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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十里桃花烟霞红。
一夜骤雨之后,城外十里坡上的桃花尽数开放,脱脱阿布接到阿莫拙老夫人的帖子,邀她城外桃花坡踏 青。脱脱阿布思及这几个月因着文子安之事,已许久不曾带叶轻痕四处游玩,便接了她同往。
叶轻痕不喜被人前呼后拥,脱脱阿布布轻装减从,但终究是出城,一辆四驾马车之外,仍是带了十余丫头,五十王府随从,浩浩出大都南城门,向十里桃花坡来。
刚下车,一片不见边际的桃园便辅展眼前,叶轻痕一改方才闷闷,欢呼着冲入桃林。脱脱阿布不禁微笑,随着她奔入林中,闻着她欢快的笑声,心中欣喜之余,又不禁微觉遗憾,此等美景,若是叶惊鸿能一同欢赏,定是人间乐事,可是……想到近些时日他对自己的疏离,心中又觉闷闷。
二人在桃花林中奔跑尽兴,方慢慢向桃花林外的河边行去。水声轰然中,彩棚中的周夫人已迎了出来,先向脱脱阿布见了礼,一边向叶轻痕招呼,拉着脱脱阿布的手,引着二人入棚。
棚内阿莫拙老夫人与一众夫人已在,见脱脱阿布来,纷纷起身见礼。脱脱阿布强打起精神,扯出个得体的笑容,与众人各自见礼,方在阿莫拙老夫人身畔坐下。方坐了片刻,耳边闻老夫人牵着她的手,问起肃王爷身子可好,索恩的夫人肚子几个月了等话,却见叶轻痕起身离去。
脱脱阿布口中虚应,心中不无羡慕。自己身在王室,分明不喜与这干人牵扯,却又不得不虚应事故,还是叶家九儿想来便来,想去便走,来的自在。
她心中搁着心事,渐渐于身边众人也不甚留意,又坐了片刻,向身畔一位正说话的夫人道,“阿布略散散,夫人请便!”,径向棚外来寻叶轻痕。
那夫人正说,“前些时岁贡,闻说皇上又赏了肃王爷几枚玉饰,怎么不见郡主带来。堂堂大元郡主,穿着也太过素净,便连首饰也是如此简单……”见她竟不待她将话说完便起身离开,不由一脸愕然,满肚子的不悦。
脱脱阿布出了棚子,见叶轻痕正遥立河畔赏景,便行了过去,笑道,“那起子人当真无趣,难怪九儿不愿久坐。”
叶轻痕向她展颜一笑,轻声道,“这里风景虽好,却弄了一大帮子俗人在这里附庸风雅,反而辜负了这些景致。”
脱脱阿布上前与她并立,口中闲话,心里却转着心思如何启口。哪知话题转来转去,偏偏引不到叶惊鸿身上,不由咬了咬唇,一手握着叶轻痕的手,唤道,“九儿!”见她诧异注目,舌头顿时打结,深吸口气,将心一横,说道,“我……我想问你,这些日子,你六哥可是故意远着我?”话一问出,心头一阵轻松,一阵茫然,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叶轻痕,生怕她一点头,或吐口说出个“是”来。若真如此,难道自己当真放手?
叶轻痕也不意她问出这等话来,想起那日阿莫拙老夫人所言,不由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宽慰,嗫嚅良久,方道,“阿布姐姐,你……你……六哥是因着杨大哥,他……他不愿……不愿……”
“果然!”脱脱阿布心里苦笑,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掌,认真的说道,“九儿,若姐姐说,姐姐与杨大人并无瓜葛,你……你可信得?”
叶轻痕张大了眼,瞅了她半晌,问道,“若是并无瓜葛,姐姐为何不与六哥解说?”
脱脱阿布摇头苦笑,这叶家九儿聪明伶俐,偏偏不通人情事故,心中筹思如何求她相助,那边却有人传话说蒙根其其格来了。
脱脱阿布大奇,那蒙根其其格年长一些,又是早已嫁为人妇,从不与她们众人相聚,今日怎么有兴来此。转眸见叶轻痕瞬间沉了脸,心知是因为文子安被逼婚之事,对蒙根其其格极为不喜,便也不劝她与自己同去,只是嘱咐几句,便向棚里去了。
见礼方坐下片刻,问棚外脚步声响,却是叶轻痕随着文子安与一位年轻公子踏入棚来,脱脱阿布一怔,暗道,“文公子怎么来了?”心中念头一转,瞬间便知道这竟是阿莫拙老夫人替蒙根其其格摆布文子安,心中不禁掠过一阵恼意。
果然未坐片刻,蒙根其其格便向文子安频频望去,而与文子安同来的年轻公子,却向叶轻痕大献殷勤。阿莫拙老夫人满脸堆笑,直劝文子安陪蒙根其其格出外走走,竟不加丝毫掩饰。待他二人离开,又向叶轻痕道,“这位郎公子一向不在大都,今日约来也无人作伴,叶姑娘可与郎公子走走!”那年轻公子名唤郎谦,是通政院院使郎大人的二公子。
脱脱阿布初时见她推文子安与蒙根其其格出去,还道她不过是巴结将军府,待见她这等嘴脸,不禁心头怒起,正要说话,却闻叶轻痕淡道,“叶九亦非大都人氏,这十里桃花坡也是初来,郎公子金贵,仔细走丢了,还是寻旁人罢!”话声一落,一甩衣袖便转身出去。
阿莫拙老夫人愕然,张了嘴半响说不出话来,脱脱阿布倒忍不住一笑,暗道,“这叶家九儿平日瞧着天真烂漫,没什么机心,今日这般气势,才显出是他的妹子!”心中暗笑,随着起身,解围道,“老夫人竟忘了,九儿并非大都人氏,还是阿布带他们转转罢!”也不理老夫人脸色尴尬,引了郎谦,径直追出棚来。
脱脱阿布满肚子的话想说,偏偏身侧多了一个郎谦,大为不便,而那郎谦也是个极没眼色的,犹自一人在那里高谈阔论。脱脱阿布耐着性子应了几句,心中也不觉对他厌烦,便不再理。正在此时,突然闻一声尖叫,“文公子落水了!”
脱脱阿布吓了一跳,抬头便见前方断悬上一抹红影直堕而下,瞬间卷入悬崖下的激流。脱脱阿布尚未回神,却见叶轻痕一条娇俏身影已疾掠而出,径扑河心。
脱脱阿布大惊失色,失声呼喊,却见她身影一闪,已被疾流卷的无影无踪。脱脱阿布心胆俱裂,只觉眼前一黑,一跤坐倒,耳畔惊呼声奔跑声响成一片,脱脱阿布用力在唇上一咬,剧痛传来,头脑顿时清醒,张眼见自己的护卫已经赶来,忙向赫天一指,说道,“快,带领众人沿河寻找,寻不到人,不用回城!”
赫天见奇变横生,也是大吃一惊,待她脸色大变,也不多语,只应了声,转身便奔,边跑边喊,“陈珞、刘雨,你六人留下保护郡主,旁人随我来!”喊声未落,马蹄声已经响起,向着下游追去。
脱脱阿布定了定神,向陈珞道,“你派两人回城,将王府侍卫调来,齐齐与我救人!”见陈珞要去,又再唤住,脸色煞白,哽咽道,“给叶家传个信儿,这等大事,瞒不得!”
她吩咐停当,脑中仍在一遍遍想,还能做些什么,可以相助九儿和文子安,只是心中一片惊悸,满心都是叶轻痕疾掠出去的身影,心中不由自怨,早知如此,为何还要带了她来,早知如此,方才便该将她拉住。她今日约了九儿出来,为得是打探清楚叶惊鸿的心意,此刻自己这番私心竟将她害了,不由心中又痛又悔。
身侧尔敏扶着她向棚子里去,见她脸色灰败,心中担忧,劝道,“九姑娘生在江南,既然下水救人,必是会水的,郡主不必担忧!”
脱脱阿布闻言,心中顿生一线指望,点头道,“但愿如此!”转头见蒙根其其格自桃花林中奔出,不由心中气恼,瞅她一眼,却不招呼,径入棚里坐下。
这里老夫人也是惊的脸色煞白,连声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文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转头见脱脱阿布闷头不语,又道,“那叶家姑娘也是,一个女儿家,也不管旁人担忧,这叶家若是知道……”话说半句,一迭连声向外喊道,“你们且不许将话传出去,待将人捞上来再说!”又再嘀咕,“这好端端的赏个花儿,偏偏出这等事搅人兴致!”
脱脱阿布闻她竟径直当那二人死了,不由心头大怒,低喝道,“出了这等大事,老夫人还有心赏花吗?不如打道回城,莫要一顷儿再掉下去一个两个,老夫人越发没了兴致不说,还惊出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还得分人手抬老夫人回去!”
阿莫拙老夫人一呆,呐呐道,“这……这话从何说起……”
脱脱阿布冷哼一声,侧头不理。这片刻间,出外赏花游玩的众夫人、小姐也均赶了回来,七嘴八舌的询问,不是惋惜文子安那等人才英年早逝,便说叶家小姐跃入河中救人,果然没有大家风范。脱脱阿布心烦意乱,蓦的扬声喝道,“刘雨!”
棚外守着的刘雨吓了一跳,忙进棚见礼。脱脱阿布向棚内众人一指,说道,“我要静静,你请众位夫人外头转转罢!”
她自幼而长,旁人与她均是熟识,从不见她发这般大脾气,一窒之下,只得闭了嘴,悄悄溜了出去。
脱脱阿布独坐棚内,抬眼呆视着不远处的河水,心中悔一阵,痛一阵,此刻心里,只愿那娇俏的女娃儿无恙,哪里再还有旁的心思。
这片刻功夫,王府侍卫已连连回报,“追出十里,尚不见人!”
“追出二十里,仍不见人!”
“赫统领已带人过河,仍未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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