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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谁的血染红沙场
刀起剑落,谁家的儿郎再返不得故乡?
三月打春,北方冻体寒冷之气渐已退散,而如冰刃插在心间的那股寒意,却愈见浓郁。
这雁门一关本是历朝历代,所必争御外敌之天险屏障,而今藩镇割据,各自屯兵为王,皆不愿分兵于北,才使得这天朝大国,对付一个番邦小国,显得那样孤立无援,声势薄弱。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一首古从军行,慨叹心中万千思绪
李颀当年作此诗的本意是想暗讽盛唐君王好大喜功,而到了薛韧这里,更像是对晚唐将士们手中有剑,却只得自相残杀,无法保我中原的愁绪万千。
打开家书,一目十行,得知爱妻腹中胎儿仍无降世征兆,圣驾仍被软禁于洛阳,梁王朱温在夷宰相崔胤九族之后,接连排除朝中异己,各藩镇对此无有动作,皆静观其变。
薛韧合上家书,双目紧闭,长声愁叹,握有家书之手缓缓攥起,青筋暴跳,身躯痉挛。
门外传来熙攘之声,似有少许争执,待薛韧再睁眼后,数个身影已夺门而入。
薛韧抬眼,入门者均是当初于长安大明宫内,共领圣旨率兵北讨的大将军士。
薛韧深吸吐气,正襟危坐,看着前方数人,眉头紧蹙,却不言语。
众将士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前方中央,怒发冲冠双目圆睁的武将身上,此人双臂足有常人腰身粗细,面相粗野脸带伤疤,加之此时气势,常人绝不敢与之相视。
“薛将军,吕将军他…”一旁一人上前一步似要解释,薛韧单手一扬,示其收声,盯着其口中所指的吕将军,待其亲言。
“薛老弟,”这位吕将军上前一步,双手一拱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吕某就直说了!”
军中自有规矩,薛韧此番北上被昭宗任命为大将军,这一句薛老弟出口,已是犯了军纪,一旁之人面面相觑,见薛韧没有动怒之意,便也都收声不言。
见薛韧不做声,这位吕将军接着道,“我等来此雁门已三月有余,这契丹狗贼屯兵六十余里却未曾有何总攻之意,只是偶尔的夜袭与小股作战,而昭宗已被朱温那厮逼迫至洛阳三月之久危在旦夕,若是我等不早日班师回朝,怕是昭宗随时会身首异处啊!”
见薛韧仍不做声,吕将军心生恼怒,一旁有位身穿青衣,模样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微微皱眉道,“吕将军的意思是,弃守雁门关?”
“当然不是,雁门关故然要守,但皇上更要保,就契丹贼人这么个攻法,便是只留你薛家军便可镇守,待我等回去救出昭宗,反正也都已经迁都了,这次我们干脆护送昭宗去太原李克用之地,这样一来,他梁王纵是有谋害之心,也绝无谋害之力了。”
“哼!吕将军这是何意!?”刚刚那位青衣男子微怒道,“我薛家军自会誓死保此雁门,但你这般说话,莫不是想涣散军心不成!?”
“混账!”吕将军怒喝一声双眼圆瞪,似是要渗出血来,“好你个薛青,竟敢这般污蔑我!”
被称作薛青的青衣男子转过头去道,“哼,如今敌方数量众多,军士心中本已有压力,你若再分兵撤离,士气必定涣散,难道你这不是想陷我军于绝境?”
“黄口小子,你懂个屁!你只是个教头,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这仗怎么能这么打……”吕将军大发雷霆之际,身后伸出一只手按在其肩之上,吕将军回头,只见一位年纪四十出头,面带少许胡须,眉宇间透着睿智,身着金甲的男人,朝其微微颔首,让其冷静下来。
金甲男子上前一步朝薛韧拱手施礼,“将军,吕猛将军虽是脾气暴躁,但其对打仗一事天赋异禀,嗅觉灵敏,便是我也有几分赞同之意。”
该男子一说话,场中再无争吵声,可见其不禁年长于旁人,还有着很高的威望。
薛韧依旧不语,待其继续。
“末将以为,契丹大军虽是没有挥军夺城,却早已谋攻在先,是为‘无攻胜有攻之举’,”一旁有人已露出疑惑之情,金甲将军看看薛韧,仍是无开口之意,便继续道,“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吕猛将军听得一头雾水,反倒是这分懵懂使得其火冒三丈的怒气消减不少,瞥了一旁将军一眼,后者心领神会道,“王矩将军的意思是两军交战,百战百胜并非最好的用兵策略,不战而使敌投降才是最高明之法。”
金甲的王矩将军继续道,“‘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王矩将军继续道,“而今敌方兵力强我方十倍不止,甚至百倍而不为过,且粮草充足,虽不能围,却可鸡犬相闻,意在丧我军士气,不战而胜。”
见众人听王矩之言十分受用,将士之列又闪出一人,身着金甲年纪不大的男子道,“末将张郝,与王矩将军所想不谋而合,我军自从长安出城以来,一路虽收兵不少,又凭薛将军威名得各路支持,可如今雁门可用之兵也不过七千余人,薛将军虽有两万宿卫军,但郑老将军与曹子祥将军至今未至,便是来了,那两万无战意之人也委实难以投入战场,便是壮大声势,也仍然与契丹军相去甚远,怕是还会使得军中产生变故。”
听罢此言,后方有人感叹道,“是啊,此番契丹军骁勇善战,在我中原混乱之时,他们番邦之国竟已培养出这等雄壮之师,寻常军队根本无法与其作战啊。”
此时,连一开始有意劝阻吕猛进谏的将士们心里也都动摇了,王矩见此情形,叹了口气朝薛韧道,“将军,敌我实力本已悬殊,那耶律阿保机又以三月谋攻之计降我将士士气,如今为人将者尚且如此,更莫说下属兵士,与其我等以卵击石全军灭于此,不如返都洛阳保圣驾周全才是啊。”
正当众人皆已心生此意时,一声断木巨响让场内所有人闭口安静下来。
薛韧单臂青筋突起,身前木桌已被其轰成两半。
“为人臣子,不可保其疆土,试问有何面目回朝见君?”薛韧开口说话,气场十足。
薛韧踱步上前先至吕猛面前沉声道,“为人将者,士不退,将先馁,军必败!”
而后踱步至王矩身前,“两军交战,纸上谈兵,瞻前顾后,是为兵家大忌!”
再至张郝身前,“见风为雨,质疑主将,消极揣测,扰我士气,你是何居心!”
“哼!!”薛韧转身坐下,“如今中原各藩镇狼子野心,至河东太原昭宗便可安心?他李克用与契丹交好,汝等可知!?”
闻罢此言,众人一惊。
“王矩将军所言不过他契丹按兵不动原因之一,坐等梁王篡唐再攻入中原与李克用合击洛阳征讨朱温才是其本意,”薛韧双眸圆瞪横扫众人,“本将军自有破敌良策,或许日后他契丹可攻破雁门、麟州,但绝不是今次我薛英纵所守之雁门、麟州,汝等莫再胡言乱语!”
虽是薛韧所言,但众将刚刚心中所生的退意并没能因此而打消。
薛韧道,“莫有通传直闯帅营,有违军纪扰我士气,吕猛吕忠义杖刑八十!王矩、张郝扰我军心,各杖刑五十!”
“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您……”
“莫再多言,来…!”
“人”字未出口,门外传来急促的通报声,“报!!~~~~~~”
一名士兵灰头土脸的进了帐营,“禀将军,敌军来袭!”
“来敌多少,将领为谁。”
“来敌…约有两万,将领自称耶律胡莱,为统帅耶律阿保机麾下大将,如今…如今正在城下叫阵!”
“两万!?”吕猛皱眉道,“终于要动点真格的了么。”
薛韧单手抚颚思索了下道,“各位将军,我阵中还有多少兵力?”
一名将士上前道,“回将军,经契丹军几次袭扰,如今雁门尚有可用军士六千有余。”
“好,点兵全军,出城迎敌!”薛韧回身拿起自己的长戟丢下一句,“哼,破他三月谋攻,只需一战告捷,你们的杖刑先记着,待歼灭契丹贼人,本将军再找你们算账!”说罢,夺门而去。
王矩等人面面相觑,战场之上质疑主将,乃是兵家一忌,而且回想起来薛韧所言尽皆在理,当初众人离开长安北上拒敌时便该有所觉悟,如今抗敌救主犹豫不决,敌人所施展的不战而胜之法还未使得军心涣散,各个将领便先丧失斗志,着实有违带兵之法。
薛青看看一干人等,冷哼一声跟着薛韧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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