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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的看着贤妃就这么丢了位份, 太后的怒火简直遏制不住, 微微颤起声来道:“陛下如今愈发有主见, 连哀家的话也不顶用了。”
宇文泓面不改色, 只是语气软和了些, “请母后息怒, 儿子绝无不敬之心,只是贤妃是承恩公族人, 由您来出面惩戒当然不合适, 所以只能由朕发话。”
太后冷笑,“好啊,陛下处处为哀家着想, 哀家该欣慰才是。”话锋一转,她忽然看向静瑶,道:“哀家处置贤妃不合适,处置一个宫女总归名正言顺吧?”
语气十分凌厉,静瑶一惊, 宇文泓也是一顿,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太后发话道:“贤妃惹是生非, 李妙淳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她,陛下能受伤吗?哀家原本盼着她好好伺候陛下起居,没想到她才去半月就能闯出这么大的祸, 是哀家看走了眼!来人, 赏她五十大板, 御侍也不必当了,既然是从佛堂出来的,就送去贞清观,打扫庭院去吧!”
此话一出,静瑶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十大板?打完她还不成了残废?实在太狠了,还不如来个痛快的死法呢!她只觉得走投无路了,皇帝触了太后的逆鳞,太后却要拿她出气了。
宇文泓知道收拾贤妃会令太后生气,却没料到太后竟会这样对她,忙拦到:“且慢,请母后收回成命,刚才朕已经解释过了,那日的事与妙淳无关,出宫也是朕自己的意思,母后莫要冤枉她!”
“冤枉她?”太后反问,“陛下龙体有恙,从来都是御前宫人的失职,哀家不管出宫是谁的主意,那夜既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御前伺候,那便是她的失职。哀家处置一个失职的宫女,也不成了吗?”
说着就要吩咐韩嬷嬷去拉静瑶,效仿皇帝方才快刀斩乱麻的路数,哪知韩嬷嬷还未抬脚,就见皇帝几步来到静瑶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急道:“母后不可动她。”
这慌乱的举动实在有违他的形象,所有人皆是一愣,太后也没想到皇帝竟会这般,惊讶道:“为何不可?”
难道这丫头太会蛊惑人心,已经叫皇帝离不了了?
皇帝道:“朕原就已经要晋她的位份,只是还未来得及传旨,她即将入嫔妃玉牒,岂能送去贞清观。”
此话一出,只见太后果然一愣,“晋她的位份?”太后将信将疑,“哀家送她过去这么久,陛下也未晋她,今日忽然要晋了?”必定是要护着她,才临时起的主意吧!
皇帝咳了一声,“自她去乾明宫,朕就中意她,原就跟她说好要纳她进后宫,只是京西南路忽然爆发灾乱,加之近来春闱等事务繁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朕难得遇见一个合心意的,就请母后高抬贵手,成全了吧!”
看来的确是合了心意,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为了哪个女人跟自己叫过板?太后虽然怒火未平,但更在意皇嗣,因此听他这样一说,渐渐有些犹豫。
宇文泓豁出去面子,赶紧趁热打铁,“先前朕说过,要为皇嗣努力,眼看着七弟的孩子都要出生了,朕心里也很着急,就请母后莫再阻拦了。”
见他说为了皇嗣着急,太后终于舒服了些,原来不光是自己忧愁,他也是在意的……不由得心就软了下来,犹豫一下,发话道:“皇嗣也是国之大计,陛下为政事尽心,在这上头也该努力才是!”
为皇嗣努力……
这话可真是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殿中的人皆有些不自在。
韩嬷嬷悄悄掩唇轻咳,给了太后提醒,太后恍然过来,暗叹自己是气糊涂了,这句话都说了出来。
余光瞥过仍在下跪的人,太后忽然想起件要紧事,遂问道:“那陛下不妨说来听听,要晋她什么位份?”
太后看得出来,皇帝现在把这个小蹄子看得很重,他难得为女子动回心,若是耳根子一软,随意由人哄骗了去可就不好了,她一定得替皇帝把紧关。
宇文泓看了看地上那楚楚可怜的人儿,虽然明知道她不愿意,但如今为了保她,也是无法,眸中无奈一闪而过,他回答太后,“她先前受过委屈,朕本该给她补偿,就暂时封她贵仪吧……”
他知道她心高,也愿意许她高位,可他也知道太后的意图,折中之下,只得选了妃位之下的贵仪。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太后当即便给了否定,“不可。”
他凝眉看去,只见太后也板起脸来,道:“徐婉仪的父亲官至龙图阁直学士,方得了这个封号,以李妙淳的家世,凭什么与她同级?陛下为人夫君,倘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又如何公平对待天下苍生?如此有失偏颇,岂不落了臣子的话柄?”
宇文泓一噎。说实话他连徐婉仪是哪个都分不清楚,却清楚记得李妙淳喜欢吃梅花香饼和七巧点心,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又怎么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呢?
可他虽不太了解女人,却十分熟知自己的母亲,太后现在是铁了心要压制妙淳,倘若自己坚持,只怕今日不好收场。
且她的母家不显赫,也的确是个短处。
他在心中短暂盘算,回道:“那就先封昭仪,朕答应过要补偿她,母后总不能叫朕言而无信吧!”
昭仪相对她从前的美人之位,也算连抬两级了,太后虽还是不太舒心,但见皇帝已经这样说,便也作出让步,应允道:“那就先这样吧,陛下抬举你,你也当安守本分,好好侍奉陛下才是。”
这话是对着静瑶说的,因此所有人都跟着太后看了过去,等静瑶的反应。
宇文泓也跟着看了过来,眸中满含不确定,她会如何回应?
倘若她依然坚持自己当初的打算,那恐怕今日他的努力,就要白费了!
静瑶心中苦笑,她今日亲身经历过这一回,两度与危险擦身,心里很清楚,若想完好的走出福宁宫,恐怕只能接受这个条件。
她于是恭敬朝上座的两人磕了个头,应道:“奴婢谨遵太后教诲,谢陛下恩典。”
宇文泓松了口气。
而太后呢,见她先谢了自己,证明心中还是惧怕自己的,也还算满意,点头允道:“起来吧,往后自己知道好歹,莫再做出叫哀家失望的事。”语罢趁热打铁,又问皇帝,“那陛下打算几时下旨?”
宇文泓看了看静瑶,回道:“此事,容朕先回去想一下,毕竟灾乱的事还没收尾。”
太后不太放心,叮嘱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皇嗣也是大事,等来等去,就怕夜长梦多,叫钦天监择个日子,下旨就是,只是昭仪而已,不需要多大的仪式。”
最后一句明显是要敲打她,静瑶心间狠狠一颤。
宇文泓也明白太后的用意,现在只想赶紧带她离开,便应道,“母后说的是。”
太后这才对静瑶发话,“罢了,马上要晋位了,莫再做这幅可怜样子,起来吧!”
静瑶再度谢了恩,终于能从地上立起来了。
因为跪了太久,腿有些僵,原本很简单的动作,也做得十分费力,宇文泓看在眼里,知道她今日吃了苦头,直接同太后告辞,“前朝还有些事,朕就先回去了,母后今日辛苦,也好好歇着吧。”
太后颌首,道:“陛下也当注意龙体,伤才好,切莫再熬夜。”
殿中一时又恢复了往日母慈子孝的场景,宇文泓带着静瑶出了殿门。
他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御辇旁,她想跟上,奈何腿还没恢复过来,他往旁边一瞧,见她没跟上来,又回头一看,见到她的脚步微有蹒跚,心中了然了。
他迎了上去,几步到了她身边,而后停了下来,静瑶不知他要做什么,呆愣抬头,就见他微微弯腰,竟然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陛下……”
他沉着脸不说话,抱着她径直登上御辇,她只听见福鼎在外亮嗓喊道:“回宫……”
车轮就滚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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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辇是帝王转乘,当然非寻常马车可比,舒适平稳,极尽奢华。
宇文泓把静瑶放在自己身旁,身下是柔软坐榻,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的,虽然不是没同他同坐过,但那是在宫外,现今可是在宫中,福宁宫门外还有那么多宫人……
她知道这不合规矩,小心翼翼说,“陛下,奴婢可以自己走。”
宇文泓依然沉着脸,只道:“别逞强,乖乖坐着。”
她垂下头去,默默将双手放在膝头,那里的确有些肿胀,可心里的滋味更加难言,今日发生的事就跟梦一样,太后要打杀她,而他及时赶到救了她,事情的最后,是他与太后商定好,要晋她为昭仪。
昭仪……
所以她还是要进后宫了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膝头轻轻摩挲,他只当她膝盖不舒服,发话道:“回去后叫福鼎给你传个御医,应该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怔了怔,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忙摇头推拒,“谢陛下关怀。奴婢不是不舒服,用不着请御医。”
既然不是不舒服,那方才的动作……
他想了想,大约猜到了,那是不安的表现,他心间轻叹,道:“回去再说。”
是啊,御辇上说话不方便,而他却有许多话要问她,关于她那夜密谋逃走,关于方才跟太后说过的事。
静瑶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杂乱无章,或许冷静一下会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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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福宁宫时才是午后,经过那一通折腾,下御辇时天已经蒙蒙透出暮色,乾明宫里点起灯火,巍峨之中竟透出些许温暖的况味。
宇文泓下了御辇便径直朝前走,头也不回的同身后人交代道:“朕要更衣。”
福鼎看了看静瑶,静瑶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只得应了声是,随他去了寝殿。
到了寝殿,福鼎自觉留在门口没有跟进,她只好自己去关门,门才关上,便听身后人道,“朕有话要问你。”
声音暗沉,似乎隐含怒气,她不太明白着怒气的来源,只得应了声好,来到他面前。
他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在自己面前站定,呼了口气,终于把哽在心里刺给问了出来,“上元节那夜,你带着那些银两,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话出口,见她眼睫微颤,他知道她在惊讶,他又特意补充,“不要隐瞒,照实交代。”
静瑶咬了咬唇,她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及这件事,现在忽然这样问,可是知道了什么?
她心里苦涩,这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无论是前生嫁进惠王府,还是重生后的足迹,她原来一心盼着出宫,但愿这辈子还能有些平静的日子过,可看今日的情景,是根本不可能了,以后要怎么办?她只觉得一片茫然。
既然他已经知道,那就同对太后一样,隐瞒是没有意义的,她深呼吸一下,如实道:“回禀陛下,奴婢……原是打算出宫的。”
宇文泓眸色一凝,她果然承认了,虽然早就知道了,也缓了半天,但当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气。
他凝目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冷笑,笑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凭你自己,就能从朕眼皮子底下逃走?你当那些羽林卫是白吃饭的?保管你逃不出那条街,就会被抓回来!”
她没有说话,当时一心盼着离开,冲动之下,哪里计较那么多?
他倒也不强求她回答,毕竟这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他在乎的是接下来的问题。
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逃走,你不知道那夜朕是为你才出宫的吗?朕是因为你喜欢看灯,才带你出去的吗,你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当时也曾因为这个而在心中谴责自己,她知道倘若他得知自己的打算,定会失望透顶,而现在,终于等来了他的质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相较于什么后路,现在他失望的眼眸才更叫她透不过气来,她道:“奴婢知道,奴婢当时也曾不安过。”
呵,不安?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敢如此戏弄他的体贴,尽管她最终没有逃成,可如今知道了,还是叫他无法平静,他忍不住怒气,再次质问她,“为什么就不能留在朕身边,朕从前没有对女人动过心,也从来没有要刻意去讨好谁,你是唯一一个,可你就这么把朕的真心给践踏了,你叫朕失望你知道吗?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朕会好好待你,一定会比你在宫外逃亡强!你告诉朕,为什么一定要逃走!”
他也是气糊涂了,想到哪说到哪儿,但并不影响意思表达,她听得懂,也理解他的愤怒,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再也止不住的眼泪横流。
她哽咽道:“因为奴婢害怕,怕自己没有命在宫中存活……”她真的怕透了,死于非命的痛苦滋味她已经尝过一次,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可她说不出来,难道告诉他自己的前生吗?那样的经历,除过她自己,又有谁会相信呢?所以她只能言尽于此,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话叫他一下怔住,怕自己活不下去?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当然见识过宫闱中的斗争手段,后宫有那么多的嫔妃,不是人人都能活到寿终正寝的。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后宫也会如此,会叫自己中意的女人怕成这样,宁愿逃走,也不要侍奉他。
莫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她不止吃过那一次亏?
他心中一紧,忙问她,“还有谁欺负过你?你告诉朕,朕替你做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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