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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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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听众朋友,大家晚上好,我是带班主播林撼,很荣幸能在这个美丽的夜晚与大家见面……”林撼坐在直播间,他闭着眼睛冲着话筒轻轻的吐出每一个字,虽然已经在这里陪艾明做了好几期的节目了,但自己独自一人时,他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紧张——

    “无论你是刚刚打开收音机还是一直在收听,无论你是独自奔波在路上,还是窝在温馨的家里,林撼都特别感谢大家锁定音乐真情1083,我会准时来到这里,风雨无阻……”

    艾明真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在各种不同的行业兼职,他给网站写小说,在电台做播音,还在报社做记者,在婚庆公司挂职司仪,有时还会以“著名”主持人的身份主持个小型联欢会。前段时间,一起喝酒时林撼说起了小雨妈妈要彩礼的事,正好有个播音的同事要去外地进修三个月,他就把林撼拉来和他一起做起了电台主播。林撼懂得哥们儿一片心意,闲着也是闲着,本来就有点儿嘴皮子功底的他说做便有模有样的做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林撼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美妙的音乐空间,他不再闭着眼睛,也不再去看事先准备的厚厚一叠稿子,他斜斜的靠在一边,他开始享受这个通过电波架起的音乐桥梁,就像对面坐着久违的老朋友,游刃有余的调侃,轻松愉快的聊天、毫无保留的倾诉——

    “……作为逐渐老去的八零后,怀旧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林撼对很多老歌念念不忘,某一首经典老歌包含着只属于某个人的特别故事,某一首又深藏着对我来说难忘而且珍贵的独家记忆,收音机前的你是否也有同感呢?林撼在这里等待你的回应,陈小春《独家记忆》献给你……”

    “谁?林撼?小雨,你的大帅哥是叫林撼吗?”一辆疾驰在高速路上的商务车里,胖胖的小敏冲着顾小雨大喊,她的话像投进平静湖心的石子,立刻将昏昏欲睡的车厢惊醒了,其余的两个女孩纷纷努力的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小雨,等待着她的回答。

    小雨也是一脸惊愕,她从没听林撼说过,他要去做什么电台主播,不过透过电波的林撼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暖、亲切,让远离林撼的小雨感觉格外幸福,她冲姐妹们甜甜的笑着。

    一直沉默的司机师傅说话了:“哦?是吗,小雨?我总听这个频道,这个林撼应该是第一次播音!”

    “啊,小雨!我恨你!”小敏夸张地惊叫着,“找个男票,又高又帅,又会写诗又会拍照,声音又这么好听,啊——我恨你……”

    “小雨,他有兄弟什么的吗?介绍个给我吧……”

    “表兄弟也行……”

    “哈哈哈……”

    车厢炸了锅,再也没有了睡意,女孩们静静听着林撼充满感性的诉说,然后大声跟着唱起一首又一首的老歌……

    “……时间过得真快,我的首秀三小时就要结束了!前两天我悟到一句话,送给你——人生很长,足够你去发现你的热爱,然而人生很短,需要你抓紧热爱你的热爱。我是林撼,别忘了我会在电波里陪你过完整个夏天,我们明天晚上八点十五分,音乐真情1083,不见不散……”

    林撼的声音消失了,随后的广告衬托着车厢里的长久的宁静,到处弥漫着怅然若失的味道。过了好久,司机师傅换上了dv,不停的唱起来:“……我从草原来……”

    那一瞬间,小雨突然特别想哭,她拿出手机,在微信上深情的敲下一行字发给了林撼:“老天眷顾我,让我二十岁就发现了我的热爱,并有幸用剩下的所有时间热爱我的热爱,谢谢你,老公!”

    她关上手机,努力控制着眼眶里的泪水,看向窗外,高速路两旁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双向道路中间的隔板长长短短的呼啸着,不知疲倦的向后奔跑,远处也没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似乎连村庄都没有。

    她要去西部的山区写生了,少年宫将要为这次的写生办一个大型的画展,据说还有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地产赞助商,她必须利用好这次画展,将自己的画作提高一个档次,圈里泰斗级的陈老说过,她的主题油画是这小城里最好的,她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她曾经自嘲的冲着林撼说以后可以卖画为生,现在,她必须把这个想法变为现实!

    手机震了一下,是林撼的回应——深情如你,我必肝脑涂地!

    小雨再也无法控制夺眶而出的眼泪,林撼要借她的丝袜去抢银行的滑稽样子荡漾在她朦胧的泪花里。

    她有几天没有见到林撼了,自从上次林撼爽约,没有来家里吃饭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面,他们各自似乎都很忙,小雨忙着准备这次的写生,林撼在准备着电台的首秀,承接各种有酬劳的稿子。

    那天林撼没有来家里吃饭,刚开始她真的有些生气,她绞尽脑汁的替他想着不来的理由,但一踏进家门她就庆幸起来,母亲甚至没有问起过林撼,也许因为在那天的饭局里他完全是个可有可无的、无足轻重的配角!但是她无法想象,母亲本意想要导演一场怎样的闹剧,那将会是多么糟糕,多么难堪的一种场面——

    那天,小雨拖着箱子刚进小区就被震住了,两辆闪着刺眼的金光的加长轿车停在喷泉下下面——这是一个比较有年头的小区,小区里估计也就这里能停下这样硕大无比的两辆车了——它们都有着一尘不染的宝蓝色车身,跋扈的格栅上趴着一只金色的、沾沾自喜的“粪叉子”,她的心里莫名的开始打鼓,她认识这车,这是廖三炮的座驾,之一!

    门开了,小雨意识到了两个字的分量——震撼!

    屋子里,三个女人穿着厚重的皮草挤在客厅里唯一的镜子前,上下左右的打量欣赏!要知道,这是六月,炎热的六月!人们都已经迫不及待的穿上了最短的衣裤!

    “妈,大姨,小姨,你们发什么神经呢?大热天的捂着皮草?!也不怕中暑?”小雨简直有些想笑,语调阴阳怪气,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哪来的皮草?!”

    “呀,小雨回来啦?”一男一女从小雨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小雨小时候的相册!

    “廖三炮?”小雨看清楚了,她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有些惊慌,有些愤怒,她大声的质问,“你来干什么?!”

    “太没礼貌了啊,小雨!”尽管已经捂出了一头汗,母亲依然舍不得脱掉那件酒红色里夹杂着金色的、长得简直到脚踝的皮草大衣,她急忙把小雨拉进客厅,关上她身后的门,仿佛生怕她掉头跑掉似的,“别这么叫人家,叫大鹏!”母亲接过小雨的箱子,放到挤满了礼物盒子的沙发边上,一边说,一边拉着不情愿的小雨来到那女人面前,那女人站在魁梧的廖三炮身边,干瘦的有些难看,一应俱全的黄金装饰散发着暴发户的特有的俗气和铜臭,“快叫阿姨!”

    “哎呀,姐,叫什么阿姨啊,直接叫妈就好,哈哈哈……”小姨终于在镜子里看全了自己裹着墨绿色皮草的臃肿的身体,她格外愉快的说。

    “妈,什么情况?”小雨想挣脱母亲的手,她完全懵了,这里的情况太令她意外了。

    “呃……不急,不急……”瘦瘦的老女人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她看了一眼尴尬的母亲,似乎有意打个圆场,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娇小却格外漂亮的女孩子,她拉起小雨的手,假装亲密的抚摸着小雨额头散下来的黑发,“大鹏说的对,小雨真漂亮!来,大鹏,快,快把我送给小雨的见面礼拿出来……”

    情况真的太糟了!据说,前两天父亲意外的碰到了三十年前的战友,令人惊愕的是,那人居然是廖三炮的父亲廖福生!更加喜剧的是,两位父亲聊起了当年一起在艰苦的岁月里不知怎么立下的一个约定,一份关于儿女婚事的约定——顾小雨和廖三炮是定过娃娃亲的!

    荒唐!

    小雨听了这个老套的故事,她的脑子里只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都什么年代了,娃娃亲算什么鬼东西?!——爸,你确定真的有这么回事吗?”小雨气得都跳起来,她在心底嘲讽着——老爸,这个最爱她的、老实巴交的善良老头怎么也会如此糊涂?!

    两个父亲在另一间屋子里似乎聊得很愉快,没有对她的呐喊做出任何回应。

    她越来越意识到,娃娃亲的真伪以及二十一世纪与娃娃亲的是否匹配似乎都不必去追究了,因为所有人都越过了这两个问题,开始热切的讨论着两家、两个孩子是如何如何的前世姻缘,天作之合——廖三炮曾经和小雨交往,母亲曾把他认定为小雨的金龟婿——现在终于有缘人终成眷属!关键是,父亲也沦陷了!全家其余的女人——唉,大热天捂着皮草不肯脱下的女人!这群人,她还没同意,居然就收下了人家带来的厚礼!

    没救了!

    没救了吗?

    小雨绝望的想着。她真想立刻摔门而去,立刻投入林撼宽厚的肩膀大哭一场,告诉他,她的父母是如此的贪财,如此势利,他们居然不顾女儿的反对硬要把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塞给她!她是如此的痛苦!然后呢?

    “……来,小雨,试试这个项链,这可是巴黎时装周的最新配饰!”瘦瘦的老女人从精致的盒子里提溜起一个足以把她的脖子压弯的、闪着刺眼的五彩光芒的钻石项链,不无神气的介绍着,“全钻的,最大的四克拉,南非钻……”

    “哇,那得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这些都是从巴黎买的,你们的皮草,这些,这些……都是,以后大家常走动,都是亲戚……”

    “真的吗?呵呵呵,会不会太破费啊……”眼花缭乱的礼物让穿着皮草的胖女人们目不暇接,口是心非的伸手接住瘦女人递过来的一个个漂亮盒子。小雨觉得几个女人的贪婪的样子让她不忍直视,简直恶心至极。

    “还有这个,大鹏送你的,嗯……那什么,钻戒,两克拉!”

    “快,试试,”母亲迫不及待的抓过小雨的手指,发现了那根手指已经被占据,“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快摘了,试试……”

    “不,不……”小雨挡开了母亲过来试图撸掉她戒指的手,紧张的护住她的小羽毛戒指,那个小羽毛在那个刺眼的大钻戒面前显得寒酸极了——那是林撼送给她的。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那顿饭的,太漫长了,像几个世纪。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整晚都在流泪,她终于忍住没有给林撼打电话,她一直没把母亲关于彩礼什么的那些话当真,她以为爱她的母亲即使爱钱,也不至于不惜毁掉她的爱情!她终于有些明白林撼的苦衷:两个人的结合的实现,除了爱之外,还需要太多的东西。但是,她更加知道了此时针尖麦芒的和他们顶是没用的,她需要内心足够坚强,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想想怎么才能战胜这屋子里只认钱的女人和貌似只知道信守着古董承诺的男人……

    小雨望着车窗外的毫无景致的黑夜,她觉得这就像自己现在的世界,但是,就在几小时前,她还是那么的阳光灿烂!

    她轻轻抚摸着那只心爱的小羽毛戒指,就像抚摸着林撼暖暖的胸口,她简直迷恋他高高隆起的结实的胸肌,她迷恋他宽厚的给她无比安全感的肩膀,她迷恋他的笑,他的吻,他轻轻的抚摸,甚至**的方式!她爱他的帅,爱他的痞,爱他的不羁,爱他的棱角,爱他的幽默,更爱他的安静……她爱他的一切!失去他,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秒的呼吸!

    不!不能!我不能失去他!我的世界不能被这群无聊的人毁掉!即使是父母也没有这权利!

    她在心里呐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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