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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古怪婆婆又忽然笑起来，那笑声，森然里带着嘲讽，在这潮湿的密林里显得又突兀又骇人。
“现任南山长老是任遥长老，北秋长老早在几百年前故去。”明言说这话的时候，仍未放松警惕，语气也未见多么恭敬，里面反而多了几分伤感。
实际上，到现在他基本能猜出这位古怪婆婆到底是谁了。只要是在这中清界里，能同时对前任北山长老与南山长老如此熟悉的其实并不多，而这之中是女子的就更少了。
当初他第一回知道北秋长老连杀尚武楼六十四名弟子的传奇以后，对此十分不解，还过去问自己的母亲。母亲在整个中清界里都是出了名的无所不知，也因为这样，她倒是比自己更少有情绪。可是那一回，她的神色却有几分哀婉之意，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对他讲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概也只有自己的母亲，才能对那段往事的前因后果如此清楚。
“他倒是聪明，早早死去一了百了，”古怪婆婆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听起来更凄厉更森然，笑着笑着又说了一句，“可是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这话听起来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明言却已经明白。
都已经几百年的恩怨了，这么一朝逝去，想必任谁也接受不了。但是明白归明白，明言却并不打算说些安慰的话，毕竟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中清界里最危险的那几位道者之一。
古怪婆婆只是自己笑了一会，笑完了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又开始死死的盯住明言。
“小子，你长的倒很像我一位故人，桀桀，”刚刚那样的凄然已经消失不见，她又恢复自己狠厉可怖的样子，“我代你师尊教你如何？”
黄昏已至，本就没什么阳光透入密林显得更加幽暗。一种恐怖的气氛，开始在密林里发酵，这像迷宫一样的山脉，即将陷入黑暗迷窟，似乎在酝酿什么惊天阴谋。又或许，越是黑暗的地方，反而越温暖越是光芒万丈。但是，一切的一切，只有等最后才能知道。
明言就站在玉鲲兽前边，挺拔清瘦的身姿像是不染烟火气的玉人。
他道：“晚辈愚钝，就不必前辈操心了。”
那婆婆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被阴沉的面容换下，如果是胆子小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觉得自己见到的不是人，而是厉鬼。但是明言却仿佛没看见一样，依然是那副淡淡神情的寡然。
古怪婆婆依然没有张嘴，但是密林里却响起她颇具威胁性的话语。
“要么就拜我为师，要么就化作黄土留在这，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
……
而在千里之外的妄死海，黄昏早已就奄奄一息，只剩下像油灯火焰一般微弱的光，在昏暗的天幕挣扎。
就在妄死海边上一前一后的两块山石上，正盘腿坐着两个人影，靠前的身穿一身雪白道袍，浑身竟然一尘不染，不过被余晖这么照着，一身衣服看起来有些发黄；而靠后的山石上，正坐着一个女人，她发间簪了一根银钗，银钗上有一只振翅欲飞的鸾鸟，活灵活现就像是在看着高远的天。
柳红颜道：“我可以问问，这法子是谁创的么？”
无名氏道：“并不是谁创的，从一开始就有。”
柳红颜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有人去用这样的法子。”
无名氏道：“你看见的，还是太少。”
柳红颜道：“我如果也去练了，会死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红颜觉得她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这还是有史以来她第一次听到无名氏发笑。如果不是知道无名氏并非什么好招惹的人，柳红颜真相走到前边去看看，这位永远不会动的人，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样，是依旧板着那张脸，抑或是嘴角也会像常人一样上扬？
过了一会，无名氏才接着说道：“是人，谁不死去。”
这话他说得很轻松，柳红颜也懂。是人就都会死去，可是她还不想死，至少在知道这个修炼秘术的时候并不想因为这样的法子而死。
可是，她已经不想再问下去。再问又能问出些什么？
问他修炼难不难？问他修炼后危不危险？
算了吧，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从前一无所知，也敢去瞎做胡来，现在知道些技巧了，却反而畏手畏脚。俗语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话果然不假，自己现在不就是个穿鞋的么。人果然奇怪，越是一无所有就越是无所畏惧，越是有所拥有就越害怕往前走。
自己想明白了，柳红颜也不多做停留，已经是黄昏，她也该回去。不然，只怕等到了南山下，又得是深夜。
她道：“师尊，徒儿现在回去了，您老在这好好休息。”
说完，她还拜了一拜。
盘腿坐在她面前的无名氏并不理她，连话都不曾说一句，等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无名氏又笑了一声。
其实即使笑起来，他的脸部依然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这妄死海已经呆了很多很多年，连他自己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若是残影，他却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玄玄宗自创立以来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可若不是残影，他确实又只能坐在这儿，而坐在这的，其实依然是空无一物。
妄死海的夜晚其实还是很美的，尤其是当没有人靠近的时候。因为只有在这时候，这片湖才会彻底消失，转而变成氤氲的雾气，以及雾气之中一株发着光的海藻，它会在雾气里伸展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名少女在和风里舒展自己的腰肢。
但是这样美好的景象，却只有无人时才有。
也是在这种时刻，一直盘腿坐在山石上的无名氏，忽然化为千万光点，在黑暗中飘散，仔细看去，这细碎的光点其实不是光，而是飞舞的流萤。
千万流萤仿佛是受到某种指引，齐齐往妄死海中央的那株海藻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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