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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沈府途中,沈休文问道:“山叔, 沈寿他们人没事吧?”
沈山回禀道:“回二公子, 三人都安好, 只是您置办的东西大都被抢走损坏了。”
沈休文松口气笑道:“确定人没出意外就好,东西不要紧。”
他又问道:“到底路上是怎么回事?沈寿他们走的都是官道啊。”
沈山叹气道:“谁也不知玉州竟能乱成那样。据说他们跟您分开不久,就被一伙流民盯上了。双拳难敌四手,三个人对上近三十个人,结果也是可想而知。所幸那些人只求财不害命, 沈寿他们才能死里逃生。”
沈休文亦叹了一声道:“当地瞒报水灾, 救灾又不力, 能不乱嘛。我已经把事告诉了皇上,想来玉州能尽快恢复安宁。”
沈山点点头,又恭声道:“二公子仁心。容老奴大胆说您一句, 您下回可得千万注意安全。像您这次本来带的人就少, 又分开几个,自己只带了三两人就去灾区,实在太危险了。”
沈休文知道家里和大公主一样怕是为自己担了不少心, 不由脸上带笑道:“是,山叔。”
沈山见他如此随和,反而心里歉疚道:“都是我失职,向来不曾照顾好您。”以前是二公子不喜见他, 也不愿听他说话, 现在二公子很是尊重他, 可他还是在安排上有所疏漏。
沈休文忙道:“山叔, 这可不关您的事。要说责任,那主要就在我。我已经长大了,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沈山望着他又感动又欣慰,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休文岔开话道:“山叔,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家里可好?”
沈山忙道:“家里一切都好,老爷挺想您,时常念叨您,怕您再瘦了。大公子也给您送来一车礼物,还有一封给您的信,我给您放书房里了。”
沈休文含笑道:“上个月我起码胖了十斤,我爹见着可以放心了。”
沈山也不由笑道:“二公子确实壮实了些,老爷看了肯定高兴。”
沈休文叹道:“倒是可惜了那一车礼物,都是我在山上亲自做的。侄儿快过两岁生日了,我得重新置办点礼物,给大哥那边送过去。”
沈山不禁遗憾道:“竟都是二公子自己动手准备的吗?太可惜了!等下午沈寿他们到了,二公子看看是不是有剩下的?”
沈休文笑道:“沈寿他们下午能到?到了就让他们来见我,我今天不出门了。”
沈山应下。沈休文又问了些京城的事,他都一一回答。
说话间,马车到了沈府。
沈休文回了自己的停云院,就见沈川冲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道:“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沈休文看到他,笑了道:“是啊,我回来了。”
这次回来,真的让他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他的心里有些感慨,深深地呼吸了口气,洗漱了一番,进书房去拆看他大哥的来信了。
虽然和沈休武至今没有见过面,只在记忆里有些印象,但沈休文对这位兄长观感很好。在现代,他没有兄弟姊妹,甚至他父母也没有,所以他家关系近的亲戚极其少。穿回来后,沈家的亲戚也不多,但他却有了一兄一妹。
兄长只大了他三岁,从言行上却更像严父一般,关心他,但对他要求严格。他爹是有点溺爱他的,他哥则是从来规劝为主。他要是真的原身性格,叛逆些,绝对会继续反感这个兄长。
不过他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从本心上,他喜欢每个关心自己的人,也愿意回馈给对方自己的感情。在现代时,好多校友说他他高冷,其实他自己真不这么觉得。和他关系近些,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习惯随时保持一种冷静的态度,但绝不是缺少感情、为人冷漠。
说起来,到了大宁后,他其实变了不少。他对这个曾经很是陌生的世界用了最为无害的表情,他习惯了脸上带笑,尽可能温和地对待自己身边的人。
他的笑是真心的,但他的性格事实上倒不是完全温和的。在渐渐适应这个时空后,他想他总会有一天做最真实的自己。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度,为自己为他人都争取一个相对自由的环境。
沈休文拆开他哥的信看了起来。信的内容一如既往比较简洁,沈休武先对他的学业进步感到高兴,又对他送去的礼物表示喜欢,最后对他的未来选择在担忧中也表示支持,同时有很多嘱咐。
沈休文含笑看完,心道,有个哥哥这么关心,感觉真的不错。
他当即提笔给沈休武写了回信,问了沈川,听说他爹还没回来,便去卧室先眯一会。因为一路日夜兼程,中间只歇了一两个时辰,他这一觉就睡到了午后。
“公子,老爷起来让您用了饭就过去找他。”沈川禀告道。
他说完,便从旁边沈瑞手中拿了食盒,打开后,把饭菜都放在小桌上。
沈休文自己洗漱完,看到沈川和沈瑞站在一处,想起来今后自己手下多了几人,就道:“今后,沈川负责我院子里的内务,沈瑞平时跟着我出门,等沈寿回来了,就让他管理我在外面的事吧。”
他对两人又道:“你们可有意见?告诉我无妨,我可以调整。”
沈川本来见老爷给了公子好几个得力的人,心里正不安得很,只是没敢表现出来。现在听公子这么一吩咐,他也是松了口气。他确实不太擅长处理外务,没法好好帮公子,倒是在院中管着库房,照顾公子比较在行。
“我都听公子的,公子放心吧。”他认真地道。
沈瑞也表情冷静地应道:“我也是,公子。”
沈休文见沈川没有不满之色,确实放下心来。沈川是他在沈家接触最早也相处最长的人,尽管能力相对有限,可为人忠心又顺从,他希望尽量不让他觉得难受。
简单吃过中饭,沈休文便去了他爹的书房。
沈茂同正在喝着茶沉思,听到他的声音,就叫了沈休文到他跟前。
沈休文见他爹仔细打量着他,不由笑道:“爹,我没缺胳膊少腿吧?”
沈茂同把茶碗重重一放,瞪了他一眼道:“瞎说什么!这么不懂事!”
沈休文忙收敛笑意,一脸正经道:“禀告爹,我安全回家了,啥事没有。”
沈茂同还想训训他,可见儿子又顽皮地冲他眨了下眼,终究还是失笑叹道:“你呀,爹是真不放心啊!”
沈休文心底暖意上涌,微笑道:“爹,儿子文武双全,基本打遍天下无敌手,您老还是放宽心吧。”
“切!”沈茂同忍不住起身拍了他一下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出门一趟,都会自吹自擂了!这么自大,上了战场,怕是很快要被人砍掉脑壳的!”
沈休文没躲开,只抱头委屈道:“爹,我就说说而已。您怎么还真下手打我,好疼啊!”
沈茂同闻言却是又要再打,只是手举起来,过了一会还是自个放下了。
“知道你小子逗爹玩呢,”他叹气道,“只是,文儿,爹确实是害怕啊。爹杀人无数,但没一次心里有畏惧。这回听到你马车出事,却差点慌了神。”
沈休文神情凝重起来,一时沉默。
沈茂同来回踱步,又道:“要不爹跟皇上请命,和你一起去西北得了。”
沈休文心中感动,失笑道:“爹,您不要任性啊。我都这么大了,哪有去当兵还要爹陪着的,这不让人笑话死嘛。”
沈茂同哼了一声道:“笑话什么啊,这叫上阵父子兵!”
沈休文扶额。他爹说的好有气势,他有点反驳不了,也不忍心反驳。
轻轻叹了口气,他幽幽道:“爹,您这些话若让大哥听到了,他肯定会伤心吃醋的。”他大哥那是陪着爹打仗,到了他这,却成了爹陪着他上战场。
沈茂同微微一愣,倒也叹了口气道:“他是你大哥,是我们沈家长子,自有担当,若知道爹这么做,他会理解的。”
沈休文其实只是玩笑一句,但听他爹这么说,不由认真道:“爹,我希望您不要这么做。我也长大了,也有担当,请您相信我,好吗?”
沈茂同看着已然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见他目光坚毅,神情严肃,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自信稳重的气质,却也真的开始认识到自己宠爱的小儿子确实长大了,已经有了男人的魄力。
他一时竟觉得眼中酸涩,暗道:孩子他娘,咱们的文儿也是个男子汉了。
“好,”他深呼吸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道,“爹信你。”
沈休文伸手重重抱了一下他道:“谢谢爹!”
父子俩除了在沈休文小时候曾抱过几回,在沈休文长大后再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沈茂同老脸一红,推开道:“都多大人了!抱你的大公主去!”
沈休文失笑道:“爹,您也太小气了,儿子亲近一下不行吗?再说大公主都没过门呢,我怎么抱她啊。怕是真抱上手,皇上就得把您儿子给咔嚓了。”
“啊,咔嚓了?”沈茂同疑惑道,“什么意思?”
沈休文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解释道:“就是砍头啊。不过,我是说笑呢。”
沈茂同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道:“下次别总提这些不好的话。”他自己其实都无所谓,但涉及到儿子,一听这个就有点受不了。
沈休文装傻笑了下道:“是,爹。”
沈茂同到了书桌后坐下,示意他也别站着,对他道:“文儿,爹跟你说个事。”
沈休文问道:“什么事啊,爹?”
沈茂同却拿出一张帖子道:“你看看这上面的三个日子,觉得哪个更喜欢些?”
沈休文接过深红色的帖子,本有些疑惑,但看到两个下半年和一个明年年初的日子,忽然如醍醐灌顶般,惊讶起身道:“爹,这是我和大公主成亲用的?!”
沈茂同笑着点点头道:“正是。你不是想让人早点过门嘛。皇上前些日子跟我提了一句,说是大公主明年本命年有一劫,最好是能立春前办个喜事冲一冲。我想着你都十六了,现在成亲也不算早,你哥就是十六结的婚。”
他问道:“你觉得如何,要不要直接先娶了大公主?皇上那里我还含糊着,你要是真不愿意,咱们就给大公主想个别的招化险解难。”
沈休文想起自己之前和小女孩说的话,显然她是想法子让皇上答应了他们早点成亲。他说过愿意听她的,自然不会反悔。只是,他还想和她再沟通一下,看看万一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别的内情。
他沉默了下道:“爹,我没有不愿意,但是,我想先去问一下大公主。等明日我俩见了面,说完了,再挑个准日子吧。”
沈茂同道:“那也行,是该问问你媳妇的意见。”
沈休文失笑。若是他娘还活着,他爹应该是古代好丈夫的代表人物吧。
沈茂同又道:“这三个日子是司天监太史令亲自选的黄道吉日,估计皇上应该还没和大公主说过。你把帖子先拿走吧,明天你俩要是决定了要成亲,就一起好好商量个日子,回来告诉我就可以了。”
沈休文微笑道:“好的,爹。”
沈茂同又问了些沈休文在太乙山上的生活,虽然知道儿子近来又不声不响做了不少事,但还是爱听他再讲一讲。
沈休文跟外人是谦虚不说的,但对自己的亲生爹还是能放得开。他故意有些洋洋得意、绘声绘色地说了自己怎么发现有些野菜特别好吃的事。
“我想着,若是爹、皇上、大公主,还有京城的百姓要是都能吃到就好了,便想让人自己种起来。”
沈茂同既高兴又担忧道:“文儿有这份心,爹甚是欣慰。只是,今后再不可鲁莽了,要知道山间多的是有毒的花草,你这次运气好没尝到,下次可不一定了。”
沈休文心中汗颜,他那其实都是有原先时空的先人经验的,看到高度相似的可食用植物,便挖来试了试,果然也是能吃的。虽然有一点风险,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他笑道:“我知道了,爹。我会小心的。”他三师兄也教给他不少毒物的知识,他现在可算是个地地道道的野外生存达人。
沈茂同也没别的事了,就让他回去继续休息。
沈休文起身道:“爹,那我先走了,晚上我亲自给您做盘新鲜菜,您尝尝。”
沈茂同抬手点了点他道:“你这还真成大厨子了。好,爹就等着吃吃看了!”
他见沈休文手随意拿着帖子,又嘱咐了一句道:“收好帖子,可别弄丢了。”
沈休文笑着把帖子放进怀里,拍了拍道:“这下您放心了吧?”
沈茂同笑了一声,对他挥了两下手,让他赶紧走。
沈休文回到院中,正好见沈兰过来看他。兄妹俩互相关心了下近况,沈兰见沈川来禀告沈寿等人回来了,就忙向她哥告辞了。
沈休文也没留她,只叮嘱了她晚上一起在主院吃饭。
“公子,小的们失职,请您责罚!”沈寿三人到了沈休文跟前就立刻跪倒在地。
沈休文忙伸手道:“都快起来吧!你们人没事就好!”
沈寿等感激地站了起来。沈休文问了下具体的情况,倒欣喜地听到车上的东西后来被追回了一多半。
沈寿又道:“小的们知道那都是公子您的心血,只是小的们无用,不敌对方人多,没能将所有的东西都护住。但您的小藤箱,我们一直都保住了。”
沈休文已经看到沈瑞带他们仨进来时手里确实提着他的小旅行箱,此时更高兴道:“辛苦你们了!待会通通有赏!”
他本来都对这箱子里的东西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帮他保住了。虽然东西没有人命重要,但是确实是他亲手做的独一无二的礼物,真丢了的话还是很遗憾的。
现如今却是两全了,让他特别开心。
回到书房,沈川进来跟他询问赏赐的数目,又好奇道:“公子,您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沈休文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些我自己做的粗糙手工品。”
仔细想想,他穿回来大宁后,好像经常地动手做各种日常小物品,都快成为手作能手了。他心道,这是把自己上辈子造星际探测器的功力都给转化了来啊。
唉,可也没办法,一个不发达的农业社会,想到的东西都没处买,除了自己想法子制作,还能怎么着?他自己做出来了,给别人研究研究,或许也能推动这个社会微微地向前进步点吧。
这边沈川听了,却更有兴趣了,轻声问道:“公子,我能瞧一眼吗?”
沈休文笑看了他一眼,道:“行,让你先看看吧。”
他找出早上拿出来的两把小小的钥匙,亲自打开藤箱上的小铜锁,翻开盖子,见里面的东西都还好好的,便朝沈川招了下手,让他近前瞧。
“哇!公子,这都是您做的?!”沈川惊呼道。
沈休文轻点了下头,笑着从中拿出一把长柄羽扇来。羽扇并不稀奇,就是在大宁,从扇一字也可以看出来,扇子中是羽扇出现得最早。扇面轻轻摇动,即有微风徐徐而来,既清凉,又不伤人,绝对算得上是纳凉上品。
他这把扇做工很简单,只有羽毛和木柄。毛是山雉的尾羽,木是山中砍的树枝。不过尾羽毛色光彩夺目,仔细一数竟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十分难得。
沈休文戏称它为彩虹扇,打算送给端木福的。
沈川瞧了好一会扇面,赞叹道:“好漂亮啊!公子,您这把扇现在放珍奇斋里,肯定立马有人抢着买!”
沈休文笑道:“本公子手作,概不出售。”
沈川挠头笑,看到箱子里还有两个羽毛毽子,两只奇怪的插了一圈羽毛的半圆软木头,和两对带椭圆形网的长木柄,不禁又问道:“公子,那是什么,做什么的啊?”
沈休文拿出自制的羽毛球拍和羽毛球道:“你是说这个?”
沈川点点头。
沈休文笑道:“这是羽毛球和球拍,用来两人互相接传打着玩的。”
沈川敬佩地道:“公子您真是太聪明了,又想出这样有趣的东西!”
沈休文见他像个小迷弟似的,心里挺汗颜,摇头道:“这是我梦里看到的东西,做出来试试的,不是我聪明。”
沈川依然崇拜地道:“公子您还谦虚,您看谁能像您这样做梦梦到那么多啊!”
沈休文也不好解释,就对他道:“好啦,你也看过了,赶紧去给大家发赏钱吧。对了,赵元他们也都有,你自己也有”
沈川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点头道:“是,公子。谢谢公子。”
沈休文好笑道:“别看了,等以后工坊做出来了,就给你一付。”
他又道:“等等,这只羽毛毽子给大小姐送去。”
沈川接过毽子,又道了谢就退下了。
沈休文把羽毛扇和另一只毽子找了个礼盒装起来,准备明天给端木福。然后,他又试了试羽毛球拍,每个都重新紧了紧细绳,拿起一对又去找他爹了。
沈茂同刚和几名下属商议完事,从外书房回来,见他去而复返,问道:“文儿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他看到沈休文手中的东西又问道:“你拿的什么啊?”
沈休文笑道:“爹,这是我送您的礼物。”
他把羽毛球拍递给他,又跟他讲解了一番对打的规则,又道:“我们试着打一下怎么样?”
沈茂同翻转了几下羽毛球拍,又细看了几眼那羽毛球,笑叹道:“文儿,你梦里的东西怎么都这么稀奇古怪!难为你还都记下来,想着做出来。”
沈休文笑道:“爹,这可以强身健体,也很好玩的。大家玩着打着,把身体也练好了,岂不是一举两得。”他觉得现代的各种球类运动,只要能做出相应可以替代的球,其实都可以引进一番。
不过现在还没这个契机,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沈茂同点点头,又随手挥了下拍子,跃跃欲试道:“来,跟爹打一场试试。”
“好!”沈休文笑应道。
沈茂同便做了大宁打羽毛球的第一人,迅速掌握了打球要领,跟沈休文对抗了能有小半个时辰。
沈休文是服了。他爹的运动天赋比他还强,他居然还输了两分。
他伸展了下胳膊腿后,忽然猛地弯腰蹲在了地上。
沈茂同见儿子好像很沮丧,忙笑着安慰道:“文儿别难过,你这几日赶路累了,自然比不得爹有力气。下次,说不准就是你赢了。”
沈休文满头大汗,有气没力道:“爹,您来扶我一把,我抽筋了。”
沈茂同闻言忙上前拉起他,单手撑着他,焦急喊人道:“快请大夫过来。”
沈休文嘴角抽搐了下,道:“爹,我没事,休息下就好了。”热身不够又运动过度导致抽筋什么的,他也是对自己无语了。
沈茂同正色道:“别乱逞强,让大夫看看,爹也放心。”
沈休文无奈道:“好吧。”
沈茂同扶了他到了屋里。大夫很快赶来,仔细查看了一番,也道只是身体疲劳所致,好好歇息,再补一补就好了。
沈茂同叹了口气道:“你还让爹信你,这在家里打个球,都能出事。”
沈休文沉默了下,心中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奈道:“爹,这只是个小意外。”
他此时已经不抽筋了,站起来走了两步,笑道:“您看我这不是没事了,您别担心。”
沈茂同抹了把脸道:“我啊,就怕你出点事,对不起你死去的娘。”
沈休文站住,看着他爹,不由叹了口气,过了会道:“爹,那您想我怎么样呢?”
沈茂同紧绷着脸,看了会儿子,长长吸了口气道:“文儿,你让爹想想,再想想。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沈休文看着他爹像逃跑似地离开他自己的屋子,心里一时间有些觉得好笑,又生出一股难过来。在沈茂同沉重的父爱之下,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对亡妻的重视……
他的存在,是他娘以性命为代价换来的。所以,对他爹来说,才那么不容有失吧。
沈休文挺理解的,只是不由自主地还是有了点淡淡的伤感。
他缓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到了饭点,也还是去厨房做了一盘子花椒土豆丝。但沈茂同却没有回来。
沈兰怯怯地看着他,咬了下唇,关心道:“二哥,你怎么了?”感觉眼前的二哥好像好伤心啊。
沈休文吸气振作了一下,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们吃饭吧,不等爹了。”
沈兰迟疑了一下,还是乖巧地道:“好的,二哥。你多吃些。”
她心底并不在意那个向来漠视她的父亲,但是却不想让给了她关怀的二哥觉得有不如意的地方。她不知道二哥可能和父亲发生了什么争执,却知道二哥现在肯定不怎么想说话。她嘴笨,不会逗趣,也只好把疑惑放在心里,默默地跟他一起吃饭。
沈休文心道,自己重生在这个家里,有什么理由浪费时间伤春悲秋,固然原身说他本就属于这里,但他确实是算活了两世,更要懂得珍惜。他爹的感情和想法归他爹,他自己只要把握好自己。
无论如何,这已是他的人生。只要他不想,任何人都不可以也不可能掌控他。
沈休文缓过精神,发现小姑娘时不时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不由笑问道:“我脸上可是沾了饭粒?”
沈兰见他心情好转,也跟着高兴起来,摇摇头道:“二哥,你比原来胖了。”
沈休文笑着摸了摸自己下巴,道:“在山上天天吃肉,都长身上了。”
沈兰微笑着轻柔道:“二哥吃胖些好,原先太瘦了,让人担心。”
沈休文心中微暖道:“你平日也多吃些肉,现在开始练武了,体力消耗大。”
沈兰点点头道:“嗯,我听二哥的。”
沈休文看妹妹如此乖巧,不禁抬手温柔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
他方才有些感伤,可现在一想,眼前的小姑娘其实才是家里最不自主的人。他正该自立自强,尽力帮助她才是。
沈休文的脑海里又闪过端木福的身影,心道,除了沈兰,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全心信赖着他,等着自己从宫里接出她。
他不奋斗可是不行的。
兄妹俩吃完饭,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了。
沈山拎着食盒到了外书房,将沈休文另留给沈茂同的土豆丝端出,又摆好其他饭菜,对静坐了半天的主子道:“老爷,二少爷亲自做的菜,您尝尝吧,闻着挺香的。”
沈茂同长叹一声,起身走到桌前。看着那盆椒香的菜,闻着确实来了点食欲。
沈山递上小碗米饭,道:“老爷,您请用。”
沈茂同接过来,却没有马上坐下,问他道:“阿山,你说我若是不让文儿去做他想做的,他会恨我吗?”
沈山沉吟了下道:“老爷,二公子善良纯孝,就算您阻止,也不会恨您的。只是,老奴看来,二公子性子跟您也有八分相似,做事执着,轻易是不会放弃的。”
沈茂同听了点点头,便坐下吃饭了。
虽然土豆丝有些微凉,口感并不是特别好,但沈茂同还是都吃了个精光。
自己儿子再怎么变,也还是保持着一份孝心。
罢了,罢了,他也该试着放手了。
次日,沈茂同早早去宫中上朝了。因为水患的事,朝廷中又是一番小小的震动。不过大宁如今国力日渐强盛,再则端木镕手段凌厉,这点波澜很快便平复了。
沈休文起来把幸存下来的礼物分好,又让沈川打点了些别的用品,便动身去拜访程承思。
程承思这日在国子学没课,正在家里编书。他见沈休文来,高兴道:“小文儿,你回来了!我正想着你再不回来也该来信了。”
沈休文给他行了礼,笑道:“老师,我就猜到您想我了。您看,我给您带回来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双手递到程承思手中。
程承思接过来一看,不由激动道:“竟是这本《海国游记》,你从哪来的?”他只有个半部残卷,没想到沈休文竟给他带来了全本。
沈休文又将一盒子毛笔放在他的桌上,边道:“我也是借花献佛,这是我兄长送来给我的,我已经抄录了一遍,这原本就由老师您收藏着吧。”
程承思轻抚了下封面道:“小文儿,你该把抄录的那本给我。”
沈休文笑道:“都差不多,老师您就对付着看吧。”
程承思失笑指了指他,见他还送了一盒子笔,问道:“拿这么多笔来做什么?我这笔多得很呢。”
沈休文笑道:“这些都是用我收集的动物皮毛,让人做的,您使着试试,不好就扔了。”
程承思拿起一管,端详了下,又上手摸了摸,道:“这是兔毛的?”
沈休文应道:“是,大多数是紫毫,也有几支狼毫。”不过黄鼠狼实在太臭了,他抓到一只后,此生再也不想碰了。
程承思笑道:“好好,都留着,为师慢慢用着。”
他见沈休文又提起一个包裹来,不禁好笑道:“你这是给我带了多少礼物啊?”
沈休文拍拍包裹笑道:“这不是我的,是三师兄的心意,我给您过过目,您老待会可要收好。”
程承思好奇道:“经纶他给我带什么了?是蛇酒?”
沈休文摇头道:“拿出来您别吓着,是三师兄亲手打死的一只老虎的皮。他让我带来给您做个垫子或是做件虎皮袄,冬天穿着暖和。”
程承思瞅了一眼包裹,埋怨道:“我这也不缺衣裳,他那里倒是更需要,怎么反而给我送来了。”
沈休文知道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在旁玩笑道:“您要是不要,我可带回去了?三师兄老在我耳边念叨说给您这给您那的,我都听着眼红了。他那些东西,我不让阿祺搬小库房去了啊?”
程承思失笑道:“你啊,出去一趟,越来越滑头了,难不成是跟着你三师兄学坏了?”
沈休文呵呵笑了会道:“老师,其实是我把三师兄带偏了。他都不想修道了,明年就会下山来。”
“啊,可是真的?”这下程承思真惊讶了。
沈休文点头,神色认真道:“是真的,三师兄要跟我去西北。我看他的意思,怕是想去了结当年的恩怨。”
程承思微微皱眉,又叹了口气,嘱托道:“小文儿,你三师兄单枪匹马的,想报仇也不容易。你到时候照应着点,别让他冒险。”
“是,老师。”沈休文应下。
程承思让他坐下,询问了一番沈休文这段时间的学习所得,见他并未落下功课,深感满意。
两人说着话,端木福带着高欢到了。
“福儿见过老师,见过休文哥哥。”她乖巧有礼道。
程承思看了看自己唯二之一的女弟子,再看看一直注视着对方的五徒弟,笑了道:“你俩别在老头子面前眉来眼去,去别屋说话去,我这正好还有一段文章没弄完,好了再喊你们。”
“是,老师。”沈休文道。
端木福甜甜一笑道:“谢谢老师。”
程承思每每看到自己的女弟子这么笑,心里就有点发毛。这可意味着咱们的大公主又不知有什么主意了。他看了眼沈休文,决定还是舍弟子保老命。
端木福便和沈休文一道出了主屋。他俩也没去别屋,而是到了走廊上阴凉处说话。
七月仍是暑气炎炎,知了鸣叫不已。端木福穿着薄纱紫色襦裙,长发中分左右梳了两股,然后松松绑在背后,带着小小的玉蝶发饰,看着颇为可爱娇俏,有点小小少女的味道。
沈休文见她拿手扇了扇风,忙道:“公主,你等一下,我给你去拿礼物。”
端木福眨眨眼,看着他匆匆跑去院门外。看着高大的少年身影消失,过了会,复又出现,她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
沈休文一手毽子,一手羽扇,跑到她身边,递给她道:“我自己做的,不太精致。”
端木福先接过羽扇,轻轻摇了摇,笑道:“很好看,我很喜欢,休文哥哥。”
沈休文高兴道:“你喜欢就好。我叫它彩虹扇,这七种颜色跟雨后彩虹,是不是有点像的?”他不自觉地像个真正的毛头小子般热情讲解着。
端木福眼中瞬间若有所思,随即又变回单纯天真,嘴角则微微地又上扬了一些。
她有点无辜地道:“休文哥哥,我只听说过彩虹,可是从没见过。”
“呃……”沈休文一时噎住,他还真没想过公主是没见过彩虹的。
停顿了下,他脑子一转道:“你等等,我给你看彩虹!”
沈休文兴致勃勃地去端了一大碗水来,走到台阶下,回头对端木福笑道:“你仔细看啊,我把水喷出去后,空中会有道七彩光芒的。”
端木福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点点头。
沈休文走到阳光下,随后灌了一大口水,往半空中喷去。可惜没掌握好技巧,一下喷出去,只见溅落一地,彩虹是影都没有。他又试了第二口,结果还是失败了,更把自己脸都弄湿了。
端木福忍不住笑起来,又道:“休文哥哥,要不别试了,日头毒得很,别把你晒伤了。”
沈休文摆摆手道:“没事,你注意看啊!这次肯定能有彩虹了。”
端木福微有些迟疑地应了声好。
沈休文凝神静气,又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鼓着腮帮子,开始向半空中轻缓均匀地喷洒水珠。
端木福惊讶地发现,真的在这道小小的水幕上有条七彩斑斓的彩虹,她不禁拍手开心道:“我看到了!休文哥哥,我看到了!”
彩虹眨眼即逝。沈休文揉了下脸颊,回首对她灿烂一笑道:“看到了吧!”
端木福使劲点了点头。将这副画面永远地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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