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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响午,埃贾一队人早就换上平民衣裳准备就绪,听完浮丘古弥撒的嘱咐,带着车队出了营地。
“此去东昭风险万分,若是不能功成身退,我要你们一个不差的回到北地。”临行前,私底下纳兰迦图拍着埃贾的肩,目光如炬。
这东昭君王已不如前些年那般怂包无能,埃贾等人一去,此去必定不会很顺利。无论是信笺上调查青城祝家灭门一案,还是祁渊身后的那道神秘势力,跟祁渊本人定逃不了关系,既然东昭重回他手,信中再提的翻云覆雨的天下也离不了多少日子了;而北地想要置身事外,怕是只一个难字,与其坐以待毙是他纳兰迦图最不可能做的事,只有迎难而上。
纳兰迦图伫立在牙帐前,一旁守着帕达,看着车队渐行渐远若有所思。
不远处,浮丘古弥撒看了一眼纳兰迦图,回头跟一旁的士兵说:“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帐回营。”
“是。”
“你们阿里副将人呢?”这大半天没见着阿里日昭在浮丘古弥撒自己面前瞎晃悠,倒是奇怪了,便问了一下。
“阿里副将这会儿,应该,还在营帐里。”
“营帐里?”浮丘古弥撒微眯眸子,阿里日昭是个整天都不可能把自己当大闺女闲在营帐里的人,就算是顺了迦图的酒冒着被帕达咬的风险也要在他面前嘚瑟好一会儿。按理说,这也该是他酒足饭饱顶着那张欠揍的脸瞎晃悠的时候,待营帐里作甚?抬腿就往阿里日昭营帐方向去。
阿里日昭的营帐并不远,过几顶营帐就到了。浮丘古弥撒掀开帘帐,一股浓烈的药酒味扑面而来,心想这阿里日昭是瞧不上新酿酒又喝不到迦图的藏酒,该不会是酒贫到拿军医的药酒解馋?
“咳咳,我说阿里你是不是酒疯了,军医的药酒你都不放过,也不闲味大够重口的你。”话毕,就见阿里日昭盖着被子四脚朝地的趴在床榻上,手边放了几只壶。
“这架势是喝大了?看来我们军医的药酒要比迦图的烈酒够劲。”
“浮丘古弥撒你不说话是怕没人知道你进来是吧?”说完,阿里日昭顺手将手旁的药酒壶扔了过来,正好被浮丘古弥撒接住,而阿里日昭因动作弧度过大牵扯到伤口,“嘶”的一声。
“怎么?军医的药酒你偷拿的?回来的路上又不小心被帕达揪着给教训了一顿?”
“嘿,你这话小爷我可就不爱听,小爷我身经百战,上阵杀得敌首屁滚尿流,操练将士没一个不说苦的;帕达还能揪着我教训?小爷我没教训它就不错了。再说这药酒,这药酒小爷我是借来寻道寻道怎么个泡制法。”阿里日昭顿了顿,恍然大悟道:“偷师,对偷师,浮丘古弥撒你懂不懂?”
“借来偷师?懂。哈哈……”浮丘古弥撒吐完最后一个音节,不禁就笑了起来。阿里日昭说谎不过脑子几十年兄弟了不知道都难,药酒借来偷师?这么没脑子的话也就他阿里日昭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
“嘿,你笑什么?偷师怎么了?哎,我说你能别笑了吗?浮丘古弥撒笑你大爷的。”阿里日昭见床前人笑声不断,心里就跟突兀间点了一把火,撑起身去揍浮丘古弥撒,可刚动一下,伤的地方就撕拉的疼,权衡下只好作罢选择默默躺回去。可脑子里就没打算忍气吞声,寻寻觅觅,依那些文人骚客说的: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真说对了,我就是笑我大爷偷个师顺道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偷师精神可嘉,弥撒佩服。”浮丘古弥撒虽口头上不依不饶的样子,还是捞起一只酒壶拔开壶塞,问:“都伤到哪儿,我给你揉一揉。”
“腰和背。”
“啧,帕达怕是拿你去滚坡了,这红一块紫一块的,你俩的新玩法?”一看阿里日昭受的伤也见多不怪了,不忍还是多说一句。往手心倒一点药酒搓热就按在阿里日昭伤的地方,手腕一用劲,阿里日昭就忍不住嗷嗷大叫几声。
“哎,我说,嘶,你能不能轻点?我跟你有仇不成,这么下死手。”
“少废话吧你,明日中午拔帐回营不想躺马背上回去被笑话,你就忍着。”说完,浮丘古弥撒手腕又一使劲。
“啊,不是我,小爷我不想被笑话,是,是你浮丘古弥撒跟小爷我真有仇,还是死仇!轻,轻点。”
……
“小爷我好歹也作为狼师副将,在将士面前也是要点脸面的,这倒好,帕达那家伙咬我是真咬啊,迦图也不管管,任由帕达把我弄成这样;再一个就是你,浮丘古弥撒!我阿里日昭的脸面到底还不要不要了。”阿里日昭一脸恨不得撕碎浮丘古弥撒的模样看着一旁净手的人,想想认识他俩十几年,这都是着了什么罪,不是被狼欺就是被人欺,然而到头来都奈何有气也无力使,索性就偏过头不去看人。
“你阿里日昭的脸面还是要的,帕达也算通人性,够给你留那么半分情面。”取一条不知什么的绢布擦拭去手上的水,垂眸间,明镜似的瞳色隐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绯色,淡淡一笑而过。
想来也是,阿里日昭这人十几年不变,整天嬉皮笑脸,爱面子,好胜,掘强要强的这么一个人,英姿飒爽尽管怎么也不搭就感觉他活了出来。
“哎!我说,浮丘古弥撒你这张嘴就是为了损我才生的吧?”
“太给你面子了?你阿里日昭副将不是个要脸面的人,我浮丘古弥撒作为十几年的兄弟不提醒一下,阿里日昭副将日后得意了还不得上天入地任我行。”
“你!你!气死小爷我了!等我好了非揍你哭爹喊娘都来不及!”
“那就等你好起来,浮丘古弥撒一定应战。”
……
入夜,北地的夜晚也是越来越冷,吹进骨子里的寒冷反而像睡梦里不断出现,阿妈手中刚捏的糌粑和锅中不停翻滚的奶茶,温暖而相思。
即使咧咧寒风,也吹不断因相思而凝结的丝线,伸向越往北的王城。
那个有萨达不停哼唱祝歌,白墙彩旗和风一吹就叮当响的一万两千七十一步白砖台阶。虽然有时候心烦意燥去那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对于某些人来说,那就是心灵追求的净土,是北地人聆听最敬畏的天神来信的高台。
“还有两个月,我们就可以回王城了。”纳兰迦图饮尽坛中最后一口酒,湛青色的眼睛望着不停跳跃的烛火,手时快时慢的轻抚着帕达柔顺毛发。
狼师作为北地皇室最锋利的刀,其中三分之二是纳兰氏族成年男子,三分之一是王城招兵,为保卫北地又仅供皇室驱使,对于将士自然要求就要高于其他氏族军队,所以每年初春三月拉练到十月末返回王城,将士们也就一年中七个月在外鲜少回家照顾妻儿老小,更何况是年幼的孩子认不识自己阿爸也是见多不怪。
祝长安和卓依玛莎各抱着一只装满沸水的酒袋驱寒,这法子还是祝长安想出来的,谁让北地民风彪悍也就没想出这般细心的物拾出来。祝长安一颗接着一颗地往嘴里塞果仁果核,再看着卓依玛莎的嘴开开合合,也不管她怎么又把话题扯到纳兰迦图有多好,有多少北地少女爱慕。脑海里自顾自的地勾画出狼师北地王城各个氏族相处的关系脉络图。
错综复杂,是祝长安唯一能想出来形容北地的词,但相较东边已经染得不能再黑的东昭来说,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这北地还真是染了些许墨迹的白纸一张,干净。
“长安,明日阿妈她们要给羊群梳理毛发,这样来年就能收好多羊毛做羊毛毡卖给三国商队,你要不要一起?”卓依玛莎兴致勃勃地剥开最后一枚核桃,挑出完整的果仁放进祝长安面前的银盘中,想起阿妈说的红枣对于女人有好处,就又捡了几颗去核放进去。
再看祝长安不停动的腮帮子和有些红润的脸颊,卓依玛莎就干劲十足,寻思着明日得多搬些干果来,只要是对人身体有益的;一双眼睛弯成一对弯月,又暗暗在心中给自己定下一个“一定要把长安养得跟北地女子一样,有结实的身体和散发阳光般的精神”的决心。
“嗯?好啊。”
自然,祝长安没有想到卓依玛莎对自己下的决心,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把银盘中的果仁红枣放嘴里细细咀嚼。
“还有,东边山脚下种下去的种子发芽了,长势喜人。如果不出意外,来年就可以吃上你们东昭人俗称的大面馒头。”说起这个来,卓依玛莎眼里就多出一抹敬仰之色,烛光下闪闪发光。
自从祝长安身体痊愈后,就见她白日里在营地四周走走停停,在远就是东边那山脚下;深夜里伏在桌上不停用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卓依玛莎都看不懂的,祝长安说是文字的东西,大多时候卓依玛莎起夜营地里独独祝长安的帐篷还是亮着的,苦口婆心不知说了多少次,祝长安许是服了软早睡了,但大多还是老样子,卓依玛莎就只好做伴到时辰就把祝长安摁进被褥里,等人睡了才回自己的帐篷。
有时候卓依玛莎很不懂,像祝长安这般年纪就懂了很多东西,这些日子里做伴也只习得自己的姓名和北地两字,两人相较下来竟是云泥之别;起初卓依玛莎还会说,学得这些有何用?又不能扛又不能吃的,还不如学老人们教下来的狩猎和记季节牧羊的法子来得实际,舞刀弄枪粗鲁可比笔墨纸砚能防身,学来有何用?
生在北地,自小就跟着羊群东西南北走遍,见过白皑皑的雪山,尝过雪化在舌尖的苦涩,识过静谧而凶险的沼泽,几乎看遍了北地所有风光,学来东边的牧草要比西边的肥沃,五六月雨水丰富,九月末会下雪……然而。
就是祝长安不停写的那些东西,让卓依玛莎和营地里的人惊喜不断。
第一次尝到茶叶不仅仅用来做奶茶才好喝,第一次看到颜色的萃取不只那几种,第一次用汉字写出自己的姓名,第一次……
“长安,你做我师傅吧!教我北地都没有的。”
“从今往后你便唤我,祝先生。”
“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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