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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凤长太郎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快的速度拼命奔跑,他不知道自己的体能素质原来还能达到这个极限。
看来平时训练的时候还是钻不少空子,没有认认真真的训练,如果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再放松自己。
毕竟现在可是在玩命啊,要是跑不赢对方的话……凤长太郎慢慢停下来,他觉得身后没有人了。
会不会是去找迹部景吾他们了?那样的话大家该怎么办?
周围的景象迅速发生变化,原本颠倒过来的事物现在迅速的恢复,建筑楼上挂着的名字,树枝的指向,所有的左和右……凤长太郎胸前的校徽也变成了正的。
已经恢复到正常世界了吗?
不,还没有。
这里只不过是恢复了正常的左右,可是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浓烈可怖,那种随时可能夺走生命的威胁依然还在,他们还是没有离开这里。
有轻微的声音。
凤长太郎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阵。
他有绝对乐感,这个东西放在平时也就是能辨认乐器的音阶,能感受出各个音高之间极细微的差距,但是同时他的听力也相当的好。
是一首歌谣。
***
那些东西都恢复成原来模样的,并不只有凤长太郎一个,只是他们也没来得及高兴,接下来不管怎么走,往哪个方向或者走多远,最后的路都只通向一条。
他们无可奈何绕回原地。忍足侑士说:“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因为只有一条路,所以几个人走着走着都走到了一起。
他们是朋友,脑子里想的东西也都差不到哪去,与其一直呆在一个地方被动等待瓮中捉鳖,不如主动想办法找到逃出去的契机。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年轻,脑子里的想法太简单经不起任何推敲。
眼下的情况绝不是玩密室逃脱,随随便便的就可以轻松找到出路,一不小心,说不定连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迹部景吾缓声说:“算了,不要再跑了。”
“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芥川慈郎声线有些颤抖:“我不想就这么留在这里……”
忍足侑士安慰:“我们留在这里,当然不是坐着等死的。”
等他听见慈郎把话说完就无语了:“我还没和文太吃那家店的蛋糕……”
迹部景吾半无奈半好笑打断他:“一直跑下去不是什么办法,既然对方千方百计把我们留在这里,就不会一直躲在幕后。”
逼到绝境处,迹部景吾反而放松:“桦地。”
桦地崇弘从一边的教室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副副的网球拍,还有网球。
“这是哪里来的?”
迹部景吾并不好解释他的直感,最好的防卫就是主动攻击,实际在他们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个楼的时候,他就想起在这个地方自己曾经还有一个用来放备用网球和拍子的仓库。
“拿着。”
几个人很快就了解了他的意思,拿了拍子和球到手里,尽管不知道这个能派上几分用场,但是多少也是个防身之物,他们最趁手的也就是网球。
可是对方又不是人类,说不定连身体都是虚幻的,拿网球打过去真的有用吗?
不过眼下也想不了别的方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多多少少稳一下心。
“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凭空中出现一道沙哑的声音,把几个人吓得差点魂不附体,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球和球拍。
拍子却像软泥一样,轻轻的就陷下去,网球也变成了细沙样的东西,一用力就从指缝中流走了。
声音忽然出现,是音质极好的环绕音,分不清是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出现的,听上去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又像一个坏了嗓子的年轻女人。
众人都警惕起来,心里依旧害怕,可是爱极生恨,怕到一定程度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有一丝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这个地方的天气是阴天,没有任何阳光,出现的这缕阳光显得很蹊跷。
迹部景吾忍着眼睛的不适,努力向有光亮的地方看过去,却看到了一双腿。
腿长又白,比例极佳,瘦不见骨,恰到好处的弧度极其流畅,像一笔勾勒。
可现在不是什么看腿的时候。
他忍着到眼眶边的泪水,眯起眼睛,腿的肤色在光线下显得晶莹剔透,白皙细致的脚踝上挂着一串链子。
好像是红线串着的铃铛。
这光就好像是人造似的,只出现了那么一瞬就很快熄灭,视野里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是迹部景吾却感觉对方朝自己走过来。
他似乎听到对方骂了一句。
——该死的阴阳师。
对方停在他面前了,可是迹部景吾却什么都看不见:“你是谁?”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冰冷的爪落在他的脖子上,锋利的那面和皮肤轻轻一接触,就划出了一小口子,慢慢的流出血来。
对方似乎舔了一下手指:“多么鲜美啊,你们几个应该就能够摆脱这个东西了……”
迹部景吾脸色一白。
再怎么镇定,他也从来没经过这种事。
不需要再去问这个女人说的“你们几个”到底是要拿去做什么,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
拿自己的血当补品喝,不就是想把他们这些人全部吃掉吗?
迹部景吾心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他想他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死,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去做,全国大赛的冠军,父亲的嘱托……还有阿巧,遇到这种事的话,即便胆大如她也一定会很害怕的吧。
他有些庆幸,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自私。
还好,阿巧不在这儿。
手上的力道不知为何忽然松掉了一点,迹部景吾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慢慢缓过气来,其他几个男生想过来却又动弹不得,他们的身体被无形的气流缠住,无论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出。
对方的意志似乎有所松动,迹部景吾放低姿态,诚恳相求:“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你能放了我们,什么我都答应。”
他说的是“我”,而非“我们”。
“部长!”
“迹部不要!”
几个男生齐齐叫起来,却还是苦于身体被缠住,脸上一脸恶相,冲着空气喊叫:“绑住我们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就冲着我们来!”
还没等那团看不见的空气开口,迹部景吾先行出声呵斥:“通通都给我闭嘴!”
女人笑了笑:“你倒是聪明。”
“我喜欢聪明人。”
这话听着似乎有一丝转机,迹部景吾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她又说:“聪明人的滋味一定比蠢货的滋味更好,虽然不能放过你们,不过你可以选择,谁做第一个。”
迹部景吾平静的说:“那就我吧。”
他的话一出口,其他几个男生立刻发不出声音来了。
“好。”
“只不过在临死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沙哑的嗓音回答:“不算。看在你的血这么稀有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好了,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不过,为了防止你拖时间,只准问三个问题。”
迹部景吾也没有再讨价还价:“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里是真实还是梦境?”
“这里是镜妖创造出来的镜中世界,进入这个世界的是你们的灵魂,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颠倒的。当然,如果有镜妖目标者之外的人出现,他们的个性也是完全颠倒的,只是你们没有机会再见了,下一个问题。”
“我在这里死了,现实躯体怎么办?”
“躯体什么的东西,不过是一座可以操控的肉·体罢了,没有了灵魂产生的意识,他们不过就是一具空壳,也就是你们人类说的植物人,或者,脑死亡。”
冰凉的手缓缓抚上迹部景吾的脖颈:“最后一个问题了,是不是想问怎么死的?这个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迹部景吾轻声:“你是谁?”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
趁这两三秒的空档,迹部景吾凭着对声源位置的判断掐上对方脖颈,又迅速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面前的空气,血气一沾染眼前的空气并没有落下去,而是黏着在了什么东西上一样。
一张脸迅速的显形在他面前,这是一张完全非人的脸,即使有着人类女人柔和的轮廓,可上面布满了金色的细鳞,密密麻麻的覆盖住了整张脸,看着令人头皮发麻,身体生寒。
这张看不清什么五官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竟敢……”
红色……红色……
在这里!
在迹部景吾感觉空气被割裂的一瞬间,他同时也找到了对方脖颈上那片细小的红色鳞片,再无犹豫的伸手一扯,瞬间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涌入了身体。
女人不可置信的捂住脖子,摸索了一阵发现那片鳞片已经没有了:“怎么会?”
迹部景吾举起鳞片,跟脑海里沉沉响起的男声缓缓吟诵:“开天门,闭地户,留行人,塞鬼路,穿鬼心,破鬼肚,吾行一步,何神敢当,吾行二步,海水漂洋,吾行三步,殃灭消亡,吾行四步,神避鬼灭,吾行五步,伏尸孽鬼,一指他方。”
念出来的话似咒,有天然的力量。
女人想方设法要阻止他却毫无办法,只能任他念下去,镜中世界随着迹部景吾念出来的咒开始崩塌。
他念完,一口吞下手中的鳞片:“绮罗。”
一丝极其隐秘的,微妙的联系从身体里冒出来,主动回应对方,她连连后退:“闭嘴!”
迹部景吾抹掉唇边的血,笑意微冷:“妖怪的真名是不可以被人得到的吧,我已经得到了你的真名,如果我把它交给阴阳师会怎么样呢?”
绮罗不怒反笑:“好啊,你可以交给他们。”
看来对方的软肋并不是名字,而是被自己吞下去的鳞片。
迹部景吾心下了然,自己怕是得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不然以这个妖怪的脾气早就把自己杀了,哪里还能跟他扯上这么多。
“把我们放了。”
迹部景吾命令,然后看着对方一挥手几个男生都恢复了行动力。
绮罗不太甘心,可是心里已经挣扎起来。
她恨恨道:“等着吧……”
镜中世界彻底崩塌,还来不及用鳞片要挟对方说出其他的事情,迹部景吾忽然在自家床上睁开眼。
转头,半瓶香槟还在桌上。
他从床上下来,站起身,头发还湿漉漉的没干,身体上也搭着一块毛巾,看来才入睡那么一会儿。
克服了一下对镜子的反射性恐惧,迹部景吾站在镜子面前,脖子上的红痕瞩目。
电话响了起来。
“迹部,我是宍户。”
***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中文念起来有些绕口,尽管汉文课成绩是满分,但是口语和书面语还是有差距的。
听着迹部景吾有些拙劣的复述这一段,土御门清河很快就给出答案:“系中国唐时的李贺所作,名为《苦昼短》,虽然记不太清,而且……有些地方发音不太准,不过应该就是这首诗词无疑了,含义吗?倒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中国古代有很多人都喜欢把文人墨客的诗词改编成曲谱,这个倒和妖鬼或者阴阳术没什么关系。”
迹部景吾陷入思绪:这是凤长太郎在醒来之后打电话告诉自己他听到的声音,因为他是音乐特长生所以才对这段旋律和腔调敏感。
还以为是什么独特的阴阳咒语,莫非绮罗还是个什么有闲情雅致背唐诗的妖怪么。
唐诗……迹部景吾问:“有什么妖怪是唐朝或者唐以前的,脸上覆满了金色的鳞片,眼睛是黑色……中国那边的妖怪?”
土御门清河看了他一眼,似有嘲讽:“迹部君难道把我当成了妖怪百科大全不成,这世上的妖怪神明何其多,日本号称有八百万神明,光是这八百万神明我都记不清,更别提其他国家的妖怪。”
迹部景吾默然,却又听见土御门说:“就算用谷歌,只有这两个特征也搜不出什么。”
听上去像在开玩笑,不过两个人都没笑。
土御门说:“迹部君再想想吧。”
他想了想,复述回忆:“金色的爪子,特别的锋利,隔着空气这么一抓,地面也轻易化成了齑粉。”
土御门沉思了一会儿:“有一种妖怪倒是和迹部君说的颇为相似,不过那只存在于传说中,在日本存在之前就已经存在,历史悠久。”
“什么?”
土御门清河解释:“金色,也就是明黄色在中国古代为帝王之色,一般人绝对不能用,用了就是死罪,至于皇帝为什么要用金色,则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真龙天子,而龙的爪子正好是金色的,金色又象征着强大纯粹的力量,一般的精灵或者妖怪,根本就不可能拥有金色的爪子。”
龙。
迹部景吾记得东方龙不是邪恶象征:“既然被皇帝当作自身象征,龙不应该是神明吗?”
土御门清河说:“那你就当皇帝崇敬的是那条当神明的龙就好。”
“一念成神,一念入魔,龙天生而为高贵的神明,却也有可能因为一己私欲,或是犯下杀戮堕落为魔。”
“弑神者,他血缘相系的所有族群将会受到天谴,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一旦神变成了魔,皆得而杀之。”
迹部景吾心忽然提了起来,土御门清河不冷不淡的问:“迹部君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
走到门边,他又忽然回返:“镜妖是不是已经死了?”
土御门有些意外:“没错,你怎么知道?”
这问题问的有些突兀,之前土御门清河也并未告诉过迹部景吾那是镜妖。
“是你杀的吗?”
“或许吧。”
土御门清河看着他,忽然笑了:“迹部君看上去真是心事重重啊,你心里还有问题吧,你想问我什么。”
“妖怪,都是坏的么?”
话出口,迹部景吾就知道这个问题问的着实唐突,对方是阴阳师,职业就是和妖怪作对,问妖怪好不好简直就是在挑衅。可是土御门清河也没生气,点了点头:“迹部君有这种思考难能可贵,妖怪自然不都是坏的,就像人一样,你能说人就一定全部都是好的吗?好坏是不以族群而分的。”
这似乎是在为妖怪说话,不太符合阴阳师的身份,土御门清河绕过桌子,走到迹部景吾面前把校服袖子捋上去,露出洁白的手臂。
迹部景吾倒抽了口气。
上面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从手肘一直延伸到了手腕,几乎要把这条手竖切着撕裂,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疤痕还泛着青黑色,看上去凶险不已。
“在我还年幼的时候,我救过一只镰鼬,或者,你也可以称它为妖怪穷奇。它躺在水边,受伤很重,我看不过去就把它带了回家,每天悉心照顾。”
“等它伤好的那一天——”
土御门清河话锋一转,不露喜怒:“那只镰鼬用它的镰刀狠狠的朝我挥过来,如果不是那时我摔了一跤,它那一刀就会把我的头颅斩下,阴阳师的血气对于妖怪来说是大补之物,而我虽然没死,却落下了这条疤痕。”
“我后来理解平安时期的茨木童子为什么选择不生长出那条手臂,他是要记着,记着自己被斩掉手臂的耻辱。我也一样,我也留下了这条印记,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或许一般人对妖怪怀有好意,就像那些雪山雪女的爱情故事,美丽,忧伤,蛊惑人心,普通的人可以向往甚至相信妖怪,可我不行,阴阳师绝对不能相信妖怪,只要万分之一的可能,那就意味着他们会丧失性命。”
“迹部君,你要用自己的命,或者朋友亲人的命去赌一个妖怪可能的好吗?”
土御门清河起身送客:“劝你三思后行。”
迹部景吾觉得嗓子发涩:“嗯。”
***
上流的圈子最近有两条新闻一直高居热度不下,一条是土御门清河成功通过了家族考验成为下一位候选家主。
寄人篱下的阴阳师小姐,和真正获得了备选家主资格的土御门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据说是土御门清河斩杀了难度系数极高的镜妖,获得了土御门的一致认可,毕竟这只妖怪极其难杀,而且擅长于逃匿,别说杀,就是见也难见一面。
斩杀了镜妖,相当于实力超群出众,能够独当一面。
除了家族的贺礼,迹部景吾自己也送去了个人祝贺。
那天虽然问了土御门不少的事情,可是终归迹部景吾还是有所保留的,关于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告诉他如何降服妖怪绮罗的声音。
声线很温柔,不急不缓,似乎有天大的事情压下来都能够脸色不改,里面又隐隐蕴含着一种威慑力。
是神明吗?如果是神明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出来收掉绮罗?
他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在正常的法律下长大,就算被这么对待,也绝没想过要杀了对方。
毕竟绮罗拥有人类的外形,让他对同族下死手,迹部景吾自认做不到。
那位忽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神明,虽然告诉自己制约绮罗的方法,但却并没有让他下死手,说明对方也不想让他伤害她的。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不通了,迹部景吾头痛的要命,但是又不敢不去想,因为一旦让自己停止忙碌的状态,他就会想起宍户亮跟自己说过的事情。
公交车,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亡。
和他熟悉的女朋友息息相关。
尽管再怎么不相信他还是抽空去查了,看了事发路面的那段监控,对方手舞足蹈,显然精神已经异于常人。
那时问绮罗的身份时,她分明沉默了,如果不是那一段空隙,说不定自己就真的死在了她的手下。
如果真的想杀他,为什么在那瞬间又流露出软弱和犹豫。
算了,迹部景吾自暴自弃,不想了。
手机上的头版新闻被“道明寺司”这四个字完全占据。
之前的三条樱子和道明寺司都受了镜妖的影响,他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镜妖是专门魅惑人心的妖怪,给人以容貌,吸人之精气,三条樱子以前的照片赫然在目,算不得丑,但也绝对谈不上什么美女,至少和她改容换貌之后的模样天差地别。
镜妖一死,三条樱子虚假的美貌自然再也维持不住了。
可镜妖原本就是以脸换脸,她不仅没有了美貌,而且同时也失去了从前那张脸。
三条樱子彻底疯掉了。
没有哪个爱漂亮的女孩儿在面对一张布满了红色痘痘和疹子的脸笑得出来,而且又是从极美一下子掉到另一个极端,她照着镜子顷刻就发了疯,把所有能反射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没有办法推拒掉的道明寺的约会就全副武装把自己整个都裹了起来。
可是道明寺司一把就扯掉了三条樱子所有的伪装,然后惊叫出声。
他千不该万不该说了句绝不能说的话。
“你怎么这么丑?”
容貌本来就是三条樱子最在乎的事情,这种在乎甚至已经超过了她本来的目的,道明寺司。
道明寺司忘了桌上有一把水果刀。若只是便利店随便卖的水果刀也就算了,但是他什么东西都要用的最好的,就连水果刀也不例外。
刀被三条樱子轻松送进了他的身体。
新闻上只写了个大概,但是迹部景吾知道对方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三条樱子现已经死亡,原因不详,不过多半是自杀,现在道明寺的继承人出了问题,股价正在一路狂跌。
这都是那个镜妖惹出来的事情,但是对方本来就是应该收服的妖怪。
迹部景吾致电过土御门清河,问她如果没有杀掉镜妖,情况是不是会好很多。
理所当然的收到了土御门的冷嘲。
——如果镜妖不死,的确不会这么惨烈,但他只要继续活下去,就会祸害更多的人。
——如果接受了镜妖,别人不会死,可是你会。
你可以眼睁睁看别人的生命受威胁,还是大无畏的牺牲自己?
***
迹部景吾这几天有些避着她,巧巧朦胧中也摸到了一些原因,但她自己不确定,自然也不会主动上前去触霉头。
有一点证明那天晚上的确发生了什么。
她摸了摸脖子,上面的鳞片已经没有了。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可是它现在却没有了,而她感觉不到鳞片在哪里,却知道鳞片在谁的手里。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巧巧模模糊糊还记得一点,她记得自己是想赶在镜妖之前找到凤长太郎的,然后向凤长太郎挥出了爪子……
凤长太郎这几天依然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也没什么事情,巧巧姑且放下心,可是很快又敏锐的察觉到迹部景吾对自己的刻意疏离。
逆鳞在他的身上。
这块鳞片对于龙来说很重要,如果毁了鳞片就相当于毁了半条命,就算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有突破。
眼下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保护着迹部景吾不让他受到攻击,否则鳞片在他身体里出问题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她下意识忽略还有一种方法。
剖开迹部景吾的身体,取出鳞片。
***
再次见面是在体育课上。
网球部的体育课单独由社团进行上课,其他人按照老师的要求上课,网球部的人可以去网球社。
冰帝这个学校很大,即便在一个班上,只要想办法就可以一直见不到面。
迹部景吾站在俯瞰台上,看着他们班的女生跑过一圈又一圈,那个人始终在中下的位置,似乎跑得很慢。
可是他看得出来对方的速度从没变过,不管是第几圈都是一样。
只有刻意被忽略的真相,一到要事情大白的时候,一些细节像雨前出来透气的鱼虾,一个个都浮了上来。
有那么多人夸奖过织羽樱奈在不熟悉的科目上进步匪浅,她从前并不好的厨艺,从前只是一般般的胃口……这些东西之前自己怎么就看作理所当然了?
要去问吗?
她不会说谎的吧。
迹部景吾忽然心慌起来,转头离开。
巧巧似有所感的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
这扇门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打开会有数不清的厄运。
迹部景吾不怎么喜欢深夜探索类的游戏,他也不是工藤新一或者服部平次那类的侦探,对真相求知若渴,他想证明的只有自己的猜测——他希望证明那是错误的。
门钥匙是他用其他渠道得到的,迹部景吾忐忑不安,将钥匙插进门锁里一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能收集线索的地方不多,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居住过的房间散着灰尘,他捂住口鼻,简单的扫视了一下房间,简单的房子一览无余,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床上的被褥没收拾好,显然不太符合没有人住的样子,长长的被单垂下床,遮住床底。
那个地方狭窄,但是单人床的床底,刚好能放下一个人。
他走过去,揪住了床单,迟迟没撩开。
刷拉的一声,床单上扬起厚厚的灰尘,呛的迹部景吾鼻子发痒,拍掉漫溢的灰尘,床底下什么都没有,除了灰就是灰。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
又是普普通通的几天过去。
网球部的几个人终于都从那天的噩梦里摆脱了出来,毕竟再怎么恐怖也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最多只能当做是一个梦,一个过于真实的,而且碰巧所有人都在的梦。
除了主动找上来的凤长太郎和宍户亮,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沟通。
不过私下里倒是互赠了不少的御守。
忍足侑士忍不住问:“迹部,怎么这几天都没有看见阿巧过来,你们两个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迹部景吾说:“没有,学生会还有事情,我先去忙了。”
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忍足侑士本来还想主动提起几句,可是见他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按下不提。他到底不清楚内情,也只能随之任之了。
虽然旁观者看得明白,但是却只有当事人才理的开结。
……
一直把事情搁置在那里不去处理,的确不是什么解决的办法。
差不多已经隔了一个星期,这期间他们不仅没说话,就是见了面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连冰帝的学生都开始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已经分手的时候,迹部景吾又主动叫住巧巧。
放学的时间段人有点多,声音嘈杂。
她于茫茫学生群中转过头,站在人流的逆潮中没动:“有事吗?”
迹部景吾沉默半晌:“有。”
他走过去拽住她的手腕,拽得有些用力,甚至显得粗鲁。
巧巧任他施为,也没说什么疼。
有些事情摆在那里,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终于走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迹部景吾松开手,慢慢转身,眼睛一刻不错盯着她的眼:“我有东西想给你。”
他摊开手,手心上躺着一条链子,长度不长不短,又来当项链嫌卡脖子,用来当手链还要绕半圈。
是条足链。
迹部景吾说:“我给你带?”
话是这么说,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动,站在原地显得木讷。
巧巧轻声说:“那就给我带吧。”
他蹲下来,把足链打开,准备系在她的右脚上。
却听见她说:“错了,是左边。”
迹部景吾手一松,链子掉在了地上,她跟着蹲了下,把卡入鞋子里的链子提上来。
是一条被红线串着的铃铛。
迹部景吾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无比:“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没等对方同意,他已经问了:“造成二之宫终身残疾的人是不是你?”
“……是。”
“让千叶诗织跳楼自杀的人是不是你?”
“是。”
“让电车那个职员车祸身亡的是不是你?”
“是。”
一开始回答的还有些犹豫,到后来,她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了。
“三条樱子和道明寺司……”
巧巧说:“你觉得这也是我造成的?”
迹部景吾问:“他们两个的事情是不是你也知情,甚至你也插手了。”
“是。”
迹部景吾嗓音沙哑:“那天晚上在镜中世界里想要杀掉我的,是不是还是你?”
“你不要骗我。”
巧巧没有办法告诉他是或者不是,因为她完全没有那天的记忆了,她有些躲避的目光落在迹部景吾的脖颈上,上面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她盯着那道伤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苦笑:“是。”
这让她跟迹部景吾解释些什么?
他蓦地站起身,身体摇晃了两下,差点有些支撑不住的倒。
迹部景吾低头,用这种俯视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所以,你叫绮罗。”
“是。”
这句话像给一切判了死刑。
迹部景吾闭上眼,眼前一片一片的发黑:“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但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好好和你待在一起,抱歉。”
巧巧就蹲着的姿势环住膝盖:“其实有些事情可以解释。”
“不需要解释。”
迹部景吾渗着冷意:“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犯了错,竟然要用命去还,就算那些人真的做下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么激烈的方式。”
或许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迹部景吾为自己现在的自私还觉得好笑,他最痛苦的不是对方用这样残暴的方式去处理问题。
伤口在别人身上总是不疼的,就算一个人再怎么拥有怜悯之心,迹部景吾都没有办法跟那些受伤的人感同身受,他只知道这伤口在自己身上最疼。
他低下头:“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没有很深的感情,你把我当成猎物养了这么多天,也该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可是你没有。
她甚至在想怎么把他吃掉味道才最好,他跟她吃掉的那些食物有什么不同吗?
恐怕是没有的。
他以为的那些东西,原来都是虚假的。
或许土御门清河说的对,人是人妖是妖,有所妄想,就会被伤的很深。
迹部景吾走了。
巧巧捡起那条链子,很漂亮的一条链子,大概是定制,而非随便买的。
他大概抱着试探的心情过来,很希望自己的试探是错误的,然后再将这条链子当成礼物赔罪。
他生气都生的这么婉约。
她得自己最后问迹部景吾的问题。
——你会去找阴阳师吗?
巧巧把链子绕上了脚环,扣上,其实还挺好看的。
迹部景吾说,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他说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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