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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花灯烂漫,商贩热闹,人影如织。
一艘艘漆红描金的画舫驶过河流,漾开灯笼倒映出的水面光影。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白东珠遥遥望向桥头。
萧衡和谢麟都站在蒸糕摊贩前,一个不动声色,一个骄傲霸道,皆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可偏偏……
这两个郎君,都和裴道珠牵扯不清。
她复杂地望向裴道珠。
这个女人夺走了萧郎的爱,如今又要霸占谢麟,当真是水性杨花!
巨大的兔子宫灯游街而过。
裴道珠仰起头观望,灯影落在她的小脸上,更显美人娇艳明媚。
白东珠的眼里又掠过妒忌。
她和裴道珠,名字里有一个字相同,岁数也很相近。
可是除此之外,她出身比不上裴道珠,容貌比不上裴道珠,缘分比不上裴道珠,几乎处处都被她碾压一头。
然而论才华论心计,她并不比她差劲儿。
她凭什么就要输给她?
白东珠捏着手帕,注意到川流不息的秦淮河,突然眸光微动。
她柔声:“不瞒道珠妹妹,我和萧郎青梅竹马,幼时就种下了情根。后来者居上这句话,在我和他之间并不适用,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裴道珠从兔子宫灯上收回视线。
她歪头:“真奇怪,姐姐既然和郡公青梅竹马情根深种,怎的他又要纳我为妾?我屡次三番拒绝,却还是被他强取豪夺,真叫人头疼。姐姐得空,就管管郡公,别叫他夜夜歇在我那儿。想来,郡公最听姐姐的话。”
白东珠鼻子都要气歪了。
裴道珠这贱人,说起来话来真叫人讨厌!
她冷笑:“他给你的那一丁点宠爱,就像是主人怜惜豢养的家犬,有什么可得意的?如果……萧郎知道你是个恶毒的女人,你猜,你会不会失宠?”
裴道珠挑眉。
等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白东珠已经果断地抓住她的手,悲惨地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仓皇地跌落进了水里!
看起来,就像是被她推下水似的。
落水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百姓。
桥头,萧衡和谢麟也一起望向这边。
白东珠在水里拼命挣扎,尖声道:“我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你为何要推我落水!道珠妹妹,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叫你这么恨我?!”
她不识水性,眼见着就要沉进水底。
还是正月,水面冰冷刺骨,寻常人并不敢下水搭救,只焦急地站在岸边围观。
谢麟饶有兴味地瞥向萧衡:“青梅竹马落水了,还不赶紧救她?”
萧衡接过摊贩递来的蒸糕。
他垂眸闻了闻蒸糕的米香味儿,轻嗤:“谁告诉你,我与她是青梅竹马?那种女人,谁爱救谁救。”
他不是傻子。
裴家的小骗子虽然爱慕虚荣,但心地绝不恶毒,凭她的骄傲,也做不出推人下水的事。
白东珠……
这是在演苦肉计呢。
昔年那个纯洁乖巧的小女郎,怎么变成了如今模样?
谢麟万万没料到,萧衡心冷至此。
他又望向水面。
那个蜀国女人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已是喊不出话,大约没想到根本没人救她,双手拼命而绝望地拍打水面,眼看着就要沉进水底。
他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谢家家训为仁,绝不可见死不救。
“萧郡公,你可要欠我人情了。”
他利落地脱下外袍,纵身一跃,轻快地跃向水中。
他足尖点在水面上,抓住白东珠的衣领,敏捷地带着她返回岸边。
他把白东珠丢在地上,接过随从递来的外袍,睨向她:“你自己跳进水里,却冤枉是裴姐姐推你,实在可恶。只是大正月间,我谢麟见不得血,因此勉强救你一命。你再敢栽赃裴姐姐,下次我可不会再救你!”
白东珠瑟瑟发抖地瘫坐在地。
她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脸色苍白的可怕。
她喘息着,慢慢抬起头,望向桥头上站着的郎君。
原本,她是指望萧衡救她的。
桥头有明月。
他提着一笼蒸糕,神情漫不经心,分明容色妖冶风度翩翩,却像是高山上的一捧晶莹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落水的明明是他的青梅竹马,可他却能安静地看着,甚至还有心情继续买蒸糕,仿佛她的命跟他毫无关系。
这世上……
怎么会有这么薄情的人?
这么薄情的人,上辈子,究竟是怎样爱上裴道珠的?
这么薄情的人,是怎样做到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年年为她供奉江南四百八十四座长明灯的?
那时的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河水冰冷刺骨。
白东珠狠狠打了个喷嚏,却觉河水也不及萧衡的心来的更冷。
裴道珠匆匆穿过人群。
瞧见狼狈的白东珠,她沉声:“你自己落水的,却赖在我头上!”
白东珠咬了咬牙,决心栽赃到底。
她哭嚎:“大冬天的,我不要命了自己跳到水里吗?!都说建康城的贵族少女最是风流磊落,你敢做却不敢认,算什么君子?!”
人群挤挤挨挨。
听见白东珠的哭诉,围观百姓都蹙起眉头,对裴道珠指指点点。
言语之间,不乏“恶毒”这种字眼。
裴道珠明白,一切发生得太快,谁也不能为她的清白作证。
她沉默半晌,忽然渐渐红了眼睛。
漂亮精致的丹凤眼含满泪水,她哽咽:“姐姐是蜀国王妃,自打住进金梁园,我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你自称和郡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叫我滚远些,我也不敢说什么……可你为了夺走郡公,竟然如此陷害我……”
众人一愣。
再望向白东珠时,眼神不禁变了味道。
原以为是裴姑娘推她下水,没成想,这里面还藏着弯弯绕绕。
在白东珠愕然的眼神里,裴道珠抬袖掩面:“罢了,我死了就是!我死了,才能成全姐姐和郡公!”
她说完,直接往秦淮河里跳。
“裴姐姐!”
谢麟伸手想要阻止,指尖却只堪堪擦过她的袖角。
万籁俱寂。
桥头之上,萧衡看着这一幕。
世人崇尚素色。
少女今夜,穿了一袭牙白色的宽袖织花罗襦裙。
白绸绑着长长的发尾,带出脱俗的风流高洁。
她纵身一跃,水面倒映着花灯的光影,她纤妙轻盈的身影擦掠其中,犹如一尾白鹤。
眼看她要落进水里。
不知怎的,萧衡的心脏骤然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