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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瑶琴有六忌, 七不弹。
六忌,是指:一忌大寒,二忌大暑, 三忌大风, 四忌大雨, 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七不弹是指: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 事冗不弹, 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 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为此, 周如水从未想过, 琴艺冠绝天下的王玉溪会忽然为她抚琴。
一曲末了, 当周如水再度睁开眼来时, 眼底已是泪意涟涟了。
她仰起小脸, 迷惘的眸子对上凝视着她的王玉溪, 声音软软,靡哑纯真,轻而腼腆地说道:“得君一曲,天骄竟不悔今日之鲁莽了。”
闻言, 王玉溪莞尔一笑。见她双眸带水, 好不可怜, 便取了块绣着方竹的巾帕递给了她,温柔地浅浅地笑道:“今未知何时可还,而岁已暮矣。小公主此曲,确是唱出了归期无望之苦。”语罢,他便将瑶琴推置在一旁。盯着周如水,眸光微沉,俊眉轻挑,深邃如星空的眸中忽然闪过了一道揶揄,浅浅地笑道:“现下,溪与小公主不也正是,未知何时可还么?”
说到这,他的话音却微微拖住,忽然就朝周如水倾过了身去,直将她逼向了车璧。
这动作太忽然 ,惊得周如水瞪大了眼,她后知后觉地想要动作,却见王玉溪忽然又不动了。他抵着她停在了一个十分微妙的距离,二人离得极近,他骨肉匀称的手掌正撑在她的腿边,他淡暖的呼吸亦都拂在了她的耳旁。却,他又真的与她没有丝毫的碰触。
明明如此无礼,却又如此,礼数周全……
因他这忽然的动作,周如水直是僵住了。她一动也不敢动,只呆呆地望着王玉溪,清亮的双眸睁得大大的,里头全是不知所措。
见她如此,王玉溪不禁低低一笑,他漆黑明亮的眸对上了她那清澈的茫然的目光,眯了眯眼,便压低了声音,揶揄地说道:“溪原是要悄然回府的,却不想竟被小公主撞破。如此,先前安排了许久的事儿,倒都全功尽弃了!”他这么说着,语调却是极轻,极浅的。明明这事儿似乎是极其重要的,他却说得毫不在意,也对她毫不责怪。恍若,他只是要说说而已。
闻言,周如水却怔住了!她这才知道,自个怕是闯了大祸了!
可,待她回过神来,王玉溪却已如一个无事之人一般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他又施施然地,雍容而又平静地坐回了她的身侧,竟是撇了撇嘴,便转了个话锋。叹息着,悠然地说道:“这一曲过后,你兄长若是不来,咱们倒是真的走不开了。”
说着,他便又浅笑着朝她看来,径自从暗箱中挑了几卷简牍放在她的凭几前,嘴角微扬,温柔地说道:“如此,你便休息,或是与溪一般读书取乐罢。”这语气神态,端方如玉,就仿若他方才所言的那些揶揄的话语全都是幻象,全都不是出自他的口中的。
但,明明余温还在,明明她的耳畔还烧得通红!
这一刻,周如水才是真真的愣住了!她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心中不停地嘀咕,这王三郎,怎么好似与传言不同?方才那一瞬,她见到的哪里是月中仙?明明就是月中妖呐!却,是她想多了么?他不怪她已算是足够的宽宏大量的了……
彼时,车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因那哀戚的曲调,周遭的姑子们都已纷纷哭出了声来,郎君们更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凄然之色,顷刻间,南城门前,真可谓是哀声遍地了。
更有老者啼曰:“这天骄公主竟唱出了那哀伤中的死气来,闻之,老夫心中如有、毒、药、也!”
啜泣声阵阵,却忽然从城内传来了清脆齐整的隆隆马蹄声。众人原还在周如水与王玉溪那一曲中感伤到失魂,久久无法自拔。这一回首望去,就见正有一大队人马扬着周氏图腾从城内急急赶来。而在他们前头,领头的侍卫已持起了警戒,开始自城门口处清道止行了。
见状,众人也知是宫中来人了,便连忙都噤了声,端正着衣冠依序地退开,让出了一条道来。
公子沐笙方知天骄公主拦了琅琊王三的马车被困在了南城门,便将事务暂搁,急急领着十余人骑马而来了。他才出宫门不久,又见王氏一队家军亦朝南城门赶来。如此,两队人马便合成了一股。
整齐划一的勒马声方才传来,周如水便坐去了车门边,她单手抓着帷帘,忽然就不自觉的紧张地咬紧了唇。
近来国事繁忙,兄长会亲自来接她么?
她正揣度着,便听一道无比熟悉的清朗之声传入耳中,他道:“阿妹,你不待在宫学,来南城门作甚?”说着,却又一顿,无可奈何地叹道:“你如此胡闹,定要罚你回宫后摹上千遍经文不止!”
听清那声音,周如水只觉着自个的心猛的一荡,几欲停顿。她忙撩开帏帘,便见公子沐笙长身玉立跃然马上,少年举止雍容,眉目华贵,只轻轻一扯缰绳,身下的黝黑骏马便准确无误地停在了王玉溪的马车之前。
待看清公子沐笙的脸,看清他眼中的纵容与无奈,周如水的鼻头便是一酸,竟是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唔的一声便哭出了声来。
这是她兄长来了呀!她的阿兄,竟真的来了呀!
公子峥的话音方落,大夫便是一震,他怎么也未想到,殿下寻思再三,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老皱的眼皮猛得一抖,三思过后,已是伏拜在地,颤巍巍地回禀道:“殿下现年二十有九,因无子嗣,已为君上诟病。这妇人身虚体寒,怀胎极是不易!若是堕了此胎,此生必是得嗣无望啊!”这大夫原为晋地游医,秦元刘氏灭周建秦后入了秦公子峥门下,成了他府中的二等食客。
闻言,不待他说完,公子峥便闭了闭眼,他干脆放开了榻上妇人的手,隐怒道:“孤要的便是她再难得孕!”
“可!这妇人,这妇人不是殿下您最疼宠喜爱的么?殿下,举棋无悔啊!女子不孕实乃大事,若您往后再有了心思,这一胎落后,也是药石罔效了!”
这些年来,秦公子峥冷情寡欲,极少宠幸妇人,他膝下一直无子。公子玖与公子邝便常以此为诟病,讽他身后无子,死后定魂魄无依,无颜见祖宗宗庙。
前岁,整个襄城都晓得,公子峥突而宠幸了府中的贱婢奴氏,并为她专辟了一间内院。可谓疼爱有加,处处专宠。这世上妇人千千万,他自不在乎这妇人的生死,只是,主公前途也关乎他的前途。他沉吟再三,自然不能见公子峥放了大好利益不顾。忍了再忍,终是冒着虚汗又一叩首,目光诚挚地劝道:“殿下,这子嗣对您实乃重要!若您真不在乎这妇人,不若,去母留子?”
听他这般讲,公子峥已冷了脸。他俊目微眯,一脚便踹中了大夫的心口,极是不耐地冷笑着道:你一个大夫,却也想干涉孤么?若是不愿做孤府中的食客,即刻便可告老还乡!”说着,他又冷冷睇了眼大夫,震怒地哼道:“听好了,去子留母!”
对上公子峥眸中厉光,年过半百的大夫也是一抖,他的脸色瞬间便变得煞白,哪里再敢多话,慌张便爬起身来,一揖后,冷汗涔涔地告了退。
大夫狼狈地自室中退出后,屋内便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彼时,清风拂过窗棂,公子峥只觉手边一动,垂下眼,便见榻上妇人纤长如蝶翼的长睫微微一抖,尚不及睁眼,她苍白的嘴唇已是一动,无比沙哑地嗤道:“君何故多费徒劳?一尸两命岂不更好?我周天骄在你秦元刘家手下亡国,亡族,早便不该苟活于世了,你又何需饶我性命?”
周如水早便醒了,她只是不愿睁眼罢了。她一直在静默地听着,听着她有了子嗣,听着他道不要这子嗣,听着他道,便是要令她终身不孕……终于,周如水强忍着泪再次闭紧了眼,因气怒,她的面色微白,使力抽出了再次被公子峥握住的手后,她便死死地抚住小腹,撇过了脸去。
见她如此,公子峥的面色更是刷白,他声音微颤地唤她:“兕子……”唤了她一声后,他的声音复又平稳了下去,多了几分温软地劝她道:“兕子,这孩儿留不得!这孩儿若是出世,是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的!兕子,你我即便再无子嗣也无妨,峥只如此伴你一生可好?”说着,公子峥的语调越发的温柔亲近了起来,几近诱哄之下,仿若她还是周国未灭时,那个备受尊宠,富贵无忧的周氏帝姬。
但今时今日,她哪里还是公主啊?如今的她,不过是个苟延馋喘,生死都由不得己的亡国奴!而面前的这个人,却是叫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之后又如何呢?”周如水不为所动地冷笑了一声,她缓缓扭过脸来,睁开眼冷笑着看向公子峥,清透无神的眼底全是疲惫。
“之后?之后我的子嗣便是你的子嗣,我们会有儿子,会有女儿,他们均会奉你为母,如此,你亦能子女成双。”说着,公子峥的话中越发肺腑真情了起来,他放柔了声音继续道:“兕子,我虽不能娶你为妻,却会一生娇养予你。你当信,有峥一日,便有你一日活路!”
他说得真挚,周如水却越笑越冷,她眸光苍凉冷寂地睨着他,犹带讥讽地嗤问:“那又如何呢?”
她堂堂周王独女,一代帝姬,曾经,周国最富庶的城池是她的封邑。曾经,第一美人夏锦端也不如她艳美多姿。却不想,旦夕/惊/变,如今的她竟会落得被安置在阴蛰的角落里以色示人,苟延馋喘在仇人膝下的下场!
沦落到这番田地么?她却还要感恩戴德,小意温柔么?
遥想当年,秦元刘氏纠众叛变那日,有彗星见于邺。周王被困宫中,眼见命不久矣,便被逼自刎于殿上。彼时,刘氏将周王的尸身悬于城门之上,昭告天下:“皇帝春秋已长,不亲万机,荒废社稷,祸及黎民。耽淫内宠,毁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又为群小所迫,重危社稷,不可承奉宗庙。”同时,又不知从何处传来一曲巫卦,道是:“周氏存,周土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