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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媛清站立在瑶山府的观星台上, 默默眺望着凉亭里发生的一切。
屋檐在她的秀美的侧颜上落下一道阴影, 瑶鼻红唇,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她是当今仙界唯一留下的八位上古之神——水神之女, 早在六百岁时就被封了女君,非皇室宗亲里的最高品爵。
而眼下, 她的神色似乎很是不悦, 一直凝眉注视着凉亭的方向。
“打听到了吗?”见到侍女匆匆赶来的步伐,谢媛清着急地询问起来。
侍女不忍心让自己的主子失望, 压着声请示道:“回女君,鸾镜神女施了些奇怪的障耳法, 咱们什么也听不到。”
等了良久,才听到谢媛清有些失落的声音,她咬了咬牙道:“罢了。偷听人墙角也白白自掉身价。”
“女君, 那我们该怎么办?”宫女小心翼翼问道。
堂堂水神之女下凡已经是天界的爆炸新闻了, 还要屈尊同一个小妖比赛玩香?亏那些仙姑们想得出来。她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 父母宠爱她,就连衣裳也不舍得让她自己动手穿,更别提要去草地里挖这个仙草、那个鲜花的了。
回想起当日,鸾镜和花神在瑶山府的花园里吭哧吭哧地寻着花草, 弄得满手都是泥却又雀跃无比的样子, 她不由得对此嗤之以鼻。这哪里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她的父母从小便将她按照名门闺秀的样子来培养,她总以为男人都应该爱自己这样的——温柔妥帖, 家教良好。真想不到她的心上人会为这样一个女子而下凡来。
那一日在泫海, 她亲眼看到了子旬在龙舟赛上的表现后, 便被他阳光又充满活力的模样给吸引住了。那模样可比仙界的那几个骄奢萎靡的纨绔子弟们帅气多了!谢媛清回家后便同父母嚷嚷着要与绿玉公子结亲,此生非他不嫁不可。
说起来,这也是她按部就班的人生中最放肆的一回,什么名声,什么顾忌,在真爱面前通通都不重要。不过仙界的人情世故到底是要比人间开明些,女追男的案例时常有发生,谢媛清这样的做法算不得多么出格。
她的父母极为宠爱她,自然答应了要替她做主张。恰好水神掌握着天下最高深莫测的冰封之术,而如今锁妖塔被莫名解开了封印,要重新将它锁回去,冰封之术便是最好的办法。
仙君还算清明,一些权力多少还是受到各方制衡的。水神为此专门跑了一趟千丈高的神宫,和仙君信誓旦旦道:若仙公子能与自家小女结亲,那他便不遗余力地协助天庭将锁妖塔给重新封印回去。
只可惜子旬这孩子,从小到大便有自己的主张。而仙君也不愿意让自己窝囊到需要靠牺牲儿子的姻缘来维护锁妖塔的稳定,这件事情便一拖再拖,只能暂时派天兵天将在九层妖塔周边严加守卫着。
谢媛清接连跑了几次神宫,都没见着子旬。偶尔几次在宫宴上擦肩而过,子旬都客客气气地将自己的亲近给应付了事。而现在全仙界的人都知道她痴心地喜欢绿玉公子了,连家中府上的几位小妾都开始说她的闲话!
“那个鸾镜,也不知是施了什么妖术。”谢媛清气得眼冒金星,幽幽地哼了一声,用兰花指捏住帕子,甩了甩手便转身下了观星台。
“你说,锁妖塔能缩小吗?”谢媛清由一旁的侍女搀着,趁人不注意,她悄声问道。
侍女抽了一口气,惶骇地瞪大眼睛道:“女君,你你你可不能乱来啊!鸾镜神女毕竟还救过绿玉公子一命,也算是天庭的恩人了!”
谢媛清在乌发上轻轻捋了一下,将额间一缕碎发撇到了而后,眼神意味深长,里头涌动着某种让人莫测的情绪,道:“上回还不是那个月国公之女给人家白白当了助攻,我可不会蠢到那副样子。”
“女君。”侍女见她似乎要误入歧途,赶忙忠心耿耿地劝阻道:“女君可切莫冲动,人各有命,说不定女君将来的姻缘,比这更好呢!”
“我的事,轮得到你来插嘴吗?”谢媛清啐了她一口,怒道,“我心里自然有数!”
一旁的侍女连连应了个是,便在一旁噤声了。
凉亭里,子旬眉目舒展,神情惬意地搂着怀里的鲸姬,柔声唤了她一句:“阿镜。”
“公子,什么事?”鲸姬笑着抬起头看他。
“阿镜这些天可有什么安排?”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道。
“我想回竹林一趟,上回在那儿离开得太仓促,有个疑点倒还没有弄清楚。”鲸姬一本正经答道。
子旬欲哭无泪,娘子有时候不知道是真木还是假木!他有些委屈地嘟囔道:“我今天就送母后那些人走,占着我府上的地儿,实在让人心里窝火!本来还想问问阿镜,可愿意同我在瑶山府暂住几日。”
鲸姬转过头认真看他:“子旬,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有些事情没弄明白,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尽早解决了那些问题,咱们也能尽早在一起,不是吗?”
子旬点了点头,总觉得在阿镜面前,他俩的身份似乎是调换过来了一样!他一个大男儿倒像是个成天窝屈的小娘子,而鸾镜却成了深明大义的大丈夫。
“那好,不过你得告诉我,那件事是什么?”子旬努力让自己恢复往常自矜的模样,眼神沉沉地问道。
“上次去莫干山见到的那位村长很是古怪,他的墙上挂着数只弓-弩与剑,而我事后问起小妹与宋正清时,他们说并没有看到墙上有什么东西。”鲸姬惴惴不安道,“而且,我能肯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应当不是幻术。”子旬一脸凝重,“有可能那个人刻意在众人面前掩去了兵-器,却唯独只有你一个人能识破这种障眼法。”
“你是说——”鲸姬愕然,紧接着猜测道,“莫干山闹妖怪一事,其实是有预谋的?”
鲸姬心里惶惶起来,近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与她有不小的关联。
眼下她该相信谁?一边是声称效忠于她的督主烟鸿,另一边是蠢蠢欲动的天庭。究竟是谁在暗中将妖怪带到了莫干山,又是谁想要引她去山中捉妖,然后乘机将她一网打尽呢?
烟鸿似乎许久没有出现了,等她离开瑶山府,是时候派玉奴去魔界唤他回来。天庭的锁妖塔已经泄漏出了不少曾经被关押的妖魔,再加上浩浩魔界,如果这一切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阿镜,我不放心你一人去。”子旬拧着俊眉道,“莫干山这么大,随处都能暗藏杀-机。”
他是上神,更是要守护她的骑士。必要的时候,他有责任挺身相救。况且,要日让他发现是谁屡次三番地要威胁到自己娘子的安全,他定不饶过那人!
见鲸姬似乎又要拒绝他,子旬立马用手堵住了她的嘴,神情严肃道:“阿镜,我是说认真的。这次你不许拒绝我。”
鲸姬蹙着眉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神情:“公子……”
“就这么定了。”子旬又加了一句,“到时候不许耍赖。”
鲸姬叹了口气,终是答应了。她心里有些微微地触动,一时间沉默良久。
“娘子。”子旬见鸾镜许久不说话,有些含冤似地看着她。
“怎么?”鲸姬扭过头来,迟疑道。
“我从没见过娘子撒过娇,这一次,你就能不能勉为其难和我……”子旬嘿嘿一笑,目光灼灼。
什么样的娘子,他都喜欢。矜持的娘子,温婉的娘子,美目盼兮的娘子……唯独没有见过撒娇的娘子。
“不行。”鲸姬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嘴硬道,“这大白天的,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那娘子的意思是说——晚上就能撒娇了吗?”子旬霍然瞠大了眼睛,觍着脸儿在鲸姬面前眨巴着眼道。
他的眼睛明亮,似乎可以媲美世间万物最纯净的风景,深邃瞳孔被长而卷的睫毛一盖,似乎将千山万水的云雾给笼罩在其中,教人摸不透,也猜不透。
“……”鲸姬被他气得打噎,简直不想搭理她。
她从来不喜欢撒娇。一听到别人同她撒娇,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唉!真是输给他了。
鲸姬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痛下了决心似地,探手捉住他的衣袂,小脑袋往他的身上蹭了蹭,含糊道:“小傻瓜,我不是一直在撒娇吗?”
绿玉公子的心瞬间如同阳春三月里的杨柳,飘啊摇啊的,被鲸姬这阵妖风吹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