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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太后拜完年后,诸王都需参加谨身殿的正旦宴,而王妃们则要去流云殿赴宴。
有了上回的教训,静瑶不敢再找什么借口了,打算乖乖跟在太后身边一道去流云殿随侍,哪知太后却特意给她发话,叫她留在福宁宫歇息。
新岁宴较为肃穆正式,又不会如除夕一样拖沓,通常会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尤其太后是长辈,更是会提前撤席,所以静瑶并未歇息太久,就听见了太后回宫的通传。
她赶忙出去迎接,太后进了内殿,将厚重礼服换成常服,春梅赶紧端了消食的八宝茶来,静瑶亲自奉好,太后喝过几口,回想起今早及宴间的所见所闻,竟不由得心生烦闷。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首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谦,这分明是根本不愿意去,趁太后还没说什么,韩嬷嬷先一步替她圆话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有目共睹,太后既然降旨,必然是信得过你,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太后宽厚,难道陛下就不仁爱吗?你若是规规矩矩,说什么无命偿还?莫再自谦,赶快谢恩吧!”
韩嬷嬷这是在替她说话,她听得出来,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去送死啊,她还想争取一下,哪知才开口道了个“奴婢”,却听见太后发话了。
太后一手抚着暖榻的扶手,垂眼看着她道,“方才哀家特意问你,你还说谨遵哀家旨意,如今却要推脱……怎么着,陛下是洪水猛兽不成,竟叫你如此害怕?”
他不是洪水猛兽,他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怪物啊!
静瑶在心里腹诽的再厉害,却也只得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不掩饰语声里的寒凉,“哀家提拔你,倒把你提拔出毛病了,自古以来,做什么差事,还由得了宫人自己挑拣么?”
静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赶紧否认,却听太后换了语气继续道:“这些日子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样的,也相信你定不负哀家所望。好了,别这么杵着了,快起来吧!准备准备,就往乾明宫去吧,眼看着谨身殿的大宴也快结束了,你这会儿过去,误不了陛下歇晌。”
静瑶心里一紧,误不了歇晌是什么意思……这就要把她送上龙床了吗?
太后可不管她一脸煞白,径直吩咐韩嬷嬷,“去传陈尚宫过来,由她带着妙淳过去,也好向陛下交代。”语罢又看着她温和的笑,“哀家亲指的人,乾明宫里福鼎几个可不敢造次,必要给你些面子的!”
太后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却叫静瑶的心跌进了腊月里的冰窟。
韩嬷嬷垂首道了声是,又给她使眼色。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她进退了,她若再执意推脱,惹来太后的怒气,恐怕更加不好……
她只好尊了声是。
算了,从来到福宁宫——或者说从成了李妙淳,一切就已经身不由己,以后的路怎么走,随机应变吧!
~~
陈尚宫很快来到,领命后不敢拖沓,马上就带静瑶去了乾明宫。
人走后,太后长舒了口气,韩嬷嬷犹豫着问道:“事情有些突然,等会儿陛下见了,不知会不会怪罪?”
太后淡笑了一声,“放心吧,他待这个丫头不同,至少不会像对淑妃一样,半夜再把人撵出来。”
多年的主仆了,韩嬷嬷从不会给她泼冷水,只是赞同道:“还是您了解陛下。”
太后自嘲的笑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事情是有些突然,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老七媳妇年前成亲,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老五媳妇顾全大局,主动张罗着要给他娶侧妃,这新人进了门,孩子还不是早晚的事?现如今,除过老八年纪小,哪个没有孩子?老五眼光再高,该娶的还不是照样娶,孩子照样生?如陛下这般,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为皇帝子嗣着急,作为身边人的韩嬷嬷最清楚不过,但身为下人,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
太后索性把心里话一气说出了来:“君王无后,也是个大罪过,那些言官总不会一直不说话,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现在他还年轻,还有余地,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哀家一心为他着想,他也要体谅哀家的苦心不是?不瞒你说,哀家刚开始也是嫌这丫头出身不高,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一试了,若是有了孩子……就再说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见太后是真的烦闷,韩嬷嬷安慰道:“妙淳是个聪明人,不会叫您失望的。”
太后想起方才的情景,哼笑一声,“聪明不聪明,得看长久,胆子倒是真的不大……不过胆小些也好,那副长相,若是果真祸国殃民起来,是个大麻烦!”
韩嬷嬷赶紧劝道:“瞧您说的,就算她有祸国殃民的本钱,咱们陛下岂是那昏君?您多虑了!”
太后怏怏闭上眼,自己考虑事情去了。
~~
福宁宫主仆俩谈话结束的时候,静瑶同陈尚宫也到了乾明宫。
虽然事先没得通报,但见陈尚宫与静瑶一起来,乾明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敢怠慢,但因御驾尚未归,也是无法,只得请两人暂时先等。
好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没等多久,谨身殿的正旦大宴结束,御驾返回。
通传声响起,所有人都跪成一片,今日元正,宫中众人都身着礼服,静瑶与陈尚宫的裙裳同宦官们的曳撒很不一样,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步辇之上的君王垂下眼帘,问道:“何事?”
陈尚宫垂首回话,“太后关怀陛下,特意为乾明宫增加一名御侍,命奴婢将其带来,禀明陛下。”
宇文泓目光扫过陈尚宫身边那同样垂着头的人,他自然猜得到,也认得出来那是谁。
奇怪,自打那夜的梦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名女子与旁的宫女有些不同,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别样的味道。
她身上也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用娴静,抑或乖顺来形容,都不太合适,他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知道她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此时静瑶垂着头,急切盼望皇帝能像对待淑妃那样,叫她立刻回去,然而却很失望的听见步辇之上的君王道了一声,“允了,替朕多谢太后关怀。”
旁边的陈尚宫尊了声是,大约事不关己,听不出喜怒,静瑶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君主话说完,步辇径直进了宫门,直往寝殿去了,下跪的众人也纷纷立起身来。陈尚宫大事办好,并不跟进,直接回了福宁宫向太后复命,余下静瑶一人,心跳如擂鼓。
天哪,她居然来了乾明宫,从此要伺候皇帝!
福鼎要跟在君王身旁,不好停留,只得朝福寿使了个眼色,福寿立刻会意,过来提醒静瑶,“御驾去寝殿了,姑姑也赶快过去吧,陛下刚才发了话,您现在可已经是御侍了!”
静瑶简直欲哭无泪,无力应了声好,跟上步辇,去了寝殿。
待到达寝殿门外,福鼎亲自她领了进来,和声吩咐道:“陛下要更衣了,御侍快些近前伺候吧。”
静瑶心有不甘,御侍也分好多种,奉茶,司寝,各有不同,凭什么她才一来,就要去近身更衣呢?
可扭头悄悄去看皇帝,对福鼎的话丝毫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许的意思,静瑶咬了咬牙,只得进到内殿。
既是必须要做的事,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推脱了,她来到宇文泓近前,垂首蹲了个礼,道:“奴婢伺候陛下更衣。”
宇文泓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
今日的祭□□贺以及大宴,均是大礼,皇帝需穿衮冕,从前伺候过宇文铭穿冠冕,静瑶有些经验,左右躲不过,就硬着头皮上吧。她往前挪了两步,离他更近一些,再度鼓了鼓勇气,要为他卸平天冠。
宇文泓身材高大,她想触及到他头上的冕冠,便不得不踮起脚尖,宇文泓垂下目光,见她仰着脸,神色认真,他终于再一次清楚看见她的脸庞。
想到梦中她曾仰脸吻他,踮着脚尖,正是这样的姿势,他方才宴间饮了些酒,此时不知不觉间,身体燥热起来。
冕冠顺利取下,静瑶松了口气,要为他解衮服。
帝王衮服是极权的象征,相较于宇文铭的亲王衮服,更加繁琐,她一步一步,先矮身为他解下蔽膝大带玉佩,除去纁裳,接下来该是玄衣了,这些步骤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冬至那天的早上,她也曾服侍宇文铭穿过冕服。
眼下暂且把前世搁下,需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帝王才是,她心里紧张的厉害,身边也没个帮忙的人,只她自己忙活一通,身上不由得出了一层汗。
她不敢看他,宇文泓却在肆意的俯视她,那乌发挽就的发髻整洁,上无多余饰物,却散发一种淡雅清香,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乾明宫已经许久没有女子了,自然也许久没有类似的香露气味。
他悄悄嗅了嗅,似是花香,但是否与那夜梦中的相同,无从验证。
发顶之下,露出高挺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他从没如今日这样近距离瞧过女人,只觉得那肌肤之幼嫩,令他想到了幼时极爱吃的羊乳酥酪,他甚至想伸手试探一下,那皮肤是否也如酥酪一般,轻轻一戳就会破……
再往下瞧,嫣红的唇瓣若隐若现,那晚的梦中,她扑上来亲他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那滋味……
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关系,胸口不知不觉间笼起火来,烧的他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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