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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秦鸢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淋淋。
“鸢儿。”
一直守在床边的容昭连忙按住她的双肩,眼神里写满了关切和庆幸。
“凝儿,你醒了。”
“姐姐…”
周围杂七杂八的声音不断,人人脸上都充满着惊喜和放松。
秦鸢混沌的思绪慢慢回转,这才看清眼前数张容颜。
父皇、母后、雪儿、小宇…
那般熟悉的面孔,却仿若隔世。
脑海里涌现出一个画面。
漆黑的山壁,灼热的岩浆,白衣白发的男子…
她猛然闭上眼睛,声音嘶哑而颤抖。
“我昏睡了多久?”
她记得,那日苏陌尘用自己的命为代价,破了诛魂阵。她们出来的时候,地动山摇,整座山轰然塌陷。
容昭带着她在一堆碎石中逃生…
她看着那高高的山慢慢融入海底,化为虚无。他,也就此消散在这世间。
重伤疲惫之下的她,再也支撑不住,晕倒了。
容昭看着她,轻叹一声。
“五天。”他说,“你已经昏睡了五天五夜。”
秦鸢几不可查的颤抖。
屋子里没人说话,人人神情叹息而沉重。
良久,秦鸢才轻轻道:“他呢?”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出口的时候声音依旧颤抖沙哑,“找到了吗?”
容昭摇摇头,“尸骨无存。”
秦鸢再次一颤,怔怔的坐着,半天没说一句话。
苏后看着不忍,“凝儿,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秦鸢却撇开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凝儿…”
“母后。”
纯悫拉了拉苏后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秦鸢道:“那姐姐,我们都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苏后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女儿只怕心里难受,旁人说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刺激,倒不如让她一个人先冷静冷静再说。
她叹息一声,带着儿子走了出去。
容昭依旧坐在床边,不曾离去。
“鸢儿。”
他轻轻说:“他们都走了,你想哭就哭吧。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坚强。”
秦鸢再次一颤,缓缓抬头,对上他关切心疼的眸子,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猛然扑进他怀里,泪水顷刻而出。
容昭抱着她,听她嘶哑低语。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该死的,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为什么…”
容昭沉吟着,叹息一声。
“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能为她博得一线生机,换做他,也会这样做的。而且面对那样的父母,那样的人生,那样血火的经历。死,反而成为苏陌尘最大的解脱。
尤其是,在知道那样的真相以后,连自己所爱的女人也离自己而去。他或者已经成为一个笑话,倒不如就这样壮烈的死去,最起码可以换来她好好的活着。
三年前他没能将她从火海里就出来,所以这一次,他拼了命也不会让历史重演。
哪怕是作为敌人,容昭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让人无法妒恨。
秦鸢哽咽着,抬头看着他。
“容昭。”她蠕动着唇瓣,前尘旧事刹那划过脑海,她心里如堆积了厚厚的大石,沉沉压抑着无法喘息。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那么痛苦?”
容昭沉默。
秦鸢靠在他怀里,怔怔的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父母?难道他们不幸福,也想让自己的子女也痛苦一生么?你父亲如此,他父母也如此。他们犯下的罪,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用命去偿还?”
容昭依旧沉默。想起当日得知真相的自己,何尝不是心灰意冷痛不欲生?
他伸手,温柔而疼惜的擦干她脸颊上的泪水。
“或许这就是宿命的轮回。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永远都想不到未来是一帆风顺还是充满荆棘。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人定胜天,可到了最后,总会发现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或许我们可以战胜所有,却唯独斩不断亲情缘系的羁绊。谁能相信,把我们从混沌黑暗带到光明世界的父母,会那般的狠心和残忍?”
或许是有感而发,容昭的声音透着浅浅的无奈和深深的哀凉。
“人在踏足尘世之前,首先信任的,永远是自己血缘羁绊最深的父母。我也相信,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是不会舍得自己的孩子承受丝毫磨折苦难的。”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说:“鸢儿,你有一双这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他们疼你宠你,视你为掌上明珠,不忍你受半点困苦磨难。所以,你要快些振作起来,不要让他们为你担心,好吗?”
秦鸢怔怔的看着他,流着泪,重重点头。
“嗯,我知道。”
容昭松了口气。就怕她愧疚于心钻入死胡同里永远走不出来,她能想明白就好。
……
休息了大半个月,秦鸢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景帝和苏后还没死的消息震惊朝野上下。如今所有阴霾都已成为过去,当年宫变的真相自然该公布天下。虽然这样做的后果利弊皆半,但无论是秦鸢自己亦或者大燕皇室所有人,都不希望苏陌尘为大燕殚精竭力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后,还要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所以,在秦鸢养伤这段时间,秦宇便在景帝的授意下宣告了三年前宫变的真相。
召令一出,自然是朝野震惊。不过后续事宜,有景帝和苏后斡旋,顶多就是短时间的混乱,时间久了,人心也就慢慢稳了。
秦宇还给苏陌尘授予了一个官职,帝师。
他从出生开始就养在苏陌尘身边,苏陌尘于他而言,如兄如父,如兄如长。
如今苏陌尘死了,她难以想象这会给那孩子带来多么沉重的打击。
大概会恨她吧。
秦鸢这样想着,毕竟她曾那样对苏陌尘,还狠心的在那孩子面前对苏陌尘用刑逼供。
小孩子本就十分敏感。他原本就不相信苏陌尘会谋反叛乱,如今得知真相,怎能不恨她?
可这样的顾虑在醒来后打消了,那天她虽然伤怀悲切,但她没错过那孩子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担忧而关切。
她想,这也是苏陌尘的功劳吧。
毕竟在那三年里,他日日对那个孩子说着她的好,让自己的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当年他那么做的时候,或许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提前给那孩子灌输了太多关于她的事迹,让那孩子还未懂得恨之前,先懂得爱。
因为恨的滋味太过痛苦,他感同身受,所以不希望那孩子重复走自己的路。
小宇一出生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他便代替了所有人的身份,将那孩子教得恩怨分明,有情有义。
在她还恨着他的时候,他已经在为她铺好所有后路。
景帝回来了,却未再当政,而是退居太上皇,指点教导秦宇帝王之术。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已经到了腊月中旬。
快过年了,宫里开始张灯结彩,人人挂着笑脸,似乎连空气也添了几分欢喜之意。
容昭本来早就该回北齐,但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耽搁了,如今年关时节,秦鸢自是不会同意他一个人孤单的回北齐,然后守着孤零零的晋王府凄冷的过年。
今年发生了许多事,悲伤的,欢笑的,喜悦的,痛苦的,都随着除夕夜那年的鞭炮声放逐远去。
牺牲的人不会再重活,离开的人不会再回来。而活着的人,则会永远将那些人的影子,刻在心底。
坐在屋顶上,秦鸢靠在容昭肩头,看着天空层层爆开的烟花,五光十色绚烂迷人。
她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过了年,我就二十了。”她有些感叹,“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容昭揽着她的肩,眼神宠溺。
“这还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年。”他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轻的说:“鸢儿,我希望从今以后的每一个除夕,都有你在我身边。”
秦鸢抬头望着他,夜色很黑,但空中爆开的烟花却灿若星子,照得他眼神光华灼灼,情深如许。
她心中一动,点点头。
“好。”
容昭嘴角扯开一抹温柔的笑。
“等过完年,我就回北齐。开春的时候,我就来迎娶你。”
“嗯。”
她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夜风很冷,而她心中却划过浓浓的温暖。
……
屋顶下,太上皇和太后相视而笑。
“看凝儿这个样子,看来已经释怀了。”太后有些感叹,“以她的性子,我真怕她会愧疚自责一辈子。”
太上皇拍拍她的手,“别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俊逸的目光溢满了柔情,“还是曦儿说得对,苏陌尘和凝儿不合适。而容昭,从前我觉得让凝儿远嫁北齐,万一以后受了委屈咱们鞭长莫及。如今看来,容昭对凝儿那可是一往情深,不会让凝儿受委屈的。再加上曦儿在北齐…”
他话到此,微微一顿,眼神遥远而叹息。
夫妻多年,太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曦儿了?”
“嗯。”
秦曦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们最为骄傲的儿子,当年因非天的缘故,那孩子早产,先天不足英年早逝。不成想上天怜悯,让他重活一世。算起来,他们夫妻也快有四年都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了。
“等凝儿出嫁了,咱们就去一趟北齐吧。”
……
除夕终将离去,新年的第一天,一大早就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琉璃世界,好不美丽。
大雪接连下了三天才停下来,然后开始化雪。化雪是最冷的时候,秦鸢躲在屋子里都不敢出来。
二月初,天气开始回暖,容昭也踏入了回北齐的路程,于三月初达到北齐金陵。北齐的太上皇和太后也开始准备秦鸢待嫁事宜。
四月初十,容昭亲自带着迎亲队伍来到大燕边境,迎接新娘子。
送亲队伍庞大,行程自然不比军队,足足两个月,才到达金陵。
婚礼是在皇宫举行的,由元昭帝亲自主婚,朝廷百官无一错漏。司仪高喝三拜天地以后,就由新郎将新娘送入了洞房。
大红的新房,到处贴满了喜字,案台上红烛摇曳,桌子上也堆满了瓜果点心。
初为新嫁娘的那种喜悦和惶然于秦鸢而言不复存在,她静静的坐在床边,想着方才容昭出去之前在她耳边说等他。隔着盖头,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那般温柔醉人,再结合今日气氛,她莫名的耳根子红了红。
正想着,便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容昭带着醉意的走了进来。
立在一旁的画扇立即福了福身,“王爷。”
容昭挥挥手,“你出去吧。”
“是。”
秦鸢听见房门再次被关上,而他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她心中莫名的开始涌现出紧张来。
“鸢儿。”
容昭已经来到她面前,低柔的唤。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却将她心中所有紧张惶惑尽数打散,轻轻应了声。
“嗯。”
容昭心里涌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喜悦,而后又有些感叹。他们从相识相知到相爱,这个过程,整整十年。
十年前,她十岁,他十三岁。
她是大燕皇室娇宠的公主。
他是北齐战无不胜的将军。
十年后,她二十岁,他二十三岁。
她成为了他的妻。
他成为了他的夫。
这样的感觉…真好。
他闭了闭眼,将自己澎湃汹涌的情绪平复,然后拿起秤杆,将喜帕挑开,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容颜。
秦鸢是美丽的,他知道,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入他骨髓之中,任是光阴流逝,也无法磨灭分毫。
然而此刻看见身着大红嫁衣的她,缺依旧美得让他惊艳。
她半低着头,眉眼沉静而温柔,红唇轻抿,如水的笑意自然的流泻,在眼中倒影层层光华漫漫。而她眉间朱砂如血,凄艳妖娆,似那三途河边绽放的彼岸花,灼灼而刺目。
“鸢儿。”他情不自禁的嘀喃,“你好美。”
秦鸢抿唇微笑,看着他同样大红喜服,而华艳的眉目更加深邃精致,在烛光下寸寸逼人,那般华耀的美丽,早已超出了笔墨形容的极限。
眨眨眼,“新婚之夜,你就准备这样一直看着我到天亮吗?”她笑得得体而温柔,“夫君。”
一声夫君,挑起了他压抑心中所有的火热激情。他蓦然转身,将安台上的酒杯端起来。
“鸢儿,喝了这杯合卺酒,以后你就是我的妻了。”
秦鸢接过酒杯,与他手臂相交,眸光荡漾如芙蕖,美得霞光溢彩。
“我的夫君,不许纳妾,不许抬通房,一辈子只能爱我宠我一个人。”
容昭心中一动,诚挚而深情道:“此生有你,我已无憾。”
她看着他的眼,他亦看着她的眼。而后仰头,杯中酒入腹,一滴不剩。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佳人在前,容昭渐渐有些情迷。
“鸢儿…”
他靠近她,覆上她的唇,馥郁的酒香在彼此唇内蔓延,似迷情香,点燃激情的火焰。
他呼吸渐渐加重,双手扶着她的肩,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罗帐放下,鸳鸯如梦。
……
这一夜有人红鸾锦被,激情缠绵。而皇宫,却有人对月轻叹,喜忧参半。
“陛下。”
镜月拿着披风走上来,“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容祯没回头,只是道:“凝儿总算找到了幸福,我也能安心了。”
“凝儿嫁给别人,你真的开心?”
月色下走出一个人,虽然已不再年轻,容颜却依旧美丽不减分毫。
容祯一怔,“母后?”
苏太后缓缓走到他面前,叹息一声,眼中含着心疼之色。
“知子莫若母。你是我生的,你对凝儿是什么心思,我怎会不知?”
容祯默了默,又浅浅而温柔的笑起来。
“我以为,母后会责备儿臣悖伦望德,对自己的亲妹妹也…”
苏太后摇摇头,眼中心疼之色越发浓烈。
“心里难受就别撑着,我最讨厌你这样云淡风轻的笑,笑得我浑身不自在。”
容祯无奈,“今日是凝儿大婚之喜,我不笑,难道您还让我哭不成?”
苏太后瞪着他,“什么时候都是你有理。”
容祯眨眨眼,“我说的是实话。”
苏太后气结,看着他月朗风清的模样,心里又堵得慌。
“孩子,别在母后面前强颜欢笑。母子连心,你心里的苦,别人不懂,可母后明白。”她语气温柔眼神慈爱,“母后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其实你和凝儿如今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当初你为何…”
“母后。”
容祯打断她,神色难得的严肃。
“这些话,切莫在凝儿面前说起。”他眼神温润神情深邃,“凝儿是我的妹妹,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世事如何坎坷磨折,无论她现在灵归何方血缘为何,她永远都是我的亲妹妹。血缘,永远都不是亲情的代名词,那是我和凝儿之间最深的羁绊。无论她的人生会出现多少人,无论她爱上谁,最后又嫁给谁,我都是她唯一的兄长。”
“这样…很好。”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一轮明月,嘴角笑意温柔如水。
苏太后看着他泛起笑意的柔波,眼中却慢慢有了泪意。
“曦儿…”
“咳咳咳…”
容祯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
苏太后大惊,连忙上前扶着他,却骇然发现他嘴角咳出的血丝,妖艳而凄迷。
她瞪大了眼睛,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容祯却很淡定的掏出帕子擦干嘴角的血迹,抬头又对她笑得温柔。
“母后,不要告诉凝儿。”他眼中淡淡请求,“我不想让她担心。”
苏太后望着他,这个从小温柔深沉好似无所不能的儿子,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却还为他人着想的儿子。她难以想象,当初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最心爱的妹妹推给其他男子的?
他没有争取,是否也是因为知晓自己,命不久矣?
“母后…”久不见她回答的容祯握住她的手,道:“不要告诉她,好吗?”
苏后颤抖着,忽然泪如雨下。
她捂着唇,重重点头。
“好。”
……
新婚后的第二天,秦鸢和容昭进宫谢恩。
容祯含笑的接过茶杯,杯沿放在唇边,血丝溢出,他不动声色的将那混合着血丝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茶杯,依旧笑得温柔。
秦鸢知道容祯的身体不好,当初离开的时候她就有些放心不下,他却不甚在意,一句晏大夫的医术不比她差便堵住了她所有言语。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晏大夫,也是皇兄的人。
一年不见,皇兄的身体好像并没有多大起色,她心中暗暗忧心,便问了出来。
“皇兄,你的身体还没好吗?”
容祯浅浅微笑,神色颇为无奈。
“和从前一样,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用药物养着。不过你放心,我只是身体虚弱点,晏大夫说了,只要好好将养着,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就是多喝几碗药罢了。”他揶揄道:“皇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珍贵的药材。所谓物尽其用,别浪费了,你说是不是?”
秦鸢被他给逗笑了,刚才的抑郁也跟着烟消云散。
“不过皇兄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如今北齐朝堂已经安稳下来,朝臣各司其职,你闲暇下来,也是该考虑考虑封后选妃了。”
屋内气氛安静下来。
容昭顿了顿,沉默着没说话,神色却有些意味深长。
容祯唇边的笑意微凝复又溢出,“唔,这倒是。”他笑得无懈可击,道:“不过选妃就罢了,你知道的,我天生喜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到时候铁定吵得我焦头烂额烦闷于心,更是不利于养病。”他若有其事的说道:“我可还想长命百岁呢,怎能毁在一群无知女人身上,你说对不对?”
秦鸢扑哧一下笑了,“对对对,皇兄说的话自然都是金玉良言。而且啊…”她调皮的眨眨眼,“我也不喜欢有太多嫂子,叫都叫不过来。”
这话一出口,兄妹二人都笑了起来。
“你呀,都成亲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成心取笑我。”容祯口中嗔怪,眼神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秦鸢看不懂他眼底深处隐藏的情意深重,容昭却看得懂。他看着温馨和睦的兄妹,心中却涌上莫可名状的悲凉。
容祯一直将自己的身体情况隐藏得很好,她不知道,他却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竟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么?他此刻温柔笑容的背后,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
大婚本有三日假期,而且容祯还特意恩准容昭婚假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都不用上朝,然而他却天天往皇宫里跑,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秦鸢却发觉他眼底深处忧心一日比一日加重。
她也进宫了两次,容祯要选后,将内务府呈上来的那些大臣之女的肖像和生辰八字全都丢给了她,让她帮忙选。
对于这种事,她是不擅长的。而且,她希望皇兄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政治联姻后的相敬如宾。
对此,容祯却只是浅笑。
“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你和小昭不就是日久生情么?你先挑选着,看中满意的,我再召见入宫,若真的无缘也就罢了。万一选中让我心仪的呢?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话听着的确有几分道理,可她总觉得皇兄似乎再刻意的隐瞒什么。尤其是,最近几次她进宫,皇兄都有事,没见她。
平静的生活终于在半个月后打破。
容昭急急的走进来,将埋头在一堆画像中的秦鸢拉起来,“快跟我进宫。”
秦鸢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拉着出了门,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先跟我进宫,完了就来不及了。”
没有安排马车,容昭直接拉着她上了马,疾驰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进宫以后,秦鸢才发现今日宫里的宫人好像都有些不对劲儿,尤其是越靠近永延殿,伺候的宫人越发的战战兢兢。直到来到永延殿,秦鸢赫然发现地上跪满了宫人和太监,人人神色哀戚似哭丧。
她脑海里茫然之色还未褪去,容昭已经拉着她跨入了殿内。
一走进房间,迎面便闻到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药味儿传来,刺得她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之中,她看见殿中聚满的太医,以及地上跪着的一大群宫人。还有…站在一旁默默神伤的父皇和黯然落泪的母后。
发生什么事了?
她呆滞的目光落在帐帘后,容祯躺在床上,俊美绝伦的容颜惨白如纸,孱弱得让人心惊。
她瞪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太后和太上皇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却都没有说话。
本来沉睡着的容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呆在原地的她,怔了怔,而后无奈的叹息。
“你们都退下吧。”
“是。”
太医和宫人们依次走了出去,偌大个内殿只剩下寥寥几人,相对无言。
“凝儿。”
容昭对着她微笑,“过来。”
秦鸢猛然回神,大步跨越而过,直接跪在他床前,死死抓住他的手,眼中泪水四溢,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皇兄,怎么会这样?明明我前些日子才给你把了脉的,怎么会…”
容祯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宠溺。
“那是我让晏大夫用药制造的假象。”他这样说,眼神里淡淡愧疚,“抱歉,凝儿,我又骗了你。”
秦鸢克制不住的哭泣,她用力摇头,“不,不会的,你只是身体虚弱而已,这并不是不治之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落在他脉搏上,慌乱而急切的说:“皇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
“没用的,凝儿。”容祯摇头,长长的叹息,“那天我对你说了谎,我不是早产而先天不足。”他神情淡淡而哀凉,浅浅叹息而无奈,“是玉绮罗,她亲手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下了咒,待日后苏陌尘登上大燕帝位而其因病体虚弱无法生育,不得不向其递交降书,从而…使真正巫族嫡系血脉成为天下之主…”
秦鸢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容祯还在浅浅的笑,温柔的擦干她脸颊上的泪水,说:“所以那几年里,我也和你一样害怕…害怕自己的身体哪天就不堪重负而倒下,害怕自己突然昏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到那个时候,谁…谁来帮你完成大业?谁和苏陌尘里应外合…破解非天的阴谋?所以那三年,在我自己都不曾预料生命何时结束之前,我怎能告诉你真相让你大喜后又大痛?我不敢和你相认…因为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来帮你铺好后路…”
“皇兄…”秦鸢泪流满面,“别说了,皇兄,我懂,我都明白。”她颤抖着肩膀,哭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多任性,皇兄永远都那么宠我疼我,永远都在为我操心…”
苏太后早已泣不成声,靠在太上皇肩上,嘤嘤哭泣。
容昭静静的站着,眼神沉痛。
容祯半阖着眼,温柔的摸了摸秦鸢的头,说:“凝儿,不要伤心。生死有命,我早已看开。”他唇边笑意未曾流失一分,“你忘了吗?我不喜欢你的眼泪。凝儿哭泣来的样子,好丑…”
秦鸢颤抖着抬头,四年前同样的场景踏着时光流河滚滚而来,压得她心口如千斤重锤,痛得无法呼吸。
“这些日子,你假意让我帮你选后,实际上就是引开我的注意力,不让我发现你已经病入膏肓了,是不是?”
“嗯。”容祯点点头,“还有一件事。静安师太的死…也是我安排的。”
秦鸢早已不关心这些,只是哭着摇头,“皇兄,你别说了,别说了…”
容祯默了默,又看向容昭。
“小昭。”
容昭走过去,蹲下来,眼神复杂。
容祯道:“我没有子嗣,这北齐只有你一个皇室宗亲。我走了,北齐的江山,便都交予你…”他微微的笑着,眼神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这本就该是你的东西…当日被我夺走,今日,我都还给你…”
容昭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曦儿…”
苏太后颤抖着走过来,蹲在床边,泪流不止。
容祯始终笑着,“母后切莫如此,这样,我便是离去,也走得不安心…”
苏太后听得心中越发绞痛。
太上皇在旁边看着,眼睛里也布满了浓浓的痛楚。
儿子四年前离世,他夫妻二人悲痛不已,好不容易看见儿子重生,然而父子团聚的日子还没有多久,儿子便又要离他而去。
世间最痛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
本就是行将就木之躯,如今又说了这么多话,容祯的气息也渐渐弱了下去。
“皇兄…”
“曦儿…”
苏太后凄声嘶喊,泪如雨下。
容祯半阖着眸子,眼前渐渐模糊了。他努力睁开眼,想要将身边那个女主的容颜看得仔细一些。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她满目的泪水。
心口被针扎一般,炖炖的痛。
“凝儿…”他神情渐渐清明,似回光返照一般,忽然道:“大雁飞走了,还会回来的。”
秦鸢抬起泪眼迷蒙的眼睛,从他飘远的思绪里找出深埋记忆里的一个画面,耳边响起当年稚嫩的声音。
“皇兄,大雁飞走了,还会回来吗?”
“会的。”眉目如画的男子温柔的微笑,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愫,“因为它的伴侣在这里。”
……
秦鸢怔怔的望着他,心里抽痛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祯也望着她,心里忽然有个念头,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三年前他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了。
“凝儿…”他的唇一开一合,声音几近虚无,秦鸢忙凑上去,“皇兄,你说什么?”
容祯气若游丝,唇边纤细刺目,轻轻的说:“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下辈子,再也不要以…哥哥的身份…来爱你…”
秦鸢如遭雷击,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容昭微笑着,眼神里浅浅悲凉。
“别恨我…”
他看着她,感受着身体里力量在慢慢消失,眼皮渐渐加重。而那女子的容颜,也越来越模糊,直直完全消失不见。
他闭上了眼睛,从此,再未醒来。
就像四年前的那个春天,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含笑闭上了眼睛。
……
昭元二年夏,六月底,昭元帝驾崩于永延殿,享年二十六。
------题外话------
那啥,突然发现真是好巧。苏陌尘死的时候二十六,皇兄死的时候也二十六。哎,传奇之人,都英年早逝…
咳咳,还有洞房福利,会发群里,扫黄…大家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