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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被绑缚在马车内的长孙无絮远远望见李世民后,不禁喊出声来,吓得古侗赶紧捂住无絮的嘴:“你,干什么!”
李世民正与段志玄说话间,忽然听到那隐约的呼喊声,他一下子回过头来。即便只有模糊的两声,可他却一下子辨出了那声音,那铭记于心的声音,他怎会忘却。
“二公子?你怎么了?”段志玄木然不解。
“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李世民茫然张望,试图找寻那熟悉的身影。
“声音?哪有人在喊公子?”
“我听到了,是她。”李世民几步向前,在人群中寻觅起来。
“她?她是谁?公子这是怎么了?”段志玄忙跟上去。
李世民慌忙四处查看,眼看就要走到古侗队伍前。
古侗心急:“你要是再敢出声,我就立刻杀了她。”
一旁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女匪弯刀红摇着头:“不要管我,你想办法离开……”话还没说完,古侗便使劲猛抓弯刀红左臂伤口处,疼得她当场晕死过去。
“你!”无絮急切地想要起身,却奈何双手反绑,又被屈身横向塞在车后,动弹不得。
“你要是再敢说一句话,我就立刻杀了她,我说到做到!”古侗一手抓着弯刀红的左臂,一手从靴中拔刀直接抵着她的后腰。
无絮见此,已是眼眶尽湿:此贼心狠,我若强求,只怕害了这弯刀红性命。罢了!她默默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而那古侗见状赶紧又用厚布棉被将无絮掩盖。
这时,只听车外李世民问道:“车内何人?”
“将军,我们是过路的,车里坐着的是我家老爷和夫人。”车外伪装小兵惶恐不安。
“掀开!”李世民凝眉吩咐段志玄。
“是!”段志玄刚一掀帘,只见古侗正搂着不省人事的弯刀红,满面愁色。
李世民走至车前。
“这位将军,怕是让您见笑了。贱内身患重病,已是要不久于人世了。我此行正是带她回老家去,还望将军放行。若将军有疑,请尽管上车搜查吧。”古侗故作悲痛。
李世民见眼前中年人如此悲伤,再看那怀中女子面色苍白得厉害,想必定是重病之人,车内除了后面的一床棉被外,也别无他物。
“好,你们过去吧。”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放行,脸上却尽是失望,遍查行人后,并没有找到他心中所念之人,他怎能不失落愁闷。
车内,覆在无絮脸上的棉被早已浸湿。明明知道所思所想之人近在身边,她却无法呼喊。听着李世民那如在耳畔的清晰声音,无絮的一腔无奈又能对谁言说。
“等等!”李世民突然将前行的马车叫停,古侗一惊。
李世民示意段志玄再掀车帘。方才一时心急,差点忘了大事。他走近车前又仔细地望了望车内的古侗面貌:“你不是隋人?你是突厥人?他们也是?”
古侗惊慌失色,赶紧掩饰道:“将军真有眼力!我祖上是突厥人,不过从祖父辈起便迁至关中,相貌虽与突厥类同,但早已是汉人了,这些都是同迁而来的家奴后人,贱内是隋人。”
“你们此行何处?”李世民仍有疑惑。
“贱内老家在马邑,此行正是去马邑。”古侗常年在隋地活动,对隋突人文地理信手拈来。
“那里如今可不安全,就你们这些人怕是……”一旁的段志玄摇着头。
“小将军不必担心,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为了夫人,在所不惜。只是途中耽搁太久,不知夫人还能否了却这最后的归乡之愿。”古侗失声痛哭。
“走吧,你们这就上路吧。”李世民抬手示意放行,或许是车中人爱妻深切之情令之动容,他便不再盘问。
而被缚车后的无絮已然心灰意冷,紧闭双目,心中直道:“我与二郎当真如此缘薄?二郎呀,二郎,今日一别,只怕是永别了。”
李世民望着出了北门的一行人,沉默不语,再回看周围,并无无絮踪影。
“公子,到底在找什么人?”
“没找谁,或许是我错听了。你好好盘查过往人,以防有突厥人暗通外应。”李世民暗握双拳。
“是,公子。公子,切不可因他事扰乱心智啊。”段志玄不明所以。
李世民无奈一笑,跨马离去。
古侗一行人出了岢岚北镇后,再经定襄郡,便疾行直入草原。途中,无絮尽观民事,对隋突战事也尽闻详知。九月初,一行人到了竖有狼纛大旗的突厥汗庭。
古侗将长孙无絮、弯刀红直接带到了屈律啜塔斯图的帐中,却得知屈律啜已随可汗出征,围攻雁门。
“果然被那该死的俟斤说中!”古侗心有所虑:若那俟斤在大汗面前告状,别说我,就是屈律啜也有身死之祸。与其待死,倒不如趁机另投高位,再寻他人庇佑。这另寻之人一定要是大汗信赖且倚重之人。
如今突厥汗国,位高者不过大叶户阿史那巫越。只是这阿史那巫越身居高位,摄政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古侗望尘莫及,只能寻其亲族子弟,间寻庇佑,于是,他便把目光放在了大叶户阿史那巫越的族孙——唯利是图且好色贪婪的阿史那沙德的身上。
阿史那沙德听说有绝色佳人,怎能不喜。只是碍于近日刚获新封梅禄啜(突厥官职)之职,所以只能暂且压下此事。沙德命古侗先将美人暂且收押帐中,对古侗自然也是好言承诺。古侗既得新势,自然志得意满。
无絮和弯刀红被关在同一昏暗帐中。自从北入草原后,无絮便一直悉心照顾弯刀红,如今她的伤口渐好,神色也精神了许多。
“岢岚北镇的那个隋将是你的什么人?”弯刀红打破沉默。
“故人而已。”无絮言简意赅,似乎并不愿多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你原本,可以得救,是,我连累了你。”弯刀红看着无絮脖子上尚未褪去的刀痕血印,言语稍显吞吐。倔强好强的她心有歉意,却几次难以启齿。
无絮不以为然,无奈一笑:“你无需自责,是我自愿如此。你身怀绝技,有功夫在身,眼看伤口痊愈,寻得机会快离开这里吧。否则那古侗定会加害于你。”
“那你怎么办?你我一起想办法离开。”
“这里守卫森严,我又不如你那般功夫了得,一起逃必会拖累你。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见机行事。”无絮劝慰道。
这时,帐门忽开,拎着酒囊的古侗跨门而入:“怎么样,嗯?美人,可还喜欢这里。”说着走近身带锁链的无絮。
“你要干什么?”无絮闪躲。
“哎呀,美人放心,你是梅禄啜的人,我怎敢轻薄。只是再来看看你,你以后身享荣华后,莫要忘了我才好。”古侗左晃右动,脚下不稳,说罢转身看着弯刀红:“至于你,还真是个麻烦,浑身长刺,太难对付。不过,我们这里有的是喜欢野性子的人。到时自有你的好去处。如今到了汗庭,我暗自为你做了不少事。你还真应该谢我。哈哈,哈哈”
“谢你?”弯刀红咬牙切齿。
“当然要感谢我,我可替你出了口恶气”古侗笑着,回头一喊:“来啊,把人给我带上来!”
说着一个披枷带锁的散发人被推了进来。来人灰头土脸,浑身是伤。
“你!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弯刀红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此人正是她的寨中“军师”王道宏。
王道宏一看是弯刀红当即跪地:“寨主,寨主息怒!寨主息怒!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我家小受突厥人胁迫,我也是不得已啊,寨主息怒!”王道宏不停地磕头求饶。
“你杀了我那么多弟兄,还活活烧死了我的义兄,此仇不共戴天!”弯刀红恨不得上前将其生吞活剥。
古侗拿着一把弯刀,正要递过去时,突然一拍脑门:“瞧我糊涂的,差点坏了好戏。”说着命人又将门外的一个小女孩带了进来。
那女孩四、五岁的模样,长相乖巧,进门后便直扑王道宏身上,哭喊着“爹爹”。
古侗将手中弯道扔到了弯刀红的手上:“这贱命就交给你了!”
“弯刀红!不可,切不可!”无絮看着那哭喊的小女孩,即刻劝阻。
弯刀红手中提刀,满腔愤恨,却见此景,一时下不了手。
“原来你弯刀红也非传说中的那般冷面,居然也会有下不去手的时候!”古侗讽刺奸笑,见其迟迟难以动手,便一挥手:“罢了,终归是妇人之仁,你那一寨子弟兄也是白白受死了!”说着摆手命随从将那小女孩拉起,一众人转身即要走出门外。
无絮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眼前忽现一道白光,那明晃晃的弯刀直从王道宏脊背穿过,鲜血未出,那王道宏便倒地命绝。
“你!”长孙无絮惊呼着,目瞪口呆。
刚出门外的小女孩,不见父亲,大哭而返,直至门前,却见父亲倒地不起,不明所以,只顾呼喊“爹爹”。
“哈哈哈,这才是那个占山为王的弯刀红嘛!”古侗戏弄既成,怎不欢喜。遂命人将其那王道宏的尸首和弯刀红、小女孩一并带走。
弯刀红回头望了一眼呆立原地的无絮,似有愧色。
长孙无絮被关进帐中近三日,只字未言,滴水未进。
三日将夜,古侗命人将无絮带入一个大帐。帐内装饰华丽,满桌尽是珍馐美食。
“美人,记得好好服侍梅禄啜,以后这美食荣华就都是你的了。”一身酒气的古侗一想到阿史那沙德重赏自己也是窃自欢喜,说罢便吩咐一众侍女为无絮梳洗打扮。
帐内妆台处,四个遮面侍女正为无絮精心打扮。待古侗出账不久,一个红衣侍女突然慢慢地绕到三人身后,接连击晕二人,而另一个机灵侍女一闪吓得正要喊出声来,那红衣侍女上前一步捂着她的嘴,另一手已经举起了一根发簪。
“慢着!”无絮赶忙阻拦。
红衣侍女抬头望着无絮,沉默少许,举起发簪的左手一弯,一拳将臂中侍女打晕。
无絮望着起身的红衣侍女,那女子一摘面纱,不是别人,正是弯刀红。
“你?”无絮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以后再说,先跟我走。”弯刀红说着便拉起无絮。无絮很快换上侍女装,与弯刀红低头出了大帐。古侗见侍女迟迟未报,进账一看,大惊,遂命所有人前去追赶。
草原广袤无垠,要想摆脱追兵,只能依马而行。可是近处围栏有兵士把守,只能另寻他路。
很快,大帐前后乱作一团,追兵四散,遍地搜寻。
弯刀红从一兵帐后望见帐前不远有几匹散马,遂欲奔去。
“你我二人同行易让人起疑,我看那边帐前有几个侍女,我过去,正好掩住你!”无絮低声阻拦。
“好!”
无絮慢慢起身向前走,而弯刀红则紧随其后,转过兵帐一角,二人分道扬镳,各行其是。
无絮微低着头,脚步徐速,心自忐忑。突然,她身如撞柱,一下子仰倒在地。
蓦地一抬头,眼前竟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面具人。
此人一身飘逸白衣,腰系薄带,乌发半披,垂散下来,衣着打扮迥异于突厥人。而面前覆着的黑面金纹面具更显森然。
无絮惊地一时哑言。而那面具人却站在那里,歪着头,片刻凝视后,竟慢慢地将手伸向无絮。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如同青葱一般,而那指间硬茧却又似树结一样。
或许是眼前人高大的身躯有着难以逾越的威势,亦或是这瞬间的宁静让无絮有了片刻安心,她的手指不禁微动。可是不远处的刀剑之声却让她如梦初醒。
无絮忽地站起,看着未到散马处的弯刀红却已与一众突厥兵打斗起来。弯刀红故意将突厥兵引至反向,意欲让无絮脱身。无絮怎忍,便欲追去。
“姑娘,如此去不怕引火烧身吗?”背后面具男人声音如乐,低沉有力。无絮不应,直往前去。
“我可帮二位脱身!”
“如何?”无絮回头一问。
只见面具人挥手招呼一侍女近前,从袖中取出一令牌吩咐她将被围困女子带来。
“如此简单!”面具人轻松地挥了挥衣袖。
“你是何人?为何帮我,我又如何能信你?”
面具人近前:“姑娘如何称呼?”
无絮视而不言。
“不如姑娘做个突厥女子名,姑娘可知那突厥剑山的邬连女神,突厥人最信这神鬼之说。”面具人镇定自若。
“为何帮我?”
“夜黑风高,长箭无眼,姑娘若有他路可走,请便。”面具人几问不答。
“好,我信你。”无絮一脸坚毅,心自揣摩:此人若有心加害,也不必费此口舌,事已至此,不如破釜沉舟。
无絮和弯刀红被面具人引入另一帐中。此帐虽不似前帐华丽,却内秀舒适。
二人正思得了好人帮助,却见那面具人推门,引着一个彪形壮汉和古侗而入。
古侗一见无絮二人,既怒又喜,指着长孙无絮言道:“梅禄啜,属下说的正是这女子。”
被称作梅禄啜的彪悍之人正是阿史那沙德,只见他色眼眯缝着,一脸垂涎三尺的模样:“哎呀,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美人,真是让我开了眼。”
“畜生!卑鄙小人!”弯刀红瞪着面具人恶语频出。
无絮却一言不发,冷眼直视。
“梅禄啜,人,你也见了,确实是这世间难有的美女。我常闻奇貌者必非凡人,看此人这般模样,想必也非人间所有。”面具人在旁提醒道。
“哦,哦,对,对,必是仙女啊。美人,你姓氏为何啊?”阿史那沙德说着不住靠近。
无絮看了看面具人,沉着镇定:“邬连伽伊。”
色眼迷离的阿史那沙德闻此一惊,脚步顿止:“什,什么,邬连伽伊?”
一旁的古侗现出疑色,而那面具人显然也颇感意外,不过,他还是赶忙向沙德低首作揖道:“贺喜梅禄啜!看来神祗已现!伽伊即指神剑,这必是剑山邬连之后。”
“剑,剑山?”阿史那沙德惊慌失色,邬连伽伊的突厥含义他怎能不知。
“梅禄啜可还记得,小人日前曾预言神剑之说:外人鉴言。邬连伽伊便是这外人,邬连神女一出,神剑必有回归之意。”面具人凑近耳边。
阿史那沙德吞咽了一口吐沫,低声细问:“当何解?”
“当将神剑移至他处。”
阿史那沙德望了一眼面具人,心急如焚,却只字未语,只吩咐古侗:“此二女,当即斩之!”
“梅禄啜错意,此神女有灵,杀之有伤剑气,只能礼送至荒蛮之地。”面具人阻拦道。
阿史那沙德心有所虑,悻悻而去。旁人不明所以,无絮却若有所思。
那古侗整夜未眠,思量着自己千里跋涉,疾驰而归。捉了二人回来,却未得丝毫好处,怎能不心生怨恨。
翌日,沙德派四五人送无絮、弯刀红远行,刚出王庭不远,却被古侗带兵截住,那古侗心有不甘,欲杀二人,他人多势重,自然占了上风。弯刀红连同无絮一同坠马,无絮当即昏厥。
“不管你是不是剑山神女,我今日都要杀了你!”古侗提刀正欲擒杀二人时,却听见身后一声:“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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