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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凉如水
凄清的月光倾泄在大地，朦胧冷寂，仿若是倒影在湖面的幻影，显得极为不真切。
位于南陵城西面一片巨大的建筑群落，除了几座院落中偶尔闪烁摇曳的烛光外，大部分都已经融入这茫茫夜色中。
从布局与风格来看，这大片绵延巍峨的建筑群落都同属一方势力，南陵叶家。
叶府的西南角落处有一座偏僻清凉的林园，似乎是因为被人遗忘，显得格外冷寂，一片泛着粼光的湖泊上随意杵着几块山石，一座曲折蜿蜒的石廊凌空架在湖面上，除了四面杂乱丛生的花卉与野草外，便再也没有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在今夜，它却迎来了两位客人。
“天哥，你说叶楠现在是不是已经躺在床上，和我们一样，正在某些地方一起看着这月亮？”
说话的是一个少年，十五六上下，体态微胖，浓眉小眼，模样憨厚，但眼眸中却闪烁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清明。
“不知道，或许在马车里看着也不一定。”
回应的亦是一名少年，二十左右，星眉剑目，着一身素白劲服，蓄发束冠，气宇轩昂。
那年纪轻些的是叶进，另一人自然便是叶天了，只是比起往日，这茫茫月色中却少了一道身影，令二人不禁有些唏嘘落寞。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性子太倔，我怕他会吃亏。”叶进垂头看着粼光闪烁的湖面，低声道。
“现在我想着，当初我帮他，到底是为他好，还是害他。”叶天抬首望着明月，皎洁的月光镀在他的脸上，将棱角分明轮廓笼罩得模糊起来。
两名少年之间的谈话有些老气横秋，透着不符合他们年龄的成熟，但是，这些身处利益与黑暗漩涡的少年们，往往都很早成熟。
“司马家这两天有什么动作吗？”叶进转头望着叶天询问道。
“就以我所触及的层面来说，目前还看不出什么。”叶天依旧望着明月，淡淡回应。
“柳千有消息传来吗？”叶进接着问道。
“目前还没有。”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叶进咧嘴一笑，似乎宽心了许多。
“如今，司马家与我们不合，这便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千里堤坝，往往就是因为那几条不起眼的裂缝，才会俞裂俞大，直至崩塌。”
叶进没有说话，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一旦有了裂缝，风，雨，水便会侵入，那条裂缝会在外力的影响下渐渐变宽变长，直至最后，变得谁也无法控制。”
叶进依旧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揣度叶天话中的意思。
“不论是何方势力，只要想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就必然要牵着到他。”
“如此说来，叶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我希望这只是我的臆想，或许叶楠的事情只是江河中翻起的一朵浪花，很快便会重新隐没下去。”
叶天略一沉吟，刚想开口，却听一声焦急的呼喊忽地从院外传来。
“少主，少主！”
伴着呼声闯入的是一名年逾古稀的老人，身形消瘦，步履匆匆，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焦虑的神色。
“怎么了？”叶天心中咯噔一声，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因为这位名叫伯虞的老人深知自己的脾性与习惯，若无重要的事情绝不会来打搅自己。
“柳统领回来了！”伯虞脸色有些难看，双眉蹙得很深。
闻言，叶天与叶进霍然一怔，彼此对视间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安与担忧，此时此刻，柳千竟来回来了，不是完成了护送的任务，那么便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在何处？”叶天急声问道。
“在小东厢院！”伯虞回应。
不待众人反应，叶天提身运气，瞬间化作一道虚影融入茫茫夜色中。
叶进心中焦虑，虽然很想跟上去，但小东厢院乃是族中重地，若无允许，严禁入内，因此只得原地徘徊苦等消息。
冷风从耳畔呼呼而过，叶云的心沉入了谷底，正如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一般，让他深感不安。
按时间来算这不过才六七天的光景，但按他与叶楠商定的计划他最少得要走上半余月才会落脚。
而此时负责他安危的柳千竟然提前回来了？
这说明了什么？
越是揣测，叶天心中越是不安与后悔，愈来愈觉得当初帮他是件极其错误的事，不觉间，经脉中灵力运转更加急速，步伐又是加快了几分。
在叶天的急速行进下，一座精致典雅的小院很快便出现在眼前。
此时院内的小屋中灯火通明，里面身影斑驳散乱，偶尔传出几声争吵，似在激辩着什么。
在叶天踏进屋内的一刹那，所有争论与吵闹戛然而止，只有几道饱含复杂意味的目光正向叶天望来。
“柳千办事不力，有辱少主所托，罪该万死！”
一道身影噗通跪了下来，殷红的鲜血顺着残破的衣甲缓缓滴下，在青砖上散成了一朵朵刺目的血花，有的则凝结在甲胄的沟壑上，反反覆覆，形成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痂。
束冠残破，凌乱的长发随意披下，遮住了他脸，却唯独遮不住那双明亮锋利而又饱含悔意的双眸。
此人，便是叶家外院统领，柳千！
在见到柳千的瞬间，叶天的心终于放下了，没错，是放下，他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去胡乱揣测，因为他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沉入了不可预见的深渊。
似乎沉睡了很久很久，时间好像没有终点一样不断地向前推进。这里就像一个混沌的世界，没有时间，没有阳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只有偶而传来的振动和一种包裹着全身的温暖。
“砰！“
一阵蓬勃而响亮的心跳声，在这个沉闷而死寂的混沌世界忽然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如重锤擂鼓般有力地传来，宛如给这个灰色的死寂世界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呼！“
随着一声深入肺腑的猛吸，一双清澈幽暗的眼眸豁然睁开！
看着洞穴顶部纵横密布的藤蔓，与岩缝中时而爬进爬出分外忙碌的虫蚁，叶楠嘴角忍不住咧了开来，要不是现在他身躯格外虚弱，又怕牵扯到伤口，只怕就要放声大笑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却仿如一把柴火，慢慢地烤炙着叶楠寒冷的躯体，也温暖着叶楠早已冻成坚冰的心。
随着暖流渐渐地从四肢腾起再游走全身，叶楠终于有了一丝腾挪的力气，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靠在还有些冰凉的岩壁上，叶楠深深地吸了口气，贪婪的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快感。
只是这种感觉虽然很享受，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他相信，这世上也没有人会迷恋这种感觉。
胸前的伤口已经生出了嫣红鲜嫩的新肉，看似已没有先前那般恐怖，但叶楠知道，只要稍稍一扯，这伤口必会再次开裂，流血不止，虽然很想躺回地上，再睡他个三天三夜，但腹中强烈的饥饿感如一只大手不断地撩拨他的神经，令他分外清醒。
或许是昏迷了太久，亦或许是生肌丸恐怖的药力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觉得自己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望了望不远处散乱着的玉瓶，都是一些生精益气补力的丹药，叶楠也不挑，索性一股脑地全倒进嘴里，嚼烂了吞下肚，药品虽杂，但都是补药，此时拿来充饥倒也没什么坏处。
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散，叶楠的四肢也渐渐有了些力气，勉强地将身子移到了洞口，感受着徐徐吹来的和风，眯着眼睛，贪婪地享受着温煦的阳光。
此时峡谷的光景与夜晚的阴冷死寂截然不同。
旭日初升，生灵万物迎朝阳而醒。
万里高空鸿雁阵阵，峡谷之间燕雀成群飞舞，两岸鸟鸣啾啾，猿啼不止，就连时不时传出的几声兽吼也不似夜间那般可怕，倒给这片世外之地，凭添盎然生机。
若是叶楠不是眼下这般境地，他倒很想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光景，只是眼下他并没有这个心情，因为要说脱离险境，未免还太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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