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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鬼谷奇才晓天下 唐军遇阻起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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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鬼谷,禽鹤低鸣,林草风动。西向悬桥后的草庐内,白衣和贺拔云章却安然对坐,灯下对弈。

    “师兄早知那长孙姑娘在谷内,却不告知我,是故意想取笑我不成?”贺拔云章随意说道。

    “云章何故怨我,我好心助你,你该谢我才对。”白衣一脸不羁,笑着右手落棋。

    “助我?何以见得?”贺拔云章疑问道,正要落子的手忽然被白衣用那竹简小扇抵住。

    “云章早有出谷之心,如今逢着当今乱世,不是更有此心?况且,又有这佳人在侧。”白衣嘴角一扬。

    贺拔云章摩搓着手中棋子,眉心一动:“师兄多虑了”。

    白衣慢慢收回竹简小扇,盯着师弟云章轻笑摇头,夹于指尖的棋子悬于半空:“且不说其他,只说这长孙无絮,她可不是你的命中人,你又何必煞费苦心。”

    “师兄错意了,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贺拔云章面若平湖:“师兄该你落子了。”

    白衣一抖眉哂笑道:“河下草庐当年有誓,凤求凰,止束薪,幽梦醉柔乡,岂非戏言?”看贺拔云章一言不发,白衣左手竹简小扇一折指着面前棋盘:“何须瞒我?此天下间没有人比我更知你。”

    贺拔云章抓起一颗棋子紧握手中,沉默良久才道:“师兄既言知我,那你可知小弟心之所向?我自幼长在鬼谷,自恃熟习古书,精通乐律,却常怀才学无用之思。此次北去突厥,得遇那长孙姑娘,见一女子尚且有志,我又何以庸碌无为。如今天下瞬息万变,我确有一试所学之意。”

    白衣似乎毫不理会,一伸右手,示意对方落棋,贺拔云章随意落子。

    白衣一看大笑起来,执子落棋:“云章又输了。”说罢站起身来,走到草庐门前:“你我常笑言,论琴艺我远不如你,可是论谋略你又不如我。在这鬼谷林中,百禽皆醉于你的琴笛,可是谷外天下,人心难测,你又能纵横几许?”

    “师兄对我似有成见?”贺拔云章站起身来。

    白衣扭头盯着贺拔云章:“师弟何故说出此等话?我自知那谷外诡谲,忧你难安。既然你心有决意,自可随心而去。”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师兄”贺拔云章几步上前,拽住白衣:“是我胡言乱语,我岂不知师兄心意。”贺拔云章看着白衣:“正如我方才所言,出得谷外,一试而已。”

    看贺拔云章神色坚毅,白衣鼻息一叹,拍了拍云章臂膀:“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再劝。你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性纯朴,出得谷外,要万事小心。若有难处,定要相告。”

    贺拔云章点点头,心头阵阵暖意。

    这边草庐对弈,而那边草庐,无絮正打点行装。

    “明日你我便要各奔东西了,这些不多,却也够作几日盘缠。”无絮说着将突厥特勤康鞘利所赠的不多五铢钱分给了弯刀红一多半。

    弯刀红将那银钱扣在桌上,盯着无絮:“高亭上,你说你姓长孙?”

    无絮点了点头,疑惑不解。

    “既然你姓长孙,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听说过长孙晟?一个大隋将军。”

    无絮凝眉一怔,盯着弯刀红似有所疑:“怎么?此人与你有仇?”

    弯刀红见无絮如此谨慎,赶紧追问:“莫非你识得此人?哦,我,我与他无仇,久闻他是个有名的将军,我对他慕名已久。又,又听你说姓氏长孙,所以才有此一问。”

    无絮见弯刀红面露诚恳,这才回答道:“原来如此,不瞒你,长孙晟正是家父。”

    “什么?”弯刀红惊诧不已。

    那晚草庐,漫漫长夜,弯刀红辗转反侧,思虑万千。

    翌日清晨,无絮起身整装,却见弯刀红早早坐在草庐阶下。

    “怎么,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鬼谷了?”无絮步下石阶。

    “我与你一同南下,可好?”弯刀红盯着面前石阶,言语吞吐:“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如南下。”

    “这……”无絮稍有犹豫:“这自然是好,途中倒是可以另作将来的打算。”

    “你不愿我与你同行?”弯刀红早已看出端倪。

    “你我同路,也算有个照应。只是,你天性刚烈,好斗气嗜杀,莫要途中再起争议。”无絮对弯刀红心有所惧,却还是坦白直言。

    “你?”弯刀红霍地站起身来,面有怒色。

    “你看我说什么了,你我心性迥异,不如就此别过,你也好去寻自己的容身之所。”无絮脚步稍许后移。

    “我自幼长在匪寨,身上的匪气一时难去,以后慢慢改过便是。”

    见弯刀红突然如此心平气和地自认错误,无絮顿感异常,再看她那强作辨言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只是一想那死于弯刀红刀下的人、狼,无絮仍心有余悸。

    二人离谷,却在河下草庐处,再遇贺拔云章。

    只见草庐院外,几只白鹤拍打着翅膀,似在嬉戏打闹。贺拔云章横笛吹奏,那白鹤随之鹤舞,盘旋相继而起,展翅林上,鸣声而去。

    “公子笛声真是出神入化,这谷中白鹤皆为琴笛所动。”无絮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白鹤。

    “姑娘见笑了,今日一奏算是为二位践行。”贺拔云章收笛于腰间,将特勤骠从屋后牵了出来:“宝马奉还。”

    无絮几步上前,抚摸着驳色马:“几日前,多亏了这特勤骠载我二人脱险。”

    贺拔云章调侃道:“这南下路遥势险,二位小心别再被恶霸盯上,丢了姓名不要紧,这千里良驹倒是可惜了。”

    弯刀红百无聊赖地瞪了贺拔云章一眼,无絮却不以为然,随口一驳:“只要不遇见贺拔公子,这宝马定能保全。”

    贺拔云章闻听此言,倒是喜笑颜开。

    “对了,还有一事正想问公子,自我二人入谷,却从未见过鬼谷先生?”无絮道出疑问。

    “我师父平日里只与文中子王通等几个好友来往,从不见生人。”贺拔云章稍作停顿,看着无絮二人,忽感不解:“常人若从这河下草庐入谷,定会遇阻,二位是如何入谷的?”

    “自然是走着入谷的。”弯刀红抢先道。

    “我二人一路沿那石阶而上,又入林中,从未遇阻。”无絮解释道。

    贺拔云章疑惑不解地摇摇头:“我师父从不允许生人入谷。昨日瞧师兄言语,只怕是早知二位入谷一事。”

    “莫不是受了鬼谷先生之托?”无絮猜测道。

    贺拔云章顿觉有理,又不解摇头:“这倒是奇怪了。”

    “虽然未得一见先生,但鬼谷盛景,加之那草庐奇书已让我大开眼界。其中不乏有遭劫书厄的失传之作,若非我心有急事,真愿留在那草庐之内。”

    “早见姑娘博才,定是喜好书卷之人,如今一看,不差毫厘,姑娘倒是个简单洒脱之人。”贺拔云章笑道。

    “那日见你背一剑匣,以为你是个剑客,不曾想你却是个乐师,看来你倒不是个简单洒脱之人。”弯刀红一旁故作嘲笑道。

    “持剑者未必都是剑客,性烈者未必全是男人。”贺拔云章反唇相讥。

    “你?”弯刀红直面瞪眼。

    “啊,听说公子是去寻丢失宝剑,不知是何宝剑,如此珍贵?”无絮赶快打岔解围,随口一问。

    贺拔云章见弯刀红无言以对,自然一脸坏笑:“哦,那是我鬼谷神物,名曰‘巨阙’,原是师父祖上传下来的上古神剑。”贺拔云章颇显得意。

    “巨阙剑?”无絮一笑:“我倒是见过巨阙弓,未曾想这世上还有巨阙剑。”

    “什么?”贺拔云章一脸惊诧:“你见过巨阙弓?何处?”

    “不瞒公子,此弓正是唐公李渊家的二公子李世民所持长弓。”无絮言及李世民时,不禁嘴角上扬。

    “无絮姑娘似乎跟这唐公家渊源颇深。”贺拔云章颇有不解。

    无絮点头一笑,再做别言,随后便无所留恋,辞别南去。

    几日后,贺拔云章也整理行装,出了鬼谷。

    悬桥后草庐内,一个小童掀帘而入,作揖一拜:“先生,山下来报,贺拔公子已经出得谷外。”

    左手持书,右手盯着棋盘的白衣闻听此言,长叹一声:“此去经年,负了岁月,白了少年,繁华一世,终究是空虚一场啊!”一子落定。

    七月,李渊率军经过西河郡,赈济灾民,善待百姓,沿途民众青壮归附者不计其数。

    半月后,李渊部众到达贾胡堡,南距霍邑不到五十里。此时恰遇连日阴雨,而驻守霍邑的隋军虎牙朗将宋老生、驻守河东郡的左武侯大将屈突通对李渊形成了围攻之势。

    眼看连日迟滞,粮草不足,李渊遂命刘政会率伤残老弱兵士回太原押运粮草。

    帐外连绵细雨,李渊坐在中军大帐内,伤神惆怅。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渊抬头一看,李建成、李世民二人正步入帐中。

    “可有刘文静的消息?”李渊起身忙问。

    “回父亲,还没有。”李世民回道。

    “那刘政会呢?”李渊再问。

    二人摇了摇头。

    李渊望着帐外细雨,失落无助:“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我方才听说突厥要与马邑的刘武周联合起来,欲偷袭太原,不知真假。”李建成声音低沉,话音小心翼翼。

    “什么?你这消息从何得来?可确切?”李渊百感交集,急忙追问。

    “尚不知真假。”李建成见父焦虑,赶忙安慰:“只是传闻,父亲,不必放在心上。”

    “我怎能不放在心上,眼下,我军最怕的就是那刘武周与突厥合谋,南下偷袭。如今,刘文静求助突厥杳无音讯,若真如此,我们哪还有退路?”

    “父亲,我看此流言为虚。突厥重利薄义,而那刘武周又善猜忌,其部众对此常有不满。即使刘武周与突厥合谋,也不敢轻易南下太原。以他的为人,定会担忧突厥趁其南下,占其老巢马邑。所以,合谋一事难成。”李世民鞭辟入里,李渊一听,才稍有安心。

    “唐公,裴长史求见”通报小兵话音未落,裴寂便喊着“唐公,唐公”匆匆入帐。

    “二位公子也在”裴寂向李渊作揖行礼。

    “裴卿何事慌张?”李渊几步上前:“可是有了刘文静的消息?”

    裴寂摆手道:“这倒不是,唐公请看”裴寂说着将一封信交到了李渊手上:“此乃李密书信。”

    “哦?李密?”李渊打开书信一看,正是瓦岗军的头号人物蒲山公李密的亲笔书信。李渊仔细览读,期间不免摇头哂笑。

    “父亲,所为何事?”李建成不禁一问。

    “哼”李渊把书信扔到了建成手上:“你们看看。这李密率领的瓦岗军如今正是得势时候,他在中原已是无人能敌。言语间尽是要取天下之意,他知我在河东起兵,要我亲到河内,与他盟誓,共伐诸贼。”

    “我与唐公李姓同宗,当同心协力……”李建成拿着书信低声念道,愤愤不平:“岂有此理,此人太过嚣张了。父亲切不可去,他是别有用心。”

    “大哥,父亲,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李密嚣张,但是其在中原势力确实不容小觑。如今我们南下遇阻,身后又有北境忧患,切不可再惹了东边的李密。当好言回之,尊推李密才是。”李世民劝阻道。

    李渊扭头一看李世民,点点头:“二郎说的对,我也正有此意。我们不仅不能动怒,还要尽力吹捧李密,这样才能一解东边忧患,我也才能全力应付关中战事。”

    “唐公明鉴”裴寂在旁称赞道:“如今,那李密在中原有窦建德等多股变民和东都洛阳隋军的抵抗,他也是日日难安。我们在关中正好静观其变,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李渊微微点头:“你去传温彦宏,让他起草回信,就以此意回之”言毕,李渊仍有忧色:“东边无碍。只是,北境存忧。二郎虽然说得不错,可是,难保无变,若晋阳遭袭,我们就无回身之所了。”

    “父亲,为何只想退路?自我们晋阳起兵之日起,便再无退路。如今已行军至此更不能撤兵北返,否则就是必死无疑。”李世民直言规劝。李建成看着身边二弟,略有沉思。

    “唉?二公子所言差异。”一旁的裴寂反对道:“如今天时不利,我军饥病者与日俱增。而阻在我们面前的隋将宋老生、屈突通据守关隘,难以击败。北境刘武周与突厥都是无信之人,变化多端。若我们在此继续逗留,只是越发消耗实力,到时,隋军一出,我们必败。若晋阳又被突厥、刘武周之辈占去,我们前无进,后无退,那才是必死无疑啊。”

    李渊一听,颇合心意,不禁连连点头。

    “我看不然。天时虽不利,但军中又无疫病,偶有病者无可厚非。至于饥饿,这贾胡堡外都是田地,我们自可以向百姓买来,怎言饥饿?至于面前的隋军,更无所忧。那宋老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我们一到这贾胡堡,他便把附近兵士撤回,错失了太多良机。屈突通虽有勇有谋,可是却受朝廷牵制,难成大事。此等对手何忧矣。至于北境之事,我已言明,刘武周内有猜忌,外有忧虑,怎会轻易南下?”李世民一一驳斥。

    帐内,一片沉寂。

    “父亲,我觉得二郎言之有理,不能总想退路,当一鼓作气才是。”一旁的李建成力助李世民。

    “二公子年轻气盛,大公子怎么也跟着帮腔?”裴寂向李建成使了个眼色。

    “我是真心赞同二郎意见。”李建成温颜解释道。

    “裴长史要把心胸放宽些才是啊。”李世民轻言一笑。

    “你?”裴寂面露不悦。

    “行了,都别说了,我需细细思量一番,你们暂且退下吧。”李渊摆手示意。

    “是”几人见此不便再言,纷纷转身出帐。

    此日午后,连绵阴雨,淅沥未停,李渊帐内踱步,坐立不安。

    “来人啊,传裴寂!”思前想后,李渊还是觉得撤兵方为上策,可保周全。于是,命裴寂传令撤兵,裴寂欣然领命。

    “将军,真要撤兵?”一个身高体壮的中年男人跑向了呆立细雨中的李建成。

    “撤军”李建成望着绵延几里的北撤队伍:“冯立,你领兵在先,务必天黑前撤至雀鼠口北隘。”

    “是,将军。”中年男人冯立稍有犹豫:“将军,这阴雨天气,士兵本就多有怨言,再一撤兵,怕是……”

    “这是父亲下的命令,我虽觉不妥,又能奈何?身在疆场,只能依令而行啊。”李建成叹了一口气:“走吧!”

    冯立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左领军大都督李建成的左翼三军已经依令撤兵,而右领军大都督李世民这才得到传令。

    “什么?”李世民一听裴寂的传令后,惊声站起,不由分说朝着帐外走去。

    “将军何去?”裴寂赶忙追问。

    李世民转身冷眼看着裴寂:“裴长史莫再糊涂,以一己之口,害了万千百姓。生死存亡当在今日。”说罢转身出帐。

    “唉?”裴寂阻拦不得。

    “拜请长史今日定要劝阻唐公,不能撤兵啊。”帐内记室长孙无忌走到裴寂身边拜言。

    裴寂瞪了一眼长孙无忌,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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