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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命押货的严清庭,按计划应是两月后返回乐阳复命,这才半月不到就单枪匹马的疾驰城门而过,向着品昭阁燕府的方向去,惊得这一路上人仰马翻。
‘燕之钧有难。’
临南理境内时,有人头天晚上将一张布条绑严清庭的马鞍上,次日叫继续赶路的严清庭发现,丢下燕二叔等人就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其间严清庭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张布条的真假,这几月来品昭阁货流大,能用上的人几乎都四处押货,品昭阁燕府也就没剩几个人,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从品昭阁调人回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应付不来。所以就算这张布条是假的,只为骗严清庭回去,也不会出什么差池,顶多被燕之钧训一顿,戒堂跪两三日,戒法本多添一笔罢了。
品昭阁燕府前,两尊石狮威武雄壮的立两侧,燕府大门上牌匾的右下角挂有四角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按大家之范的排场,大门两侧理应各站立阍门三人,大门张开,所谓燕老祖的迎宾之道。现如今守门的小厮没有当值,门也是紧闭不待客,再看这时辰,严清庭直觉不对劲。马还没停稳就跳下马背,阔步走去,一把推开品昭阁燕府朱红色大门,入眼是一展刻有大鹏展翅的石墙,再者是鼻尖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绕过石墙见会客厅横七竖八躺了不少护卫,一片狼藉,厅内正中燕之钧跪坐在地,怀里抱着燕夫人,神情恍惚坐如石像。
“师傅?”
严清庭快步到燕之钧身前,几番确定才晓燕之钧没事,只是师娘燕夫人去世了。
飞鸽传书唤回在外押货的主事,一天打理下来,除了久坐厅中抱着燕夫人不动的燕之钧,会客厅算是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月上中天,严清庭同副阁主燕青和几名说话有分量的掌事守着燕之钧也是一天了,现好说歹说算是让燕之钧有了反应,肯让燕夫人梳洗打扮一下入了棺椁。
这燕之钧同燕夫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打小就奠定了很深的感情,再加上燕夫人又是上任老阁主亲定的新阁主夫人,燕之钧是欢喜得很。严清庭虽不清楚二人之前的故事,这拜师九年来,也没少从掌事小厮那儿听到二人鹣鲽情深,情意绵绵。只可惜,燕夫人不能生养,燕之钧又不肯纳新,燕氏正嫡空悬十几年,燕氏旁系早就炸开了锅,嚷着以“续燕氏正嫡”为由多番闹,都让燕之钧一一压了下来。
想这燕夫人可谓是蛮横十几年,燕之钧也就宠溺了十几年,终还是以这样的结局给自己画上了句号。
燕夫人下葬那日,天染了一层青色,不晴不阴。
随着从品昭阁燕府大门抬出去的金丝楠木棺椁一路出城,一百名僧人道士随行念经,白幡飘飘荡荡,出殡队伍一路可谓是浩浩荡荡,白地银山一般,叫平民百姓咋舌。
“这燕夫人虽蛮横,人心地也是不错的。”
“可惜了。”
……
观着出城的出殡队伍,多多少少还是有人议论。
当天夜里,燕夫人的身后事也算体体面面的办完了,燕之钧也早早就回房去了,会客厅就剩严清庭同两名掌事在,烛光明晃。
“我师兄怎么还不回来?”严清庭身子向后靠,双手搭扶手上,脸上是难得隐去笑意严肃了几分。
“兴许是太远了,快马加鞭也稍要几日。”刘掌事说道,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其它情绪。
风无领命往北押货,半月的时间估摸也要回来了,飞鸽传书,兴许真要几日。
“那两位掌事可有查到是何人犯我品昭阁?”
“这……”刘掌事支支吾吾,扭头看向一旁淡然处之的另一名掌事,雄信仁。
“当日值守品昭阁的护卫全死了,除了燕阁主外,怕是无从知晓何人下的手。”熊信仁拾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颇有无奈。
严清庭微眯眸子,脑里回想起自己刚回府的情形,确实如熊信仁所说一般无二,护卫无一活口,除了燕之钧外怕真是盲头苍蝇四处碰壁。“那明日我且问问师傅,如果知道是谁人,定叫他不得好死。”
“稍安勿躁,庭小子,这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雄掌事但说无妨。”
“经仵作查验,护卫身上致命伤仅一处。”
品昭阁燕府有自己的仵作,凡是非生老病死,都经仵作查验一番。几日来,品昭阁燕府上上下下忙着操办燕夫人的葬礼,把验伤一事也就推由仵作自己去办。
“仅一处?”
雄信仁抬眸,正色道:“护卫身上伤口刀法整齐,一气呵成制人要害,想必此人武艺高强。再者品昭阁留值几人,布防如何,此人也是了如指掌。”
依着留值品昭阁燕府当日的护卫数量,明卫暗卫少则也有三十二人,除去不懂武功后院的小厮丫鬟一百六十口人,和品昭阁燕府大大小小数不尽数的院落布署,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而入且杀光明暗卫夺燕夫人性命之人。熊信仁这话如重雷锤击严清庭,握住扶手的手渐渐收紧,细细微微能听到檀木断裂的声音。
“雄掌事的意思是,自己人。”
雄信仁正视严清庭,也不否定。
“如若是自己人,那么能有如此武艺的就剩几人。”
“副阁主燕青,执法掌事方谦明,风无,还有庭小子你。”
副阁主燕青人称燕二叔,燕之钧的庶弟,为人憨实忠厚,也是燕之钧极为亲信的一人。且不说燕青是不是凶手,依凭这期间燕青与严清庭一同押货前往南理,出行住宿几乎是形影不离,加上往返乐阳与元流边塞连夜快马加鞭就要一天多,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回乐阳行凶在返回车队,这样推理来燕青严清庭二人都可以排除嫌疑。
再者是执法掌事方谦明,为人处事墨守陈规死板得很,效忠品昭阁二十六年有余,算是品昭阁一代元老,地位德高望重,又是燕之钧启蒙老师。若当真燕之钧当面指出凶手是方谦明,也不大叫人信服了去。剩下就是师兄,风无。
此时厅内寂静无声得可怕,一阵卷进厅来,搅得烛火忽明忽暗,柱梁上的白幡如鬼魅,渗人很。
“等我师兄回来再说吧。”
……
次日,这天较昨日阴得压抑,一派乌压楼宇的气势。
品昭阁主屋,一块提有‘归燕’的牌匾黯淡无光。
“老爷,您起了吗?”
“老爷?”
“老爷,您起了吗?”
门外,三小厮站门前。一人端着洗漱用的汗巾漱口杯等物什,一人端着盛有早点的托盘,另一人也就站最前方的轻叩门试探的朝屋内问道。
半响,不见燕之钧出来,也不听人回答。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站前方的那名小厮询问似的“老爷,我们进来了。”就小心推开房门。
屋内昏暗看不太清楚,但鼻翼间浓浓的酒气掺杂着血的腥甜味提了警。房门大开,本不太晴朗的天,光涌进也算看清房内构造。
“老爷!”一小厮惊呼道,手中盛有早点的托盘“啪”的应声落地。
等天未亮就出去的严清庭回来时,燕之钧已被梳洗换了寿衣入了棺椁,抬放于会客厅正中。浑浑噩噩的严清庭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步伐沉重的从大门处走到燕之钧的棺椁旁,用手理了理燕之钧本就不皱的衣襟,又换上刚脱下丧服,跪于棺椁旁的火盆前,一把接着一把将成捆稻草干丢进火盆中烧成草灰,愣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庭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再说了,我们庭儿笑起来才好看。”
“师傅,能不唤我庭儿吗?我都十一岁了。”
“为何不想为师唤你庭儿?”
“太女子气了。”
“哈哈哈,好好好,那就叫庭小子。”
“好!”
……
葬礼这两日里,元流凡是有地位的大家都赶来凭吊,说得最多便是“节哀顺变”四字。
“节哀顺变?”也被严清庭嚼嘴里数千遍,如同嚼蜡。
“风无就是凶手。”是从同风无押货只身赶回来的徐掌事口中说出来的。严清庭虽浸于燕之钧去世的悲伤中,但心智还是留有几分清明,徐掌事道出这句话时,他自是不信。
“临出城时也是燕府出事那日,风无去见了一人后神情就有些不大对劲,让我们先行出发,我们也就没想太多先出了城。走了足足十三日也没见风无追上来,我便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派阿南往回去接应,谁知阿南没走多久我就接到燕夫人去世的飞鸽,只身赶回来。”徐掌事越往后说,神情就怒不可解:“途径关雎石林,就见风无同一人一处,听见品昭阁,燕阁主等字眼,不慎叫他发现,就要杀了我,若不是阿南即使出现,我怕是要葬身关雎石林。”
执法掌事方谦明当即就向黑白两道发布对风无的追杀令,严清庭愣是没从徐掌事的话语中缓过神来。
下葬那日,按着燕之钧留的血书同燕夫人埋于一处,严清庭亲手种下一棵连理枝。
品昭阁一日不可没主事人,按阁例规矩来,副阁主燕青继任阁主之位。副阁主之位原本留于严清庭,但因燕氏旁系吵得厉害,就算燕青也觉严清庭担副阁主最好不过,也难逃严清庭不姓燕的事实,推了一名有为的燕氏年轻后生,继而发扬品昭阁。
至于严清庭为寻风无问个明白,辞了品昭阁就销声匿迹,风无也自那天就人间蒸发了,寻不到半点踪迹。
“师兄,你当真是叫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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