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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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明，用完早饭，孙客寒亲点三十名镖师，安置好曹轩辕尸体，一行向京城而去。

    芳草靠到车窗边，什么话也不想说，父亲的尸体就在前面，感觉好不真实。晨风吹动了窗帘，有股香味。芳草下意识地挑开帘子，向外望去。

    这个秋天似乎已是强弩之末了，即便秋阳再热烈，无情的秋风还是不会接受他了，仍旧吹落木叶，吹黄青草。远山连绵起伏，像海上汹涌的波涛，群山轮廓模糊，像公鸡，又像梅花鹿。

    芳草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并没充满肃杀，相反，她觉得这个秋天却像春天一样，万物都会重新再活一遍，今日的枯萎是为明朝的繁荣，种子深埋泥土之中，只有含蓄的大地才知道它们真实的内心。

    芳草还知道有种树叫枫树，这种树在春天叶子是绿的，到了秋天就会变红，远远望去像是漫山遍野烧起了熊熊烈火，它们把情感和语言烧向碧霄，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无疆。芳草的胸中顿时开阔了，她看见云彩退向天边，太阳露出了笑脸，天空更显宁静高远了，海上的怒涛也归于平息。

    芳草想，这会是个重生的季节，一定会是。

    她微微笑起来，对自己说，芳草，你已长大。

    秦玉坐在芳草对面早已睡着，口水流了出来。芳草笑笑，拿手帕去擦，刚一碰到他，秦玉忽然惊起，一摁剑柄，大声说：≈ot;谁！谁！≈ot;

    芳草说：≈ot;秦大少，是我。≈ot;

    秦玉看着芳草，愣了半晌，一抹嘴角，说：≈ot;芳草，是你呵。≈ot;说着，浑身放松，又靠到车窗边。

    芳草说：≈ot;你那么紧张干啥？≈ot;

    秦玉说：≈ot;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会梦中杀人。≈ot;

    芳草说：≈ot;人家曹孟德梦中杀人是用心机，是雄图伟略，你杀人是因为脑袋忒紧张，吓的。≈ot;

    秦玉说：≈ot;芳草，我想回家，当个帐房先生也好。≈ot;

    芳草说：≈ot;你还算不算男人啊！刚出来就要回去，你是闯荡江湖，不是游山玩水泡姑娘，再说，你现已与唐门结下不解之缘，说不定唐门小姑娘正在那儿等你呢。≈ot;

    秦玉说：≈ot;时尚的纷争当真无穷无尽，一旦被线牵上，走都走不脱。然后被老天爷拉着，跟着别人在老天爷手里晃悠，木偶戏看过没？就是两个人用线控制木偶的手脚，让它们在台上说话打架，逗台下的人笑，你我可都是木偶啊，身不由己为人牵制。≈ot;

    芳草说：≈ot;咱们有脑子，木偶没脑子，怎么会一样？≈ot;

    秦玉说：≈ot;是呀，咱们是有脑子，可……不是还有老天爷吗？你没听过那句话——叫啥——世人一思考，老天就发笑。≈ot;

    芳草说：≈ot;老天一思考，我还发笑呢。≈ot;

    秦玉说：≈ot;你别逞能了，你知道老天爷想啥么？≈ot;

    芳草说：≈ot;老天爷还不知道我想啥呢……我可不信老天爷之类的鬼神之说，看见的东西才有，没看见的就没有，真真实实的东西才能说明一切……古书上不是说人定胜天么？天是谁？天就是老天爷，我们能打过老天爷。≈ot;

    秦玉啧啧两声，说：≈ot;芳草你可以啊，旁征博引的，像有多深的学问似的，就是有点不对头。≈ot;

    芳草噘嘴道：≈ot;有何不妥，你且说来听。≈ot;

    秦玉说：≈ot;那好，你可别哭——我先问你，你能看见自己的脑子吗？≈ot;

    芳草说：≈ot;当然不能。≈ot;

    秦玉说：≈ot;你既然看不见，就说明你脑子里啥也没有你刚才说的，看见才存在。≈ot;

    芳草无语，秦玉又说：≈ot;你说古书上有句话叫人定胜天，这让我很惊诧这你也知道？你说得多堂皇，天是老天爷，人定胜天就是人能打过老天爷如果你信古书上的话，就得相信有老天爷存在，你若相信有老天爷存在，那你说的&039;看得见的东西才有&039;这句话就不成立……你如果不承认有老天爷，那么好书上写得有问题，这个例子放在这里，为你的想法做根据就显得不伦不类……≈ot;

    芳草头都大了，气道：≈ot;为了一句话，你至于和我掐成这样么？不理你了！≈ot;

    秦玉一本正经地道：≈ot;不是谁和谁掐的问题，这是个原则问题……古书上是说人定胜天，不错，口吃的韩非的确说过他口吃你知道么？一句话总拆几回说，好不急人，所以呢，后人总爱断章取义，拿他说事儿，其实这句话是八个字，他分两回说的，他说，人定胜天……天……天亦胜人。≈ot;

    芳草蹬他一脚，说：≈ot;你干脆当和尚算了，唐代有位玄奘法师，也和你一样，都有说话多快长的毛病，好不让人心烦。≈ot;

    秦玉叹道：≈ot;唉！还是孔老爷子说得好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ot;

    芳草闻言，怒目而视，良久才道：≈ot;你知道孔圣人是怎么养他老娘的吗？他可不孝啊，把老娘当小人对付！≈ot;

    秦玉心里≈ot;咯噔≈ot;一下，心道，孔老夫子千年的美誉可不能坏到我这带剑的书生手里呀，心念急转，想着咋掰，过一会儿，秦玉哈哈大笑，说：≈ot;芳草，你可真是笨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039;小人&039;在那时如何讲吗？&039;小人&039;嗯嗯，很小的人……分明说的是小孩子嘛，小孩子爱吃零食爱淘气又不讲道理，女人不都这毛病嘛，得哄着劝着才博一笑开颜，你说，这女子不是难养是啥？≈ot;

    芳草说：≈ot;那我生气的时候咋没见你嘘寒问暖献殷勤呢？你只会火上浇油，和我对着干。≈ot;

    秦玉说：≈ot;我哪及得上孔圣人！我不是没把你当小人看待嘛。≈ot;

    芳草说：≈ot;孔圣人和东方不败，哪个厉害？≈ot;

    秦玉奇道：≈ot;东方不败？没听说过，东方朔倒是听过，东方不败和他啥关系？≈ot;

    芳草说：≈ot;我不太清楚，可能是父子罢。≈ot;

    秦玉说：≈ot;如此说来，西门吹雪倒是西门庆亲侄儿了。≈ot;

    芳草笑笑。

    秦玉叫道：≈ot;芳草，你笑了！≈ot;

    芳草说：≈ot;怎么啦？≈ot;

    秦玉说：≈ot;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笑了呢。≈ot;

    芳草说：≈ot;我想通了，我爹去世也未必是件坏事。≈ot;

    秦玉说：≈ot;啥意思？≈ot;

    芳草说：≈ot;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整天忙碌，还要操心……这么一走，倒也清净。≈ot;

    两人一路说着，倒也不觉旅途寂寞。

    芳草歪过头看车外。

    秦玉随她眼光看去，并没看见有啥稀奇物件，心里不禁纳闷儿，昨个儿还凄凄惨惨戚戚呢，今天就晴空万里了。女人之心者，海底针，难以捉摸，女人之心者，天上云，变幻无方。古往今来有多少女子青史留名！妲己吕后武则天，红玉十娘潘金莲，哪个不是深深城府，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

    秦玉扫了一眼芳草，心说：这女子来历不明，稀里糊涂地认个爹，我还稀里糊涂地跟着她四处跑，我是闯荡江湖的呀，怎么老感觉像在走亲戚串门儿？江湖又不是她家开的，转来转去怎么老是这几个地方？到现在，江湖朋友还没结交过一个哩。

    他好想体味一把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气生活，甩掉她吧，于心不忍，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死了老爹，还不知道老娘是谁，无人管教，容易学坏，说不定哪天就沦落风尘了，这可不行，这不是看良做娼嘛，不能袖手旁观。曹大镖头让我照顾她，当时我虽未开口，其实众人都当我默认了，唉！和血吞大牙，有苦说不出，只好为照顾她，吃回哑巴亏了。

    芳草说：≈ot;你老看我干吗？≈ot;

    秦玉痴痴地说：≈ot;真美。≈ot;

    芳草脸色一红，忸怩道：≈ot;是吗？≈ot;

    秦玉说：≈ot;你发钗真美，哪儿买的？≈ot;

    芳草气道：≈ot;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ot;

    秦玉忙说：≈ot;岂敢岂敢，我刚才一时失态，还望芳草姑娘见谅。≈ot;

    芳草奇道：≈ot;秦大公子，你吃错药了？还是忘吃药了？≈ot;

    秦玉说：≈ot;芳草，方才我又想起曹大镖头的重托，觉得从今往后当待你甚过自己。≈ot;

    芳草说：≈ot;那若我爹没重托呢？≈ot;

    秦玉低声说：≈ot;爱谁谁。≈ot;

    芳草没听清，问道：≈ot;你说啥？≈ot;

    秦玉说：≈ot;江湖儿女一相逢，便胜却俗人无数。≈ot;

    马车在曲折的路上行着，像小船在大海上颠簸。

    芳草说：≈ot;秦大侠，也没听你说过你家乡，只知道叫苦县你们那儿是不是特别穷，老百姓过的苦啊？≈ot;

    秦玉说：≈ot;穷……也不算太穷……≈ot;

    芳草问：≈ot;有什么好玩的呀？有洛阳好没？≈ot;

    秦玉说：≈ot;洛阳赖好是古都，我们那里怎及洛阳……说到好玩，也没甚好玩。≈ot;

    芳草说：≈ot;你童年真灰暗。≈ot;

    秦玉忽然想起说：≈ot;你知道我们那里还叫什么吗？≈ot;

    芳草说：≈ot;鬼才知道。≈ot;

    秦玉说：≈ot;我们那里还叫仙鹿郡，又叫鹿邑，郡邑，郡邑，差不多嘛。≈ot;

    芳草奇道：≈ot;为什么叫仙鹿郡呀？≈ot;

    秦玉微微一笑，说：≈ot;不知道罢，你听过道家供奉的有一本书，《道德经》吗？≈ot;芳草点点头。

    秦玉说：≈ot;《道德经》为李聃所写，而李聃就是我们那里的人。唐王李世民还为他特地建个台供他……≈ot;

    芳草说：≈ot;我问你为啥叫仙鹿郡，你扯这么老远干嘛？真是博士买驴！≈ot;

    秦玉说：≈ot;别急啊你，听我说。你知道李聃是谁吗？太上老君啊！太上老君的坐骑是头牛，老君成仙之后，青牛也大白天飞升上天，但青牛六根不净，贪恋人间繁华，终于有一天逃下界去……≈ot;

    芳草忙道：≈ot;我知道啦！知道啦！这头神牛化成男子于人间女子成亲，犯了天条，上天为惩罚此牛，便要剥皮熬汤，牛夫人闻之忙肩挑一双儿女上天寻夫，这便是女郎织女的传说！啊！原来发生在你们那里，真是想不到！下面的故事我都知道了，牛夫人的事迹感天动地，玉帝也不杀牛了，把它关进华山，后来牛孩儿长大，劈山救父，又演绎了一段传说……≈ot;说完自顾自地又陶醉憧憬一番，然后看了看瞠目结舌的秦玉，一拍他肩膀，说：≈ot;全中了吧。≈ot;

    秦玉认为她绝对是曹大镖头的亲生女儿，自说自话，自命不凡，自鸣得意。

    过半天，芳草不说了，秦玉才说：≈ot;芳草小姐，我不认识牛郎，牛夫人也不认识。你能把我的话听完么？≈ot;

    芳草小手一摆：≈ot;速速讲来！≈ot;

    秦玉想了想，问：≈ot;刚才到哪儿了？≈ot;

    芳草说：≈ot;青牛私逃下界。≈ot;

    秦玉一拍大腿：≈ot;对！这头牛私自下界，不多时，便已惊动玉帝，玉帝派老君爷前去收服。那牛也是神的啊，掐蹄一算，知道事情不像它牛脑里想得那样简单，急中生智，飞到一个牧鹿场，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鹿，心想，这下看你咋弄。≈ot;

    芳草急道：≈ot;那后来如何？≈ot;

    秦玉说：≈ot;这哪儿能瞒过老君爷呀！他神眼一瞧，便知此牛已化作鹿，当下也不着急，神指一划，牧鹿场便被一道石墙围了个圈儿，笨牛一看情况不对，就想跑，可它一飞，石墙也跟着向上长，终是逃不脱，最后还是乖乖地跟着老君爷回去啦……老君爷骑上青牛后，打算收回此墙，仔细一瞅，这地儿眼熟啊，哦，想起来了，原来是老家苦县，索性墙也不收了，保护一方百姓罢……后来人们都来城中安家落户，城里渐渐繁荣了，苦县呢，被人叫做仙鹿郡，又称鹿邑。≈ot;

    芳草说：≈ot;还不知道你们那里有这么个故事呢，有空你带我去你们那里玩呀，让我也拜拜老君爷，让他保佑我美丽长驻荣华富贵。≈ot;

    秦玉说：≈ot;你别烦他了，他老人家可忙啦！≈ot;

    芳草说：≈ot;怎地？≈ot;

    秦玉说：≈ot;谁家女人不生孩子啦，拜他，把老君爷当送子观音使，有人结义也结在老君台，拜他，把他当关二爷使，还有人拜他让自己大发横财，这不，老君爷又成财神了。人们总搞不清自己在拜谁，到底想要啥所以呵，世人一拜倒，神仙就发笑，笑世人痴呆愚笨呵。≈ot;

    芳草说：≈ot;别人不都那么活着嘛。≈ot;

    秦玉说：≈ot;是啊，所以很累。≈ot;

    日正中天。

    芳草掀起车帘看了看棺材，说：≈ot;你说，那棺材里面躺的是我爹，可我怎么不难过呀？≈ot;

    秦玉心说，你没心没肺的，啥事儿能让你难过。秦玉说：≈ot;莫非你心已死了？≈ot;

    芳草说：≈ot;你说啥呢，好好的人怎会心死？≈ot;

    秦玉说：≈ot;悲莫大于心死，可能你物极必反，悲伤过头反而觉得欢喜。≈ot;

    芳草想了想说：≈ot;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能欢喜的来呀。≈ot;秦玉心说，搁你就行。

    芳草说：≈ot;我爹这一去世，龙门镖局群龙无首，不会就此解散吧？≈ot;

    秦玉说：≈ot;不可能！京城人才济济，区区一个镖头……≈ot;秦玉看芳草瞪他，连忙陪笑道：≈ot;没有两把刷子几个把式，岂是人说当便当的！≈ot;

    秦玉盯着孙客寒背影道：≈ot;芳草你看，孙镖头身形单薄，肩膀狭窄，托生女子还行，当男人，是不是容易被人欺负？≈ot;

    芳草说：≈ot;威虎镖局就在川蜀，也没听说受唐门虐待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再怎么单薄别人也不敢轻易揍他。≈ot;

    秦玉心说，这可是孙开山孙老爷子的能耐，孙客寒也真惨，一辈子走不出他爹的阴影。

    路上并无歇脚之地，孙客寒吩咐众人吃些干粮休息一会儿。

    芳草从包裹里拿出糕点分给秦玉吃，秦玉问这东西哪儿弄的，芳草说是孙老太君给的，让路上吃。

    众人休息足，又赶马上路。

    黄昏时分，一行人来到一家客栈住店，店主说啥也不让棺材进，孙客寒亮亮威虎镖局的牌子，又加了十两银子，店家这才同意。

    众人吃喝完毕，就回房休息，秦玉芳草不想睡觉，就要了杯茶，慢慢地啜着。

    天色黑透时，店主便对店中客人道：≈ot;今日我店有幸请到天字号绸缎庄掌柜崔青麻崔先生，与众同行切磋经商，同时，崔先生想从本地商人中选出两名，带回京城，共谋大事，各位同行如有意，不妨上来讲几句为商之道，与崔先生探讨一番。≈ot;

    店主这么一叫，下面纷纷鼓掌。

    秦玉这才打量店中客人，果然个个商人装束，财大气粗，膀阔腰圆。

    芳草说：≈ot;这也蛮有趣的，听他们说什么。≈ot;

    秦玉说：≈ot;不会是……卖经书的罢？≈ot;

    掌声中，崔青麻闪亮登场。此人三十岁上下，相貌甚是英俊，一身打扮虽名贵，却看不出庸俗之气，哪像旁人，一眼便瞧出经商不久便发迹，一身的珠光宝气，俗不可耐。

    崔青麻微笑拱手道：≈ot;今日有幸与众位同行切磋商道，鄙人荣幸之至。崔某经营的丝绸商铺现下正缺人手，哪位有意不妨入我门户，与崔某共创大业。≈ot;话虽好听，众人均想，要入你门户，还得你同意不是？

    店主笑眯眯地道：≈ot;哪位愿意先上来演说一番？≈ot;

    一位中年男子道：≈ot;我先来。≈ot;此人甚是肥大，他若低下头去绝看不见自己的鞋子。他说：≈ot;鄙人姓黄，经营瓷器，同时经营数十处古玩店，主要瓷器有花瓶，碗碟，砚台，还有观赏物什，明年，我将扩大店面，把瓷器经船运往扶桑波斯等地，很可能我会组建一支船队，这样更利于一条龙的买卖。≈ot;

    崔青麻问：≈ot;你投入多少银两？≈ot;

    那人道：≈ot;一百万两。≈ot;

    崔问：≈ot;去年盈利多少？≈ot;

    那人道：≈ot;一百五十万两。≈ot;

    崔青麻想了想，又问：≈ot;你们的口号是什么？≈ot;

    那人显然不明白，疑道：≈ot;口号？≈ot;

    崔青麻说：≈ot;你听见过纤夫拉纤时喊的罢&039;嘿哟嘿哟&039;就是他们的口号，你们的呢？≈ot;

    那人摇头道：≈ot;没有。≈ot;

    崔青麻道：≈ot;一个真正的生意人，应当有自己的学识和热情在买卖中，你不知道怎样努力。≈ot;

    那人不屑道：≈ot;光说不练是假把式。≈ot;

    崔青麻说：≈ot;你不仅要练，还要会说，谈生意要说，对待伙计们也要说，这个口号就是对伙计说的，让他们必须遵守，但不一定是店规，你明白么？≈ot;

    那人道：≈ot;崔先生，你们店口号是什么？≈ot;

    崔青麻说：≈ot;忠义做人，诚信买卖。≈ot;

    那人一脸不服地坐下了。

    崔青麻说：≈ot;做人不但忠义为先，还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才是。≈ot;

    秦玉心说，怪不得人人叫他崔先生，而不叫崔老板，他与平常商人真个不一样。

    店主有笑眯眯地问：≈ot;还有那一位要说？≈ot;

    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站起身来，道：≈ot;我来说。≈ot;崔青麻微笑点头示意开始。

    那人道：≈ot;鄙人姓吕，黄钟大吕的吕，鄙人从事文字行当。≈ot;

    店主笑道：≈ot;吕老板总不会街头卖字罢？≈ot;

    那人也笑道：≈ot;店家果然聪明，鄙人正是卖字，却非字画之字，而是记载各处奇闻轶事之字。鄙人在国内设立众多消息驿站，一旦有什么消息便飞鸽传书，通知各处，总坛设在京城，想必各位都听说过《天下趣报》吧，为先父所创。≈ot;

    崔青麻道：≈ot;失敬失敬。≈ot;

    那人点头道：≈ot;先父十年前将报馆留给我，经营这些年，倒也没出过岔子我们的口号是：载街头巷尾口头流传之趣事，亦载朝中异邦江湖绿林之大事。≈ot;

    崔青麻问：≈ot;不知贵报去年耗资多少？≈ot;

    那人道：≈ot;足有百万两。≈ot;

    崔又问：≈ot;赢利如何？≈ot;

    那人道：≈ot;逾千万。≈ot;

    崔青麻拊掌笑道：≈ot;果是大手笔！≈ot;

    那人又道：≈ot;如果说吕某赢，赢便赢在不分老幼上，受众之广，普天下恐怕无出在下之右的。≈ot;

    崔青麻笑道：≈ot;现今你下属多少？≈ot;

    吕先生道：≈ot;各地分馆无数，下属当然不计其数。≈ot;

    崔青麻笑容稍敛，道≈ot;吕先生家大业大，崔某佩服之至，可问到为你做事的有多少人，你却说不上来，你是老板，是否失职呢？≈ot;

    那人方才还一副≈ot;老子天下第一≈ot;的样子，听了这话，便默不作声了。

    夜已深。

    芳草有点累倦，趴在桌子上小憩。秦玉也有些困，便说：≈ot;芳草，回房歇息吧。≈ot;

    崔青麻又听了两人讲说，还是被自己轻描淡写的一个小问题问住了，不禁心下惋惜。

    众人都不再说时，崔青麻道：≈ot;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两种活法，一种像草，一种像树。小草很低，任人践踏，小草很疼，可人们并不知道它疼，日复一日地被人踩踏；而树呢，种子埋于土中，初生之时与草无异，可它是树，一年长不大，十年二十年总会长起的，枝繁叶茂之时便给人荫凉可乘，给人柴木可烧，树活着是这样，死了也是栋梁之材。我们要像树一样活着，而不能做任人践踏的小草。经商一道如同做人，要做就做参天大树。≈ot;

    秦玉心想，此人虽是商人，却很有内蕴，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看他年纪轻轻便事业有成，想必一定有成功的法门了。

    众人听他讲完，啧啧称叹，深感比喻贴切自然。

    崔青麻又道：≈ot;夜深了，各位同行各自回去休息罢，崔某回去深思一番，再给各位答复。≈ot;

    秦玉芳草正要离开，店家叫道：≈ot;二位方才如何不讲？≈ot;秦玉道：≈ot;我们不会经商，更不是商人，岂能随便乱说？≈ot;

    店家和秦玉的对话引得崔青麻回头，他问：≈ot;小兄弟是做什么的？≈ot;

    秦玉说：≈ot;我是练武之人，一介莽夫。≈ot;

    崔青麻问：≈ot;小兄弟是否自打落地便会武功？≈ot;

    秦玉说：≈ot;自然不会。≈ot;

    崔青麻说：≈ot;那谁又能一落地便会经商呢？我看小兄弟相貌清奇，日后必有作为……不知如何称呼？≈ot;

    秦玉说：≈ot;我叫秦玉，她叫芳草。≈ot;

    崔青麻说：≈ot;姓芳？≈ot;

    芳草说：≈ot;我姓曹，可是……我爹去世了。≈ot;

    崔青麻说：≈ot;曹姑娘不必难过，我自幼也无父无母。父母给了我们血肉之躯，却得不到我们的回报，他们岂非更可怜？≈ot;崔青麻又问：≈ot;秦兄弟，你们这是要去哪儿？≈ot;

    秦玉说：≈ot;我们要去京城，送芳草父亲曹大镖头回家。≈ot;

    崔青麻失声道：≈ot;曹大镖头？可是龙门镖局大镖头曹轩辕曹先生？≈ot;秦玉说是。

    崔青麻说：≈ot;曹先生与我有数面之缘，曾指点我做人经商之道，是难得的好前辈……他是如何去世的？≈ot;

    秦玉道：≈ot;曹大镖头为唐门所杀，此事一言难尽。≈ot;

    崔青麻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递给秦玉，道：≈ot;此牌日后或许有用，你们到了京城可来找我，若有事，崔某自当鼎力相助。≈ot;

    秦玉道：≈ot;崔先生不妨同我们一起回京罢。≈ot;

    崔青麻道：≈ot;我还有要事在身，事后崔某定会回京，再去拜祭曹大镖头。≈ot;

    三人叙别之后，各自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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