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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漫天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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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仁嘴角一抹微笑, 随即便是拱手一辑:“在下在刑部任职, 自是识得夏大人的,夏大人刚入北镇抚司,便在盐引贪污一案上立了大功,文书都上报到刑部去了, 在下当然是知晓的。”

    他说罢, 又将目光看向朱厚照,好奇问道:“敢问夏大人,这位公子是?”

    还不等夏云渚开口, 朱厚照却是抢先一步:“在下朱寿,任职于东厂,今日是与夏大人到此一同查案的, 王大人可莫要误会我等是来此寻花问柳之人。”

    王守仁捋了捋胡须, 笑着说道:“难不成二位以为在下是来此地寻花问柳的?哈哈, 哈哈哈!”

    夏云渚忙拱手道:“不敢,不敢,想必王大人也是来此地查案的吧?”

    “怕是与夏大人查的是同一桩案子!夏大人可是为李梦阳李大人的事而来的?”王守仁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正是, 莫非王大人也是?”夏云渚迟疑问道。

    “既然是为用一件事而来, 那在下便与夏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这事, 是周显宗做的, 可是你们没有证据, 对吗?”王守仁一针见血,便点出了夏云渚与朱厚照此刻正犯难之事。

    “王大人可有线索?如若方便,能否提点在下一二?” 夏云渚虚心求教道。

    “线索自然是有的,要不然我今日岂不是白来了一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请随我来。”王守仁故弄玄虚道。

    待三人走到教坊司外一茶肆坐定,王守仁便娓娓道来:“从上次的盐引一案,我便开始留意周显宗,想必夏大人当初案子查的好好的,却突然收手,怕也是查到了这背后牵扯到了周家人,怕得罪不起,所以才收手,对吗?”

    夏云渚点了点头。

    王守仁继而说道:“我留意周显宗与张茂闹掰之后,却与张茂手下二当家的走的极近。那二当家的不满张茂霸占总瓢把子的位置许久,早有异心,这次派去李大人家的杀手,便是这位二当家的手下。”

    “所以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从这位二当家的身上下手?”夏云渚立即知会了王守仁的意思。

    “没错。”王守仁当下便心生一计,与二人耳语了一番。

    “这计是好计,只是……去哪里寻得这诱饵呢?此人还要与我们一心,如若随意在教坊司中抓个姑娘,又难保她人身安全,就怕到时临阵倒戈,坏了我们大事。”夏云渚迟疑片刻,反问道。

    朱厚照嘴角划过一抹坏笑:“怎会寻不到此人,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一番夏云渚,微微颔首道:“恩,可以,可以。”

    夏云渚被他二人看的有些发毛,起身嗔怒道:“你们什么意思!”

    朱厚照忙拉着她袖口,将她拽了下来,好言相劝道:“夏大人本就容貌出众,如若肯男扮女装,打入敌人内部,此事不就成了吗!夏大人武艺高强,自保自然是全无问题,对吧,王大人?”

    王守仁竟然点头表示赞同。

    “要扮你扮,我绝不答应!要扮女装,也是你这太监更合适,我一堂堂男子汉,怎可……怎可……总之你们休想打我的主意!”夏云渚说这话,自己都心虚,就她?还堂堂男子汉?

    朱厚照心中已是笑开了花,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夏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虽是太监,但棱角却比夏大人粗犷,还是夏大人面上更阴柔些。”

    “你!”这死太监分明就是故意的,夏云渚想想,心中就是一肚子火,可没想到王守仁却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也觉得夏大人扮女装比较稳妥,毕竟这深入敌营,做细作的事,没有点功夫和头脑是办不成的。”王守仁颔首说道。

    “王大人,你……”夏云渚无话可说,如若再不答应,王守仁是不是就要以为她与周显宗是一伙的了。她无奈,只得佯装拖延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详细策划一番才好……”

    *

    已是深夜时分,教坊司中依然灯火通明,丝竹拨弦之声不绝于耳。

    一白衣女子飘然而至,用扇面遮住面容,但却挡不住双眸如春水清波流盼。

    女子身姿修长,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身上披着的是件白色薄烟纱,直得衬得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朱厚照目光一亮,看着这天仙下凡的主儿,简直是惊呆了。

    王守仁也没想到,夏大人扮女装的样子,竟然比女人还美……

    夏云渚心中却是憋火,为了这案子,老娘已经豁出去了,她径直从二人面前如风般走过,根本没搭理那两个痴汉。

    张茂已是喝的微醺,他在房中等的,其实是教坊司头名的花魁千秋姑娘,可花魁只有一个,此刻他浑然不知那花魁姑娘已经进了周显宗的房间。

    张茂左等右等,已是极其不耐烦,待他正欲开门出去,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可比千秋姑娘更美上万倍。

    张茂痴痴地望着美人儿,执着她手,将美人迎进了房中,心中已是狂喜不已。

    怎知这一幕,正好被一同喝酒的二当家撞见,他当下便动了个心眼儿,张茂和周显宗,本就已经水火不容,却为了一块玉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如果此二人不动起手来,那他何时才能有机会翻身呢?

    二当家的假借避嫌之名,从张茂房中出来,转身便闪进了周显宗的房间。

    周显宗正伴着千秋姑娘逍遥快活呢,一听二当家的挑唆,提起裤子就匆匆走了出去,却听得张茂房中传出了阵阵哭声。

    原来那美人儿并不想委身于张茂,借着酒劲,一时冲昏了头,周显宗居然闯进了张茂房中,欲要演一出英雄救美。

    张茂一见周显宗冲了进来,顿时便怒气冲天,此二人本来就有仇,这周显宗先是与他抢千秋姑娘,如今连这新得的美人儿也不放过,仰仗着自己是皇亲,便可以胡作非为吗?别忘了,你们周家现在已经是落败的丧家犬,如若我将贩卖私盐的证据全交上去,你们周家便没了活路。

    周显宗显然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待他见到张茂房中那姑娘,千秋姑娘与她相比,确实是逊色太多。

    随之而来的便是二人发生口角,甚至欲要大打出手。

    张茂向来就是个流氓,此刻他已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欲向周显宗刺来。

    夏云渚怎能放过如此机会!

    她运了下内力,弹出手中石子,那石子刚好弹在张茂的肘关节上。

    张茂胳膊一麻,那匕首当当正正的便插到了周显宗的肩膀上。

    二人刚刚发生口角,已是引来很多人围观,当下这围观的场景,已引发成一场骚乱,众人纷纷哭喊暴走,要出人命了!

    混乱之中忽见张永和林小旗带着东厂和锦衣卫之人已将教坊司团团围住。

    原来张永不放心太子一人在外,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太子呢。

    朱厚照见锦衣卫之人也来了,心中却是想着夏云渚一定不希望锦衣卫之人看到自己女装的样子,所以混乱之中,他却偷偷跑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嘴角拂过一丝笑意:“夏大人想必不想如此这般出现在锦衣卫面前吧,这里有王大人顶着,夏大人跟我一起走吧。”

    夏云渚无奈,此刻除了跟他一起走,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将手中黑色披风披到了她身上,二人旋即便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口气跑到了护城河边,却发现护城河边流水潺潺,映着月色旖旎动人。

    月色下她穿女装的样子,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

    他俯身想去贴上她的唇,却被她粗暴拦下。

    她嘴角浮起一丝坏笑,突然倾身上前,环住他脖颈。

    “爷是攻,你是受,真想让爷亲热亲热吗?”眼前这姑娘,竟然这样不害臊。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爷就是想调戏你……”

    夏云渚将游芝送回府,便只身回到了夏府,直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夏儒今日刚好不在职上,此刻正坐在书房中,附庸风雅的写着书法,他一见夏云渚进来,便放下手中毛笔笑盈盈地说道:“云儿回来了,来看看爹写的字,怎么样?”

    夏云渚走到夏儒身边,夏儒溺爱地扶了扶她的肩膀,夏云渚但见那桌案宣纸上武将苍劲有力的行书,不禁赞叹地点了点头道:“爹爹这字,写的愈发行云流水了。”

    夏儒抚了抚胡须笑道:“你爹我,可不单单是个粗鄙的武人,咱们夏家,在武将中也算是书香门第。”

    夏云渚微微一笑:“是,我爹能文能武!年轻时不知道有多少官家小姐爱慕爹爹吧!”

    “嘘!”夏儒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又四下里望了望,随即又笑道:“此话可千万不能让你娘听了去。”

    “知道了,娘这会不是不在吗!”夏云渚双手环过老爹,将头靠在老爹肩上。

    夏儒宠溺地抚了抚女儿的脸颊,看着本是碧玉之年的少女,却要被迫扮着男儿装,心中却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爹,我有件事想问你。”夏云渚抬头,环着夏儒的胳膊撒娇道。

    “什么事啊?”夏儒好奇问道。

    “我六岁那年,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夏云渚眨了眨眼,盯盯地看着夏儒。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事了……”夏儒面上虽带着笑,那笑容中却夹杂着尴尬之色。

    “我就是随便问问,爹可不许瞒我!”夏云渚小花猫一般在夏儒身上蹭了蹭,看着老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哦……是这样的……”夏儒刚要开口,但见许氏推门而入,这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被许氏打断了。

    “云儿,没什么事去看看你哥哥,别总是在这里缠着你爹……”许氏一进书房大门,就开始训斥道。

    夏云渚一向知道自己老娘性格强势,且不讲道理,想要从她口中套出些话来,那可是比登天还难。这会许氏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她当即决定,还是溜之大吉为妙,或许从夏云轩那,可以打听出什么来。

    许氏见夏云渚离开了书房,又从窗子向外望了望,确定她已经走远之后,便开始揪着老公数落道:“你啊你,刚刚若不是我拦的及时,你就要跟云儿和盘托出了?”

    “哪有,哪有……”夏儒忙与妻子赔笑道:“只是云儿大了,有些事情不必总是瞒着她了吧……”

    “你懂什么!”许氏瞪了夏儒一眼,继而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你就别管了,总之你给我管住嘴就是了!”

    夏儒忙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再不敢惹悍妻生气。

    只是刚刚这一番话吗,全都被躲在外面的夏云渚听了个一清二楚。身为锦衣卫,再没有点偷听的本领,那还如何办得了案啊!

    这事看来真的是另有隐情,可到底是因何缘故,连提都不能提呢?

    大明正德十六年

    顺天府通往应天府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两骑快马绝尘而来,卷起阵阵尘土飞扬,那马上二人,却是两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你可骑快些!说好了要一起浪迹天涯,我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打头的那男子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处翩若惊鸿,双瞳剪水。阳光下玉雕般的肌肤胜雪,他着一身月白色交领直身,腰间挂着一条玉绦钩,那玉质通透如雪,头戴网巾,绾髻上亦是束了一个如凝脂的白玉束发,如若他不是这身装束,而是名女子的话,定会是个明艳动人,般般入画的。

    后面的那个着紫色织金线曳撒的男子却也不示弱,与那白衣男子不同的是,他容貌英武,面颊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一双如秋水般的黑眸子明动闪亮。他腰间束的象牙玉带比那白衣男子的更华丽些,头上束着的是顶银丝束髻冠,身姿挺拔,马上更显威风凛凛。

    “云儿可莫要小瞧了我!”那紫衣男子说罢便扬起手中马鞭,他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受痛便飞也一般的狂奔出去,逸尘断鞅间便甩开了人群,直奔得数百里远。

    那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扬鞭而上,绝尘而来,二人分明是争得个不分上下。

    待二人策马离人群远去之时,那紫衣男子却突然勒住缰绳,竟开始耍起无赖:“今日赶路已经赶的这么久了,我一人骑马甚是无趣,人家想和云儿骑一匹马!”

    那云儿确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只见她杏眼圆瞪,一脸嫌弃道:“又没正经!一人骑马就是无趣,两人一起骑,怎就比一人骑马有趣了?你哪来的道理!”

    那紫衣男子不等她说完,便是纵身一跃,已跨到云儿的马上,云儿被他惊的些许娇羞,脸颊不觉已是绯红一片。

    紫衣男子从背后环住她,轻吻了她的侧脸,嘴角划过一丝弧线:“都老夫老妻了,云儿怎么还是这般。”

    云儿在他怀中微微挣脱了下,垂目道:“你再没正形,我们可要赶不上刘家港那开船之日了,夫君可是知道,去新洲的船,一月才行一次。”

    “赶不上就赶下月的好了,反正这世上除了与云儿厮守到老,我已无其他事情可做了。”紫衣男子抬首望向前方,面带微笑地说道。

    “哼,以你的性子,三天两头就腻了,到时候你要是敢嫌弃我,看我如何教训你!”云儿说罢便是一脸佯装负气的模样,她抬起左手手肘,欲要教训那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连忙赔罪道:“夫人在上,我怎敢!这二十多年来,我何时嫌弃过云儿!”

    云儿微微扬头,面色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说罢二人又是策马扬鞭,南下飞驰而去。

    *

    第一章月黑风高夜

    此间是大明弘治十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就摆放在仁寿宫正殿前的西阶上,等待七七忌日那天出殡。

    弘治皇帝朱祐樘最近倒是频繁召见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与之商讨周太皇太后葬礼的相关事宜。

    周太皇太后这一生,仰仗着自己是宪宗朱见深的生母,处处与宪宗嫡母,英宗嫡后钱皇后作对,摊上个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后宫哪个女人那段日子都不好过。钱皇后为迎英宗回朝,把自己宫中的全部资财输出,送给瓦剌人,想要赎回英宗,却不曾想这只是瓦剌人骗钱的一个陷阱。钱皇后见赎不回英宗,便每天哀伤哭泣,以致于哭瞎了一只眼睛,累了就就地而卧,又导致伤残了一条腿。如此这般,足以见得夫妻情深。

    英宗还朝后,景泰皇帝不肯还位,将英宗软禁在南宫。日子过的愈发艰难,丈夫的处境都看在钱皇后眼里,她一面百般宽慰迁就丈夫,一面支撑着病体带领南宫中的嫔妃宫女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长岁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景泰皇帝病重,英宗通过夺门之变复辟,钱氏又再度登上了中宫皇后之位。

    英宗驾崩前,曾下诏只愿与钱皇后合葬,但钱皇后薨逝之后,周氏却费尽心机,百般阻拦钱皇后与英宗合葬裕陵。亏得宪宗从中委曲宽譬,最终才得以合葬。不过周氏还是在暗中搞了鬼,她派人暗地里改变英宗的陵寝设计,使自己将来也得以与英宗合葬,而且钱皇后与英宗虽是同陵墓,却是异隧,葬处距离英宗玄堂有数丈远,中间的隧道已被死死填满。

    如今土木堡已经过去了快六十年,皇帝也换了三个。正在守孝的太子朱厚照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周太皇太后这女人心机颇重,甚是无趣,不禁摇了摇头,冷笑了三声。

    朱厚照如今已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了,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过去甚是英武,最讨人喜欢的确是那一双明亮的黑眸子,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如天上的繁星般耀眼。

    父母是历史上唯一一夫一妻制的帝后,自己又是这对夫妻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守孝这般无聊的事情,他哪能耐得住性子,这才哪到哪的功夫,他心中已经开始烦闷了。

    “大伴,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朱厚照此刻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给自己发出了饿的信号,便干脆不跪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团上。

    伺候在旁的大伴刘瑾,自然是最懂得这小祖宗的性子,忙赔笑道:“殿下稍等,咱家去去就来!”

    刘瑾出去觅食已经有一阵功夫了,朱厚照也没闲着,就索性在这大殿里开始踱步起来,跪着也好,坐着也罢,时间长了总是不舒服,尤其是他这个自幼就好动的性子。

    这会只见一股阴风飕飕地吹进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周太皇太后灵魂不得安宁,还是钱皇后上门来讨说法了,总之这阴风诡异的很,竟然把烛台上的蜡烛给吹灭了。

    大殿上霎时间漆黑一片,只听得沙沙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朱厚照见状,忙躲到了幔帐后面,想要一探究竟,心中却是暗喜着,怕是有人想要搞事情。

    果然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只见他四下探了探头,见这大殿之上确实是无人,便悄悄走到了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前,轻轻掀开了棺材盖……

    朱厚照的好奇心已经被那蒙面人吊了起来,他便是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那蒙面人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那蒙面人从周太皇太后的灵柩中取出了一枚玉珏,那玉珏玉质通体晶莹,折射着微弱的月光,竟是一个上等的上古玉器。

    那人迅速将玉珏揣到了自己怀中,又盖好了棺材盖,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便飘然离去。

    这等好玩的事情,朱厚照怎能放过,他决意悄悄跟在那小贼后面,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只见那人避开宫中巡逻的太监宫女,在暗处换下了那夜行衣,竟露出了夜行衣下的飞鱼服。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飞鱼服之上,直衬着那蟒纹粼粼。

    竟是个锦衣卫里当差的,这下子可就好玩了!

    那人大摇大摆的出了西华门,穿过千步西廊,竟然信步走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好像今夜之事全然未发生过一般。

    锦衣卫中人,竟然出了个小贼,敢去偷周太皇太后的陪葬品!朱厚照并不急着揭穿他,只是觉得这事越想越好玩了。

    大伴刘瑾觅食而归,见太子不见了踪影,便也悄悄跟了上来,不过他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头雾水地发现太子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衙门前鬼鬼祟祟地徘徊。

    朱厚照见刘瑾而来,立马起了兴致,要刘瑾给他弄一套锦衣卫的衣服,准备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北镇抚司一探究竟。

    刘瑾可是向来都是顺着这位小祖宗的,可这大半夜的,这位小祖宗到底要折腾个什么劲啊,此刻还要假扮锦衣卫,混进北镇抚司?照他这个折腾劲,明早天亮他也玩不尽兴,这万一耽误了明日的讲经,刘健李东阳那几个老家伙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朱厚照见他犹豫,心中便已明了刘瑾所顾虑之事,继而软语安慰道:“大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定不会误了明日讲经的!”

    实际呢,他赖床不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都能成功,那就算他一赖到底,又有父皇弘治帝那个溺爱的金钟罩,那些个老家伙也是拿他没办法。

    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北镇抚司,这么玩,才叫刺激!

    黑暗之中,他虽未看清楚那小贼的容貌,可单单只看身形,他就绝对不会认错,锦衣卫里当差的人,个个都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怎那么个纤细瘦弱的小贼,也能混进北镇抚司?

    此刻正值轮班换岗之际,夏云渚一进了北镇抚司,就见刚换岗的那群兄弟在堂间侃大山,这大半夜的,却是说的吐么星子横飞,她自觉无趣,便绕过堂间,向衙门内走去了。

    “呦,夏总旗今日当的是夜值?”一个小旗从她面前走过,笑里藏刀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夏云渚也就随便嗯了一声,也没去看那小旗,就径直向里走去。

    那小旗身边一人,哼了一声不屑道:“你还跟她打招呼,那夏总旗,可是向来都是鼻孔冲着天上长的,我等这些个凡夫俗子,怎能入人家夏总旗的眼!”

    只见那小旗啐了一口:“我呸,他现在也就是个总旗,将来要是当了千户,当了指挥使,那还不要拽上天了!”

    这对话刚好被假扮成锦衣卫跟在夏云渚后面的朱厚照听见了,他不禁觉得这两个小旗傻呼呼的,心中也暗暗笑了笑,不过他也没工夫搭理这两个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义愤填膺的小旗,跟上夏云渚,才是正经事!

    夏云渚穿过穿堂,便来到了锦衣卫们值班休息的地方,这会正好没人,她下了值,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不知不觉,便沉沉睡了去。

    朱厚照见此刻正是时机,便悄悄潜了进来,想要伸手去掏夏云渚的怀中的玉珏。

    怎见夏云渚出于职业素养,突然反手拿起枕边绣春刀,将他压到了身下,怒目圆瞪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北镇抚司!”

    “哎,大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朱厚照虽处于劣势,但也是自幼习武,其实对付一个小小锦衣卫,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他目光突然落到了夏云渚腰间一枚玉佩上,这枚玉佩……甚是眼熟啊!

    夏云渚此刻伴着微弱的月光,也看清楚了他的长相,心中不觉一惊,脱口而出道:“张雨辰?”

    “谁谁谁……谁是张雨辰呀?”

    顺天府通往应天府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两骑快马绝尘而来,卷起阵阵尘土飞扬,那马上二人,却是两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你可骑快些!说好了要一起浪迹天涯,我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打头的那男子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处翩若惊鸿,双瞳剪水。阳光下玉雕般的肌肤胜雪,他着一身月白色交领直身,腰间挂着一条玉绦钩,那玉质通透如雪,头戴网巾,绾髻上亦是束了一个如凝脂的白玉束发,如若他不是这身装束,而是名女子的话,定会是个明艳动人,般般入画的。

    后面的那个着紫色织金线曳撒的男子却也不示弱,与那白衣男子不同的是,他容貌英武,面颊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一双如秋水般的黑眸子明动闪亮。他腰间束的象牙玉带比那白衣男子的更华丽些,头上束着的是顶银丝束髻冠,身姿挺拔,马上更显威风凛凛。

    “云儿可莫要小瞧了我!”那紫衣男子说罢便扬起手中马鞭,他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受痛便飞也一般的狂奔出去,逸尘断鞅间便甩开了人群,直奔得数百里远。

    那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扬鞭而上,绝尘而来,二人分明是争得个不分上下。

    待二人策马离人群远去之时,那紫衣男子却突然勒住缰绳,竟开始耍起无赖:“今日赶路已经赶的这么久了,我一人骑马甚是无趣,人家想和云儿骑一匹马!”

    那云儿确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只见她杏眼圆瞪,一脸嫌弃道:“又没正经!一人骑马就是无趣,两人一起骑,怎就比一人骑马有趣了?你哪来的道理!”

    那紫衣男子不等她说完,便是纵身一跃,已跨到云儿的马上,云儿被他惊的些许娇羞,脸颊不觉已是绯红一片。

    紫衣男子从背后环住她,轻吻了她的侧脸,嘴角划过一丝弧线:“都老夫老妻了,云儿怎么还是这般。”

    云儿在他怀中微微挣脱了下,垂目道:“你再没正形,我们可要赶不上刘家港那开船之日了,夫君可是知道,去新洲的船,一月才行一次。”

    “赶不上就赶下月的好了,反正这世上除了与云儿厮守到老,我已无其他事情可做了。”紫衣男子抬首望向前方,面带微笑地说道。

    “哼,以你的性子,三天两头就腻了,到时候你要是敢嫌弃我,看我如何教训你!”云儿说罢便是一脸佯装负气的模样,她抬起左手手肘,欲要教训那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连忙赔罪道:“夫人在上,我怎敢!这二十多年来,我何时嫌弃过云儿!”

    云儿微微扬头,面色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说罢二人又是策马扬鞭,南下飞驰而去。

    *

    第一章月黑风高夜

    此间是大明弘治十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就摆放在仁寿宫正殿前的西阶上,等待七七忌日那天出殡。

    弘治皇帝朱祐樘最近倒是频繁召见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与之商讨周太皇太后葬礼的相关事宜。

    周太皇太后这一生,仰仗着自己是宪宗朱见深的生母,处处与宪宗嫡母,英宗嫡后钱皇后作对,摊上个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后宫哪个女人那段日子都不好过。钱皇后为迎英宗回朝,把自己宫中的全部资财输出,送给瓦剌人,想要赎回英宗,却不曾想这只是瓦剌人骗钱的一个陷阱。钱皇后见赎不回英宗,便每天哀伤哭泣,以致于哭瞎了一只眼睛,累了就就地而卧,又导致伤残了一条腿。如此这般,足以见得夫妻情深。

    英宗还朝后,景泰皇帝不肯还位,将英宗软禁在南宫。日子过的愈发艰难,丈夫的处境都看在钱皇后眼里,她一面百般宽慰迁就丈夫,一面支撑着病体带领南宫中的嫔妃宫女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长岁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景泰皇帝病重,英宗通过夺门之变复辟,钱氏又再度登上了中宫皇后之位。

    英宗驾崩前,曾下诏只愿与钱皇后合葬,但钱皇后薨逝之后,周氏却费尽心机,百般阻拦钱皇后与英宗合葬裕陵。亏得宪宗从中委曲宽譬,最终才得以合葬。不过周氏还是在暗中搞了鬼,她派人暗地里改变英宗的陵寝设计,使自己将来也得以与英宗合葬,而且钱皇后与英宗虽是同陵墓,却是异隧,葬处距离英宗玄堂有数丈远,中间的隧道已被死死填满。

    如今土木堡已经过去了快六十年,皇帝也换了三个。正在守孝的太子朱厚照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周太皇太后这女人心机颇重,甚是无趣,不禁摇了摇头,冷笑了三声。

    朱厚照如今已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了,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过去甚是英武,最讨人喜欢的确是那一双明亮的黑眸子,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如天上的繁星般耀眼。

    父母是历史上唯一一夫一妻制的帝后,自己又是这对夫妻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守孝这般无聊的事情,他哪能耐得住性子,这才哪到哪的功夫,他心中已经开始烦闷了。

    “大伴,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朱厚照此刻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给自己发出了饿的信号,便干脆不跪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团上。

    伺候在旁的大伴刘瑾,自然是最懂得这小祖宗的性子,忙赔笑道:“殿下稍等,咱家去去就来!”

    刘瑾出去觅食已经有一阵功夫了,朱厚照也没闲着,就索性在这大殿里开始踱步起来,跪着也好,坐着也罢,时间长了总是不舒服,尤其是他这个自幼就好动的性子。

    这会只见一股阴风飕飕地吹进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周太皇太后灵魂不得安宁,还是钱皇后上门来讨说法了,总之这阴风诡异的很,竟然把烛台上的蜡烛给吹灭了。

    大殿上霎时间漆黑一片,只听得沙沙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朱厚照见状,忙躲到了幔帐后面,想要一探究竟,心中却是暗喜着,怕是有人想要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