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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大败宋金刚部后,乘胜追击,刘武周其余所部纷纷兵败如山倒,不出几日便或败逃,或降唐,分崩离析。
当此时,正于北境的突厥特勤阿史那康鞘利奉处罗可汗之命,率两千兵马,相助唐军,两股势力南北夹击,刘武周兵败而逃。
李世民与阿史那康鞘利可谓故友重逢,二人不觉相谈甚欢,只是,各为其主的二人却也有不欢之时。
“可惜被那刘武周、宋金刚逃了,否则,今日你我定要用此二贼的首级祭酒了。”康鞘利大笑道。
“能否用此二贼首级祭酒,如今恐怕还需处罗可汗说了算。”李世民笑着将手中一纸递了过去。康鞘利疑惑不解地打开一看,大惊道:“怎么,此二贼又逃到了突厥?”
李世民点了点头:“刘武周的定杨可汗可是处罗可汗亲自封的,他之所以成此大势,不正是贵邦相助而成的吗?”
“秦王何意?莫非是疑心我此来之举?”康鞘利凝眉道。
李世民赶紧摆了摆手:“非也。特勤为人,我自然不会怀疑。只是,你我都是受命于人。贵邦可汗命你领兵相助,明为相助,背后恐怕另有所图。”李世民说着起身:“我前部斥候得报,处罗可汗已派兵在晋阳以北诸地沿路留有驻兵,何意?”
“消息属实?”
“属实!”
“大汗这是要将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啊!”康鞘利拍案而起,“难怪当日派我出兵助唐,原来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王,我......”
“特勤于我大唐有功,与我也是私交甚好。我敢如此坦白相告,正是因特勤为人真诚。但是,两国相交,非一人可左右,何况你我皆是臣子,理应听命于主上。我劝特勤此后行事需多思虑才是。”
康鞘利点了点头,忽又忧心道:“那我突厥驻兵之事,秦王又该如何处置?大唐陛下不会因此而责难秦王吧?”
李世民顿时大笑:“特勤多虑了,我自有应对之法。何况,如今可汗的驻兵说不定还能帮我暂理其地,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秦王真是宽宏大度!”康鞘利长叹一声:“如今已尽收河东之地,秦王何时动身回京?”
“快了。”李世民背手出帐,望着苍穹圆月,嘴角不禁浮出舒心一笑。
自杨筠有孕后,无絮每日数次探望,每至必亲熬药煮汤,或陪伴左右,教以养胎之法,悉心照看,令一旁的问雪也不禁感叹:“王妃待二夫人如此贴心,待日后孩子出世,必是要和王妃亲近的。”
“是啊,能得姐姐如此照顾,孩子恐怕都要忘了我这个当娘的好了。”杨筠随口道,忽自一瞥问雪的眼神,让她赶紧不敢再言。
“瞧,还有好些个月,才能见到孩儿,这便与我吃起醋来了。”无絮笑着拍了拍杨筠的手:“妹妹没有家人在旁,我理应多来照顾。”
“妹妹只是说笑,姐姐切莫放在心上。这些日子来,若没有姐姐的陪伴,想必我定是要慌了神的,身子也难养的这样好,这可都是姐姐的功劳啊。别说以后孩儿和姐姐亲,就是不认我这个娘亲,我也不觉得怪。”说着不觉笑出声来,引得无絮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只有问雪不敢再笑。
“只是,这些日子,怕是因孕所致,心绪不知怎的,总有些沉闷。”杨筠说着轻声一叹。
“芸香,去将承乾抱过来吧,陪妹妹解解闷,兴许你一看到孩子,心里就舒服多了。”无絮安慰道。
“姐姐真是贴心。”杨筠笑着道。
又是旧历三月,长安已是杨柳烟绿,暖气回升。秦王李世民班师回朝,长安城内外喜乐声起,鼓乐相庆。大唐皇帝李渊更是下令满朝文武前往承天门亲迎。
无絮一早便换上了新装,并蒂花枝镜前,半翻髻如堆云般,梳篦步摇点缀其中,映衬地镜中美人越发风韵倾国。
“有如此美貌王妃,若我为秦王,定不愿离府半步了。”
芸香正将那支白果花簪插入无絮发髻,听黎儿此言,不时偷笑起来。
不等无絮一言,卫黎儿又故作阴阳怪气道:“此所谓‘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
“黎儿如今连‘战国策’都能信手拈来,这往后岂不是事事都应我一句!”无絮撇了撇嘴。
“什么战国策?这个我倒不知,我只知此话最是应了我家王妃如今的模样。”卫黎儿揶揄道。
“休要贫嘴!”无絮指摸发间,笑着起身:“秦王到哪了?”
“已经进了长安,奉陛下旨意,我随王妃前往承天门。”
“好!”无絮应声道,却听杨筠入内,急声询道:“姐姐可在?”
“怎么了,妹妹?何事慌张?”
“姐姐,大事不好了!我听问雪说世子脸色通红,额头烧热。乳娘知今日秦王归朝,不敢惊扰了姐姐,可是,我怕生出乱子,便赶忙来告知姐姐......”不待杨筠说完,无絮几人已急着奔出屋外,直朝着后殿而去。
“去,快去将医师请来!”杨筠不紧不慢地吩咐问雪道。
“是,夫人。”问雪点头应道。
侧殿内,无絮焦急地怀抱起浑身烫热的孩子,贴脸试温,只见其哭声忽起:“嘘,有娘亲在,不怕,不怕......”
“王妃赎罪,是老奴疏忽,没照看好世子,求王妃开恩,求王妃开恩!”乳娘跪在当地,连连磕头。
“乳娘快起来吧,替我去灶房熬些姜汤热水来!”
“是......谢,谢王妃......”乳娘抹了一把泪,惶恐地起身奔了出去,瞧着乳娘离去的问雪神色中却忽藏几分怪异。
医师来看,却道世子是因寒所致,开了方子,却也得先去了烧热,若得效,恐怕也需几日方能见好。
无絮早已脱去了肩头披帛,只一心守在承乾身边,寸步不离。
芸香轻声进门禀报道:“王妃,外面的公公问,王妃何时动身?若再不去承天门,恐误了时辰.......”
“世子染病,王妃如何脱身?!”黎儿面有怒色。
“姐姐,朝礼事大,姐姐不如先奉圣命,免得误了朝廷大事。世子就交给我吧,我定会照看周详。”
“今日恐要劳烦妹妹了”无絮转身拉起了杨筠的手,嘱咐道:“有劳妹妹替我前往承天门!”
“这......”杨筠一时语塞,“这如何使得,陛下旨意由王妃......”
“你也是王妃啊!”无絮将那薄纱披帛挽在杨筠肩头,心意已决地点头示意。
“是,妹妹遵命,这便下去准备准备。”杨筠面露难色地应道。
后殿内,幼孩啼哭声中,只见娘亲哄抱身影左右轻踱。
话说,乳娘烧了姜汤,自后院灶房而出,却忽见自己房内闪进了一人。疑惑间,路经房侧,入门一看,却正与杨筠婢女问雪撞了个正着。
“姑娘怎到我房内?是在找什么?......”
“哦,我,我见王妃方才怏怏不乐,又怕乳娘着了谎,故来一瞧。”
“唉,是老奴没照看好世子,王妃再怎么责罚也是应该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此事又非乳娘之错。小孩子生病发热,这不是常有的事嘛。你我同为侍仆,也不能什么委屈都受着。”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乳娘四下里瞧了瞧,再道一句:“小心祸从口出!走吧。”
“我......”问雪一时语塞,眼角余光却又朝房内一撇,无奈只得应声而去,随着装扮了一番的杨筠一行人出了府。
承天门外,李渊率文武百官亲迎秦王凯旋,尹德妃以宠妃之身紧随其后,她左右相顾,无意瞥见了杨筠,却独不见秦王妃长孙无絮,不禁低声一丝冷笑:“陛下,秦王妃如今可真是自在,连差人通禀陛下免了不说,夫君百战而归,也不来亲迎,这佳偶奇缘也是难得一见了。”
“德妃,休得乱言!”李渊低声斥道,面上却也有不悦之色。
却说那李世民早闻百官亲眷相迎,齐装整备,满心期待而归,却见来者是杨筠,喜色何止减半。执帅旗,复归帅印的李世民自然得李渊大加赞赏,凡有功之臣不仅官升一级,更是赏赐财帛无数。朝会之后,再论战事详情,直至夜灯初上。
后殿内,无絮摸着孩子烧热渐退的额头,这才缓了一口气,“秦王还在宫内与陛下、众臣朝议?”
“王妃莫要担心,方才二夫人不是差人报说,且要费些时候了。”芸香说着瞧了瞧世子:“我再去换些热水来,给世子去去内热。”
“去吧。”无絮轻拍着半睡半醒的孩子,口中轻声哼唱,温婉柔和的轻调伴着灯烛柔光,让孩子渐渐沉静下来,眼目顿有了困意。
屋内轻步而来,铜盆热汤中,布巾沾湿了,又拧去了余水,递到了无絮面前。一心只顾着孩子的无絮接过那湿热布巾在孩子额头侧颊上慢慢轻抚着,直到孩子沉沉睡去,这才止声哼唱。
“芸香,你下去歇着吧......”无絮将手中布巾递了过去,扭头抬眼间,顿时怔住,恍惚间,正欲起身,却被面前之人早早轻轻按下。
“嘘!”面前人俯下身来,正是李世民,那手中的布巾不觉拭去了无絮面颊微汗,相抚青丝,周遭俱静。
“二郎此番征战,得胜而归,我未能......”言未毕,已被李世民止住,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将无絮搂在肩头,无语抵千言。是夜,二人就此守在病中孩儿的身边,半步不离。直到翌日,承乾渐好,府中上下这才安了心。
“二郎,连日劳顿,不如今日府内好好歇息一番。”无絮道,见她镜前梳妆,李世民不觉倚帐笑道:“我于府内歇息,那夫人此去为何?”
“今日乃是内命妇朝礼之日,我自需入殿拜礼。”无絮说着起身近前,忽然郑重其事道:“我有一事需对二郎讲。”
“何事,如此慎重?”
无絮言语微顿,朝侧殿望了一眼:“二郎该多去看看筠妹妹才是。”
李世民嬉笑之色渐收,扫兴道:“好端端的,又说她作何?”
“如今非比寻常”无絮直盯着李世民:“筠妹妹如今已有近三月身孕。”此言一出,即见李世民眉头顿蹙,“你说什么?”
“既是李家骨肉,二郎儿女,该去多看看才是。更何况,自二郎出征在外,筠妹妹也是日思夜想,只盼君郎早归。同为女子,思君之心,无关是非,都是真情。二郎尝言不愿负了真情,如今岂可食言?”
“你明知我所言并非......”
“思君之心,无关是非,都是真情。”无絮再劝,李世民只扭头看了一眼侧殿,丝毫未动。
“二郎.......”
“你不必多言,我今日还有别事处置。”李世民说着转身出门,招呼僮仆出了府外。
“我瞧秦王这脾性,可非常人能动,尤其这一‘情’字,他最是决绝。”卫黎儿进门道。
“你都听到了?”
卫黎儿无奈地点了点头,却见芸香匆忙而入,神色慌张。
“何事慌张?莫不是世子出了什么事?”无絮不安道。
“不是世子.......”言语中,芸香忽又变得畏畏缩缩,见二人面色不解,赶紧将藏于袖中的两颗金玉福珠递了过来,“王妃你瞧!”
无絮接过福珠,只觉眼熟,再一细看,这不正是自己曾经的身戴之物?!“这福珠,我不是给了筠妹妹吗?怎会在芸香手中?”
“王妃说的不错,这金玉福珠,每颗珠子上都印有暗纹,乃是王妃陪嫁之物,听王妃说,这可是老夫人亲自命工匠专做......”
“芸香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金贵的珠子不是从二夫人那里拿到的,是从乳娘房内发现的。”
无絮二人面面相觑,却见她忽然拉芸香坐下:“你细细道来!”
“是,王妃。”芸香回道:“昨日乳娘因忧心世子,又怕秦王回府责罚,回屋后心神不定,整夜没睡,左右兜转,忽觉脚下有硬物所动,俯拾一看,竟接连寻得两颗珠子。见是稀贵之物,不敢私藏,一早便来问我。”
无絮摩搓着手中的福珠,暗自思忖片刻:“乳娘何在?”
“就在门外候着,我瞧此事有蹊跷,就让她来亲自说给王妃听。”
“请她进来。”
“是!”芸香将门外乳娘引了进来。
无絮悉心追问,这才得知确是拾来之物:“既然非乳娘之物,又怎会在你房中?”
“此物缘何在老奴房内,老奴确实不知。听芸香姑娘说,这是王妃随身之物?”
无絮却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二夫人之物,想她这几日去看承乾时,兴许大意,将珠子落在了你的房中。”
“这倒没有,这些日子,二夫人因孕在身,少出侧殿,更没来过老奴房中,倒是二夫人婢女问雪来过几次。”
“问雪?”几人异口同声,黎儿随口问道:“她去作何?”
“不过闲聊而已,都是些寻常话罢了......”乳娘说到此,忽然语有迟疑:“只是,昨日,倒有些蹊跷。”
“乳娘直说无妨。”无絮道。
“昨日我见她神色慌张地独自到我房中,正被我瞧见。我看她像是来寻什么,她只道是......是来看我。”
三人顿时呆住,无絮却忽又不以为意道:“这珠子,我瞧也不像二夫人的......”说着递到了乳娘手中:“今日,就送于乳娘了。”
“如此贵重之物,这,老奴怎敢......”
“乳娘不必惊慌,世子如今已无大碍,以后多要仰仗乳娘悉心照料了。珠子不知是何人所弃,乳娘尽管戴着,若有旁人问起,你就直说,是我又送于你的便是了。”
“这......老奴遵命,多谢王妃赏赐。”原本惴惴不安、自责不已的乳娘捧着珠子不知所措地退了出去。
“这珠子明明就是王妃您的啊,为何说是......”芸香欲言又止间,却被黎儿忽然打断:“今日之事,让我不得不去想,世子这烧热之症莫非与杨筠有关?”一语既出,四下俱静。
却见无絮早已暗自手指紧握,眼中早有晶莹:“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无絮可有办法?怎么个试法?”黎儿语有兴奋道。
“我只是,不愿相信此事与她有关。”无絮似在自言自语道。
“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此事必与她有关。”黎儿斩钉截铁道,就连一旁的芸香也跟着点了点头:“那珠子怎么说也跟二夫人脱不了干系啊!”
二人一言一语,却只有无絮久久才言:“今日之事,你二人权当不知,莫要与秦王提起。”
“就这么算了?”黎儿有些恼火。
“不”无絮忽然抬眼道:“芸香去将乳娘拾珠之事说于问雪,不提其他。”
“这又为何......”芸香疑惑不解间,却听黎儿插话道:“这莫非就是戏里说的乱其阵脚,不打自招?”
无絮微闭双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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