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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哑巴驾着马车到一处河流边,解了马放一旁喂草,生了火又见露汽未去就弄来干草铺垫一层在地面上。
这时候,祝长安掀开帘子著之前那身黑衣内称青裙从马车里下来,手里攥着一把木梳,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不太好。几步就到那堆火前,盘腿坐哑巴铺垫的干草上,眼睛就四处去寻哑巴的踪迹。
此时,一丈宽的河流中,哑巴裸着上身,手里握一根削尖的树枝。埋头望着水面,手疾眼快的把树枝往水里一刺再一扬,树枝削尖那头就插着一条三指大小的鱼。祝长安听见淌水的声音往河中看,就见哑巴裸露在阳光下的上身,纵横交错的伤疤从哑巴脖子以下越来越多,尤其是哑巴背过身去,那背后密密麻麻的伤疤着实比胸前的还吓人。
不由想哑巴这身伤何时多了这么多?比初遇时还骇人。
记得初次遇见哑巴是在祝长安十四岁那年。
那年是祝长安住京都靖轩王府的第二年,为掩人耳目就化名余安好,祁言辞说“余生安好”的意思,也是希望祝长安勿揣着仇恨安生过一辈子。可是,祝长安除了口头上答得祁言辞点头道好,背地里却时时刻刻想着偷听祁言辞同下属的谈话,俗称听墙根。当然,听不了多久,确切说是第二次就被祁言辞给逮了正着。于是乎就被关禁闭罚抄经书一百遍,也是这时候祝长安爱上看佛经这嗜好。当然,如若不是听墙根被抓罚抄经书,就不会有解禁后祝长安把哑巴当死人叫人埋了这一说。
解禁那日,天气正好。祁言辞又正好进宫去怕是晚上才回府,便交了一百遍经书给张老,祝长安就领着三四名小厮往城外的翠湖钓鱼去。翠湖是一处隐蔽在小树林里由山泉飞瀑汇集而成不过靖轩王府前厅大小,却水草丰富,鱼肥景美;小树环抱,野花丛丛,乘阴纳凉也好,垂钓消遣也罢,是她格外喜欢的一地。
祝长安领着小厮到翠湖临水边就要放饵垂钓,就见脚边的水染了红,浸红祝长安脚底的泥土。起初是以为有人在这片林子里猎禽时洗涮留下来的血水,便寻思换个位置就是,就听身后的小厮惊讶一声“那边有个血人。”。血人?祝长安是起了好奇心,就同小厮上前去一探究竟。走进看在齐膝高的水草中哑巴是侧着头背对天空,半边身子泡水里,半边身子血水,染得周边的水草要红不红要绿不绿远看还以为是一处花丛。祝长安自是有点心里佩服那小厮眼力真好,再看哑巴那身骇人的血怕是死透了,就叫两胆大的小厮去把人从水边拉上来,拾掇拾掇找个地挖个坑给埋了,毕竟出门遇难暴尸野外也不是他所想。垂钓的兴趣也没了,就往不远处凸起的岩石去,屁股还没坐下去就听那小厮在喊:“余娘子,人还活着!”然后,祝长安渡步到那几名小厮的跟前,端得好一副菩萨心肠,道:“这身伤怕是活不了多久,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用药石吊着生不如死,还不如等他死了再埋吧。”
“咳咳咳”此时哑巴干咳了几声,口中冒出混浊的水,倒是把祝长安再次要转身去的步子给咳住了。若问说完那席话哑巴就干咳几声是被真真听了去还是真呛了水,祝长安全当没听见,挥挥手示意小厮赶紧去挖个坑等哑巴死透了埋了。结果让小厮会错意把人往林子外的马车抬去,死马当活马医的拉回靖轩王府,回府后祝长安自是不喜给自己找事遁去书房了,任着小厮跑出跑进的请府上大夫,血水一盆接着一盆从屋里端出来,好不热闹。知的是祝长安钓鱼钓了个人回来,不知的还以为是祁言辞哪个小妾生了忙着备礼贺喜。
晚上祁言辞回来,从张老口中听祝长安救了个人回来自然是就去看了一眼,当然也不免会让下属去查了查哑巴的来路,又一番讯问了祝长安,自是被祝长安“钓不到鱼无颜归就捡个人”一言两语说得祁言辞眉眼一跳一跳推去睡觉了。
那哑巴醒来是五日后,候一旁的小厮见他醒了自是对哑巴说了一堆“是我家余娘子救了你”“我家余娘子长啊短的”。要是叫祝长安听了去,她可不是喜做这种烂好人事的人,哑巴昏迷这五日祝长安连那院门都未路过,只怕会是眼角都不给说“偶然钓鱼未果,捡你回来纯属府上小厮心肠好,大夫缺个练手的罢。”。自然是没等祝长安说这席话,就被哑巴缠了足半月,非说要留在祝长安身边报恩,最后还是被哑巴煮的一手好茶给收了嘴瘾就留了下来,因不会说话就取名哑巴。祁言辞还问过祝长安为何不给哑巴取个好听些的名,祝长安是这样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应以华名为重。”这含沙射影的说哑巴是男子汉大丈夫,祁言辞是白面小生,当然祝长安又被禁足罚抄了两百遍经书。
其实哑巴昏迷那几日,祝长安还是从小厮口中打听到哑巴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可如同现在哑巴身上的相比,至少还能看着几块好的肤色。等祝长安回过神,哑巴早就上了岸穿了衣遮去一身伤,将鱼开膛破肚处理好放炭火上烤了,净了手于祝长安梳理头发,挽了一半的头发。
“哑巴,你这身新伤疤怎么弄的?”祝长安不似讯问的口气,自是不求哑巴能告知她,就用木枝拨弄火堆玩起来。
身后哑巴嘴里衔着木簪,武孔有力的手娴熟的在祝长安脑后挽了个髫,微微调整,最后将木簪斜插发中算大功告成。把木梳放置一旁,就转到火堆前,将鱼翻了面,祝长安也不说话扭头盯着流动的河水。
算起来哑巴也只比她长三岁,六年里却为了她做了很多事,背了不比祝长安恶毒的咒骂;而祝长安只教会哑巴写一手扭扭曲曲的字和取了‘哑巴’这个名,这算自私吧?心里不免是一阵愧疚,不久眼眶里就蒙了雾气。
“哑巴,我想吃果子了。”
哑巴从火堆里抬起头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明极了,二话不说就往林子里去。见哑巴走远了,祝长安就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片刻间脸上就落了泪珠。
“你们女人都是这般口是心非的?”突然,从火堆对面传来一声算是熟识的声音。一双净白的手就递来一张白绢,道:“擦擦吧。”
祝长安苦笑的接了过来,随便擦拭了脸上的泪珠:“你是来取我命的?”
那人也不回答,倒是随意的坐乱石上,独自取了一条烤熟的鱼吃了起来,还不忘夸哑巴烤鱼的手艺不错。几口就只剩鱼骨,正准备拿下一条就让祝长安一树枝打收回了手。
“本就三条鱼,你再吃下去哑巴吃什么?”
那人清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祝长安从不会顾虑其他人,你对哑巴倒是不错。”话完就从怀里取一包东西出来丢祝长安脚边,“我拿烤鸡换可好?”就取了另一条烤鱼,不过这次他倒是吃的慢些。
“哑巴于我而言,与他人不同。”
“自然是不同,你需他护着。”
祝长安手中的树枝握紧,略有些苦涩的滋味。
“祝长安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口是心非。”
“我们女人只对喜欢的人口是心非,戏本子上就是这样说的。”祝长安将脚边的那人丢过来用油纸包的烤鸡拾起来放草垫上,野外虫蚁多,少不了会被这油星味引来。
“你喜欢看戏本子?”
“嗯。”
“我认识的一人也喜欢看戏本子,尤其是悲情的。”那人咽下最后一口鱼肉,往林子里玩耍似的扔了树枝,就隐了踪迹。
说起戏本子,祝长安也不免想起每每这个时候,祁嬴都会替她淘了许多有趣的戏本子,她总是能一天之内看完,但都不是大悲大喜的,只是些阔谈人生苦短的史趣杂事。那日画舫里说被戏本子伤了心神,也是胡说八道得一本正经。
祝长安正要将仅剩那条鱼翻个面,就听林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该不会是哑巴与那人打起来了吧,不加多想就往声音的地方去。等祝长安到时,就看见哑巴同三名蓝衣卫缠斗在一起,怀里还护着刚采来的野果子。
“蓝衣卫?”
祝长安不解的伫立在战局外,蓝衣卫的出现实实在在是超出祝长安的预想。为证实自己的路程是不是被人详知就看谁会跟着出现在这,如今蓝衣卫跟来了,难道是因为白雀?突然又想起那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为了吃哑巴烤的鱼和自己探讨那些话,而是警示林子里的人。那这样就明了,祁嬴也去了仙人居看到白雀的尸体,那么也会看到黑衣人的。若是询问白雀死因,那蓝衣卫又为何会同哑巴打在一处?
“他们可是来杀你的,你不怕?”那人真如鬼魅,突然出现在祝长安身边。
“试问谁不怕死?”
“我还以为你不怕,原来都一样。”那人顿一顿,又道:“可惜你的命只有我来取。”说完就飞身进入战局,将哑巴推了出来,出剑就拦了三名蓝衣卫的路。
“祝长安和那哑巴的命是我的,不想死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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