵩的祖先提前到了春秋时的太上老君化身李耳，于是李家直接升格成了神仙之后……
李昞怅然地叹了口气，转眼间父亲离自己而去已有多年，陇西李阀阀主、大魏帝国公爵、开府大将军什么的地位虽然他可以不在乎，但为了李家上下众多血脉相连的族人及更多依附于李阀之人，他却不得不扛起李阀的这面大旗，混迹于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离自己想要的人生渐行渐远。
“主公。”李鸷见李昞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低落，于是递过水袋后岔开话题：“您说这次靠着慕容広本人的证词，加上他收集到的许多宇文护当年资助侯景各种军备物资的证据，还有其早前为宇文护去办那些见不得人之事时所留下的账本什么的，能扳倒宇文护么？“
“扳倒？“李昞瞟了眼李鸷，有些失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啊，先说说那些所谓的不能见人的账本吧，你也不想想，那些大员们一个个人前显贵，蓄门客，养私兵，哪个不需要大量的钱财？谁又能真正干净了？你要知道当年宇文泰可是十分认同苏绰所说的先用贪官，再弃贪官的具官理论的，所以靠这些个东西至多也就给个斥责罢了。“
“那资助侯景可算是私通外敌的大罪吧。“
“李鸷啊，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李昞丝毫不顾及形象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以为宇文泰真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此事宇文泰不但一清二楚，而且我还敢断言，资助侯景的其实根本就是他宇文泰本人。那时虽然他把持朝政，可宇文泰毕竟没有称帝，当年更有如尚书元烈等人在旁冷眼窥视，所以他才指使宇文护为其经办了这个事儿。“
“什么？您说是大冢宰自己干的这个事？“
“当然，你也不想想，宇文护除了他二哥大将军宇文导，以及和于谨柱国关系不错之外，军方又有几个买他账的？没有宇文泰的暗中支持，他凭什么调动大批军用物资？“
“可大冢宰为何要如此呢？“
“为何？“李昞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敬服的表情，感佩道：“因为他是雄韬伟略，独一无二的宇文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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