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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的发丧事宜, 由太常提议在东堂举行。太极殿东堂历来可听政,可奏事, 王公戚臣的丧礼亦可在东堂举行。自祖皇帝朝, 便有先例。当初太傅成若敖倘不是情形特殊,于东堂发丧也是正理。
既有先例, 太尉功勋卓著,德高望重,众人皆附议。英奴有意厚葬温济之, 无奈太尉遗奏恳求一切从简,这一点,和太傅成若敖如出一辙,两人皆是先帝朝首屈一指的重臣名臣, 素以清廉称颂于世,临终这一程, 自然也要走得圆满。
“气绝但洗手足, 不须沐浴,勿缠足,皆浣故衣,随时所服。所赐山玄玉佩, 卫氏玉玦、绶笥皆勿以敛。鸡笼山土自坚贞,勿用甓石,勿起坟陇。穿深二丈, 椁取容棺……”
这一纸遗迹, 当是老臣拳拳之心, “生之有死,自然之理”,太尉是明白人。英奴却不能真的依其所言行事,仍诏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裘,钱三十万,布帛百匹,并亲自临丧尽哀,规格之高,堪比太傅会葬。
眼前一片缟素,其间年长者置于此,不免唏嘘感慨,他们那一代人渐次凋零,所剩时日,不敢细算,宛若风中残烛,一不留意,便是神形俱灭。
成去非举目望去,多是少壮子弟,太宗先帝两朝老臣,为数已不多,不由念及父亲……
“大公子,”身后有人靠近前来,打断他思绪,成去非余光一动,来人会意,低语道:“您要查的事情都已查清。”
既成的事实,似乎无力更改,江左诸事多半如此。成去非早已料想到那些园子如何从富商手中辗转到大族名下,而田产又是如何让普通农户沦为荫户的,他心中清楚,谁人又不清楚呢?
前头众人望枢而拜,成去非撩了丧服也跟着一并拜了下去,神情尤为肃穆,当日亏欠父亲的,如今,似乎也只能在太尉身上弥补了。当日司马门前,倘无太尉劳心劳力,声望加持,他安能速战速决?
等一行人上了鸡笼山,空荡荡的秋风扫的四野苍茫,这里不知埋葬了多少代人。有新坟,有旧冢,都深深浸在无尽的秋意里头。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成去非心头不禁涌上这几句诗,目光中似乎也染了几分秋凉。
朝生暮死,天地有隙。
待这一日繁琐丧礼事了,暮色下来,成去非在半途中就迎上了早在路旁恭候的赵器。
“有当紧的事?”成去非重新束了腰间衣带,赵器便把他褪下的丧服抱于怀中。
“庐山那边送来消息,请大公子赶紧去一趟。”赵器看了看四下,凑上前去。
“殿下本潜心听佛无事,前几日忽换了衣裳,披上那袈衣,说要舍身于佛,甘心为寺奴,寺里被吓坏了,拦都拦不住。”
赵器言罢也觉无奈,偷偷瞥了一眼成去非,果真,大公子亦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冷冷甩出一句:“荒唐!”
那层怒意只在唇边含蓄,似露非露,他到底是拿她无法,真是世间女子千百种,偏到他手里的都不是常人,哪里都能像虞书倩那般,真真正正的世家姑娘,不偏不倚,又自有其神秀风骨。
换做别人,敢这般瞎折腾,他早一纸休书丢给她……成去非嘴角浮上一丝微苦的纹路,赵器看在眼里,越发小心提引道:
“来人又语焉不详,说大公子去的时候最好携钱财一同前往……”
成去非警觉,脑中一转,不由冷笑道:“这是敲诈到成家头上来了?”
赵器面上一阵难堪,江左有自寺院赎身的规矩,世家贵族们常借此道布施钱财给寺院,如今殿下也跟着大行其事,实在是不能说得过去了。更何况,成家同江左任何一个世家都无法类比,大人去世时,府上办丧事所需皆是宫中赏赐,太傅遗言要薄葬,成府也真的只能够薄葬。殿下三番五次捐钱,出的是大公子多年俸禄,别人不知,福伯杳娘最清楚不过,外人看成家贵为江左第一门第,可过的却是精打细算的日子,说出去,又有谁信呢?
想到这,再瞧成去非身上那件旧袍子,赵器眼眶一酸,却听成去非又问了一句:
“可说需备多少钱财?”
他哪里还能忍心说的出口,嗫嚅一阵,被成去非瞧出端倪,略略有了丝不满:
“何必隐瞒?我早晚得知道。”
赵器只好硬着头皮,咬了咬牙:“寺里说殿下乃天潢贵胄,最少得上亿钱,小人多嘴一句,这会不会是殿下授意?任他们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来打乌衣巷的主意。”
亿钱,亿钱,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么?成去非眼似寒灯,视线一掠,便看得人心尖一凛。赵器见他面上平静,只是眼神阴郁,也猜不出个子丑演卯来,便在一侧静候。
“回家里告诉杳娘,把殿下当初陪嫁之物都找出来,全送当铺典了,太后今上后来赏的那些也通通典当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话锋里并无情绪,却听得赵器面色一凛:“既是宫中所赐,大公子还是三思而行。”
“你果真变得多嘴了。”成去非淡淡诘责,赵器面上一讪,只好应了声“是”,清楚大公子到天子面前自有其说辞。
等回到府里,赵器去寻杳娘,杳娘又另作主张,让琬宁跟着帮衬,一并清点东西。琬宁不知内情,本因月事身上正不受用,早早盥洗要安置了,见有人来请,只得换了衣裳来了樵风园。
地上正一字摆开几口大箱子,琬宁刚抬脚进来,不免惊诧,公主平日倒也是清心寡欲做派,宫中所赏贵重器物,皆装箱落锁,整个樵风园,当真如雪洞一般,除了那丛丛凤尾,花卉早被公主命人拔了个精光。
眼前,锁撬了,箱子也散落一地,琬宁忍不住轻声询问:
“这是何故?”
杳娘微微一笑:“还请姑娘勿念,只劳烦姑娘查阅,公主所带之物是不是全在于此了?”
既这么说,不知匿着什么隐情,琬宁不好多问,俯首蹲下来,一样样辨认,心底却思忖着,莫不是府里遭了贼?不太可能,谁敢来乌衣巷行窃呢?
正打算起身,眼前一抹青影晃过,成去非一角衣襟无声无息出现在视线之中,琬宁只觉一团乱麻扑面而来,面红耳赤的,连呼吸都跟着停了。
一想到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无礼至极,她便再没勇气瞧那双眼睛,分外局促,浑身都发紧,见礼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成去非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理会,只吩咐杳娘:
“收拾好,明日着手办了吧。”
琬宁听得一头雾水,眼波四处流转,等成去非折身离开,才悄悄问杳娘:
“要卖这些东西么?”
杳娘笑着颔首,把那柄玉如意小心拿绸布裹了。琬宁一怔,公主不在,他怎能随意处置这些东西呢?这玉如意是太后赏的,他这是犯上,琬宁一时有些心急,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犯这么显而易见的错误,岂不罹祸?却又不敢冲他说,只软软对杳娘道:
“御赐之物,府上不宜……”
一语未了,但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殿下亲自抄录的经书,且先不要动。”竟是成去非又折身回来了!他这一出声,险些把琬宁吓得魂飞魄散,剩下的话悉数咽回,大气也不敢出。
成去非早听见她那半句,知道她那点子憨直气上来了,冷冷横了她一眼:“贺姑娘这是闲得慌?”
说得琬宁脸一红,登时明白那句话被他听了去,敛眉摇首道:“不,不是。”
言罢欠身行礼,匆匆而出。
她步子迈得急,下台阶时一不留神便踩空了,差些跌倒,惊得心底一阵狂跳,这一幕,被随后出来的成去非全看在眼中,冷笑一声:
“慌张至此,其心有异,你躲个什么劲?”
他途经她身侧,并未逗留,只一壁说,一壁挑着灯笼往前走: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亦不得已为之,用不着你又搬出礼法来辖制。”
这声音清冷,不带半分尘俗之气,让人挨训也甘心听着。
琬宁微抿着唇角,分明是欲言又止的光景,默默跟他身后,借着那点亮光,不经意抬首,便瞧了瞧那袭背影,他着的是便服,上头绣着藏青色团花,那花纹一路蔓延在眼前,很快便伸到她心里去了。
成去非是猿臂蜂腰,自然修长醒目。琬宁痴痴盯着他手中的长灯,忽就有了奇想,就是化作长灯也是好的,可被他握于掌间……
少女的心思总古怪了些,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简直就是暗室欺人,生出这些羞耻的想法,真该挨一顿板子!
“倘以为守着一肚子的君君臣臣,便以为是真的,不过迂腐,这世间的事,利害才是真的,你连这座宅子都没出过,能懂什么?虽是姑娘家,毛病却重得很。”成去非仍提这茬,听得琬宁舌尖发涩,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良久,忽尔抬起了头,双眸中波纹荡漾,有似秋水缠绵:
“大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您……”
犹未了,自觉话里情意过显,便又微微抿了抿唇。
天上几缕流云散尽,月光便泄下来,清如白银,衬着纤帘树影,衰草中秋虫低奏,倒宛若密雨连绵。两人不觉已行至木叶阁,成去非转过身子,借着月色,借着灯火,又看见她低首的模样,白玉般的脖颈隐隐现出一小截,像是书里的断章一样空着。
有些东西,越是藏掖,越是欲盖弥彰,成去非伸出手轻轻牵她至身侧,不管她身子陡然一颤,只低笑说:
“我只当阮姑娘动不动就拿圣人辖制别人,原也有女儿家的心思,”他声音越发低下去,几乎又是贴着她的耳畔,一阵酥麻直直碾过来。
“我让杳娘送去的东西,可曾领会?”
琬宁红着脸稍稍仰首看他:“是那首《同声歌》?”
有一日,杳娘忽来木叶阁,送的居然是一帧乐府,她认出是成去非的字迹,大感意外,一路读下来,看得面红耳赤,里头是新妇口吻,他给她看这个做什么呢?再仔细品一品,方体会出些别的意味来。
“大略懂一些。”她赧然轻语,成去非遂顺势放低了身子,倚着后头栏杆,把她往怀中揽近些,眉头微挑:
“说给我听听,你都懂什么了?”
“此诗寄兴高远,以喻臣子之事君,同《离骚》芳草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琬宁忍着底下不适,依然认认真真回着他的话,成去非渐渐听得目中凝霜,冷冷哼笑一声,随手便甩了长灯,一个拦腰抱起她就往木叶阁大步走去。
“看来我不亲自教你,你是永远也不会懂了。”他冷冰冰的声音,堪比上头一轮秋月,琬宁不知哪里说错了话一下惹怒了他,吓得脸色惨白,只死死抓着他前襟,唯恐他一丢手便能摔烂了她。
房门是被成去非一抬脚跺开的,惊得里头四儿忙循声相看,见眼前情形,先是怔了刹那,很快回神,忙不迭反身就跑了出去,也没忘给掩上门。
怀中身子轻盈如风,成去非丝毫没费力气,径直往床上一扔,亏得被褥柔软,琬宁只觉身子一荡,并未吃痛,房里是四儿新换的烛火,灯花压得低,成去非一口气吹灭了它,转而便欺上这具身子。
室内顿时黑了半边,唯独窗格那里仍渗着绸缎一样的月光。
“你倒是小小年纪,就变得跟那些老学究一样无趣?”成去非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顺着她那蝴蝶骨往下探,琬宁细细呜咽一声,被他压得直往绵软的被褥里深陷,他的指尖凉,游走到哪一处,哪一处便抖一阵。
她只觉喘不过气,溺水般胡乱翻卷着床褥。
成去非深黑的眸子中忽掠过一丝狠厉,在她肩上又啃又掐的,疼得琬宁泪花乱转,平日里晶莹的一双眼目更见娇怯,恍恍映着另一方天地。
她越是无半分反抗的力气,成去非越不肯放过她,她的唇瓣湿软,却青涩无比,只觉火热的舌尖闯进来,尚不知如何回应他那团已不肯囚在牢中的火。成去非一壁狠狠吻着她,一壁沉了狼腰,脑中尽是些沉睡已久的花样,打定主意要拿出来折腾她。
无意间碰到她的脸,才知道那涨红的小脸上早满是水渍泪痕,成去非替她吻了去,抽出口气:“你哭个什么……”他忍得厉害,这句话不似平日的稳,有几分飘忽。
琬宁难受得快要窒息,抽噎着从胸腔挤出半句:“我身子不受用,您……”
剩下的话被他堵了回来,只听那暗哑的声音往心尖里直钻:“我会让你受用的……”说着一只手便穿过她亵裤,修长的手指深深探了下去。
指肚瞬间被一股温热粘稠裹住,成去非心头微震,一下明白过来她话中含义,抽出手来,一股淡淡血腥一并带了上来,他就着月光看了看手掌,再看琬宁,眼前人已觉羞耻至极,把脸埋在被褥里遮去了大半边。
成去非强迫着她看着自己,捧起这张星眼迷乱的脸,再次吻了起来,他实在太过用力,撞得她整个人都在往下坠,指尖鲜血不觉抹了她满脸,成去非却仍恨不能嗜血见骨,剥皮噙肉,抓起她那只笨拙的手,便往自己身子底下送过去。
逼着她握住他那情yu的权杖。
似乎只有这一刻,他这个人才是热的,此刻,像是一只仍穿着衣裳的兽,琬宁哽咽声渐重,无比委屈哭出声来:
“您不能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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