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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娘子被下入牢狱,夏婆被重新押入公堂。
偷卖婴儿,在哪朝哪代都是重罪。夏婆子是兼职的人牙子,她经手卖买的人口,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对于偷卖婴儿一事,她却是咬紧了牙关,坚决不承认。
“县令大人,我冤枉啊。”夏婆跪在地上,一味的喊冤。她哭得凄凄惨惨,头发散乱,颈间血迹斑斑,很是狼狈可怜。
张县令皱着眉头,对指证夏婆的妇人进行仔细询问,又再次传唤齐家人,印证当日的情况。夏婆和夏娘子的嫌疑很大,但那妇人没有亲眼见到夏娘子偷抱婴儿,也没人亲眼见到夏婆偷卖。
夏家突然多了很多银钱的事,虽然得到了村人的证实,但也不能确定那就是偷卖婴儿所获的钱财。证据不足,张县令并不能立马给夏婆定罪。
张县令沉吟片刻,宣布道:“此案证据不足,押后再审。”
夏婆以为无事了,脸上染着喜色正好准备爬起来。但刚一动,就被衙役重新按了下去。
“县令大人您刚才不也说了我是冤枉的吗?”为什么不让她走?夏婆不明所以,挣扎着问道。
“虽无确实证据,但你是重大嫌疑犯,本官不能放你离开,需暂时收押。”张县令面色不变,解释一句,便示意衙役将夏婆子带下去。
夏婆子自然不敢,一边挣扎,一边吵吵嚷嚷,破口大骂。县令大人她是不敢得罪的,但村里的人,却被她咒骂得狗血淋头。
“堵住她的嘴,带下去。”张县令皱眉,一拍惊堂木,吩咐道。
衙役应了,不知从哪里就摸出了一块黑不溜秋的破布,堵住了夏婆子的嘴。一人拖着她一只手臂,就将人带了下去。
张县令扫视众人,沉声道:“夏娘子试图行凶杀人,人证、物证聚全,本应判刑。但犯人又牵涉偷卖婴孩一案,本县决定一并查清之后,再做宣判……”
赵芸一边听张县令说话,一边又瞧了他一眼。从他收押夏婆子,不放她离开的举动来看,他心里八成认定那偷卖婴儿的事是夏婆做的。堂上的人没有提出确凿的证据,他也没有试图行刑逼供,处理事情不急不缓,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样的人,看重赵麒,真的只是欣赏他的才华,而没有别的目的么?
赵芸不知道,但心里的警惕更深。无论在哪个时空,和这些人打交道,都不是容易的事。
夏婆子被收押了,张县令又当堂唤来捕快,命令他们去查夏婆子一家。特别是婴孩儿丢失那段时间,夏婆子家的银钱来源,联系紧密的人家等等。
夏老三是重点关注对象,他并未昏迷多久。赵芸等人从丰乐县回村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不过,很快,他就被跟随而来的捕快看押起来。吃饭睡觉,都在捕快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我审问过了,夏老三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但他死咬着牙什么都不说。和那狡猾的夏婆子一个德行!”林捕头从房间里出来,满脸窝火的神情。县令嘱咐了不能动刑,夏老三本身就有伤,他也不敢用以往的手段招呼他。要一不小心将他折腾残了,他自己也得挨官司。
“大哥,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搜到。”一名捕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啐了一口道:“那夏婆子不是半个人牙子么?老子将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块碎银子都没找到!这么穷,会不会搞错了?”
林捕头一掌拍在那捕快的头上,骂道:“就算有银子,那也是脏银!你小子要是赶伸手,就等着被县令大人法办吧!”
那捕快委屈的抱着头,“这大热天的,兄弟们在外办案,头上就像是顶着个火炉,被晒得都快蜕皮了。”
“抱怨,抱怨顶个屁用!县令大人吩咐的事儿,别说是蜕皮,就是流血,咱们也得一点儿不差的做完。这都两三天了,要是还找不到证据,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林捕头院子里来回的走,齐家的女婴丢失了近五个月,他一直都在查。
以前没怀疑到夏婆子身上,是因为夏婆虽是半个人牙子,却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有正规的卖身契作证。有时候,“你情我愿”虽然要打引号,但卖身契是事主自己主动签下的,就算夏婆动用了些小手段,可他们也管不着。
再说,夏婆之前也没拐卖婴儿的前科。
可有人举报之后,他将夏家人所有的事情与之一一印证,发现夏婆和夏娘子在那段时间频繁接触过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婆子。夏老三在赌场,也突然变得很阔气。这些都值得人怀疑。
现在,他们分两头,一头调查那婆子,一头调查夏家人。
不能用刑,夏老三和夏婆子都不开口,夏娘子更像是傻了一样,呆呆的一句话都不说。他们就只能搜屋,看能不能找到卖孩子契据或脏银。
可现在,一大波人将夏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林捕头皱着眉,“奇怪,卖婴孩的契据找不到就算了。夏婆子以前做人牙子,手里的卖身契,应该不少,为何一张也没有?”
“莫不是,还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咱们没发现?”那捕快眼睛一亮,急切道。
林捕头一拍手,“肯定是这样!找,再重新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些东西找出来。”
夏婆是人牙子,也就是中人。卖身契一式三份,她手里有一份,用作凭证。可现在不但找不到有关买卖婴孩儿的契据,这些凭证居然也找不到,那就很有问题了。
林捕头吩咐了下去,捕快们便又开始翻箱倒柜。这一次,比上一次仔细了很多。
赵芸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杂乱的景象。
“林捕头,有发现?”赵芸走过去,好奇的问。
“赵姑娘,您怎么来了?”林捕头瞧见赵芸,脸上露出笑容,略带恭敬的拱了拱手。
“天气热,林捕头你们当着差,怕也难受。正好家里的厨娘熬了许多绿豆汤,放水井里镇了。我就带了些来,大家都喝上一碗,正好消暑。”
说着,赵芸便对身后的叶秋和素娘使了个眼色,叶秋和素娘便走到廊檐下,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盛着的绿豆汤舀出来,给办差的捕快一人舀了一碗。
那些捕快都快热死了,他们在这办差,一日三餐里正都安排了人负责,但这些消暑解渴的东西,哪里会有人准备?此时见赵芸着人提了绿豆汤来,都高兴的接过,咕噜噜的喝起来。
林捕头见状,对赵芸抱拳,“林某替兄弟们,多谢赵姑娘了。”
“林捕头和各位捕快大哥若是能找到夏婆子偷卖婴孩儿的证据,也算是为我们蚌兰村除掉了一颗毒瘤。我也是蚌兰村人,不过是想尽一点儿心意。”赵芸淡淡的笑了笑,又瞧了叶秋和素娘一眼。
叶秋和素娘便又从另一个食盒里,拿出许多洗干净的果子和糕点来。
“各位差爷,这些果子是我们在山上摘的,很新鲜,大家尝尝。还有糕点,也是我们自己做的,别嫌弃。”叶秋招呼着众位捕快吃东西,圆滑周到。素娘本身就沉默,此时见了这多人,更没多少话。她只认真的做事,不随便插言。
“这位叶嫂子倒是能干。”林捕头看了眼叶秋,回转头来笑着道:“赵姑娘会调教人。”
赵芸抿嘴笑,“林捕头,我一个小孩子,可没这本事。叶秋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工,这才被我捡了便宜。”
林捕头笑,意有所指道:“赵姑娘的本事,林某是佩服的。”
所有人都以为,上次林捕头会大半夜的来村里抓夏老三等人,是二叔公和周叔给他塞了银子。但作为当事人的林捕头很清楚,他却是一早就被县令大人吩咐了,才会在得了消息后,紧赶慢赶的过来。
当时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何要那样做,但等他押着夏老三回去,知道那载满果树苗的山头都是赵芸才买下来的时候,就知道县令大人是有心要维护赵家的。
赵家出了两个秀才,日后还可能是举人、进士老爷,或运气再好些,还会成为县令大人的晚辈同僚。林捕头对县令大人维护赵家的举动,并不觉得意外。但在审完夏老三等人,县令大人掷下红头签的时候,他觉得不对劲了。
大堂审案时,县令的案桌上按例有四个签筒。每个签筒上都有一个字,合起来就是“执法严明”。
“执”字签筒里,插得是一大把捕捉签。犯人逃窜,县令掷下它,衙役领签捉拿。而在其它三个签筒里,插的竹签分别是白头签、黑头签、红头签。
白头签每签一板,黑头签每签五板,红头签每签十板。
县令大人如果掷下三十支白头签,犯人在被打完板子之后,皮肤和原来一样,毫发无损,站起来便可行走。如果县令掷下六支黑头签,受刑完的犯人会皮开肉绽,但多半都是皮外伤伤,伤势不会太重,养几天就会好。但如果县令大人掷下的是三支红头签,受刑的犯人那就有苦头吃了。
同样的板数,被掷了白头签的人什么事都不会有;被掷了红头签的人,却是轻者残,重者死。
夏老三等人不过是偷几根树苗,按说掷下黑头签,打上几板子,也就完了。可县令大人偏偏掷下的是红头签,虽然一人只挨了十板子,没三四个月,却也养不回来。现在夏老三都还趴床上动弹不得,就是最好的例证。
林捕头觉得县令大人对赵家的维护有些过头了,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赵案首的亲妹妹,正好在前一天,拜访过县令大人。而夏老三等人将一人十两的赔偿如数交给赵芸之后,赵芸转手就给了他和县衙里的一班兄弟,说是酒水钱……
县令大人当时也在场,却也只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
这之后,林捕头就对赵芸存了三分敬畏。县衙上下,对赵芸也充满了探究、好奇和亲近。不过,前两日见到她跟着一群大老爷们上了公堂,他们还是吃了一惊。后来才知道是有人想对她行凶,却被她一脚踢飞了……
县令大人在蚌兰村的里正和村人面前装作从未见过赵芸的样子,显然是不想暴露和赵芸的亲近关系,林捕头带着人来办案的时候,便吩咐了手下人,也不要表现得和赵芸太熟络。
现在,赵芸亲自带着下人来给他们送解暑汤和吃食,林捕头却觉得她的来意不简单。
“赵姑娘若有事吩咐,不妨直说。”瞧着手底下的捕快没注意,林捕头压低声音道。
赵芸眯了眯眼,唇角掀起,“我听说林捕头在夏家什么都没搜到?”
“嗯,这屋里,连夏婆之前经手的那些人的卖身凭证都没有,很奇怪。”林捕头也不瞒着,直接道。
赵芸蹙了蹙眉,随即松开,“林捕头不用着急,夏婆子肯定是将其藏在了比较隐蔽的地方,仔细一点,会找到的。”说到这里,她回过神来,微笑,“汤送到了,林捕头这么忙,我也不在这耽搁你了。庄稼人都喜欢将贵重的东西用陶罐装了埋在地里,林捕头不妨让人瞧瞧夏家院子里,哪里的土比较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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